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耳邊這一聲“求你”讓楚霁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踏進“囚室”的一瞬間,楚霁才知道為什麽“戰損”二字,會引得後世那麽多女孩兒的尖叫。
明珠半蒙塵,折戟半沉沙。
神兵留痕般,嗜血的、孤弱的,堅忍的、脆弱的,兇狠的、破碎的,融合出別樣的美感。
他不是沒見過秦縱受傷。
當時當日,兩人“短兵相接”,楚霁尚有那玩笑心思去誇贊秦縱“長的不錯”,更何況是如今?
一邊驚異于“我竟是這樣”,一邊坦然接受“我就是這樣”。
楚霁擅自改了劇本,上演了一出纨绔風流公子慣用的戲碼。
未曾想,接對手戲的,竟是個這麽有心機的。
少年音色本該清亮,但又帶着些許嘶吼過後的沙啞。
語氣溫軟的一句“求你”,像是在楚霁的心尖輕輕撚過。
偏偏為了楚霁所要求的表演效果,秦縱将腦袋無力地垂在他的肩頭,嘴裏虛弱又急促地呢喃着。
“求你,求你……”
灼熱的呼吸拂過楚霁脖頸處大氅的風毛,絨毛和氣息一同掃過那一截雪白敏.感的肌膚。
這個小混蛋,勾得楚霁幾乎演不下去。
若不是還有個孫常侍提醒的話。
“楚大人的藥,竟有如此神力!”
孫常侍見沒人扶他,但好在也沒人在意他。
恰好瞧見了楚霁“大展雄風”,捏着秦縱的下巴就讓人求他。
果真,秦縱的腦袋耷拉下去,一幅不堪受辱又虛弱已極的模樣。
恐懼褪去,為了掩飾尴尬,孫常侍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楚霁身旁,恭維奉承着。
楚霁回過神來,他半偏過頭,朝着孫常侍勾起一抹笑。
“囚室”四面無窗,日光無法穿透進來。只有幾盞油燈燃着,勉強散着些許熱度和昏暗的光。
因着秦縱的腦袋擋住了那半邊本就只有豆大的燈光,使得楚霁的半邊臉龐隐在了黑暗中。
縱使楚霁的這張臉姝色無雙,此情此景在孫常侍看來也陰冷恐怖已極。
滿意地看到孫常侍被吓得滿目呆滞,楚霁一手伸入袖中,拿出一個黑褐色的藥丸,一手捏住秦縱的兩頰,迫使他張開嘴巴。
随着楚霁的動作,秦縱喉結滾動,将“解藥”吞咽了下去。
不一會兒,秦縱雙眼裏的猩紅褪去,額頭暴起的青筋也逐漸平複,好似不再有發瘋之态。
楚霁徑自走到孫常侍身旁,語氣淡淡地喊了一聲:“常侍大人。”
孫常侍還沒從原本的恐懼中走出,現下聽見楚霁的聲音,不知怎麽的,眼前一黑,當即就暈了過去。
楚霁眼疾手快地拎住孫常侍的後領,才沒讓他後腦勺着地。
随後,他手指一松,孫常侍屁股着地,随後趴倒在地上。
招來兩個侍從:“擡走吧。”
孫常侍被太擡走了,昏暗的“囚室”內只剩下楚霁和秦縱。
“楚楚,放我下來吧。”秦縱顯然也知道自己加戲加得不對,聲音小心裏帶着讨好。
楚霁卻起了些惡劣的玩鬧心思,他滿面笑意地走上前去,再一次伸出手捏住秦縱的下巴。
“楚楚是要學那王都裏的闊少?”秦縱見楚霁如此,自然要配合。
楚霁秀眉微挑。
他知道秦縱是什麽意思,那些闊少呢,就是這麽調戲美人的。
“秦小将軍眉如墨畫,面如冠玉,确實長得不錯。”
說完這話,楚霁手腕輕動,目光左右巡睃,當真是仔細端詳起來。
忽的,鐵鏈當啷作響,在空中繃成直線。
被縛住的人突然前傾,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
“兩次了。”少年的嗓音,好似帶着委屈。
“如何?”楚霁腳步未動,兩人同樣的仿若造物主精雕細琢出的鼻尖幾乎相觸。
楚霁以為,秦縱所說的是關于誇贊他好看一事。
一次是在馬車上,一次是今日。
“我要反擊。”少年的聲音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執拗。
秦縱說的,是楚霁“調.戲”他一事。
一次是在屏風後,一次是今日。
楚霁揚起燦爛的笑,是矜驕的,也是縱容的:“樂意之至。”
秦縱眼睛一亮,又逐漸變得兇狠危險,眼眸深處閃着些晦明的光。
還未等他說些什麽,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少爺,驿站……”
他話還未曾說完,就呆呆地看着囚室裏姿勢“暧.昧”的兩人。
兩雙好看得不像話的眼睛同時偏過頭看着他。
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再好看也扛不住。
“我……我走錯了,少爺你們繼續。”
紀安默默地将腳步向後撤。
“回來,”楚霁連忙後退一步,拉開些許距離。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腰間的月形珮,紀安那麽說,好像他和秦縱真有的什麽似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楚霁出聲解釋道,有些底氣不足。
紀安:……少爺,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還想怎麽樣?!
