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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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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人

    雨雪霏霏,京城各個城門張貼了要犯判刑的告示。

    打年貨的百姓、賣東西的商販只匆匆瞥一眼,而後就埋頭趕路或者吆喝自己的生意。

    京城底下無新鮮事,無非就是大奸商又擅自開銅礦。

    真是利欲熏心,果然聞登州都是蠻夷之地冥頑不靈。

    之前不就禁止開礦……

    百姓只看一眼湊熱鬧,唯一記住的還是白這個姓氏。

    那白大少爺敗家事跡轟動京城。

    把百年基業禍禍光了,爹娘弟弟都在苦命磨豆腐,自己搖身一變又成了大奸商。

    一個陌生男人此時看着告示蹙起了眉頭,而後握着腰間的佩劍消失在熱鬧的人群中。

    破敗的巷子裏,一個白發蒼蒼風燭殘年的老人挑着豆腐邊走邊吆喝。

    路人拿一粒碎銀買一塊五文錢的豆腐,但老人沒有銅錢找零,結果只能眼睜睜看着生意錯過。

    殊不知這是旁人故意耍他,看他窘迫出醜;但他此時已無暇顧及,心裏只有遺憾惋惜。

    要是他兒子沒把銅板拿出去賭,這單生意就成了。

    昔日京城首富,竟然因為五文錢的生意垂頭喪氣。

    正當老人懊惱嘆氣的時候,只見一個年輕人跑進巷子,因為宿醉他腳步偏三倒四的,衣衫褴褛扇着異味。

    大冬天的路人都掩鼻而走,那人卻毫不在乎,一副仇怨得報、報應不爽的激動大喊:

    “爹,那雜種開春斬立決!”

    那老人一聽瞬間老淚縱橫,仰天直嘆,“真是祖宗顯靈啊!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那不肖子孫就該千刀萬剮!”

    “當初就該捂死他,算命先生都說是大兇之兆了,怪我一時心慈手軟!”

    老人恨的咬牙切齒,那年輕人興奮的滿臉通紅,又不确定道,“爹,你說雜種的舅舅會不會出手救他?”

    那老人幹枯的眼皮像是與下眼睑黏合一般,只露出一絲眼縫,細看裏面只一道渾濁的光亮。

    他輕蔑道,“他舅舅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自私自利的小人,他會去救那雜種不孝子?”

    白微瀾的舅舅,還真出現在火房內了。

    周扶明站在火房內,看了眼陋室書案上的畫稿,而後看向白微瀾兩人。

    他在打量兩人的時候,宴緋雪也在毫不避諱的打量他。

    臉龐削長鬓角修理的熨帖,五官端正眉眼透着雅正嚴肅之氣,看着像是不茍言笑之人。

    只是現在,他皺起的眉心還有苛責的眼神,讓他的面相看着有些薄涼自私。

    正當周扶明開口呵斥白微瀾說吳吉語的事情時,白微瀾先開口了。

    白微瀾滿不在乎帶着點譏笑道,“周大人莫非覺得我一個将死之人,還會聽你訓誡吧?”

    周扶明緊皺眉眼,雙手負背,端着長輩氣派深深的看向白微瀾。

    “你自小就性子張狂陰郁又孤僻,我原先以為,是你小時候經歷導致性情缺陷需要禮教引正,結果到現在你更是變本加厲,你讓我如何面對你死去的娘。”

    宴緋雪目光咻地緊縮,清淩淩的眼底映着周扶明那張虛僞又刻薄的臉。

    他口中的白微瀾是陌生的。

    即使,最開始白微瀾脾氣暴躁易怒整日陰沉着臉,但是只要他一逗,白微瀾就又氣又別扭的乖乖就範。

    雖然白微瀾性子孤僻不喜歡外人打擾他的領地,但他對家人對朋友是完全毫無保留的熱忱。

    這樣好的白微瀾,被周扶明以高高在上的長輩身份貶低打壓;白微瀾的少年時期是如何難熬,又如何不叛逆張狂。

    白微瀾就像是一只失去母親庇護的幼犬,他年幼備受欺辱,本以為重新有了家,結果還是換一個地方流浪。

    不安缺愛的環境中他暴躁易怒動不動就龇牙炸毛,但他始終一身利刺傲骨,沒有和那些烏合之衆的敗類攪合、逼迫自己合群。

    而這些,在他看來是心疼是驕傲的地方,竟然被周扶明說成孤僻陰郁說成性子缺陷。

    還假惺惺說如何面對白微瀾死去的娘親。

    宴緋雪眼神陰冷,卻笑意晏晏道,“周大人你死了,就自然可以面對阿瀾的娘了。到時候你還能說出這番話嗎?”

    “不過也情有可原,也許周大人本來就沒得到正常的親子關系教導,又如何指望您能教好別人?”

