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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夜色濃重。
天空中月亮獨明,沒有一顆星星。
青年劍修盤腿而坐,樹也靜,風也止。荒野中有神靈踏過了溪流,越過小徑向此奔襲而來。
逃跑的人踏過飛枝,草葉,消失在濃稠的夜。
氣氛肅殺。
忽地。
一抹矯健輕盈的身影破開黑夜,像一只靈巧的夜莺,懸停在樹梢。
玄肇扯薛錯:“追來了,快跑。”
薛錯催動[極意自在功],眨眼間騰躍數十丈,片刻之後,他又飛了回來,蹲在樹枝上:“再等等。”
玄肇不可思議:“等什麽?”後面就是追兵,你小子不要命了!
難道是有埋伏?
玄肇十分疑惑,他順着薛錯的目光看過去,南海邊的小亭子裏,只有一個青年劍客。
伏兵?
他擡起頭,正想詢問,卻不由得一愣,只因向來不正經的青年,眼中思緒萬千,露出了怔怔的神色。
玄肇嘶了一聲,莫不是這小子的故人?
他不是說自己天生地養,孤家寡人的嗎?怎麽,他還有個哥哥?
顧如誨用一劍,交換龍宮的龜丞幫他蔔一卦,問他一個人,龜丞磨磨蹭蹭半天,告訴了他這個位置。
顧如誨便在這裏安安靜靜地等着。
如果等不到,劍修想的也很簡單,回去劈了那只龜。
海面無風。
青年劍修席地而坐,白皙的指節如同玉石,在光亮寒冷的劍鋒上,輕輕一擊。
劍鳴如泉。
老鷹盤旋落地,化作一名英俊的男子。
他眉似刀裁,目若朗星,硬朗豪邁的長相,臉頰卻有兩個小酒窩。劍修孤冷,他卻滿腔熱血豪情,迎着月色,迎着那孤瘦淡漠的劍客,跟随着他的劍音,踏歌而舞。
“在那裏!”
“将案犯捉拿歸案!”
藍色的蝴蝶振翅飛入夜空。
薛錯自枝頭一躍而下,衣袖翻飛,高束的墨發甩出一個小小的彎。
玄肇高聲:“叫你跑你不跑!被人家攆着屁股跟上來,不如你我趁早分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給我一滴血,我還你子子孫孫千秋萬代。”
薛錯飛出三十二張符箓,悶哼一聲:“玄爺,你先走。”
玄肇附身土地,早跑出幾十丈,他邊跑邊心虛道:“這小子如今要折在這兒了,我死的只剩魂魄,這些守廟神天克我,不如趁早分開,各奔東西。”
他溜得得快,卻聽一聲猛呵,頭腦頓時發白,只見薛錯揚起一只龜殼,擋住守廟神的一擊。
“好寶貝!”
“區區香火邪修,怎麽配用這等好東西,拿來吧!”
薛錯一擊不中,後退十步,将龜殼投擲出去砸人。玄肇眼眸一厲,拍飛暗器,嗖的竄回來,擋在薛錯身前,一把抱住自己的殼。
薛錯有些感動玄肇不離不棄,高興道:“玄爺好義氣,你如今有了化身,行動無礙,帶着龜殼先逃,我來殿後。”
玄肇老臉一紅,磕巴道:“我,我豈是那等沒有義氣的神龜。”
铮铮劍鳴清越入耳。
背後的守廟神靈從四面八方趕來,布下天羅地網,要将這個挑釁南君神廟的邪神繩之以法。
“用法寶困殺他!”
“小心他的符箓,注意不要中了他的邪法。”
薛錯回頭看了眼緊追不舍的神靈,忽然動身朝相反的地方飛去。
“快!他要逃!”
金色的大網覆蓋住附近的海域,薛錯只是碰了一下,便渾身劇痛,差點從樹梢跌落,他指尖夾着符箓,手指并起:“烮!”
驟然爆發的璀璨光芒蓋住了夜色,但光芒逝去,天羅地網毫發無損,還在逐漸收緊。
薛錯心道糟糕,他邊打邊退,天上羅網遍布,他便落到了地上,離那個小亭子越來越近。
“大人,這裏還有個無辜修士,恐怕會被天羅地網化成黑灰。”
“不要管他,專心捉拿案犯!”
“若是不小心誤殺?”
“怕什麽,區區散修而已,出現在這裏,只能怪他命數不好,活該遭遇此劫。”
守廟神靈手持長戟,舞得虎虎生風,一共四十二尊大大小小的神,将四周團團圍住。薛錯拼殺不過,打得一身氣血激蕩,他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就是在那小小的亭子前。
薛錯躲開法寶一擊,輕輕一躍,飄然落地。
亭中擊劍之音一頓。
薛錯背對着小亭子,眼眸沉靜如秋水,卻口幹舌燥,心跳的砰砰響。
玄肇還在大呼小叫:“如今死路一條,薛錯,你進我殼中,我們死守三天三夜!”
“薛錯!”
“錯錯!”
“錯?!”