楚霁見紀安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無奈之下只好先轉移話題:“你方才說的,驿站怎麽了?”
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皇帝的聖旨到了。
說到正事,紀安連忙道:“驿站來人了。是陛下聖旨已到。”
果然是這事兒。
楚霁點點頭,便準備帶着紀安離開。
“那秦小将軍怎麽辦?”紀安趕緊追問了一句。
還不待楚霁說話,秦縱道:“再罰我吊半個時辰!”
雖然他只是個手腳都被困住的“囚犯”,絕沒有可能自己走到楚大人面前,還被紀安看見。
但是,讓楚大人有了小尴尬,就必須是他的錯。
楚霁偏過頭,無奈地輕笑出聲:“快把他放下來。”
怎麽回事,搞得我好像是周扒皮一樣的黑心老板。
*
驿站來人,一見着楚霁,便将懷中聖旨拿出。
滄州叛亂乃是大事,皇帝自然是命令驿站八百裏加急将聖旨送了過來。
雖說這驿站都是楚霁的自己人,但表面功夫總是要做的。
他朝着聖旨稽首,随後道:“楚霁本應跪迎聖旨,奈何宣旨之人孫常侍現偶發惡疾、不省人事。可否先行将聖旨交予在下,待孫常侍醒後再行宣旨?”
驿站的人哪裏敢不同意?只要楚大人不點頭,驿站裏一道折子都別想傳出去。
他當即說楚大人禮數周全,自便即可。
那人離開後,楚霁将那明黃色聖旨展開。
一目十行地掃過,果然皇帝準了他滄州可備守軍八萬。
楚霁愣嗤一聲。
他原本以為,皇帝能松口到六萬已是極限。
看來“仙丹”的效果果真好極。滄州人口不過十萬,趙協竟想着全民皆兵。
但對楚霁來說,自然是越多越好,他便笑納了。
此外,皇帝果然将卓詢之派了來。
卻絕口不提赈災撥款和開倉放糧一事,擺明了是讓楚霁自掏腰包。
楚霁不由得感慨,還得是他這樣“披肝瀝血的忠臣”,否則誰還願意替皇帝辦事兒?
只是苦了卓大人,要在前來滄州的路途中,度過新年了。
随意卷了聖旨,讓紀安好生收起來,楚霁掐着點兒,去尋了孫常侍。
“常侍大人,陛下聖旨已至。您可即日回京了。”
楚霁一進門兒,便瞧見了坐在床上,抖得滿頭冷汗的孫常侍。
可他就像是沒看見似的,徑直走到太師椅旁,悠然地坐了下來。
撐着扶手,單手支頤,楚霁邊說邊笑,溫潤無方。
“楚霁,你到底給咱家吃了什麽!”