    他看着周扶明戒備又極力忍藏着怒意,慢悠悠道:

    “哦,周大人也可能見不到阿瀾的娘親,畢竟作惡的人,會下十八層地獄。”

    周扶明氣的手臂繃的緊直,但面上只是怒意一瞬,很快便冷靜下來。

    不和将死之人多費口舌。

    他這次來,是要白微瀾為自己犯的罪孽做贖罪,要給吳吉語道歉,并且對方的要求——也是以牙還牙。

    周扶明道,“為了你夫郎,你切勿意氣用事,還是向吳家低頭應了他們的要求,不然以後你夫郎的日子是什麽下場不用我多說。”

    白微瀾是一點都聽不得這些。

    他怒極反笑。

    失望一次次澆滅期待的熱意,血親之間早就變成了薄涼。

    他只慢慢從椅子上前傾,看向周扶明那張惡心的臉,低聲清晰吐出二字:

    “軍饷。”

    霎時,周扶明眼神洩露一絲震驚。

    這兩個字足以讓周扶明心弦緊繃。

    他淡淡看向白微瀾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白微瀾道,“舅舅,你确定我要說出來嗎?”

    周扶明臨危不亂定定看着白微瀾,沒有絲毫反應。

    白微瀾點頭,後仰在椅子靠上,吊兒郎當大聲道,“北漠、二十幾年了?”

    驚懼墜落心底,周扶明心氣短了一截兒。

    他眼皮顫抖一下,而後死死盯着白微瀾,低聲喝止道,“你在瞎說什麽,你個瘋子,自己死也想要拖我下水。”

    “白眼狼!”

    “哼,我們兩人要是沒事,舅舅自然沒事。”

    周扶明滿不在乎看向白微瀾,人都被關在火房不得出去,你能怎麽辦。

    “那可讓舅舅失望了,所有往來信件都在我腦子裏,進京城之前,我就留了後手,要是我判死刑了,就有人會給舅舅送信。”

    “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舅舅還記不記得當年內容?要是記不住,我現在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背誦出來。”

    周扶明官場沉浮多年,早已修煉的不露破綻,但此時被對面兩個後輩,連接氣的面色陰沉又惶惶如臨大敵。

    不過,他盯了白微瀾半晌,最後拂袖怒走。

    要是白微瀾詐他……這狼崽子從小就冷漠不通人性。

    在周扶明開門的時候,白微瀾篤定又蔑視道,“舅舅要不了幾天就會再跑來求我。”

    周扶明頓了下,而後像背後有兇獸似的,飛快開門逃了出去。

    可他逃也沒有用啊。

    不,也有用。

    起碼,他要通知他背後的同夥不是。

    白微瀾想着,嘴角勾起陰冷的笑容。

    宴緋雪則是若有所思,看向白微瀾有些欲言又止。

    白微瀾見狀,收斂神情,伸手勾住宴緋雪的腰,把人放自己雙膝上抱着。

    “想到什麽了?”

    宴緋雪低聲道,“我有一個猜測,當年你舅舅侵吞了軍饷,但是前方打仗吃緊朝廷又嚴令他籌集軍饷,他是不是把你娘嫁給白家了?”

    簡而言之,周扶明很有可能是為了填補軍饷空缺,和白家聯姻了。

    白微瀾瞬間變臉,但此時門外響起了交談笑聲。

    “宴大人真是愛子之心拳拳心切啊,要是換了旁人早就避之不及,您還來特意探監。”

    宴德席嘆氣道,“這孩子,是我欠他良多。”

    獄卒一臉恭敬道,“是他這輩子沒福氣。”

    宴德席搖頭不語神色凄哀。

    臨近火房的時候,那獄卒彎着身子邊開鐵鎖邊叮囑道,“宴大人,您身份尊貴切忌小心吶,裏面關的哪是人,分明就是瘋狗,見誰咬誰。”

    吳吉語到現在還昏迷中,據說老根兒完全是接續不上了。

    “沒事,這份怒意也難以燃燒我心裏的遺憾和愧疚。”

    嘩啦一聲,門開了。

    兩邊人一打照面,宴德席眼前便一亮。

    看着宴緋雪那張臉滿是懷念和感嘆。

    簡直太像杜娘了。

    往事自動浮現。

    年輕時的郎情妾意重新湧上心頭,摧枯拉朽的襲卷宴德席多年積郁在胸腔的屈辱和白眼;此時對宴緋雪真真生出了幾分舐犢情深。

    他生的風流隽雅,此時哆嗦着嘴皮子,深深喚道:

    “宴兒……”

    宴緋雪面無表情。

    “阿瀾,給我打他。”

