小風筝
南淞這個天氣，程霧宜正站在大門的入口處，來人進進出出，門開關帶起來的風讓她整個人凍得渾身僵硬。
景峥這番話更像是點了她的穴，讓她動彈不得。
本來景峥是一定要等她一個回答的。
但是剛剛那個小女孩又走過來要他抱了。
景峥沒辦法，彎下身子抱起那小姑娘。
再擡起身來，程霧宜已經走遠去前臺繳費了。
男人扁扁唇，抱着小女孩坐下來。
他打開手機，又想給她發微信。
只是消息還沒發出去，就感覺身體有點異樣。
景峥低下頭去，只見小姑娘已經掀開了他的衛衣鑽了進去。
男人寬大的衛衣脖領那兒，突然冒出了一顆頭。
景峥吓了一跳。
小女孩只是覺得好玩，尖叫得拍手，在他身上亂擰着。
摸到某處地方，景峥一個氣沒崩住，直接咳了出來。
男人皺着眉，罕見地無措：“不能亂捏。”
他把小女孩從自己的衛衣裏弄出來，嚴肅地教育了有十分鐘陌生男人的東西不能吃、小背心小內褲蓋着的地方不能給別人看之類的話。
等到小女孩終于會自己複述一遍，景峥才堪堪放心。
但擡頭，程霧宜早就不見。
【去哪兒了？】他給她發消息。
小女孩目不轉睛地看着男人的手機屏幕，她不認識字：“哥哥，你在給誰發消息啊？”
景峥簡短答：“剛剛站在玻璃外的姐姐。”
“是漂亮姐姐。”小女孩年紀輕輕，已經初步展現顏狗氣質，她拽着景峥的胳膊，又問，“她是誰啊？”
景峥抿了抿唇，想了一會兒。
他支着腦袋，擡眼看見游樂室牆上挂着白板。上面寫着小朋友的名字，後面跟着數目不等的小紅花。
男人于是說：“是哥哥的小紅花。”
他語氣很認真。
她是他最原始最純粹的欲望。
收到景峥微信的時候，程霧宜正在前臺打印收費的單據。
已經是暮色降臨的時候，池烨陽準備下班，把景峥從游樂室裏叫了出來。
“我準備去打兩把臺球，要一起嗎？不會的話池哥教你。”池烨陽提議道。
生怕景峥出現在公共場所被認出來，程霧宜趕在景峥說話之前拒絕了：“不用了，我們還有事。”
“放心吧。”池烨陽看出她的顧慮，“那邊就是個私人開的場子，平時都是些高中生或者老大爺去打，不會被人認出來的。”
景峥确實是很久沒有出過門了。
程霧宜有點猶豫，看了眼景峥。
男人抱着手，不置可否地扁了扁唇：“困了。”
是拒絕的意思。
“那就我一個人去玩多沒意思啊！”池烨陽不依，“今天可是跨年，你們舍得丢下我一個人嗎？”
程霧宜看了眼池烨陽。
池烨陽知道，那是非常舍得的表情。
“那邊還有一家超靓的南方糖水店，應該很合阿霧你南方人的口味。那老板很難搞，我跟他關系還不錯。”池烨陽蹩腳地模仿着方言，“帶你去飲糖水喇。”
知道程霧宜愛吃甜的，也知道她最近在瘋狂加班，根本就沒好好吃飯過，景峥這個時候又開了口——
“那去臺球廳睡覺也行。”
南淞這個天，說話都帶着白氣。
果然如池烨陽所說，臺球廳開在一處居民樓內，地方很隐蔽，旁邊還有個網吧，是個休閑娛樂的平價好去處。
三人簡單吃了點飯，池烨陽就要拉着景峥去臺球廳。
男人語氣幼稚又固執：“我還想吃點糖水。”
說完就拉着程霧宜去了池烨陽說的那家老字號糖水鋪。
程霧宜看着密密麻麻的菜單，選擇恐懼症犯了，打了幾個勾之後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有點多了？”
景峥就自然地接過話頭：“吃不完我吃就好了，不會浪費。”
楊枝甘露、紅豆雙皮奶、姜撞奶、仙草龜苓膏……
程霧宜還真沒跟他客氣。
女人起身：“我去找老板再要一個幹淨的小碗分你一點。”
景峥語氣不善：“我是要飯的？”
男人懶洋洋地支着腦袋：“再不吃會涼。”
程霧宜于是坐下來小口吃起碗雙皮奶。
她口氣大肚量小，才吃了幾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大衣兜裏的手機這時響起來。
程霧宜聽電話的樣子很乖巧，抿唇聽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道：“好，那謝謝師姐啦，我明天上班的時候去找你拿。”
“沒問題，我會做一個箱子，然後放四十五張白紙，然後其中兩張上寫字，抽到有字的就入選醫療隊。這樣可以嗎？”