玄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麽了,只是又氣又急,顯露出幾分慫龜本色來,他畢竟死了七千多年,半身法力凝聚龜殼,最恐懼的便是傷害神魂的天地正神。
至于亭中兩個修士,玄肇并未放在眼中,只以為是被不小心連累的倒黴蛋。
顧如誨起身。
他歸劍入鞘,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老鷹停下動作,望着主人前行的背影,那是一個純粹劍客的背影,孤且瘦,眼裏寒涼。
或許一生中總會有一個時刻,妖怪會碰到一個難以忘懷的人,有些野性,有些薄情,有些像天上的星和雲,有些是荒原上的雨和雪。
顧如誨說了句什麽,老鷹沒有聽到,他只看到那個藍衫青年微微一愣,轉過身來。
如同皓月生輝,明珠華彩。
如果顧如誨一直要找的是這樣一個人,老鷹便覺得,他換出去的那一劍不虧。
“小師兄。”
薛錯後背僵硬,慢慢地轉過身。
他看到一個冷漠俊美的劍客,目光劈開混沌,清冷至極,冷靜至極。
但薛錯卻熟悉,無論是那似劍的氣息,還是那恒古不變的眼神。
仙凡一別十二載。
當初六歲的小孩,已經長成了長身玉立的青年,踏入了仙途。
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卻少了笑痕。
小師兄長大了,長高了。
人間至苦。
但是沒有關系,顧如誨已經找到他了。
他什麽也沒有說,越過薛錯走到他的身前,眼前這些廟神又讓顧如誨夢回當年。
漫天的仙雲,小師兄就在他的身前被削了靈臺,斷去仙根,打落凡間,天倫盡散。
玄肇捅咕薛錯小腿:“薛錯,你認識這個人?”
薛錯悶悶地說:“是我的師弟哥哥。”
“你不是天生地養,無親無靠嗎?”
薛錯同情道:“我是騙傻子的。”
玄肇:“……”
他被薛錯的無恥震驚,随後道:“那你還帶着廟神過來害他,他不是你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薛錯:“唉,我也想跑,但是這裏天羅地網的,哪裏跑得掉。”
玄肇怒火攻心,一臉死相,他抹臉痛苦道:“快別讓他上前了,一起到我龜殼中躲起來吧,多活幾天也是好的。”
薛錯未及回答,便聽到铮的一聲輕響。
天空中忽然雷雲閃動,似乎要形成劫雲,圍繞在那青年劍修頭頂,玄肇擡頭一看,吓了一跳:“神虛雷劫?敢問你師兄幾歲啊?”
薛錯估摸道:“大概二十一二?”
玄肇:“……”聽起來不要太離譜。
薛錯見玄肇一臉擔憂,便好心安慰他:“不用擔心,這雷劫不算太長,而且還可以自行壓制,撐過去是很容易的。”
玄肇聲音都劈了叉,想起自己渡劫時被劈爛的龜殼,痛心疾首:“很容易?等等,你又是什麽境界。”
薛錯想想,給了個差不多的回答:“我修煉和你們不同,如果要類比,大概,神虛上下吧。”
玄肇無話可說。
那些廟神手持長戟,香雲鼎盛,呵斥道:“仙官辦事,凡人退避!”
“不退者,斬!”
“斬!”
“不要與他廢話,速速捉拿案犯,帶回神廟受審!”
天羅地網,四十二正神。
道音與道韻皆宏大無比,一般修士被如此震懾,早就口鼻流血。
他們不屑于解釋,亦沒有把這個凡人看在眼中,高舉的法寶,收緊的天羅地網,形成了恐怖的震懾。
但是顧如誨卻安之若素,不動如山。
那柄竹劍慢慢出鞘,在他手中澄澈如同秋水,寒冷如同冰鋒。
玄肇捂着臉:“完了。”
話音落。
清風拂面,天地似乎為之一寂。
玄肇耳朵動了動,他睜開眼睛,嘴巴一點點張大。
空中殘留着劍痕。
那一劍劈開了天羅地網,将攔路的正神撞得七零八落,逸散的劍意如同暴虐的風雪,帶着冰冷駭人的殺意,席卷摧毀了周圍的一切阻礙。
劍意。
一往無前。
而這座海邊小小的亭子,卻仿佛風暴之眼,平靜異常。
玄肇大驚失色:“他到底是誰。”
薛錯沉默片刻:“東陸第一劍,是他的師傅。”
玄肇:“什麽?那你難道也是東陸第一劍的弟子?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你用劍啊?”
薛錯:“我不是。”
玄肇:“老夫看你也不像。”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用這一招。”
突兀的聲音,薛錯這才注意到,亭子裏有一個高大的妖怪,是一只蒼鷹,他目光專注,充滿了熱烈的向往和感慨,還有血火一樣的仇恨:“如果我學會了,一定能報仇。”
“妖修使這一招,會筋斷骨折。”
老鷹看過去,說話的是那個藍衫的青年,他正想問為什麽,忽然看到薛錯腰間的雀翎,他震驚的瞪大眼睛,連抱着胳膊的動作都松開了:“孔雀王翎。”
薛錯低頭:“……”啊,小雲的腿毛。
這時候,一陣清風拂來。
一只溫暖的手搭着薛錯的肩膀,薛錯回頭,顧如誨的臉色平靜,眼中卻有一絲溫暖的笑意與心疼:“小師兄,和我回家。”
玄肇背着手,望着天上噼裏啪啦掉下來的廟神,目光十分恐懼。
人族劍修,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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