    沒等宴德席從沉浸的父子深情反應過來,白微瀾的拳頭已經砰砰砸他臉上。

    宴德席胸腔裏的千言萬語化成破碎痛楚又驚詫的呻-吟。

    火房裏,白微瀾單方面拳打腳踢拳拳到肉,地上宴德席抱頭蜷縮。

    白微瀾越打越兇,不僅是恨怒之氣加持,更是因為他打的過啊。

    平時被小六嘲笑身手不行,他完全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好嗎。

    聽見動靜的獄卒急忙開門進來,只見人影随着一陣寒風砸來。

    噗通一聲,當朝權勢了得的吏部尚書直直跪在他們腳下。

    那獄卒面色尴尬,顫顫的收回了鞋尖。

    幾個獄卒急忙扶起宴德席,一獄卒忙着開口訓斥宴緋雪。

    “罪人宴緋雪,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對待你父親,枉費宴大人冒着風聲前來探視!”

    宴緋雪冷笑道,“你快別用‘宴德席’這三個字來玷污‘父親’這個詞了。”

    “他以前對我的存在遮遮掩掩,我是他極力掩飾的污點。”

    “只不過現在不用仰人鼻息手上有權勢了,自然撿起我這個棄子開始父慈子孝的戲碼,等着他手底下的人開始對他歌功頌德。”

    宴德席已經被揍的口齒不清,他從來沒這麽當衆失态過,此時眼裏怒意燒亮,顫巍巍的擡起手指怒戳宴緋雪。

    白微瀾見狀朝門口邁步,他還沒邁出步子呢,那獄卒立馬扶着人退出去。

    像是怕兇犬外逃似的,砰的一聲,連忙關上了門。

    宴德席風風光光出門,回來是被下人扶着進門。

    回到府裏的時候,趙書蘊一改往日兇悍霸道,溫柔小意的關心宴德席傷勢。

    宴德席起疑,但趙書蘊說他們之前的矛盾,都是因為宴緋雪引起。

    此時宴緋雪要死丈夫、自己又要被充入教司坊,她可不足為懼。

    趙書蘊親自伺候宴德席,給他擦洗傷勢然後敷上藥膏;

    宴德席看着侯府千金溫柔順從的樣子,內心的暢快掩蓋了身體上的傷痛。

    趙書蘊端來湯藥準備喂榻上的宴德席。

    宴德席看着黑乎乎的湯藥一頓,看着趙書蘊道,“這種粗活讓下人來就是了,怎能勞累夫人。”

    趙書蘊溫柔典雅的笑道,“這種細心知冷暖的活計,我怕下人粗手粗腳做不好。”

    她說着,拿勺子盛了一勺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擡眼道,“熱度剛好,再放一會兒就涼了,還是我親自喂夫君吧。”

    宴德席見她喝下去了,點頭又是說一番體己貼心話。

    趙書蘊喂完藥剛出房門,臉色都來不及陰沉,就聽見貼身老嬷嬷附耳上來。

    柴房裏的花娘說要見夫人。

    “正好,我也要找花娘出出氣。”趙書蘊摸着脖子上的一圈絲巾,裏面遮掩着一道還沒結痂的細血痕。

    柴房門被打開,通身貴氣的主仆二人背着天光,掩鼻看着地上蜷縮衣衫單薄的婦人。

    那婦人聽見動靜,從淩亂蓬頭的長發中擡起頭。

    她面容灰撲撲的蒼白,但五官清麗不減,反而透着歷經千帆的果決;彎彎柳葉眉下是一雙含情淡漠桃花眼,高鼻梁下的唇瓣單薄顯得有些冷倔。

    趙書蘊看着她那臉眼裏閃過嫉妒,明明比她年長五六歲,但時間好像在她身上凍住。

    這連月來的折磨,只讓人更加憔悴,竟然沒生出一絲白發。

    不過,趙書蘊看到她那腫脹發紅的手指手掌,倒是滿意笑了。

    “你叫我來做什麽。”

    花娘從幹草堆裏坐直,她唇角幹裂缺水又凍的發青,眼神卻堅定道:

    “我要你救宴緋雪。”

    趙書蘊聽笑了。

    一個眼神示意,身邊的嬷嬷走近一巴掌扇偏了花娘的臉。

    “現在清醒了?”

    花娘兩鬓碎發零散,臉上印着鮮紅的五指。

    她只扭頭望着趙書蘊脖子上的絲巾,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這麽些年,我身為風雅樓的老鸨,睡過的男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論是來京裏述職的官員還是朝廷裏的高官,就連宴德席也對我流連忘返。”

    “我想收集夫人的秘密勾當也不是難事,甚至這高門侯府也見不得人。”

    “還有,夫人吩咐我做的肮髒事還少嗎?我手上有多少條人命是為夫人背下的,夫人又為了宴德席往上爬自己做了多少腌臜事。”

    趙書蘊怒道,“掐死她!”

