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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鶴*謝敏之
繁香樓是京城裏最大的酒樓。氣派、奢華的伫立在繁華長街上,鶴立雞群。
能出入這裏的都是非富即貴,等閑人不敢鬧事,但鬧事的人等閑人也不敢管。
“姑娘,再給爺談一曲。”一個衣着華麗的公子喝得大舌頭,拉扯着賣唱的姑娘,手腳不老實的上下其手。
那公子臉頰坨紅,色眯眯的打量着花容失色的姑娘,頤指氣使道,“爺聽你這婉轉吟哦有些功夫,平時沒少在床上練吧,一個賣藝的裝什麽清高。”
那姑娘是清倌,此時吓得抱着琵琶渾身發抖,她忍不住後退,但後面是一堵高高的惡煞人牆。
這孫公子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子,出門帶的奴仆都是一等一的打手。
周圍的人看着姑娘受辱都低頭吃飯,孫公子飛揚跋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給爺在這裏唱個十八摸,爺高興了重重有賞。”
一旁人見姑娘臉都刷白了,還起哄大笑說姑娘走運入了孫少爺的眼,伺候好孫少爺今後不得吃香的喝辣的。
孫少爺在一衆人吹捧下,酒意上頭飄飄然的,解下腰間錢袋子打發叫花子似的,丢在那姑娘懷裏。
“你今兒不唱,這事兒沒完。”
一旁掌櫃秉着息事寧人的态度,也勸姑娘順了孫少爺的意思。
“想想你家裏病重的老娘吧,這點委屈着實算不得什麽。”
那姑娘含淚垂首撥動了琵琶,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門外跑進來一個護衛模樣的人,在孫少爺耳邊說了一句。
那孫少爺頓時酒意醒了大半,驚吓的咬牙切齒,“那個野鳥真多管閑事!”
他說着,就帶着護衛急沖沖逃出酒樓。
砰的一聲,一道利落的弧線劃過,塵埃在陽關裏翻滾。
沒待衆人反應過來,孫少爺已經哎呦一聲,痛苦的摔倒在那姑娘腳下。
琵琶聲叮叮錯亂,那姑娘吓得連連往後退,下意識朝酒樓門口望去。
高大的門扇下逆光一片,周圍靜的只塵埃未歇。
她看不清來人樣貌,只見他腳底粉白皂靴,紅衣擺浮動着銀紋,往上便是瘦勁的腰間挂着一把閃耀着銀輝的長劍,那骨節有力的手指正握着劍柄随時拔出利劍一般。
渾身透着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
那姑娘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心口撲通跳了起來。
得救了。
放鶴是京城裏出了名的不畏權貴嫉惡如仇的捕快。
那昂揚的眉骨下是一雙犀利的丹鳳眼,看人都帶着審視的意味,可這姑娘現在只覺得無比安心。
“聚衆鬧事發酒瘋,給我抓去京兆府衙門。”
放鶴一發話,身後湧出一衆紅衣捕快,瞬間就像拔蘿蔔似的将地上的醉鬼提起。
那孫公子猛地雙肩被人架空,頭有些眩暈,兩眼發懵無意識地瞪着面前不可一世的野鳥。
“你,你個剽悍哥兒學男人當什麽捕快,難怪你十八歲還沒人提親,我爹還要我娶你,簡直丢人現眼!”
孫公子話一落音,身邊的貼身小厮連忙扯着他袖子,一邊給放鶴道歉說自家公子喝多了。
落在放鶴手裏,不死也脫層皮。
京城纨绔們苦不堪言,背地裏恨他恨的咬牙切齒;但放鶴是太上皇義子又得鎮王庇護,沒人敢招惹報複他。
落到放鶴手裏只能算他們倒黴。
此時這孫公子仗着酒意羞辱放鶴,周圍人聽着背後汗毛倒豎,捏着手裏的筷子,躲在浮光燥熱裏悄悄的看熱鬧。
果然只見放鶴徒然拔劍,劍刃寒光刷刷在孫公子身上游走,碎衣飛屑。
孫公子驚地雙膝一屈,整個肩膀乏力的挂在兩邊捕快的手臂上,嘴巴驚恐的合不攏了。
雙膝間淅瀝瀝的液體落地,腳尖已經脫力的垂在地上了。
周圍人低聲尖叫,婦孺更是遮掩,不敢看衣不遮體的孫公子。
放鶴揚着唇角譏諷道,“快對着自己的尿照照鏡子,就你這德性就還出門丢人現眼。”
“随地大小便的孬種還想娶小爺,小爺嫌棄你一身尿騷味。”
這話頓時引得周圍哄堂大笑,同時又有人好奇這兩人之間難道有婚約?放鶴這是公報私仇?