孫常侍一醒來,想到自己是無故昏倒,還以為楚霁已然請了醫師為他診治。
未曾想,他此時此刻竟連一個州牧府的侍從也喚不來。
還沒等他大發雷霆,腹中便升騰起一股陰寒,讓他瑟瑟發抖。
更緊要的是,那股子陰寒,還有向四肢擴散的趨勢。
這擺明了,就是楚霁所說的楚家秘藥。
楚霁的眼神輕蔑地落在孫常侍身上半晌,随後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玉小瓷瓶,随手把玩着。
“常侍大人是想要這個嗎?一月便需服用一次的解藥。”
孫常侍看着那解藥,便要上手搶奪。
可他本就毒發,渾身無力,還未靠近楚霁,便一個踉跄倒在床上。
“咱家是天子近侍,你膽敢控制宮中常侍,可是有謀逆之心!”
楚霁的臉色忽地變得陰沉,他上前一步,拽住孫常侍的衣領,語氣透着決然的狠意。
“我有謀逆之心?世人皆知,我楚霁對陛下赤膽忠心!可陛下呢?他聽信讒言,竟疑我有不臣之心。”
“今日是要撤我州牧之位,他日,楚霁就不敢想了。若是陛下再被什麽讒言所惑,要一道聖旨滅了我楚家滿門,我改如何是好?”
“常侍大人,霁遠在滄州,如何擋得住小人讒言?霁真是太害怕了。”
孫常侍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不知是毒.藥的作用,還是因為眼前的楚霁太可怕。
“你…你待如何?”
“關于陛下的一飲一食,一舉一動,楚霁都想知道。”
說着,楚霁的語氣有些哽咽:“我不想再惹怒陛下了。”
孫常侍:……你現在就是在惹怒陛下。
但顯然,楚霁已經瘋了。
和瘋子是沒有辦法講道理的,尤其是手裏捏着你的命的瘋子。
楚霁見孫常侍并不說話,他倏的嫣然一笑。
“常侍大人可要想好了,秦縱都扛不住。”
輕飄飄的一句話,帶着笑的,卻讓孫常侍猛地一顫。
是了,囚室裏秦縱毒發的慘狀他已然看到了。
鐵骨铮铮的南奚秦少帥為了解藥都朝着楚霁求饒,更何況是他?
也許是心理作用,孫常侍覺得自己的四肢都開始麻木起來。
或許,下一刻等待他的就是萬蟲蝕骨之痛。
罷了,說到底,楚霁也是為了陛下。
若是為了謀逆,孫常侍哪怕是此刻一頭撞死,他也不敢做楚霁的內應。
“願聽楚大人吩咐。”
因着楚霁的手還未曾松開,孫常侍的臉漲得紫紅,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楚霁的臉色瞬間雲銷雨霁,将白玉瓷瓶擲到了孫常侍懷中。
“這是三個月的量,足夠你撐到盛京。至于回到盛京以後該怎麽做,會有人告訴你。”
孫常侍剛打開瓷瓶吞下一顆,聽了楚霁的話,頓時心下一驚。
楚霁在盛京,竟還有人手。
這一認知,徹底讓孫常侍熄了反抗的心思。
他只得諾諾地應了個“是。”
孫常侍帶着自己的侍從,灰溜溜地走了。
不論孫常侍做何想法,這一次,楚霁算得上收貨頗豐,一石三鳥。
擴大了兵權,召來了卓詢之,又在皇帝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
毒自然是下了些的,就在楚霁親手奉上的香茶裏。
只是并不像楚霁所描述的,和秦縱所演出來的那樣恐怖。
吓一吓他罷了。
幾日之後,便是除夕。
蒯民這幾個在軍營裏的人都回了州牧府,就連在鹽場的蒯息也回來了。
楚霁親自寫了對聯和福字。
一夥人正在州牧府裏忙碌着,貼春聯。
州牧府的朱漆紅門處最是熱鬧。
“右邊低了,稍高一些些。”
“再往下去一點點。”
“就這樣,不要動了。”
紀安站在門前,昂着腦袋仔細觀察着正門口的對聯。
州牧府的正門很高,即使是蒯民蒯信二人也要架梯子。
兩人此刻正按着上聯,一左一右地站在折疊梯的兩側。
蒯民終于得了紀安的肯定,連忙叫蒯信按住對聯,自己掀開對聯的一個角,拿起漿糊,均勻地塗抹着。
相較于蒯民蒯信二人的狼狽,負責挂燈籠的兩人就惬意多了。
除了州牧府的門頭以外,外牆上每隔兩米也要挂一個燈籠。
這事兒由蒯息和薛正負責。
只見兩人手捧燈籠,腳尖一點,便将大紅燈籠高高挂起。
不多時,州牧府外頭便被燈籠圍繞,看着格外喜氣。
衆人都在忙着,楚霁和秦縱自然也沒有躲懶。
貼對聯最不可缺少的是什麽?