    花娘哼笑了聲,毫不避諱甚至挑釁的看着盛怒的趙書蘊。

    一旁嬷嬷道,“夫人,這賤人一向心狠手辣蛇蠍心腸,今天敢說定是留了後手。”

    趙書蘊深呼一口氣,端着主母做派,俯視花娘那張不見慌亂的臉道,“為了一個宴緋雪,值得你背叛我?”

    “當年你不過是風雅樓裏的二等妓女,你前面杜娘、娟娘處處壓你一頭,是我把你扶上老鸨位置,掌握樓裏生殺大權。”

    “京城人只知杜娘的才情無雙溫柔似水,娟娘英姿飒爽聰慧豁達,明明是三個人,卻獨稱她二人京城雙殊。”

    “後面是我把你捧的紅極一時,讓你翻身做主,你到頭來卻背叛我放了宴緋雪,現在還威脅我!”

    趙書蘊恨意呵斥,但花娘卻一言不發看着她。

    “你現在要挾我救宴緋雪,可宴緋雪會感激你嗎?”

    “他的記憶裏只有對他動辄打罵、施加懲罰的毒蛇,而那毒蛇的主人就是他娘的仇人。”

    “你這些年陽奉陰違背地幫着宴緋雪,宴緋雪毫不知曉只會恨你,就連娟娘和你也老死不相往來。”

    “但你不惜堵上榮華富貴和性命幫她二人,你這麽做值嗎?”

    “你就算現在因為他二人死了,他們知道也只厭惡一句活該,報應不爽。”

    花娘聽着這挑撥離間,怔怔笑了下。

    她看向趙書蘊滿是憐憫,“你雖然出身高門大戶,自小萬千寵愛,但裏面有幾分是真的?不過是趨炎附勢阿谀奉承。”

    “你看着一身華服,可裏面已經爛到發臭。”

    “我雖然肮髒卑賤,但我得到的愛與善比你多。”

    趙書蘊只看到她二人壓她一頭,卻看不到她二人是如何照顧幫扶她的。

    她被賣入樓裏最開始不肯接客,老鸨就把她發給性癖變态的客人,把她折磨的奄奄一息昏死過去。

    老鸨不會請郎中看病,只一張席子把她裹起來丢在雪地裏。

    是杜娘和娟娘兩人偷偷把她撿回去,輪流照顧兩月後,她才從鬼門關醒過來。

    昏迷中,她能聽到兩人的擔憂能感覺到貼心照顧;她們一個像月亮溫柔一個像太陽溫暖,給她從未體會過的安心和依靠。

    她給自己取名花娘,她們連起來就是一朵杜鵑花,永遠不分離也永遠紅豔。

    本來她們三人可以一輩子相依為命,都是肮髒卑鄙的男人騙了她們,她們都不聽勸阻對男人動了真情。

    杜娘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

    孩子生下來那一刻,她就要決心照顧好孩子不讓他重蹈覆轍。

    她也一面聽趙書蘊的安排,一面暗地收集她和侯府的髒髒事。

    往事一閃而過,花娘道,“要想侯府安然無恙,夫人必須救宴緋雪。”

    “髒髒事太多,但致命的也不少,夫人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

    她輕聲道,“貪墨北征軍饷,那可是通敵叛國的重罪。”

    趙書蘊瞳孔瞬間緊縮,映着花娘那張蒼白纖弱又狠毒的臉。

    不等她腳步踉跄,就聽見門外有下人出聲道:

    “夫人,戶部侍郎周大人上門拜訪。”

    “哎!夫人!”

    趙書蘊此時一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頭暈眼花,一旁老嬷連忙扶住大喊。

    僅僅半天,整個京城暗流湧動,多少高官此時人心惶惶坐立難安。

    起風了,誰也別想紋絲不動。

    此時奕王府門外,一身粗布碎花靛藍襖子的中年婦人,正急匆匆朝奕王府大門闖進。

    朱銅高門下的守衛見民婦擡上石階,厲聲喝止。

    那婦人臉上歲月痕跡明顯,眼皮耷拉着風霜,眼尾的褶子藏着焦慮難安。

    那婦人挺直腰身,端着的氣度一點都不像普通農戶,反而有一種大家閨秀的從容鎮定。

    “軍爺,請轉告你們王爺,碧清有重要事情轉告。”

    那守衛上下打量婦人一眼,“滾,王府重地豈是随便人都能進的?”