“嗯嗯知道的，我明天抽簽一定前一定沐浴焚香，洗一百八十遍手。”
挂了電話，程霧宜自然給景峥轉述道：“是師姐的電話，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姓名，姓于叫于青。我們科最近要組一支醫療隊去慶溪鎮做義診，抽簽決定。我運氣一直超爛所以就拜托了師姐……”
她說到一半住了嘴。
只見男人不知什麽時候接過了那碗她吃了一半的雙皮奶，毫不在意地就着她的勺子吃了起來。
“拜托了師姐然後呢？”偏偏景峥卻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給她抛話題。
程霧宜整張臉都紅了。
“師姐說，求的福袋或者護身符要時時刻刻地貼身戴着。”程霧宜語調都不太對勁兒了，“最好是貼身縫着。”
景峥點了點頭，又問了點慶溪鎮的情況。
程霧宜一邊回答一邊拿起楊枝甘露，從筷簍裏拿了個幹淨的勺子，吃了幾口就又去吃那碗仙草龜苓膏。
景峥就去吃她剩下的那碗楊枝甘露。
心照不宣地，到後來，誰也沒有挑明。
一頓飯吃到池烨陽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
不遠處的那家臺球廳已經亮起燈。
球廳很簡陋，說是球廳，其實只是粗糙擺了一張球臺。地線是從居民樓的變電箱接過來的，燈甚至沒有燈罩，電燈膽就明晃晃地挂在臨時搭起來的塑料棚內。
和球廳連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游戲廳，都隐藏在居民樓的裏弄裏。
游戲廳裏擺着幾臺抓娃娃機和彈珠機，盡頭的櫃臺賣着代幣和爆米花，身後還放了可兌換的獎品。
池烨陽是場子的老顧客了，看見景峥，忙招呼他過來：“學弟，快來，你池哥教你幾招。”
景峥也不惱，在外人面前給足池烨陽面子。程霧宜知道景峥其實很會打，甚至連斯諾克都是高手，但是他現在就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很認真地在聽池烨陽講怎麽開球。
他真的很會裝。
滿足了池烨陽的裝逼欲之後，景峥就随便找了個借口開溜，拉着程霧宜去了游戲廳。
兩人游戲的興致都不大，就站在跳舞機旁邊看別人玩。
櫃臺的電視機在播放着本地新聞，記者在直播着南淞市中心人民廣場的實況，那裏零點時将會有一場煙花秀，南淞江畔上空也會上演燈光秀和無人機表演。
景峥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就懶懶掀着眼皮，百無聊賴地盯着電視機。
還真是來睡覺的。
直到門外的露天臺球廳響起異動，他才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程霧宜本來正在挨個回病人們的祝福消息，聽到外面的響動，也放下了手機。
兩人一起走出去看，只見池烨陽手裏拿着球杆正和一群人理論着。
“這臺子是我先來的，你們怎麽說占就占？”
那群人為首的是個少說得有兩百來斤的大哥，一身的腱子肉，脖子上挂了條金鏈子，也分不清是純金還是鎏金的，總之很大，把大哥脖子那兒勒出了一道道橫肉，誇張得吓人。
大哥熱了熱身，脫去羽絨服，吐掉嘴裏的牙簽：“這兒的老板出來都得喊我三聲爸爸，占你個臺子還要狗叫？”
池烨陽不樂意了，直接罵了句髒話。
這回大哥直接拿過一根球杆，搗了搗池烨陽的胸膛。
大哥力氣不小，池烨陽被那麽一搗，一個沒站穩就栽倒在了臺子上。
程霧宜連忙去扶。
池烨陽這樣別什麽別的優點，就一個，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氣得滿臉通紅，但對方人多，他于是沒說話，只是直起了身，看着大哥叼着煙打球。
大哥江湖做派十足，旁邊還有個大冬天身着清涼火辣的美女相随，她脫下來的羽絨服還有圍巾就被旁邊一個小弟模樣的男人抱在胸前，
幾乎每進一球，小弟們就配合着高聲慶賀。
起初池烨陽還覺得是小弟們哄着大哥，但是連過幾個球之後，連池烨陽也不得不承認，這大哥應該是經常打野球的，還真有兩把刷子。