在這個沒有各種膠的時代,凝聚着勞動人民智慧的漿糊就發揮着極為重要的作用。
兩人為了這一份新年的參與感,便決定一起和漿糊。
其餘的人,包括廚房裏燒火的雜役都被紀安調走,或是去買年貨了,或是去貼對聯了。
因此,不算狹小的廚房裏,只餘下楚霁于秦縱兩人。
秦縱沒做過和漿糊的活計,便被楚霁支使着到爐竈後燒火。
先燒一鍋開水。
生火這事兒,秦小将軍做得駕輕就熟。
他少時便随父在軍中,戰事吃緊時,哪怕是尊貴如秦少帥也要親自生火燃竈。
見人做得有模有樣的,楚霁便也放下心來做自己的事情。
楚霁寬大的袖口沒有用襻膊縛住,依舊是被紮成了兩個蝴蝶結。
他手法娴熟地打了一盆涼水,又加入面粉,攪和起來。
雪白的面粉融入涼水,将清透的涼水也釀出純白之色。
漸漸的,盆中出現了稀散的糊狀液體。
“水燒開了嗎?”楚霁偏頭去問。
秦縱急忙從竈堂後探出頭:“我看看。”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了楚霁的笑聲。
“怎麽了?”秦縱疑惑道。
楚霁将筷子放下,随後從懷中拿出錦帕,用清水稍稍浸濕,笑着走過去。
“秦小将軍這是變成秦小花貓了?”
秦縱面色微窘,他一早便感到了不妙。
廚房裏的竈和軍隊野外搭的竈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野外的竈燃起來之後,煙是竈堂一半,風裏一半。
可廚房的竈是在狹小空間裏的。大半煙灰都從竈堂中湧出來,撲灑在他的臉上。
楚霁将手中錦帕交給秦縱,搖了搖頭,徑自打了熱水準備和漿糊。
秦縱捧着帕子,匆忙地一整個囫囵蓋在臉上,擦擦。
擦完之後,他依舊捧着那帕子。
悄悄瞧了下楚霁的臉色,見楚霁朝他無奈又縱容地一笑,秦縱連忙将自己的帕子掏出,包裹好楚霁的帕子,随後放入自己的袖中。
楚霁怎麽瞧不見秦縱的小動作?
但他總不至于連一方錦帕都不予人吧。
他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別淘氣了。快些過來幫我攪和。”楚霁笑着将熱水倒入糊糊中,随後伸手招來秦縱。
這可是個力氣活兒,合該讓秦小将軍出出力。
“好。”秦縱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按照楚霁的指揮攪拌起來。
那勻速攪拌的精準程度,說是掐表計數出來的也不為過。
楚霁看着秦小将軍的動作,放心地“退居二線”。
他随意地倚靠在窗邊。
因為廚房裏熱氣袅袅,所以窗子半開着。
窗外冬陽和煦,但還是有些許寒氣透進。楚霁下意識攏了攏衣領,稍稍退開半步。
忽的,他靈光一閃。
“阿縱,快看。”
秦縱聞言偏過頭。
他看見,人間煙火與旭日天光中,楚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那一團白霧被日光染上金邊。
像火一樣。
“如何?”