    那婦人緊了緊手裏的絹布,見對方态度堅決,解開手裏的包袱,從裏面掏出一個木盒子。

    她摸了摸木盒子,眉目間糾結謹慎,卻好像又毫無辦法只能賭這麽一遭了。

    婦人喝聲道,“把這個交給你家王爺,晚一步,你們就等着掉腦袋吧。”

    那守衛見人氣勢洶洶又面色急惶,探究着接過,打開盒子裏一看,是兩張圖紙。

    王府書房內。

    此時氣氛凝重,書墨香氣裏幾個武将和臣僚各個面紅耳赤,顯然剛剛爆發了一場激烈的争吵。

    而主位上的男人,面色泰然自若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只手指一下下的摸着腰間的玉佩。

    男人看不出年齡,但氣勢深沉似海,身上既有文人的風雅又有武将的殺伐果斷。

    底下的人見男人從最開始就沒表态,有人冒頭下跪開口道:

    “王爺,屬下認為武安侯的建議屬實冒險,白微瀾雖然是王妃的兒子,但畢竟不是王爺的親子。”

    在坐的都是跟随奕王幾十年的心腹,對往事自然一清二楚;可饒是這樣,衆人聽這大塊頭的話,還是倒吸一口氣。

    就見坐上的奕王都擡眼朝他看了過來。

    那大塊頭還粗聲粗氣理直氣壯道,“王爺愛屋及烏屬下可以理解,但這麽多年,白微瀾背後樁樁件件的大事,哪一件沒有王爺背後的幫扶。救連他重病,最後都是王爺暗地尋來名醫醫治。”

    “王爺對白微瀾屬實仁至義盡,此時切莫因為救他打草驚蛇,否則王爺伏線千裏的大計難保功虧一篑。”

    屋子裏衆人低頭夾緊自己的肩膀。

    就連一向以心直口快出名的武安侯,此時都手心捏了一把汗。

    武安侯也知道此時救白微瀾危機重重,但架不住他家裏謝敏之一哭二鬧三上吊。

    正當他猶豫開口時候,同僚又出來一個跪在地上,“王爺,咱們糧草還沒籌集到位,此時又是冬季,冒然開拔後續着實危險。”

    那大塊頭感覺終于有個明白人挺身而出,連連附和,“就是就是。”

    他們家王爺什麽都好,就是牽扯到已故王妃的事情顯得腦子不清楚。

    明明沒有過門,卻非要他們下屬私底下叫王妃。

    此時又有幾人跪在地上,齊聲道,“請王爺以大局為重。”

    奕王閉眼,而後睜開神情不顯,開口道,“武安侯的糧草還有多少缺口。”

    武安侯正準備回話,只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的是王府管家,他雙手捧着盒子,嘴角哆嗦連聲喊王爺。

    一屋子裏的文臣武将見管家這般模樣,還以為他手裏的盒子裝着即将爆炸的火藥一般。

    幾十年來,可從未見管家這般失态過。

    奕王打開木盒子,只見裏面是兩張精心封裱的圖紙。

    但看着年份久遠,紙張泛黃透着一點浸染入紙背的檀木香味。

    奕王打開圖紙一看,眼神驟然波動,緊緊盯着稿紙上的匕首和麒麟玉佩。上面的線條和字跡落款,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

    “帶人進偏廳。”

    他緩緩收好圖稿,手指還珍視一般摩挲着木盒子。

    底下的屬下見狀,知道這一定是一件和王妃有關的事情。

    奕王走進偏廳時,只見一個婦人正拘束的站着。

    他定睛看了一眼,才不确定喊道,“碧清?”

    奕王身後的管家癡癡的看着那婦人,婦人神色有些不自在,奕王側頭,那管家才收了神色,讪讪離去。

    奕王嘆了口氣,記憶裏碧清性子嬌俏活潑,幾十年再見物是人非。

    他道,“你躲了我們二十幾年,此番前來想必是為了那孩子吧。”

    碧清噗通一聲下跪,含淚憂急道,“求王爺救救少爺。”

    奕王沉默。

    碧清見狀忙道,“王爺,少爺是王爺的親子啊,他不是白聚瑞的兒子,他是王爺的親子!”

    奕王心頭震驚,只覺得面前婦人張嘴激動說着什麽,但他耳朵像是塞了棉花一般模糊,腦海裏只回蕩着親子二字。

    霎時心弦大動,連連扶起激動到語無倫次的碧清。

    碧清此時将心底掩藏二十二年的秘密傾吐,忘記了尊卑有別,只緊緊揪着奕王的胳膊,眼淚婆娑道:

    “少爺和世子是雙生子。”

    轟隆一聲,奕王只覺得腦裏斷弦,持續性出現耳鳴,唯獨碧清又跪在地上哭得凄慘憤然。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凜柏分明比那孩子先出生一年,大一歲。”

    碧清仰頭道,“都是因為白聚瑞!”