程霧宜對臺球一竅不通，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看着。臺面上快清臺的時候，大哥利落地耍了個花活，臺球入洞，現場直接爆發出掌聲。
就在大家都在稱贊大哥好球技的時候，角落裏一個及其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很菜。”
大哥本來在自豪地接受稱贊，聽見這兩個字，笑容尴尬地僵在臉上。
聞言望去，出聲的男人就站在臺球桌一側。他衛衣棒球服，口罩和帽子将臉遮了一大半，一副沒骨頭的樣子，就斜倚在臺子旁邊，目光懶散。
兩個人對望着。
過了一會兒，大哥目光挪開，俯下身子準備繼續打球。
“很菜。”景峥卻偏偏又重複了一遍。
池烨陽聽着整個人都吓傻了，上去就像捂景峥的嘴。
大哥本想放他一馬的，這下可算是動怒了：“哪裏來的崽種？”
景峥嘆了口氣，終于舍得直起身子，懶洋洋地對大哥道：“誤進黑8直接算輸的，是不記得規則還是直接裝瞎？”
大哥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然後豁地一聲将手上的球杆扔給景峥。
“比比？”
景峥是雙手插在棒球衫兜的，臺球杆打在他的身上，然後落在他的腳邊。
男人單手拾起球杆，走到臺球臺前來。
他伸手給杆頭上了上點巧克粉，因為太久沒玩了，一副不太熟練的樣子。
池烨陽見狀，連忙上去找補道：“我說這位哥，我這兄弟前段時間才從精神病院放出來。”池烨陽戳戳自己的腦袋代指，“他這裏，有點問題的。”
“……”景峥上齑粉的手頓了頓。
大哥嗤笑了聲，于是大發慈悲道：“那我讓你先開球。”
“确定？”景峥揉了揉脖子，“不然還是大哥您先吧。”他的語氣恭敬又禮貌，說的來的話卻異常狂傲，
“因為我會一杆清臺。”
“……”大哥被景峥這樣一副目中無人的氣勢徹底惹毛，直接朝後退了一步，示意景峥先開始。
景峥也沒跟他客氣，挑了杆直接開了球。
男人動作幹淨，臺球撞球姿勢花活很多，他不炫技，但每個球都進得意想不到。
大哥被罰站了整整十分鐘。臉上從一開始的不屑，到後來的迷茫，再到現在最後一個球穩穩落袋，他已經徹底成為景峥的迷弟。
景峥拿着三角鐵，重新将袋子裏的臺球規整好。
他沒忘記叫池烨陽：“池哥，臺子幫你要回來了，還玩不玩了？”
全程圍觀了景峥開球進球，池烨陽到現在還呆滞着。
一旁的程霧宜在寒風中站得微微發抖，用手搗了搗池烨陽的胳膊。
“玩、玩！”池烨陽立馬跑過去接球杆。
景峥走到程霧宜身邊，看了看表。
“想看煙花嗎？”他問。
人民廣場離這兒不遠，如果現在出發應該能在零點前趕到。
那兒人很多，程霧宜于是問道：“你想看嗎？”
景峥：“想和你一起看。”
“……”他眼神太過赤.裸，程霧宜被燙得受不了，只挪開視線點點頭，跟着他出門。
只是還沒出去就又被大哥攔下來。
“願賭服輸。”大哥說，“想要什麽直說吧。”
臺子都幫池烨陽要回來了，景峥其實沒什麽訴求。
但他以前也跟黃毛打過野球，知道臺桌上的規矩。流連臺球廳的能是什麽好貨色，輸的那方多半都是要受辱還不能吭聲的。
大哥兇巴巴的，人倒是不壞，又問了一遍：“要什麽？”
景峥沒什麽精神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就目光定在一直待在大哥身邊的女人身上。
“你女朋友。”
程霧宜：？
大哥還沒反應過來，他身旁的小弟一把過來就抓住了景峥的衛衣領子。
景峥咳了咳，渾笑着推開小弟。他指着指另一個小弟懷裏抱着的那堆衣服，混不吝地将話補全：“你女朋友的圍巾看着挺好看，在哪裏買的？”
游戲廳盡頭的櫃臺，電視上仍然放着人民廣場的實況轉播。
店員從櫃臺下面拿出條同款白色圍巾。
景峥道謝，接過開始撕着包裝。
塑料袋發出清脆的響聲，景峥細心要了剪刀把标簽剪掉，将圍巾圍在程霧宜脖子上。
大哥在一旁看着，沒想到這麽狂這麽傲的人，态度這麽不可一世，最後卻僅僅只是要了一條圍巾。
“小夥子球打得不錯。”大哥從皮夾克裏掏出根煙，“認識一下？”
“不抽煙，哥。”景峥語氣尊敬又真誠，一個‘哥’字就能就把大哥哄得喜笑顏開。
