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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栗兒*蘇不渝
群青山色交融于浩渺蒼穹中,下方寨子青煙袅袅不待流竄至那抹白,團簇的流雲又随清風游遠。
位于北漠和大歷交界處的大山深處來了兩位陌生人。
深山裏的老寨村民戒備、懷疑、好奇,但兩位陌生人離群索居在深山裏蓋了茅草屋,除了向村民買些蔬菜外,并不過多驚擾村民。
不過半月後,村民便知道這兩人的身份了。
那位身材高挑樣貌普通的哥兒是一位大夫,他身邊練家子的青年喚他三少爺。
既然是少爺,來他們這窮鄉僻壤幹什麽?難道他們這裏還有什麽寶貝不成?
“小栗兒,雪藍花還有兩個月開,這深山裏人跡罕至,還可以找找有沒有其他珍貴藥材。”
小栗兒把手中曬幹的藥材用麻繩捆紮成小束,聞言揚起他那張其貌不揚的臉,唯獨一雙眼睛星眸燦爛。
他無奈道,“小六叔,說了不準叫我乳名。”
小六已經三十出頭,但性子活潑,跟着白微瀾宴緋雪兩人整天樂呵呵的,看着只二十五六歲模樣。
他此時嬉皮笑臉的沒個長輩樣,“娃娃大咯,我去進村子給娃娃找點吃的回來。”
小六出了茅草屋,并未朝山下陽光明媚的寨落走去,而是邁向了一團巍峨墨黑的深山。
小栗兒才十六歲,小六雖然沒個正形喜歡逗孩子玩,但背後該盡心操心的一點都沒少。
這深山老林,小六每天都會拿着劍巡山,一方面是驅趕野獸,一方面也是确保這危險的邊疆沒有敵人來襲。
雖然這些變故小之又小,小六大大咧咧不過腦子,但關于安全方面他心細如發。
獨留小栗兒一人在茅草屋,小六也是放心的。
那孩子自小就機靈聰明,武功是蘇刈一手教大的,等閑人還真傷不了小栗兒,醫毒不分家,小栗兒還使得一手好毒。
小六還在小栗兒身上吃過幾次虧,然後背地裏把蘇刈罵的狗血淋頭,好好的孩子被他教的心狠手辣手段刁鑽又防不勝防。
不過看着別人在小栗兒手上吃虧,小六又驕傲自豪的誇小栗兒不愧是他從小誇到大的。
小栗兒不遠從京城趕至邊疆大山深處,就是為了這裏獨有的藍雪花。花娘這些年一直用藥罐子續命,但今年開春,蘇大夫說很難熬過今年了。
小栗兒學醫就是為了治好花娘,他幾乎翻遍了天下的醫書古籍,才從浩瀚如海的醫書中找到了一個古方。
經蘇大夫鑒定,認為這個方子有六成把握治好花娘的病。方子裏的藥材雖然都珍貴罕見,但對王府來說不過是費時間和銀子的事情,唯獨這一味藍雪花有錢也難求。
世面上沒有藍雪花的存在,小栗兒是從古籍裏翻到這藥材只在這邊疆深山峭壁上。處理這藥還十分講究,需要在花朵未凋謝的時候提煉出汁液入藥,所以小栗兒只有不遠千裏來到了這邊疆深山處。
在等待花開的時候,小栗兒也會帶着小六在山裏挖一些藥材,然後在山下村子裏行醫治病。
不到半個月,十裏八村的村裏都知道山裏來了位年輕的小神醫,關鍵不收費還藥到病除。
小六一邊走一邊驕傲娃娃本事大,回神間已經到了深山處。擡頭四望,墨綠迷眼,透下的光亮像夜間閃爍的螢火蟲,視線不清。
遭了。
這什麽腦子。
小六一拍腦袋,懊悔自己一路上沒觀察周圍鳥獸糞便和足跡情況,盡想着村民誇娃娃本事好了。
小六手裏握着劍,聚精會神的穿梭在深林之間,不知不覺間聽到懸崖峭壁飛瀉而下的瀑布聲,其中細微難以捕捉的一絲刀劍聲驟然劃破耳膜。
另一邊,小栗兒看着日頭漸西,還不見從上午就出門的小六。他望着深山定了會兒,從茅屋裏提把劍出來了。
昨日下過雨,山裏人跡罕至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只一雙泥腳印若隐若現,腳印一直延伸到了瀑布下的石灘上。
泛白的石灘被鮮血染紅,歪七扭八的倒了十幾具黑衣人。小栗兒一來就見小六被一個青衣男人打的吃力,腳步連連後退濺起細碎砂石。
那青衫男人手裏的重劍沾滿了血,劍柄上古樸繁複的銅紋像是血液獻祭似的森然肅殺。
一招一式都落在小栗兒眼底,令他眼皮止不住跳動睫毛細顫,戒備警惕的眼眸而後遲疑成了打量。
而此時,那青衣男人漠然的眼神微凝,卻沒轉動眼眸只豎起耳朵聽急促奔來的陌生腳步聲。