楚霁自認是耍了個寶,玩了個遠超這個時代認知的小把戲。
“我看見了光的形狀。”秦縱思索片刻,認真道。
楚霁眨眨眼。
該承認這就是主角光環嗎?男主的智商果然不是蓋的。
“這叫丁達爾效應。我們那裏有一句話,當丁達爾效應出現的時候,光就有了形狀。當……”
楚霁猛地頓住。
秦縱還眼巴巴地看着楚霁。
他直覺,這是句很不一般的話。
自然不一般。
這句話完整來說,應該是,當丁達爾效應出現的時候,光就有了形狀;當你出現的時候,愛就有了模樣。
“沒什麽,以後再說吧。”楚霁笑着搖了搖頭。
秦縱雖然不想就這麽放棄,但他沒辦法違拗楚霁的意思。
他只得低下頭繼續攪拌漿糊。
攪着攪着,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楚霁那句未盡之言攪成了漿糊。
軟的,亂的,粘糊的,勾纏的……
就這樣,秦縱攪着漿糊,想着楚霁。
楚霁看着秦縱,亦心緒紛繁。
适時,紀安親自來報。
他現在已穩重了許多,在楚霁和秦縱獨處時,哪怕房門大敞,也要小心地敲敲門。
比較吃一塹,長一智。狗糧這種東西,更是少吃為好。
“少爺,功曹趙恒協其夫人給您賀歲來了。”
楚霁點點頭,笑着吩咐秦縱繼續攪拌,徑自前往了會客廳。
按照大雍習俗,年節前要進行一些人情往來。
州牧府中衆人和滄州的一衆佐官幾乎都給楚霁送了新春賀禮,楚霁也一一回了禮。
楊佑送了一個關于春耕的策劃案,楚霁十分滿意,回了他一個關于楊佑和姜木成婚的策劃案。
蒯信獵了墨狐,給楚霁做了件大氅,楚霁允了給他撥十斤土豆。
黃均自己喜歡茶,便送了楚霁價值不菲的益州翠茶。楚霁瞧着自家出産的茶葉無奈一笑,回了他一份有市無價的益州頂翠。
……
現如今,趙恒也來了。
楚霁細想了一番,那便只剩下蒯息與秦縱二人了。
這二人,屬實是,不太應當啊。
正想着,他已走到了會客廳。
趙恒夫婦在廳中等着,他們的身後還放着個大家夥。
上頭蓋着喜慶的紅布,楚霁倒還真看不出是個什麽物件兒。
“大人,此乃內人閑時所制,還望大人笑納。”趙恒行了一禮道。
此話一出,楚霁還真是來了些興趣。
他一早便聽說,趙恒的夫人班如是個厲害的。
可謂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大人請看。”
班如自行動手,将紅布掀開。
是一臺銅制的弩機。
楚霁看着這與尋常弓.弩形制大有差異的弩機,不由得眼前一亮。
大雍早有弩這一武器,射程遠,殺傷力大。
只是其單次只能發射一直弩.箭,哪怕楚霁嘗試着将兩張弓.弩合并在一起,也只能是同時發射三只弩.箭。
他畢竟不是專業研究這些冷兵器的,能将兩張弓.弩合在一起,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博物館參觀經驗。
是以,研發能連發弩.箭的連弩一事,便被擱置了下來。
若是他沒有猜錯,眼前的,應當就是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連弩。
見楚霁沒什麽反應,班如理所當然地認為楚霁未曾看出什麽。
她也不氣餒,反而豪爽地介紹起來。
“大人,我給這個起名叫連弩。弩的威力一貫巨大,我的這個弩機,可以在不削弱弩.箭攻擊力的同時,連發六箭。”
連發六箭,雖然不能和後世的連發十箭相較,但已然讓楚霁十分驚喜。
他笑着感嘆道:“本官常聽府衙中人說,趙夫人乃是女中豪傑。如今一看,果真是須眉男兒亦遠不及矣。”
班如是第一次見楚霁。
乖乖,難怪大家都說楚大人是神仙下凡。這一笑起來,真是和天上的仙人似的,聲音也好聽得緊。
這世上,只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趙恒見自己夫人愣住,只得替她說道:“內人祖上是機關世家班家的旁支,家中留了機關術幾本,她便拿來研習了許久。”
楚霁有些意外,他原本聽說趙恒的夫人性班,這姓氏雖少見,但他也沒敢朝這機關世家班家去想。
畢竟,班家據說從祖上起便子息單薄,機關術又是傳男不傳女的,技藝自然是失傳已久,家族也漸漸沒落。
否則,以趙恒之位,如何娶的到班家的女兒?
未曾想,班如竟習了這機關術。
楚霁思索片刻,當即道:“本官任命你為滄州考工令,與從事同祿。專門負責武器的研發制造,你可願意?”