大哥收起煙，于是又道：“那你叫什麽名？認識一下，以後常約球。”
景峥噎了一會兒。
大哥身旁的女人已經偷偷觀察景峥很久了。
雖然并不看清臉，但男人舉手投足間都矜貴十足，絕非凡品。
“帥哥這麽神秘啊，臉不露，連名字都不肯告訴啊？贏了球就這麽不尊重人的啊？”女人悠悠拱着火。
“不是帥哥。”景峥準備措辭的間隙，一直沉默的程霧宜出了聲。
景峥：？
程霧宜扭頭，很認真地回答：“大嫂誤會了，他不是帥哥，就是上半張臉比較好看，所以老是戴口罩。”
景峥：？？？
他沒好氣地盯着程霧宜，但還是順着她的話說道：“是啊，很醜，所以口罩是不能摘的，戴口罩就是主打一個氛圍感。”
“但我姓景。”景峥最後還是說。
大哥八卦的眼神在程霧宜和景峥身上來回打轉：“小景啊，這你女人？”
但凡大哥換個詞，女朋友或者對象什麽的，景峥都不會這麽無措。
你女人。
赤.裸而直接，像是直接就戳中最隐晦的心事，景峥開始耳熱。
程霧宜指了指櫃臺上擺的禮品，轉移話題似的開了口：“大哥，還能要個東西嗎？”
大哥手在櫃臺一捶，脖子上的赤金鏈子随之晃悠，又把服務員叫了過來。
程霧宜挑了個耳罩。
耳捂子毛茸茸的，左右耳都繡着只兔子，雖然算不上精致，但勝在可愛好看。
倒忘了她是真的怕冷，景峥暗忖。
只是沒想到兩人走出的時候，程霧宜拿着耳罩，卻叫景峥低下身子來。
男人乖乖照辦。
程霧宜順利就把耳罩戴在了景峥頭上。
黑色的毛線帽和口罩襯托着，男人頭上的耳罩就白得愈發明顯。
景峥眉眼很鋒利，耳朵上的兩只小兔子卻溫柔，一剛一柔，程霧宜突然覺得，
他可愛得像一只……
像一只黑芝麻糯米糍。
大概沒幾個男人願意戴這種式樣的耳罩，男人皺了眉，但也就任由程霧宜隔着耳罩捂住他耳朵，一點也沒有反抗。
“我是看你耳朵被凍得很紅。”走在去往人民廣場的路上，程霧宜開口解釋自己的這樣做的原因。
“你說我為什麽耳朵紅？”景峥反問，她的聲音又軟又糯，景峥更覺得熱。
“不是凍的。”他半晌又說。
還沒走到人民廣場，就已經能聽見那兒的音樂和表演聲。
今年的跨年活動辦得很盛大，為了防止出現踩踏事故，市政府在各個主要路口都安排了一排排民兵還有武警戰士，水馬也都已經就位。
南淞江旁邊，幾臺轉播車正亮着燈。
已經是臨近零點的時刻，南淞電視臺的記者正在鏡頭前錄素材，身後的江景和CBD上的光柱交相輝映着，氣氛越來越高漲。
他們随機采訪了幾位路人之後，将目光瞄準了不遠處那對正在過馬路的情侶。
女生是一眼就驚豔的漂亮，眼睛渾圓、戴着雪白圍巾，膚色比那圍巾還要純。
男生則是看不清楚臉的，但衣品和身材都極好，最普通的純色衛衣穿在他身上都像是衣服架子。他頭上戴着個白色耳罩，抱着手，就和女生并排走在一起。
他們沒穿情侶裝，不僅連手都沒牽，甚至還保持着一定的身體距離。
但好像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
“收視率來了！準備開機。”記者拽着攝像就往那邊沖。
程霧宜看見記者朝他們走過來的時候，整個人血液逆流。
毛茸茸的采訪話筒直勾勾遞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就抓住了景峥的手。
“小姐姐你好，我是南淞電視臺新聞頻道的記者，請問能采訪一下你和旁邊這位男生嗎？”男記者态度極好，甚至是彎腰問程霧宜的。
程霧宜腦中警鈴大作：“不用了。”
說罷就拉着景峥往反方向走。
異性相吸，近距離看見程霧宜，就會被更被她的美貌吸引，男記者不放棄道：“不會耽誤二位很久的，采訪後我們會送上我們一個我們電視臺的小禮——”
“真的不用。”程霧宜拉着景峥，步伐又加快了點。
實在是不願意放棄這麽好的采訪素材，攝像大哥攔在了兩人的面前。
自從上次景峥被爆出來新聞之後，程霧宜就對話筒攝像機之類的東西特別敏感。女人第一反應是捂住景峥的臉。
但是他太高了，她得跳起來。
于是程霧宜轉身去捂攝像大哥扛着的攝像頭。
景峥攏了攏口罩，寵溺地開口：“沒征得同意之前，他們不會開機的。”
以為是他們态度松動，記者連忙附和道：“對啊對啊，小姐姐，能不能給個機會？”