小六被對手剛猛的劍招震的虎口發麻,他餘光見小栗兒拔劍跑來,可對手武功實在深不可測,他額頭冒汗着急對小栗兒喊道,“快跑不要管我。”
然而,重劍收了銳利見血的招式。
小六後腳慣性趔趄,劍刃插地才穩住了身形。
小六怒罵道,“瘋子。”
他一來就被男人不由分說當敵人殺。
那青衣男人緩緩收劍,手心握住的劍柄滴下血珠後,他才确定對方确實沒殺意似的,開口道,“抱歉。”
小栗兒趕近,視線在小六和青衣兩人之間打量,尤其是盯着陌生男人手裏的那把血跡斑駁的重劍。
“你受傷了。”
“沒,就他還傷不了我。”小六低頭甩着酸軟的手臂一邊收攏龇牙咧嘴的神情道。
“你身上有四處劍傷,大腿的傷更是刺破血管了。如果不及時醫治容易發炎壞了骨頭。”
小六聞言忽的擡頭,只見小栗兒望着那青衫男人道,“我是大夫,我可以救你。”
小六頓時心塞,還以為娃娃是關心自己,卻沒想到是關心一個陌生男人。
小六不由打量起那男人,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長在健碩又颀長的身材上,簡直暴殄天物。
好比龍身按了個蝦頭。
要是只看腦袋以下,小六還能猜測小栗兒是對這人如此熱情怕是情窦初開。但看到這腦袋上的臉,小六只能想小栗兒犯了醫者熱心腸的毛病。
小六見那青衫男人無動于衷眼底不起反應也不言語,小栗兒更是走近一步,只見對方戒備的捏着劍柄,但一陣風出來,男人瞬間閉眼倒地。
男人閉眼前聞到了一陣熟悉的令他放松心神的藥香,不待昏迷摔倒,就落在了一個瘦勁的肩膀上。
藥香更加熟悉親切,讓他控制不住的陷入昏睡。
“小栗兒下毒的功夫又長進了,無聲無息啊。”
小六嫌棄的扶起小栗兒肩膀上的男人,彎腰将人背在背上。
“沒有,他受傷過重暈死過去了。”
“啊,”小六懊悔遺憾道,“那是不是我只要再撐一會兒,我就不會輸了。”
小栗兒十分照顧小六心情道,“小六叔本來和他打的平手。”
小六嘆了口氣,“我的江湖地位怕是又要往後排了。”
這人身負重傷還能壓制他這個京城前十,不可小觑。
小栗兒安慰道,“沒事,到時候叫放鶴哥把小六叔名次往前面挪挪。”
能搞什麽江湖排行榜的,除了好鬥的放鶴還有誰。
這人不僅傷勢過重,眼睛還被毒瞎了。
可小六居然沒察覺出來,要是知道還打不過一個瞎子,小六定是氣的兩天吃不下飯。
兩人一路說着話,很快就到了茅草屋裏。
小六放下男人後,小栗兒開始拿出藥箱為昏迷的男人醫治劍傷。
不待小栗兒開口,小六就熟門熟路的解開男人腰帶,把人剝的只剩雪白的裘褲,赤裸着上身放在兩塊拼接的木桌上。
這人确實傷的很重,躺在桌上瞬間把木紋浸染了血色,小栗兒輕輕把人褲腿挽直大腿根部,露出了血肉模糊翻着白肉的傷口。
小六這些年一直跟着小栗兒喬裝打扮行醫救人,小栗兒也不是一般嬌氣的世家公子,他眼裏只有病患沒有身份性別區分。
小栗兒看病的時候心無旁骛,小六就在一旁無所事事的瞧着,偶爾遞送針灸工具。
“六叔,這沒事,你出去燒些開水吧。”
“好。”
小六準備去的時候,瞥見了一旁靠在桌腿上的重劍,小六本身就是使劍的,加之對手武力高強,便好奇這重劍的手感。
他剛彎腰準備拿重劍的時候,一直低頭專注的小栗兒頭也不擡道,“小六叔,這劍不能碰。”
小六只得不舍作罷,心想這孩子就是規矩多,碰一下又不會死,又不是碰別人妻子。
小栗兒支開小六後,停下手裏的動作,準備彎腰拿起那把重劍,但最終只湊近仔細瞧了一眼。
明亮清透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望着這把重劍斂着眉頭像是與遙遠的記憶進行比對。
片刻後,小栗兒又望着那張陌生的五官,這次他視線落在了側鬓上,可那裏也嚴絲合縫皮膚渾然一體。
罷了,先把人救醒再說。
一天一夜後,人終于醒了。
只不過,人醒了開口就要走。
“多謝你救命之恩,來日必重謝,只是我現在處境危險,要是停留魚刺,會給你們招來麻煩。”
嗓子很低,低到小六這個男人都受不了,揉揉耳朵滿是刺破性的不适。就像一把重劍似的,劍風也啞鳴。
小六贊成這個男人的說法,但小栗兒卻不放人走。
“你的傷不能再拖了,尤其你的眼睛再拖可能毫無恢複可能。”
“多久能治好?”