還未等班如說話,趙恒就呆住了。
“這,大人看重內人之才,下官自然高興。但自古以來,都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這如何能行?”
楚霁搖頭道:“何為自古以來?班家的機關術傳男不傳女,可令正卻能造出如此神兵。既然如此,女子為何不可為官?”
随後,他又鄭重問班如:“班如,本官只問你,可願為滄州考工令,掌一州之器?”
班如看着楚霁,眼中光華大盛。
此刻,她不是班家那個不受重視的女兒,不是囹圄在趙恒後院裏的嫡妻。
她是班如,有着一身機關術的班如,可以造出連弩的班如。
半晌,她重重點頭:“下官願意。”
“很好。”楚霁道,“此外,本官還應該送你一件回禮。但我不知你慣用何種武器,便許你至州牧府的武庫挑選。”
“大人,你支持我練武?”班如驚喜問道。
她倒也不是武藝有多高強,只是做強身健體的興趣之用。
只是旁人提起趙恒的嫡妻,都說那是個舞刀弄槍的粗鄙婦人。
她想不明白,刀槍難不成就是男人的專屬嗎?
“自然。若不是你于武藝上頗有興趣,又怎會利用機關術制造出連弩呢?”
楚霁對于班家機關術自然有所了解,他當初也想着派人便尋其傳人,為他制造兵器。
只可惜,他後來卻了解到,班家機關術只長于制作暗格機關,鮮有與兵器相關的內容。
現如今,還真是讓他給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多謝大人!下官必定竭盡全力。”班如聞言,利落地一抱拳。
楚霁點頭應答,又瞧見趙恒不知是喜還是憂地在薅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趙大人。”
楚霁冷不丁的一聲,吓得趙恒一個手抖,揪下了幾根他視如珍寶的胡子。
“從今往後,你與班如既是夫妻,亦為同僚。你當起到表率作用,敬她愛她護她。自然,班如乃本官親封的女官,若是有人怨念頗深,直接讓他至州牧府尋我。”
趙恒如聽仙音,當即拉着班如一起給楚霁行了個大禮。
有楚大人這句話,班如日後,必定能自在許多。
*
除夕當晚,州牧府裏頭的幾個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十分熱鬧的年夜飯。
年夜飯後,便是守歲。
長夜無聊,在座的都是些“俗人”,并不喜歌舞助興這一套。
這漫漫長夜如何打發?
那自然是少不了麻将!
“胡!”
楚霁作為将麻将引入大雍的人,計技術上自然比旁人高出不少。
偏生他今晚的運氣又好極,什麽三筒七條五萬,只要他想要,一圈摸一張。
“清一色,自摸,給錢給錢。”
楚霁下巴一挑,語氣歡快,十分得意。
姜木悲憤地從荷包裏拿出金子:“你瞧瞧,秦縱懷裏都要放不下了!”
秦縱不會打麻将,便坐在楚霁一旁替他收錢。
“那又怎麽樣?”
楚霁偏過頭看向秦縱,一雙桃花眼笑成了月牙。
“阿縱,好好收着。今晚少爺贏的,都是你的壓歲錢。”
什麽壓歲錢,竟是這般哄小孩子的話。
秦縱暗自撇嘴,卻又琢磨出些許的赫然。
楚霁只給了他壓歲錢,是獨一份兒的!
窗外,萬家燈火輝煌,鐵樹綻銀花。
“砰!”煙花升空。
今年,楚霁在滄州售賣了大量的平價煙花。
這在雪災之中用以傳信的煙花,因其拯救了許多人的性命,被滄州百姓看做是驅邪納福的存在。
夜空之中,仿若東風吹過,千萬朵繁花次第開放,千萬顆更星吹落如雨。
每一個人,都在祈盼新年的到來。
是凜冬散盡後,滿懷希望的,新的一年。
這一章因為我的失誤,從年三十兒碼到了大年初一~
正好,楚楚和粽子陪大家過年來~
新的一年,祝大家大展宏“兔”,前“兔”似錦,“兔”然暴富!評論區給大家發小紅包吧~
解釋一下下,是我發這章的時候退出過一次,當時我選了不保存,所以再貼的時候就沒有注意。沒想到我的jj當時抽了,給保存了。所以才會出現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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