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的
聽到這兩個字，程霧宜愣了很久很久。
反應過來，她連忙說了聲對不起，側身讓出空隙來。
後面的人也迅速給他們讓出一條小道來。
景峥拍着籃球，餘光沒有任何松動地走了。
程霧宜捏着自己的手，本就青紫的手被她揉得紅一塊白一塊。
“那邊不是有道嗎？景峥你他媽能不能有點禮貌？！”跟在景峥身後的男生大喊了一句，然後笑嘻嘻地面向程霧宜，“同學，不好意思啊，那人我室友。別看他長得帥，但是人品不行，怎麽能吼美女呢？！”
程霧宜搖了搖頭。
男生友善地伸出手：“計算機系，黃欽。”
程霧宜于是輕輕握了握黃欽的手：“經濟學院，程霧宜。”
黃欽手裏拿了杯奶茶，遞給程霧宜：“我奶茶還沒動，反正我不愛喝甜的，請你喝啊？”
“不用了，你的奶茶就是我送過來的。”
“不好意思啊！”男生撓了撓頭，熱情地拿出手機：“那程同學，我們加個微信吧，我正好想修個經管的雙學位，有機會的話想請教你。”
程霧宜還在猶豫，旁邊的林巧倩立馬搗搗她手臂，小聲慫恿：“阿霧加啊！”
然後大聲替程霧宜回答：“加加加！”
于是程霧宜和黃欽互加了微信。
男生一手拿奶茶，一手晃手機，倒退着跑着：“那阿霧再見啦？”
夜晚的南淞，這座陌生的城市有很陌生的風。
程霧宜目光停留在黃欽身後那個不曾回頭過的背影，只是幾秒，便強迫自己收回神來。
她強打起精神。
“再見。”
“昵稱，程霧宜；朋友圈三天可見。”男生寝室裏，黃欽正抱着手機看着程霧宜的微信信息頁面，“地區，中國雲嘉。”
然後就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了一樣，一把扯住景峥：“景峥，這美女跟你是老鄉啊？你們認識嗎？”
景峥剛洗完澡，正在吹頭發。水滴沿着臉龐一直流進突出的鎖骨，他也沒擦一下。
男生粗暴地拉開凳子坐下來，也沒回答，挑眉問：
“怎麽？想追啊？”
“你這丫問的不是廢話嗎？！”黃欽抱着手機，正在想開場白，“你說，我是先自我詳細介紹一下，還是從人家姑娘那專業入手，問點國家大事，經濟相關的，然後再聊下去？ ?”
景峥翹起腿，橫起手機打開游戲：“計算機二進制都學不明白，還想去修雙學位？”
“不是景峥，你他媽吃炸藥了？”黃欽毛了，“怎麽這麽陰陽怪氣的啊？不帶你這麽打擊你兄弟積極性的啊？”
景峥沒說話，黃欽自讨沒趣，也橫過手機：“丫的玩什麽游戲呢？帶你爸爸一個！”
正說着，宿舍門被打開。
一個蒼白的男生進來，手裏還拿着本《彙編程序設計》。
“周起岑是嗎？”景峥站起來，指了指靠陽臺的那個下鋪，“你好，景峥。”
開學之初，宿管阿姨說他們有個室友請了一周假，想必，就是眼前這位。
周起岑道謝，和他們寒暄起來。
黃欽：“哥們，怎麽才來？”
周起岑簡短回答：“家裏有些事情。”
“我剛才經過籃球場。”周起岑說起來，“球場上一堆人，我以為球賽還沒結束，就去籃球場那兒看了一眼。”
“啊？不應該啊。”黃欽看看表，“八點多散場的，這都過去半個鐘了。”
周起岑嗯了聲，沒甚在意，開始收拾鋪位，随口道：“好像是經院有個女生中暑昏倒了，救護車都來了。”
黃欽八卦：“啊，打120了啊？這麽嚴重的啊？那女孩兒叫什麽知道嗎？”
“什麽什麽宜吧，三個字的，具體沒聽清楚。”
“哦。”
起初景峥就這麽點反應。
直到黃欽都進游戲大廳準備了，男生換了鞋就又沖了出去，只留黃欽在後面大喊——
“卧槽，幹什麽去？！！景峥你游戲他媽的還玩不玩了？”
進入十月，整個南大都知道，經院交際花于佳怡和那位刷屏過校表白牆的計算機系的帥哥景峥，正打得火熱。
食堂裏，程霧宜的室友們正在火熱讨論這件事。
“聽說就新生杯第一場那次，于佳怡不知道是低血糖還是中暑了，然後體育部就打電話，校醫院開了救護車過來。景峥也去了，這一去，可不就去出感情來了？”
林巧倩挖了一大口米飯吞下：“景峥去幹嘛？”
邊蔓聳聳雙肩：“誰知道啊？反正據在場的人講，景峥當時可緊張了，幾乎是沖進校醫院的，也許人家倆早就有情況了吧。”
林巧倩揚天長喟一聲，晃晃程霧宜手臂：“當時打新生杯的時候，我還慫恿阿霧加景峥室友微信來着，還想着說通過他室友怎麽也能要到景峥微信來着。現在，嗚嗚嗚嗚嗚，果然好男人都很搶手！”
邊蔓啧了一下：“也不是長得帥的就是好男人吧。計算機系另一個帥哥，周起岑知道嗎？人家就是那種生人勿進類型的，一看就是個性冷淡。”
“但聽說這位……”她刻意停頓，“反正女生給他送水他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的，嘴巴甜又會交際，還是個什麽都不幹光站着都能勾女人的長相，一看就是個不安生的主兒。”
龔心語想到什麽，叫了下埋頭吃飯的程霧宜：“對了，你是雲嘉人吧。”
程霧宜搖頭：“但我高三一年是在雲嘉讀。”
龔心語：“是雲嘉一中嗎？”
程霧宜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景峥以前也是雲嘉一中的！”跟景峥同為計算機系的龔心語驚呼。
邊蔓湊過來：“阿霧，那你肯定認識他吧？”