程霧宜說得極快：“不能。”
她已經在拉着景峥快走。
記者急了：“為什麽啊？”
程霧宜也急了，不過腦子脫口而出：“我是啞巴行不行。”
“……”氣氛突然像是安靜了幾秒。
景峥最先沒崩住，噗地一下笑出了聲。
程霧宜丢臉丢到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于是開始拉着景峥在大街上跑起來。
程霧宜體育很差，此刻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拉着的景峥就往人流的反方向沖。
跑着跑着，餘光兩旁的街景一點一點變得模糊。
冬風起初刮到她臉上還刺痛，但漸漸地，她連風也感受不到了。
只能感受他食指上的煙繭和關節，只能感受到自己不顧一切的呼吸。
就一直跑到煙花綻放，跑到宇宙的盡頭。
程霧宜只想為此刻的瞬間而活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程霧宜終于覺得力竭。
她将景峥拽進一處裏弄裏，裏弄的過道狹小，樓與樓之間的距離緊密，只能堪堪容得他們兩個人。
女人還喘着粗氣，牽着他的手也忘了放。
景峥手伸進耳罩處，将口罩摘下來。他完全不喘，就這麽好整以暇地仔細盯着她。
程霧宜拽着景峥的純白棒球服外套，沒注意其實他們此時已經靠得非常近。
程霧宜不知道，她的每一次呼吸對景峥來說都是一次勾引。
突然——
最開始是轟隆一聲，後來響聲連成一片，不遠處，煙花接二連三地升起，照得夜如白晝。
一簇一簇的煙花，像是小眼睛，一眨一眨，在注視他們的一切。
是新的一年了。
景峥低下頭，單手不着痕跡地環住她的腰，小聲對她說。
“程霧宜，新年快樂。”
程霧宜還沉浸在被記者追逐的恐懼中，彎腰朝大路上左顧右盼。
“你別說話！”她的秀眉蹙起，捂他的唇，訓他的樣子認真且嚴肅。
景峥沒好氣地長長喟嘆一聲：“緊張我啊？”
“……”程霧宜回身，是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們的距離，太過近了。
逼仄的空間內，遠處煙火将他們的臉龐照得忽明忽暗。
男人的睫毛很長，顴骨緊繃着，臉上倒是還在笑，幹脆将另一只手也環上程霧宜的腰。
偏偏景峥還故意俯身，靠她更近。
男人摟在她腰上的手更加用力，不懷好意地把她往裏摁。
但景峥的表情卻純良到恍若無害，栽贓陷害道：
“程霧宜，誰叫你這麽抱男人的？”
程霧宜：？
“……”程霧宜低下了頭。
因為擡頭，她的唇很輕易就能碰到他肌膚。
他得寸進尺，手撩撥着她的頭發，幫她攏到耳後，故意摩挲着她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緊貼着我，我會有反應。”
——“那個反應。”
本想說得說更下流露骨些，但景峥最後還是放了她一馬。
禮花如碎星，轟隆轟隆。
情緒反撲着，程霧宜已經分不清那是禮花聲還是她的心跳聲。
心跳到快要不能呼吸，比剛才奔跑的時候那種溺斃感還要強烈。
她拽着他的黑色衛衣，死命拽着。手隔着布料和他接觸，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肌肉走向。
程霧宜低頭又仰頭。
眼前，看到他的臉和天空。
天空中有煙花。
最亮的星是他的眼睛。
他太高了。
可惜他太高了。
所以她只能夠到這裏。
程霧宜踮腳，唇瓣輕輕碰上他的喉結，輕輕咬了一下。
景峥游刃有餘的神情在那一刻急劇變化起來。
男人那雙桃花眼本來只是帶了點缱绻，這個時候直接在一瞬間定住了。
他渾身僵直。
一直踮着腳會有些累，程霧宜雙手抓住他黑色衛衣的抽繩借力，又輕吻了他喉結一下。
看着他倒映出她自己的眼睛，在這煙花和宇宙的盡頭，她就輕輕問——
“那現在呢？”
“景峥，你現在又是什麽反應？”
51：拿捏。
上一章的風筝：她會親我，你也會嗎？
51：誰說我不會，我不僅會親，我還會。
景峥，你不行，你真的不行。
這章也有随機小紅包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