孫公子吓得膝蓋直哆嗦,面色氣的刷白又難堪的脹紅,大庭廣衆之下,竟然被一個哥兒吓得尿褲子。
孫公子真想氣的暈過去。
他也這樣做了。
但他脖子一偏,落在了劍刃上,驚恐如寒涼刺骨,頓時又驚瞪眼珠子眼皮直哆嗦。
放鶴慢慢道,“今兒本來只一碼事,你耍酒瘋調戲民女,抓你進衙門就行了,可你還出言不遜羞辱造謠我,就你這貨色還想娶我,一公一私咱們一碼碼來算。”
孫公子此時酒意全部醒了,知道自己剛剛捅了天大的簍子。
放鶴雖然無人敢娶,但身份地位超然,背地裏不是沒有想攀附權勢的。他爹也私下裏要他多和放鶴來往,把這野鳥娶回家供着。
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他。
“鶴捕頭,我酒後失言,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吧。”
放鶴看着他勉為其難又不痛快的臉色,昂了昂下巴,“行啊,你給我唱一曲十八摸,小爺就寬恕你。”
“你!”
那孫公子平時都是矜貴的主兒,何曾被旁人這般對待過。碰上蠻橫的放鶴簡直倒血黴。
“怎麽?你要別人唱的,你自己就唱不得?”
“你今兒要是不唱,我受了委屈家裏大人知道了,這事兒可就不好收拾了。”
放鶴行事張狂,完全不給權貴們面子,得罪了一大半京城,最開始的時候不少人彈劾鎮王。
但最後彈劾的人不是被擺官就是被外放。
還有小道消息說未來東宮都在王府裏。
這家權勢滔天又護短,孫公子知道自己今兒要是不讓放鶴滿意,這火不僅燒他自己,還要燒他爹頭上。
放鶴斜眼道,“唱不唱?不唱我也不逼你。”
他說完作勢就要走,那孫公子咬牙道,“我唱!”
放鶴拖個椅子翹着腿坐下,一手搭在背靠上,笑嘻嘻道,“今兒大家都有耳福了,兵部侍郎三公子給咱們唱十八摸了。”
孫公子面紅耳赤,只見放鶴輕飄飄揚着手腕,“還等什麽,開始吧。”
那孫公子上身的衣服都被放鶴劍刃挑亂了,肉色落在破洞裏配着他別扭的歪曲的手掌,整個酒樓都哄笑圍觀。
不止酒樓裏,酒樓外的路人聽見消息都跑進來圍觀,只見平時耀武揚威的孫公子此時鐵青着臉,唱着淫詞豔曲。
放鶴還時不時說唱得不錯,看來平時沒少唱吧。還丢些碎銀子打賞一般。
這簡直大快人心為民除害!
纨绔們多憎惡放鶴,普通百姓就多追捧放鶴。
此時長街上騎馬而來兩位姿儀挺拔的身影,少年英姿勃發鮮衣怒馬,青年則渾身剛硬肅殺,像是一匹休憩的頭狼。
少年正是謝敏之。他看到酒樓門口的熱鬧,忍不住雙腿夾着馬肚驅馬上前,将身邊大哥不可疾馳的禁令抛之腦後。
謝敏之下馬将缰繩抛給酒樓候着的馬夫,饒有興趣的走近人群,朝裏探頭。
酒樓門口圍的人山人海,但謝敏之身高挺拔,兩只眼睛輕輕松松就越過人群頭頂,看到了酒樓裏面的鬧劇。
看清楚的一瞬間,謝敏之面色疑惑,這什麽玩意兒?