程霧宜捏着筷子，想了想，點了點頭。
林巧倩立刻大聲道：“那阿霧，你跟我們說說景峥以前高中時什麽樣呗？是不是交過好幾個女朋友？哎你有沒有他前女友照片啊？”
餐盤裏的飯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程霧宜忍了半天，只說：“我以前……和他……不是特別熟，也不是特別清楚。”
龔心語大為失望。
程霧宜只說下午還要去奶茶店打工，午飯幾乎一口沒動，端着托盤就走了。
奶茶店，程霧宜做了一下午的奶茶，腰酸背痛，正準備休息的時候，蔣平章騎着自行車在店門口停下來。
蔣平章讀醫，醫學院在校外，到這兒正好順路。基本放學的時候，他都會到奶茶店來，點上一杯奶茶，照顧照顧程霧宜生意，順便跟她聊聊天。
南大有個BBS論壇，二手交易、代課刷鍛、搶課指南，什麽話題都能聊……
蔣平章拿着手機叫程霧宜看。
手機上是論壇界面，上面是一張程霧宜在奶茶店工作的偷拍照片。
“阿霧，他們都管你叫奶茶西施，點贊量快兩千了，都被頂到版頭了。”
“……”程霧宜有些難為情，叫蔣平章把手機收回去。
程霧宜也上南大的論壇，但基本只在勤工儉學的那個專版看些招聘信息。
也不是沒看過別的板塊，只不過上次誤入過一次表白牆，劃了好幾下都是景峥的名字，就再也沒點進去過了。
蔣平章收起手機，說同鄉會最近想弄個聚餐，想邀請程霧宜一起去。
程霧宜問了問時間，正好那天晚上也沒什麽事情，就答應了。
晚上八點，程霧宜從奶茶店下了班，和蔣平章一起回學校。
從學校北門進去，最先經過的是男生宿舍。
本來蔣平章是要送程霧宜回女生宿舍的，但程霧宜說不用，正準備自己走，就見男生宿舍樓那裏，突然爆發出陣陣起哄的聲音。
只見某棟宿舍樓下，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麽。
蔣平章愛看熱鬧，拉着程霧宜就去了。
“吙，哥們這是在幹嘛呢？”蔣平章一手扶着自行車一邊逮住個男生問。
男生一指：“沒看咱經院大院花在這兒表白呢嗎！”
女生宿舍樓下表白多見，男宿舍樓下表白可是頭一回。
只見宿舍樓下俗套擺了一些玫瑰花和蠟燭，圍成愛心形狀，而于佳怡就站在愛心中間，在等待着什麽人。
程霧宜右眼皮一跳，敏感地朝宿舍樓牌看了一眼。
29號樓。
這是……信息學部的宿舍樓！
果然就見人群中黃欽帶頭，朝着樓上大喊：“景峥你別裝，我知道你高興得一批，趕緊滾下樓來。”
人群順勢起哄着。
黃欽又喊：“讓人姑娘給你表白，還讓人姑娘等你，景峥，你他媽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蔣平章看着熱鬧，一邊看一邊還不忘朝程霧宜科普：“阿霧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定還不知道吧，這對最近簡直在論壇上刷版了。尤其是男主角，景峥，別說，他長得還真挺好看的，人也厲害，聽說是還是市物理類狀元呢。”
過了好一會兒。
“阿霧，我跟你說話呢？”蔣平章推推程霧宜，“怎麽沒反應？”
女孩咬着唇，整個眼角都是紅的，強裝作正常說：“是嗎？真厲害。”
氣氛在景峥出宿舍樓的時候達到一個小高潮。
男生上身随意套了一件白色無logo短袖，下身是一條灰色衛褲。明顯下來得匆忙，頭發剛洗過，還有些濕，發尖的水滴低下來，微微打濕他短袖後背。
他額發被随意撩上去，沒了劉海碎發的遮擋，倒顯得他的眉眼更英俊起來。
于佳怡站在表白現場的中心，看見景峥出來，臉開始紅起來。
景峥插着兜，絲毫沒有不耐煩，微微半傾下身子，聽于佳怡說話。
他就是這樣的人，傾聽的時候，會靠你近些，告訴他很認真在聽。
于是程霧宜聽到于佳怡說她是怎麽認識并且一步步喜歡上景峥的。
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掌聲，黃欽率先開始起哄：“答應她！答應她！答應她……”
連蔣平章也在跟着喊。
這世界多的是，比程霧宜勇敢，比程霧宜坦誠的人。
所以，她們都比程霧宜更值得得到愛。
男生宿舍樓前的路燈忽明忽暗，于佳怡大膽說完這番表白之後，所有人都在等景峥給回應。
景峥有很漂亮的眉眼，此刻站得離于佳怡近了一點，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于佳怡愣了一瞬。
然後，景峥很快就接過了她的玫瑰花。
黃欽大聲起哄起來。
所有人都開始鼓掌。
程霧宜站在人群中，她和景峥，相聚不過幾米的距離，旁邊是蔣平章欣慰般的喟嘆。
“真般配啊，你說是不是阿霧？”
于是程霧宜也跟着鼓起掌來。
而兩個當事人望着彼此，于佳怡眼裏，卻并沒有那份該有的喜悅和激動。
然後，她走上一步，主動抱住景峥。
男生有些愣，整個人都僵了一瞬，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沒有任何異樣，溫柔又有分寸地，微微頃身，對女生說——
“那以後請多指教了，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