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筝
夜很靜谧。
兩顆心狂跳不止。
景峥下颌角繃到極致,脖子上的脖頸暴起,整個人呼吸凝滞了好一會兒。
男人頂了頂腮,桃花眼裏有毫不掩飾的欲望和勢在必得的野心。
“程霧宜,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甬道很狹窄,沒等程霧宜說話,景峥單手捏住她脖子,狠狠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情.欲很明顯,赤裸裸地,力道也不小,虎口和她的下巴嚴絲合縫地貼着,只輕輕一捏,就粗暴又暴力地鑽進去。
程霧宜被親得失去平衡,身體向後倒,小步趔趄着往後面的牆上栽。
景峥一秒鐘都不願意離開,于是只是将她抱得更緊。男人一手緊緊握住她腰,一手撐住後面的牆,頭微微側過來,送得更深。
要得到她的心、她的身體、她的全部。
六年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景峥就是這樣。
他一點也沒有變。
占有欲和掌控欲都異常強烈,不滿足于淺淺的唇瓣相接,只會也只要糾纏的深吻。關門的下一秒,手就會迫不及待地探進去。會在幾秒內扯掉她的皮筋,也扯光她的衣服,毫不掩飾他想要她的渴望,即使,總是他服務比較多。會半逼迫着她說那些露骨的話,但只有完全征得她的同意,才會進行下一步。
不,是七年前了。
他們在今天,終于迎來新日。
程霧宜被景峥吻到血液上湧,不能呼吸。她的小手撲騰着,胡亂拽住他的棒球衫袖子,身子死命往後躲,想短暫喘口氣。
“不準!”他的聲音有些模糊。
因為他唇還沒有離開她的。
碰撞中,airpod從男人棒球服外套裏翻出來,煙花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停了。程霧宜的掙紮讓景峥暴躁起來,直接帶着她往後面的牆上撞。
景峥的動作粗暴又急切,程霧宜本來以為她的頭撞在牆上會很痛。
但預想之中的觸感并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觸感。
景峥護住程霧宜的頭,直接把她怼在了牆上。
更瘋狂地吻起她來。
束縛消失的那刻,程霧宜的聽覺和視覺似乎也漸漸模糊起來,熱得直扯圍巾。
隐隐約約好像聽到有手機鈴聲的聲音,但她沒手去接。
她的呼吸急促着,似乎連腳也感受不到地面,擁抱的溫度灼燒着,她整個人在他懷裏,軟得一塌糊塗。
直到她的手被他帶着撫摸。
意識到什麽,程霧宜臉燒到不能再燒。
景峥喘着粗氣:“不是你問的,我是什麽反應?”他動了動,“就是這反應。”
程霧宜的手退卻着,景峥不讓。
“程霧宜,你自己惹起來的,怎麽,這個時候倒是慫了,碰都不敢碰?”男人語氣霸道,“給老子解決了!”
“……”那感覺已經很久沒再有過,程霧宜羞得簡直快哭了。
直到手機鈴聲也不直到是第幾次響起——
如遭大赦一般,程霧宜推開景峥,趕緊翻開皮包去接。
“喂,萍姨。”她聲音黏黏糊糊的。
“妹妹啊,你怎麽了?”田沁萍關切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聽你聲音怎麽這麽虛啊?生病了嗎?”
“……”程霧宜咳了咳,“就是降溫了,衣服沒穿夠。”
景峥靠在牆上,一只腳蹬在牆上,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然後淺笑出聲。
程霧宜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
電話那頭,田沁萍哎喲了一聲:“那要不要緊呀?你說你這孩子,這幾天正冷呢!你也不知道多穿一點。”
“謝謝萍姨,我明天多添件衣服。”程霧宜一手舉着電話,一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牛角扣大衣剛剛是被扯開來的,最上面的牛角扣最慘,領子上的那枚直接繃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該怪衣服質量差,還是景峥力氣太大。
女人裏面那件白色低圓領毛衣也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她鎖骨那兒全是粉的。
領子比先前大了很多,本來,這件毛衣是露不出鎖骨來的。
還有,其實不止是鎖骨。
鎖骨,只是她能露得出來的地方罷了。
白色羊絨毛衣變了形,并不平整,凸出來一個雙弧形的月牙形狀。
田沁萍當然不知道程霧宜現在的狼狽現狀,還擔憂道:“妹妹啊,你現在在哪兒啊?阿姨都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你也不接,都急死阿姨了。”
程霧宜道着歉,她手裏拿着手機,其實并不太方便,但那股空蕩蕩的感覺太奇怪了,女人單手伸到自己背後摸索着。
她連單手解開都不會,更別說單手扣上了。
“抱歉啊萍姨,我在人民廣場這邊,和……和一個朋友。”程霧宜舔舔唇道。
那個被叫做朋友的男人臉上笑意更明顯,走過來。明明他才是罪魁禍首,此刻卻像是樂于助人一樣,雙手環住她,伸進去鼓搗起來。
程霧宜怒眉橫對,嗔着看他。
“幫你呢。”像是為了報複她剛剛那句‘朋友’,景峥故意出聲,“怎麽好賴不分?”