那孫老三一臉屈辱,嘴裏含含糊糊的吐詞不清,雙手在身上摸來摸去,這三年不見京裏翻天了?
一看是孫老三,謝敏之頓時來了精神,這龜鼈終于被人翻身打了一次,要看是何方神聖治得了他。
謝敏之剛想往裏面擠,他大哥就扯着他肩膀催他回府。
兩人戍邊三年,家裏人都盼着等着,斷不能在家門口看熱鬧去了。
謝敏之遺憾但也乖乖跟着大哥回頭,不過他剛轉身,就見人群松動讓出了一條縫隙。
他下意識回頭,只見人群縫隙源頭,一身紅衣捕快裝束的少年擡手一揮,身邊的手下就羁押着孫老三出來了。
“小五,聽話,回去後再看熱鬧。”
謝老大見自己幺弟只一個回頭,就像牛看到草一樣犟着要往裏面沖。
“大哥,快看,那是我兄弟!”
語氣激動興奮的不行。
謝老大順着謝敏之手指看去,那少年雖然一身紅衣勁裝眉宇英氣不凡,眼底透着桀骜不馴的氣勢,但細看眉眼五官很是秀氣,這是個哥兒。
謝敏之也看清放鶴的變化後,不斷啧啧出聲,這三年放鶴倒是長高不少。他不禁摸着手心的繭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打的過。
謝老大拎着謝敏之出來,将他扔在馬背上,謝敏之不情不願但也順勢挎上了馬背。
謝老大道,“他就是你說的那個野鶴?”
“人家叫放鶴。”
謝老大心想,不是你天天對着木人樁刺野鶴二字?
他見小弟頻頻扭頭念念不忘想找那哥兒,出聲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前兩年給人寫幾十封信,最後人家回了一封。”
謝敏之去邊關後一直給放鶴寫信抱怨軍中辛苦,也偶爾寫邊塞風土人情,但幾十封信放鶴一封都沒回複。
後面謝敏之專門寫了一封信,質問放鶴為什麽不回信。
放鶴煩的不行,直接回他別婆婆媽媽的,三年之約等着他一較高下。
謝敏之氣的不行,後面也不給放鶴寫信了,專心練武做夢都把放鶴打的跪地求饒。
此時偶遇放鶴的激動心情被大哥一翻掃興,謝敏之自尊心上來,也不想見放鶴了。
他面色不得勁兒扯着缰繩悶悶不樂,擡眼就對上自己大哥審視探究的意味,毫不在意又無語道,“我們真的只是好兄弟。”
武安侯府門口,只見一位身形健碩老當益壯的男人扶着一位衣着雅致的婦人,領着一衆丫鬟在門口翹首以盼。
那面容粗犷雙眼炯炯有神的男人便是武安侯,那婦人正是他的妻子。
此時秋老虎還有些厲害,門口兩個大石獅微張着嘴巴,渾身冒着幹白的燥熱。
“夫人,咱們還是回府等着吧,保不齊小五先跑去王府找放鶴玩去了。”
謝母一聽,捏着巾帕擦額頭的動作一頓,眼裏先不滿,而後又燦然笑起來了。
“兒大不中留啊。”
比起給謝敏之從小訂的娃娃親,謝母顯然更中意放鶴。
放鶴雖然在京中後宅名聲不好,剽悍心狠手辣,但謝母每次見到放鶴,對方都很有禮貌敬重她。
武安侯就适合放鶴這樣性子的哥兒,要是兒媳是個嬌滴滴的小姐或者哥兒,謝母還擔心別人嫌棄自家兒子是個大老粗。
但她轉頭又想到謝敏之此番回京,其實是被他們哄騙回來完婚的,這下怕是只能撕破臉面和林家解除婚約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埋怨丈夫,“我看小五回來你怎麽解釋,以前他不肯成親現在更加不可能成親了。”
“都怪你喝酒誤事。”
這樁不靠譜的娃娃親,還是武安侯年輕時和同僚林家喝酒喝出來的。當時兩家夫人都大着肚子,又是相交的世家,喝一點酒之後兄弟情誼無比深厚更想親上加親。
一時沖動下便和林家訂了娃娃親。
即使謝敏之長到十五歲逃婚,林家也沒責怪,反而說讓兩個孩子多接觸接觸,突然就成親肯定會吓到孩子。