“半個月。”
小六聽着兩人對話,才發現男人眼睛無神無法聚集亮光,像是細碎的光散沒在眼底,想一探究竟卻發現迷霧重重又深不可測。
更加挫敗了。
打不過一個瞎子。
“怎麽稱呼你?”小六戒備試探問道。
“祁戈。”
祁哥?這後生怕不是占人便宜。
小栗兒眼底隐藏的期待與緊張驟然一笑,如兒時一起放的煙花如今又在眼底悄然綻放,他開口道,“止戈的戈。”
他一開口,小六和男人都朝他望來,一個驚訝他為什麽知道,一個卻拿空洞的眼神探究他。
小栗兒聳聳肩,像是捉住了一只好久不見的蝴蝶,有些得意而輕快道,“我就知道啊。”
鮮活年輕小鳥的嗓音透着一點愉悅,他毫無避諱的站在木桌前,俯身掀開了遮蓋軀體的薄被,涼風吹進薄被貼在皮膚上,男人才意識到自己光着膀子赤着上身。
他蹙眉下意識擰住落下的手指,小栗兒指尖并攏拍開他手心,嚴肅道,“別動,大夫換藥。”
或許是這義正言辭的呵聲,男人不動了。
但俯身襲來的藥香又帶着點熟悉缥缈的感覺,在他鼻尖悠悠晃動,原本自在的呼吸有些排斥着過近又鮮明的氣味。
藥香和他爹爹很像,但氣味又不同。
藥香本溫和凝神,但這人的藥香裏透着自信張揚,像是暴雨過後,陽光躍然翩跹在萬頃森林的枝頭上舒展搖曳。
換完藥後,小栗兒把男人扶下桌子,只見桌子上血跡一片,已經幹涸凝固出了桌子紋路。
小栗兒扭頭看着男人背脊上也有血漬,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叫小六燒水要給男人擦背。
小六驚的下巴都掉了。
小栗兒雖然不嬌氣,平時行醫治病來不及趕回京城,也會在村裏過夜,甚至荒郊野嶺的破廟也是住過。
但小栗兒可從來沒伺候過人,雖然大夫眼裏沒性別,但小栗兒哪次扶過男人光着的胳膊?
甚至有外傷的患者,他每次都帶着紗巾做的手套,就這麽直接接觸皮膚的,這男人是首列。
小六對小栗兒使了一個眼神,而後就出去等了。
小栗兒自然知道小六想的,他一出去,不待小六開口,他就低聲道,“我懷疑他是不語哥哥。”
“蘇不渝?”
小六眼裏浮現十幾年前在聞登州見過的那個小将軍,小小年紀不茍言笑冷酷的六親不認。
也不是六親不認,起碼當時白微瀾鑽狗洞的時候,小将軍還幫了一回忙。事後還自己提着泥沙桶把洞口封住了。
“他長殘了?”
“小時候長的很好看啊。”
小六嘀嘀咕咕,小栗兒忍不住笑。
小六看向小栗兒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恍然道,“他也易容了?這易容人皮還是蘇大夫研制的。”
“應該是的。”
“那他怎麽叫祁戈?八竿子打不着啊。”
“因為,他是我義兄,随我姓了。”
你不是叫顧景澄?怎麽又随你姓了。
祁落羽這個名字确實只至親才知曉。
小時候小栗兒覺得一家人只他一個單獨姓祁,其實心裏有些落落寡歡。但在聞登州認蘇大夫為幹爹後,和蘇不渝住一年,他霸道的要義兄跟他姓,還給人取了名字。
這一晃多年過去,小栗兒看着蘇不渝一步步從小将在邊疆積攢軍功和威望,現在蘇不渝已經和謝封琅被百姓稱為南蘇北謝了。
謝封琅是武将世家有這等威望不負家世盛名,蘇不渝卻是從小自己一點點在軍中摸爬滾打起來的。
即使後面蘇刈有從龍之功,軍中也少有人知道寡言少語的蘇不渝和京城的新貴忠勇侯府有關系。
這些年,蘇不渝只回京兩三次,他們已經有三年沒見了,不過書信倒是一直沒斷過。
“原來如此,我還說你怎麽突然這麽熱情,還以為你看上人家了。”
一般十六歲的小哥兒,要是聽着長輩這般打趣定是紅了臉連忙辯解。
但小栗兒狡黠又無辜道,“好啊,小六叔,我回京就給爹爹說你挑唆帶壞孩子。”
小六一哆嗦,忙道,“我,我哪有,我只是開玩笑。”
小六腳滑似的溜進院子的竈屋,開始燒水。
坐在竈膛後,慌張逃跑的思緒終于跟回了腦子裏,小六這才發現又被小栗兒狡猾的錯開了話題。
到底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小六晃了晃腦袋,懶得探究這個問題,水到渠成的事情嘛。
他哼着在村裏聽來的小調,吹着火折子,想着蘇不渝能不能猜出易容的小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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