“……”程霧宜又羞又氣,急得直接去捂他的唇。
電話那頭的田沁萍聽出點不對勁兒:“妹妹啊,你跟什麽朋友在一起啊,男的嗎?這都十二點半了。”
“沒!”程霧宜矢口否認,“人民廣場這人太多了,是……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這回連朋友都不是了,直接降級成路人了。
男人用氣音笑了一下,終于不再作弄她。
田沁萍只叮囑她早點回來,然後就挂了電話。
回去的路上,人民廣場地鐵站那兒人擠人。
程霧宜來的時候,還是旁觀者。
現在,他們也變成了那些聒噪的情侶中,沒什麽特別的一對。
景峥一直送她到了家門口。
田沁萍有幫程霧宜留門的習慣,程霧宜家在二樓,樓下的視野很好,田沁萍有時候會在客廳看着外面等她回來。
男人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進門洞。
本來都已經進了單元門,程霧宜突然又折回來。
景峥本來都已經在打開airpods盒,戴上僅剩的一只準備回家。
打開手機,系統顯示,z的airpods左耳落在了中國南淞市淞陽區民主大道特1號人民廣場後街呈祥弄27弄5號,最後記錄時間是三十五分鐘前。
男人手裏握着右耳的airpod,挑眉看他。
程霧宜先看了看景峥的臉,然後将視角下移,再停留定住,雖然平整到看不出任何起伏異樣,但程霧宜不能細想。
她視線被燙得厲害,嗫嚅着開口:
“你自己……”
順着她的視線,景峥秒懂。
“我自己什麽?”男人嘴角含笑,他在戒煙,所以常備了一些薄荷糖。
男人撕開薄荷糖包裝,将薄片放進嘴巴裏,痞帥的樣子其實并不亞于抽煙。
“叫老子自己解決是吧?”他将她輕輕一拽,又輕松将她擁入懷裏。
程霧宜有點羞,于是抗拒着。
但景峥沒給她掙脫的機會。
“萍姨會看到……”她小聲說。
程霧宜之所以剛剛在電話裏沒有跟田沁萍坦白景峥的存在,是因為田沁萍當然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新年的時刻,她不想萍姨為她的事情惱火擔憂。
景峥答得幹脆:“那就叫萍姨看到,萍姨打我我也認。”
程霧宜于是軟下來。
“我聽說……”女人有些羞澀地舔了舔唇,“男人一旦有了反應,如果沒有釋放,會很難受……”
景峥嗯了一聲。
程霧宜很驚恐地看着他:“那怎麽辦啊?”
景峥看着她這副反應,很輕地揉了揉她的發。
又想親她了。
“騙你你還真信~”他喑啞着笑,抱她抱得很緊,“程霧宜,你少聽別人說那些個不知道幾手的黃色廢料。”
程霧宜:“……”
景峥俯下身子,腦袋就擱在程霧宜腦袋上。他埋首在她頸間,蹭來蹭去地,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
“程霧宜,只是你還沒跟我說新年快樂。”
新年夜,道路上的商鋪大多還沒有關門。冬風蕭瑟又凜冽,沒有月亮,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皎潔。
“新年快樂,景峥。”程霧宜于是縮了縮肩膀,也環上他的後頸說。
而後景峥放開她。程霧宜盯着他那雙桃花眼,又說了一遍。
“新年快樂,我的……我的……風筝。”
景峥一愣,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好一會兒,終于餍足地笑了——
“嗯,有我們阿霧就快樂。”
隔天程霧宜上班,早班交接的時候,師姐把去寺廟求的平安符給她了。
師姐于青将平安符塞進了程霧宜白大褂的挂袋,拍了拍道:“我小時候佛緣深厚,在寺院住過很久,這個獨一無二,很靈的,阿霧你戴着。”
程霧宜道着謝,她敬畏地看了看那平安符,然後道:“那這樣……豈不是有點大材小用。”
師姐啧了一聲:“阿霧,你知道慶溪鎮那個地方嗎?雖然有移動基站,但那個地方連通訊信號都是時有時無的,打電話要到房頂上去打。這個年代了哎,你能想象得到嗎?”