    “他當初非要娶小姐就是因為找高人算命,說小姐命主鳳格,要是落在尋常百姓家生的兒子也會位極人臣大富大貴。”

    “他還找高人算取吉時吉日,用藥物催産,小姐拼着一口氣偏不遂他意。産期比預定的晚了兩天,半夜子時的時候悄悄生下雙生子。”

    碧清看到是雙生子的時候都吓傻了。

    這意味着同時有兩個孩子将來要遭受白家的折磨。

    小姐病弱垂危忍着大出血的風險,跪着求穩婆幫她隐瞞此事,同時又叫碧清抱走一個嬰兒給奕王。

    天亮後,白聚瑞知道小姐生産後忙找高人算命,那高人批命是大兇之兆。

    見白聚瑞要對嬰兒下手,那高人又說只要瞞天過海外人不知曉孩子的出生,那這嬰兒就還未降生,白家便可以另擇吉日作為生辰。

    于是少爺的生辰便比世子爺晚了一年。

    奕王聽着愛人所遭受的磨難,如剜心絞痛,他暴怒無聲只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但是,凜柏和他相貌相似一看便是他的孩子,但那孩子……

    碧清一直盯着奕王的神色,此時見奕王震怒後遲疑,她期待的面色一滞,她六神無主無法證明,只低頭咬牙閉眼道,“小姐,小姐并未同白聚瑞同房。”

    她不敢看奕王的臉色,因為接下來說的話,是她這輩子最難啓齒極力掩埋的記憶。

    “小姐新婚洞房被白聚瑞打罵趕了出來,因為小姐身體下意識抗拒親昵,吐在了床上。”

    “但沒有寵愛,女人如何在後宅活下去。”

    “于是,于是……我就代替小姐圓房。白聚瑞一直不知道此事。”

    奕王怔怔失神,臉色複雜難辨,他半晌低聲道,“難怪碧清你一直躲着行山。”

    行山就是奕王的管家。

    他們四人年輕的時候出雙入對,游山玩水在江湖當游俠潇灑暢快。

    他們一開始也不認識。

    奕王和行山出門在外都是隐姓埋名,在一次行俠仗義中,他們與周相宜兩人不打不相識。

    她們姑娘家行走在外也是喬裝打扮做男兒身。

    四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一起游歷大好河山。

    随着相處逐漸加深,一次次生死交付後背,四人不可避免相互動心了。

    中間還鬧了烏龍,奕王和行山兩人察覺自己對女扮男裝的周相宜和碧清生出情誼,還以為冷不丁就斷袖了。

    四人之間就這麽暧昧拉扯越陷越深。

    沒等女方準備坦白身份,奕王就被人陷害中了情毒昏迷不醒,而行山更是下落不明。

    周相宜抛卻世俗枷鎖以身解毒,兩人有了肌膚之親。

    本來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但周相宜收到家裏來信,說父親突發疾病性命垂危,要她着急回家。