林家在婚事上表現的很大度又寬容,這讓武安侯府始終拉不下臉面去毀親。
這番叫謝敏之回來說是給大哥成親,其實就是解決謝敏之的婚事。
謝母想到這些麻煩事兒頓時憂心忡忡的,當下就捏武安侯手皮,都是這個不靠譜的男人幹的好事。
武安侯不糙肉厚,笑得憨憨把手腕遞近給夫人捏,沒把謝母氣的翻白眼。
很快,聽見噠噠馬聲傳來,謝母立馬擡頭望去,只見熠熠生輝的駿馬上兩個兒子英武不凡,頓時笑眯了眼。
謝敏之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請安,謝母連連扶他起身,母子兩相對視眼裏都有淚花。
謝母拍拍謝敏之肩膀,“長大長高了。”
謝敏之大咧咧道,“現在翅膀硬了,你們再催婚我就又跑路。”
這話瞬時得到武安侯一頓臭罵,“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我當你三年來有長進兒了,還是只會逃跑的縮頭烏龜。”
謝敏之理直氣壯頂嘴道,“我也以為三年了爹早就退好婚事,結果還是拉不下臉面把我推出去。你自己挖坑就非要把我活埋是不是。”
“縮頭烏龜是我嗎,明明是你自己,這門婚事我自小就不同意,我沒同意的婚事憑什麽要我自己去處理。”
“你,你簡直無法無天,軍中三年你的軍法紀律喂狗肚子去了!”
謝母看着父子一見面就吵架,頓時揉着額頭哎呦說頭疼,兩邊立馬熄了火氣,扶着她進了府中。
本來翹首以盼歡聚一堂的事情,因為父子矛盾頓時硝煙味十足。
謝母沒空管拉着老臉的武安侯,忙前忙後給兒子張羅各種美食糕點,心疼兒子在邊疆苦寒過的粗糙。
但謝敏之已經長大了,以前饞嘴的小零嘴,現在擺滿一桌子,他碰都沒碰。
不過看着母親期待的眼神,他還是象征性的挑了話梅放嘴裏含着。
謝母打量兒子,見他氣悶又漫不經心神游的樣子,輕聲開口道,“想人呢?”
“嗯啊。”
“那你遞拜帖拜訪不就得了。”
謝敏之舌尖抵着話梅,俊挺的鼻尖哼了聲,“不要,他都不待見我,我幹嘛上趕着貼他冷臉。”
這是還沒追到手的意思?謝母也不好明面提這件事,但全府都以為他喜歡放鶴,而這件事他自己還不承認。
戍邊三年,前兩年寫了二十幾封信,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但謝敏之十分生氣,說他們眼裏就這些花花東西,明明他和放鶴就是好兄弟。
于此她便默默看着這個不開竅的兒子,什麽時候自己長本事把放鶴娶回來。
“你放心,這次叫你回來是林家的意思,要是你和林立然還是看不對眼,林家三年前就說了自己主動退親。”
本以為謝敏之會很高興,但人根本就不屑一顧,“我回來才不是見林立然,我是履行和放鶴的三年之約。”
謝母激他道,“人家都不待見你。”
“你又不主動找人家,這怎麽能見面?”
謝敏之如何聽不出來母親的話意,只是懶得解釋他和放鶴清白關系了。
他一想到三年前在遙山縣,被放鶴欺負哇哇哭的日子,心裏一股悶氣難洩。
誰會喜歡放鶴這個兇悍的哥兒。
他接過小厮遞來的巾帕,慢條斯理的擦手指,看着自己手心厚厚的繭子都是三年來日夜磨煉的見證。
他定要一雪前恥。
謝敏之胸有成竹道,“有的是辦法讓放鶴主動找我。”
放鶴這人最喜歡出風頭,剛好過幾天的天子圍獵,他也一定回去。
到時候他大擺擂臺比武,放鶴肯定會上臺找他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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