程霧宜臉色凝重,迅速将那枚平安符收好。
只不過查早房的時候,女人随口又問了一句:“這平安符,還能保佑別人嗎?”
“跟着誰就是保佑誰啊。”師姐回答,“這種東西,都是這樣用的。”
程霧宜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平安符,攥緊了沒有說話。
一整個上午,南大一院整個精神科的人都有點心不在焉不在狀态。
直到中午,當程霧宜和于青拿來簽筒,大家這才集中注意力。
精神科的所有同袍都彙集在會議室,每個人按照姓氏上去抽簽。
程霧宜排在很前面。
師姐于青抱着簽筒,很有義氣地幫她晃了一下。
程霧宜表情很像慷慨赴義。
雖然這跟去慶溪鎮好像其實也沒差。
精挑細選了一個,再小心翼翼地展開小紙團——
【恭喜你光榮成為二零二四年南大一院暖春行動的志願者一員】
程霧宜看到熟悉的自己的字跡,整個人差點昏迷。
排在她後面的是跟她同年進精神科的董彬,兩人也是醫學院的同學。
“阿霧,你這手氣……哈哈哈哈哈……”董彬笑得幸災樂禍,直接随手到箱子裏拿了一個。
紙團空白,safe!
程霧宜抓着紙團,臉都綠了。
于青抱着簽筒安慰她道:“別太難過啦阿霧。”
“不是師姐的錯,也不是平安符不靈,是我自己的原因。”程霧宜連忙說。
于青以為這是程霧宜體面,于是又說:“其實慶溪鎮也沒那麽差的。”
程霧宜站在原地,就睜着那雙狐貍眼睛,執着地靜靜等着師姐的下文。
于青大概沒想到程霧宜會當真,噎了有好一會兒,終于磕磕絆絆地說:“風……風景好啊,那綿延的丘陵和随處可見的湖水凼子。”
程霧宜:“……”
因為一同下鄉還有南淞大學的支教隊,醫療隊為了配合他們的教學時間,集結得很急,通知後天一早就在醫院集合出發。
新年假期剛過,一月四號的早晨五點,程霧宜在醫院門口的集結處遇到了也拎着行李的蔣平章。
男人本來在抽煙,看見程霧宜站在大巴車的車燈處,連忙過去幫她放行李。
兩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面,陡然遇到都有點尴尬。
“吃早餐了嗎?”最後還是程霧宜先開了口寒暄。
蔣平章臨出發前還有臺刀,大外科的實習醫生就跟牲口差不多,他已經一整天沒睡過了。
“還沒。”于是他老實說。
程霧宜翻了翻背包,從內袋裏翻出根巧克力,遞給蔣平章:“路途挺長的,你墊墊。”
巧克力是草莓夾心的,甜得很膩得很,但會是女孩子愛吃的款。
程霧宜把巧克力遞給蔣平章之後,就又打開手機發消息。
“在給誰發消息啊?”蔣平章邊吃邊問。
程霧宜也不避諱:“景峥。”
兩人對視着,什麽都沒說,但蔣平章已經猜到許多。
程霧宜先上了車。
因為通知得很急,她連行李也沒怎麽收拾。
給景峥的消息還留在輸入框裏,并沒有發送出去。
景峥睡得很淺很淺,這是他還在精神科住院的時候程霧宜就知道的事情。
其實,他甚至不太能睡得着。
但他總是秒回她的消息,即使是大半夜她值夜班的時候。
所以程霧宜想了想,還是沒有點發送。
太困了,她光是坐在座位上就快要睡着。
沒過一會兒,蔣平章也過來了。
程霧宜已經在避嫌,溫和說道:“等下領導可能會讓我們按照科室坐。”
蔣平章抿唇,正想問問景峥的情況,餘光掃到車窗——
再開口,他已經是在指着窗外:
“阿霧,那個人是景峥嗎?”