    此時奕王解毒了,但還沒蘇醒,周相宜只得把他安排進客棧。

    然後托她們一行中後面加入進來的男人照顧,她們主仆二人着急回京。

    周相宜臨走的時候寫了信,還把自己偷偷打的定情信物——一把刻着“比翼雙飛”的“翼”字的匕首和一塊麒麟玉佩塞在了奕王的行禮中。

    她當時涉世未深,又俠義心腸很容易親信旁人。

    更別說,那男人是她救下的,也一直幫着她照顧昏迷的奕王。

    但是等周相宜走後,那男人暗地收走了周相宜留下的書信和信物,還哄騙奕王,說給他解毒的是他妹妹。

    奕王蘇醒後,腦子裏的記憶都是混亂的。

    聽見是一個姑娘給他解毒,頓時晴天霹靂,而後詢問店家,也證實是一個姑娘。

    得知周相宜主仆急匆匆回京後,奕王更是覺得她生氣了,而自己又無顏面和身份去找她。

    他們畢竟從來都沒有說開過。

    只是将那份禁忌的愛慕隐藏在日常相處的點滴。

    而奕王也被絆住了,那自稱給他解毒的女人每天纏着他,她家裏人也找來要名分。

    奕王心煩意亂,他雖另有鐘情之人,但他不得不負責任。試着和那女人相處幾日後,發現處處露着破綻。

    他一逼問才知道女人和他哥哥合起夥來騙他。

    那是奕王第一次發起火來殺人。

    他看到書信內容和定情信物後,只覺得瞬間從黑暗走向黎明,歡天喜地的追去京城。

    他到京城第二天,就登門拜訪表明身份,還說要娶周相宜為王妃的事情。

    但他嘴角的笑意未綻開,就被周父告知小女已經和白家訂親于五日後成親。

    奕王的世界又黑暗驚雷。

    他不信,他要找周相宜,但周相宜不見他。

    于是他又跑進皇宮求他一母同胞的皇兄。

    先皇看到一向閑雲野鶴的奕王回來,還有些驚喜。

    奕王還說要請求賜婚,先皇更是欣喜。

    但聽到女方姓名後,先皇頓時面色沉了下來。

    先皇拒絕了。

    一個親王竟然被富商搶了女人,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這着實發生了。

    一個是閑散無權無勢的親王,一個是富甲一方京城首富。

    更何況,朝廷和北漠的戰事連連吃緊節節敗退。

    打仗就是糧草,朝廷國庫空虛,後援不足,北漠的鐵蹄很快就要踏破國門直攻京城。

    先皇每日都在為軍饷發愁,千方百計給百姓加賦天下民不聊生,甚至已經向富商借錢,還出售商榷、茶引、鹽引來換銀子。

    此時周家能和白家聯姻,這無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五十萬兩的軍饷迎刃而解。

    面對奕王的第一次紅臉争論,先皇只淡淡問他能不能在五天內拿出五十萬兩。

    國庫都告急,皇帝與百官都無法籌集,一個閑散遠離權勢的王爺能嗎?

    看着奕王啞口,怒意無法發洩,先皇又叫他以家國事為重,皇家子弟沒有兒女情長。

    奕王手腳冰冷的出了皇宮,一連四日都站在周府院中,眼睜睜看着院中張燈結彩布置親事。

    可笑的是他身份尊貴,周家不敢驅趕,甚至後悔把女兒許配給白家。

    但要是不把小女兒嫁給白家,他們周家便是滅門之災。

    最後周娘見奕王如此癡情,給周相宜私下說見一面。

    奕王身份貴重,今後或許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周相宜已經快瘋了。

    從小寵愛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可怕。

    一開始周相宜一口拒絕親事,一家人便輪流用家族責任施壓她,還說爹娘老來得女,全家人都最疼愛她。

    事實确實如此,周相宜自小被他們寵愛,性子單純熱烈,完全不觸及他們周家的一點陰私。

    他們自然也清楚如何說動逼瘋周相宜。

    全族三百多人口的性命與家族榮耀全在她一人身上。家族給了她貴女生活,又縱容她突破束縛男扮女裝游歷江湖。

    她這一身都是來自于家族,此時家族有難,她應當扛起責任。

    周相宜含淚應下。

    她不見奕王的原因也是不想徒增煩憂和不舍。

    但她娘說要見奕王一面,使奕王今後對她念念不忘。

    在家族需要幫助的時候,還可以用到奕王。

    于是周相宜見了奕王。

    奕王喜極而泣,以為有了轉機她願意随自己逃婚;但周相宜說出的話,像是刀子一樣紮奕王的心髒。

    王爺怕還不知道吧,我早就知道你身份才故意接近你。

    你以為我喜歡的是你嗎,我只是喜歡王妃之位。

    但是看到一個親王竟然搶不過一個富商,這個王妃之位我也不稀罕了。

    王爺今後莫要再來打擾我了,以免讓我未來夫君疑心。

    周相宜大婚的那天,奕王随軍奔向了北漠。

    他在前方拼死殺敵,一人一騎永遠沖鋒在最前面,像是不知疲倦永遠在追趕血色殘陽。

    這種不怕死的剛勇鼓舞三軍,同時震懾敵軍。

    短短三年間,他便軍功累累。

    這時,他收到京中老管家發黃的來信,看信的日期距離他收到已經過了兩年。

    軍隊一直随着敵軍輾轉,一份平常的書信很難精準送達

    信中說,老管家在王府門口撿到一個嬰兒,眉眼酷似他,已經接入府中收養。

    當時前線戰事吃緊,每天傷亡慘重;奕王每天都抱着劍和衣而睡,這書信很快被抛之腦後。

    他怎麽可能有孩子。

    他在邊疆一待就是六年,後年要勝仗反攻的時候,接到皇帝禦駕親征的消息。

    此時的奕王早已不是當年純粹的閑散王爺,他沒戰死沙場,但靈魂早已消磨在屍山血海,他的俠義仁善随着成山的屍骨掩埋在邊疆。

    于是在先皇禦駕親征的時候,他安排人差點要了先皇的性命。

    結果那人手抖離胸口偏差一分,他便上前護駕。

    先皇看到的還是那個熱血炙熱的輕年,因為他無心權勢,皇子年幼,便下旨在他重傷養病期間,要他代理朝政。

    六年的時間,一個閑散王爺終于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尊貴的親王。

    班師回朝的時候,奕王脫離了大軍,幾乎晝夜不停趕回京。

    他現在已經手握權勢了。

    他可以奪回自己的女人了。

    但回京後得到第一個消息就是——一個月前周相宜已經病逝。

    蒼天為什麽要一次次和他開玩笑,一次次給他希望又破滅。

    為什麽每次都只差那麽一點點。

    為什麽他如何努力都追不上周相宜。

    奕王不吃不喝數日,從意氣風發的大将軍變成頹敗酗酒的醉鬼。

    最後老管家看不下去,牽着六歲的孩子站在奕王面前。

    只一瞬間的對視,奕王便酒意驚醒。

    而後,他也查到了這孩子是周相宜和他的。

    因為白家的女主人進門第一年的時候懷了孕但是滑胎,在第二年的時候才生下孩子。

    這滑胎的孩子無疑就是眉眼酷似他的六歲孩子。

    往事歷歷在目,奕王淚意濕眶。

    “相宜,竟然給我生了兩個孩子。”