淩晨五點的南淞,黎明前,正是最黑暗的時候。
起了很大的霧。
景峥就坐在一家通宵早餐店門口,手裏拿了杯簡易塑封的豆漿。男人穿了件沖鋒衣,下身是束腳褲和白色板鞋,肅殺氣質很明顯,和他旁邊放着的那只快有一人高的棕熊公仔格格不入。
——是那只他們去雲嘉時,套圈地攤最後一排的那只棕熊公仔。
程霧宜在霧中揣着手走過去,俯下身子問他:“你怎麽來了?”
“來送送你。”他答得輕松且自然,吸了吸手裏的豆漿。
程霧宜佯裝惱怒:“那怎麽不提前跟我說?還有……到了怎麽也不過去找我?”
景峥:“別人會說閑話。”
“……”程霧宜叉腰,點點他眉心,“為什麽要在乎別人?”
景峥盯着她,罕見地幼稚:“笨死了,我哪是在乎別人啊?”
程霧宜抿唇笑了笑,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身邊。
景峥将公仔抱過來:“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如果不方便拿就算了。”
程霧宜接過那只棕熊玩偶,點了點小熊的鼻子。
“方便的,謝謝。”她埋頭蹭了蹭那只玩偶。
都是景峥的味道。
“放心好了,熊是我套圈得的。”景峥解釋,“我昨天回了趟雲嘉,因為女老板大概會記得我,所以專門等她不在的時候才去的。熊的位置好像比上次我們去的時候遠,我手也生,你不在我身邊我發揮也不太行。套了快一百次,都沒套中,本來還想再多套幾次的,男老板可憐我,最後幹脆把這熊送我了。”
“……”程霧宜抱着熊,景峥這話漏洞百出,他套圈她又不是沒見過,再把熊擺遠十米他大概都能套到。
女人抱着熊,喃喃地問他:“你來,除了給我送熊還有別的目的嗎?”
“不是。”
程霧宜有些懵:“啊?”
“送熊不是目的。”景峥看着她道,“想見你是唯一目的。”
程霧宜大概明白景峥為什麽只是待在這裏的原因。
整個南大一院的人大概沒人不認識這位Tism創始人加曾經的病人。南大一院最注重醫德倫理,就算程霧宜不是景峥的管床醫生,醫生和病人之間談戀愛,怎麽都會被作為談資講的。
醫院門口,大巴車此時響起幾聲喇叭。
程霧宜看了看表,從椅子上站起來。
女人抱着熊,卻被男人輕輕拽住。
“程霧宜,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這樣,你現在還這樣,又是親了人就不想負責是吧。”他似乎是醞釀了很久才問出這句話。
程霧宜:?
景峥挑起眉:“耍賴?連親我都不想承認是吧。”
“二零二四年一月一號零點零五分,你在中國南淞市淞陽區民主大道特1號人民廣場後街呈祥弄27弄5號,瘋狂吻我。”
“不止一次。”
程霧宜撓了撓頭,被噎得說不出來話:“不是……你……景峥……怎麽還能精确幾弄幾號的?”
景峥:“我的airpods告訴我的。”
程霧宜:“……”
男人仰起頭,語氣幼稚得可以:“我嘴巴都被你親爛了,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了?”
程霧宜:?
女人愣了一瞬,然後笑起來。“好好的啊,哪裏爛了?”她說,摸他冒出些許青髥的下巴,然後俯下身子來用自己的腦袋貼了貼景峥的額頭,“我的——”
“男朋友。”
景峥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想要一個确切的答案,他樣子笨拙也幹淨,就在這彌散的大霧中顫抖着問——
“程霧宜,還能再愛我一次嗎?”
易碎卻也堅韌。
程霧宜有一雙很會愛人的眼睛。
霧氣缭繞中,他們只能看得清彼此。
女人點點頭,她的模樣很溫柔,抱着小熊,輕輕吻上他唇瓣,只說——
“景峥,你別怕我愛你。”
她錯過的小熊,他帶它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