    碧清想起往事早就哭成了淚人,她重重磕頭,“請王爺救救小瀾,他自小就飽受折磨,一直被關在閣樓裏整日和書籍打交道,每隔一個月,白聚瑞就要拿針刺破小瀾的手腕放血。”

    “他怕那大兇之兆的批命,又另找了高人算命,那人說小瀾是極富極貴的命格,以血換血便能轉移命格。”

    奕王聽的眦裂怒目,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桌子轟然碎裂。

    “他還哄騙小瀾那血是救小姐的,只要小姐喝了他的血就能清醒一段時間。實際上,是小姐每次都會在月初清醒跑去阻止白聚瑞傷害小瀾。”

    “但小姐已經被全府重點看管,人人都當她是瘋子,小姐又如何能進得了小瀾的閣樓。”

    “求王爺看在小瀾這麽可憐的份上,救救他吧。”

    奕王仰頭淚意濕衫,他嗓子被痛楚和怒火灼燒啞了,扶起地上滄桑滿臉淚花的碧清。

    “本王一定會救小瀾的。”

    他想問為什麽才告訴他。

    但碧清應該是顧慮相宜的聲譽,知道他一知曉身份定會公之于衆。

    奕王看了她一眼,急促轉身去書房,但臨走他又看向碧清,嘆息道:

    “我和相宜已經天人永隔,行山這些年也一直未娶妻,他對你的情誼已經超越生死。碧清,我今生不得圓滿,我不想行山也如此,我想相宜在天之靈也是如此想法。”

    碧清剛艱難止住的眼淚,此時又奔瀉模糊了面容。

    奕王看她一眼,便急步去了書房。

    書房裏,一衆下屬還在議事。

    激烈争論的衆人一見到奕王進來,頓時鴉雀無聲。

    尤其奕王周身浮着駭人的殺意和悲憤,讓人不敢直視。奕王是屍山血海走過來的殺神,只要他一怒,便是血流成河。

    但奕王平時嚴肅也很少動怒,也很少有多餘神情,他就像是一把血刃,只是平時藏于劍鞘中。

    但此時不僅怒意無法隐藏,他眼裏的悲痛更加令人驚惶。

    只聽奕王道,“率先營救本王兒子。”

    一人不解道,“世子不是随時都能出來?”

    奕王看他,擲地有聲道:“白微瀾也是本王的兒子。”

    一時間,落針可聞,驚雷無聲。

    奕王又道,“一個月內,本王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一定要籌集好糧草。”

    他負手閉眼,悲痛揪心。

    衆人見狀,紛紛道是。

    他們謀劃的宮變與軍隊後援。

    宮變已經人手就位,只是軍隊後援着實耗費糧草。

    但看着奕王這般狠絕的樣子,頂着重壓也要籌備到位。

    就在衆人心裏驚訝、探究、腹議的時候,只見書房頂上縱身飛下一人影。

    武将們震驚兇喝護主。

    奕王看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也有些吃驚,但他并沒慌亂,而是揮退武将的護衛。

    奕王盯着來人打量道,“閣下好身手,前來何事?”

    對面男人神色冷峻道,“白微瀾叫我給奕王送銀票。”

    剛剛發愁糧草的衆人紛紛一喜,但随即不确定問道,“如何信你?”

    蘇刈拿出一塊信物,是顧凜柏留給白微瀾的短玉笛,圈口裏印着奕王府造。

    奕王接過,确認信物無誤。

    見奕王點頭,一人低聲和周圍同僚商議,“我們糧草差……”

    “差二十萬,這裏有七十萬銀票。”蘇刈剛剛在梁上聽的一清二楚。

    七十萬……

    衆人以為聽岔了,面面相觑。

    只見奕王嘴角有抹淡淡的笑意,“小瀾這孩子很有生意頭腦。”

    “礦山脫手賣了八十八萬。”

    武安侯怔怔看着奕王,只覺得多年老友是不是換魂了。

    這暗藏炫耀的語氣是他聽錯了?

    然而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傳來。

    仁親王一脈紛紛上奏免除白微瀾兩人的罪罰,認為私開銅礦都是被旁人哄騙,兩人只要繳納贖金即可。

    這旁人是誰不言而喻——顧凜柏斬殺的二品銅務司大員。

    死人是無法開口的。

    外加上奕王這一脈也齊齊上奏,全朝廷都在施壓給新帝。

    嗚嗚嗚晚了發紅包。下章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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