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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
奕王府沒有女主人,整個府邸青石高牆,最多的還是傲然寒冬的松柏,處處透着蒼然肅殺之氣。
而此時王府,張燈結彩,喜氣連連。
寒冬臘月中,王府裏雜役忙碌,一個個手裏端着嬌養盛開的花卉。不僅有反季節開的芍藥、杜鵑、牡丹,還有應季的石斛蘭、寒蘭、冬梅等等。
大紅燈籠大紅綢,就連嚴肅兇猛的屋脊獸都給系上了紅鈴铛,顯得兇中帶着點喜樂。
今天是顧凜柏無罪釋放歸府的日子。
顧凜柏雖在獄中,但也知曉外界局勢,只是一回到府裏見這裝飾還是有些吃驚。
他父王一心撲在權勢上,很少關注外物。
管家行山叔跟父王的性子如出一轍,他也不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
自他有記憶起,王府就是教練場,一磚一瓦都充斥着凜冽的殺意與威嚴。
父王對他的疼愛如巍峨大山沉默無聲,很少流露出慈愛。他少時練年功累得精疲力盡倒頭就睡,半夜都會察覺到父王給他按摩穴位拉松筋骨或者塗抹膏藥。
父王肯定不會為了他歸府這般大張旗鼓的誇張。
顧凜柏帶着一番疑惑進了正廳。
朱紅雕花大門貼着喜字,坐在高位上的奕王看到兒子回來,擡眼朝他看去。
顧凜柏彎腰問安後,才發現行山叔穿着一身喜服,他周圍站着一個中年婦人。
兩人見他齊齊向他請安。
那婦人一身華麗喜服,雖描眉點翠略施粉黛,襯的五官端正清秀;但她臉上歲月滄桑,眼褶子和下颚面部肌肉都有些下垂。
婦人有些局促緊張又激動的望了過來,顧凜柏只是掃一眼就轉頭向行山道喜。
奕王道,“凜柏,這是碧清姨,今天是你行山叔大喜的日子。”
行山想給碧清一個盛大的婚事,但碧清說只想他們幾人在場,便一切從簡定了最近的吉日。
顧凜柏還有些茫然,看着行山叔和父王都對那婦人很熟稔的樣子,顧凜柏道他後面備厚禮恭賀。
随後,這對年過百年的新人,對着高位上的奕王以及他身邊的牌位行拜天地之禮。
禮成後,碧清行山都激動的落淚不止,三人都頗有歷經磨難終成眷屬的動然感嘆。
奕王眼裏更是有難得的豔羨和淚意。
碧清心細,他看着顧凜柏雖然鎮定但始終有些疑惑,但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不過好在奕王解釋了。
顧凜柏聽完來龍去脈後,面色震撼又浮現恨意,不等奕王叫他下跪磕頭謝禮,他已經跪在了碧清面前。
碧清驚慌失色連連扶起他,眼淚婆娑道,“小姐一直在念叨世子爺,如今我算是替小姐圓夢了。”
顧凜柏緊緊鎖着目光,但眼底仍然浮出一點濕意,他低頭手握成拳。
啞聲道,“父王,我們一起接弟弟回來。”
碧清聽聞,笑中帶淚,“小瀾的性子,要是知道你們是雙生子,他不會做弟弟的。”
顧凜柏擡頭眼裏有些笑意和無語,“是,之前在遙山縣的時候,他就一直莫名其妙争這個。”
奕王眼裏露出深深笑意和好奇,“你們關系已經處到這般好了?”
顧凜柏回京沒有提和白微瀾私人相關的事情,父子兩都很默契的沒有過多談論。
白微瀾的出身是他父王心底的刺痛。
但愛屋及烏他又沒辦法坐視不管,只能背後默默關注。
顧凜柏道,“他兒子倒是很喜歡我,他本人……在公事上還好,在私事上他比較排斥不熟悉的人。”
碧清拿着巾帕擦拭眼角,“小瀾自小被關在閣樓,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周家那邊的表小姐上門拜年,他才能出來一起玩。”
奕王面色沉沉,一種刀刃割手心的刺破灼痛蔓延心口,眼裏無聲翻湧着憤怒,“所有欺負小瀾的,一個不留。”
顧凜柏眼裏也殺意畢露。
他們是雙生子,白微瀾本應該也如他一樣從小在父愛中長大,他本生來權貴,不應該在外面流浪遭受磨難。
他們要接白微瀾回家。
當奕王和顧凜柏來到火房甬道的時候,門口有侍衛站崗。
一獄卒見到奕王和顧凜柏前來,忙點頭哈腰道,“王爺和世子爺也要探視白微瀾嗎?”
奕王看了獄卒一眼,後者道,“不巧,剛剛周大人和宴大人才進去。”
一片暗淡的甬道裏,孱弱的豆火在黑暗中掙紮,火苗猛然跳躍,映亮了奕王幽深的眼底。
奕王上前走去,那獄卒道,“王爺您萬金之軀,還是別進去探視為好,裏面關着瘋狗,進去的人沒一個好好的出來。”
那獄卒說着臉色還有些憤恨和懼意,然而還不忘向奕王讨好賣乖。
潮濕冷意的甬道裏只聽奕王道,“掌嘴二十,罰跪兩個時辰。”
獄卒霎時臉色蒼白,不知道自己哪裏惹怒了奕王,而後噗通跪在地上開始啪啪掌嘴。
奕王兩人走近火房,只見門關着,裏面正在談話。
換做一般侍衛聽不見裏面動靜,但兩人耳力敏銳,裏面動靜聽的一清二楚。
只聽周扶明威脅道,“白微瀾,你是無罪釋放,但現在滿朝文武你得罪大半,你就是這天下的敵人,你還能帶着你夫郎逃哪裏去?”
另一個聲音接着響起,只聽道,“宴兒,跟着白微瀾一個落魄窮小子危機四伏下場難以想象啊,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娘倆,今後我保證一定會對你好的。請你們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白微瀾道:“滾吧,一個個假仁假義假惺惺,兩個靠着女人上位的孬種也配在我面前威脅。”
他說到這裏心火中燒,忽然湊近一把揪住周扶明的衣領,看着後者難以喘氣的驚慌望着自己,白微瀾狠狠用力捏着他脖子道,
“你自己貪污軍饷,結果把我娘推火坑,你們周家現在的一切都是建在我娘血骨上!你現在還有臉來威脅她兒子,老子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周扶明被捏住脖子,臉色逐漸紅漲驚恐,嘴裏吶吶掙紮着瘋子瘋子。
宴德席剛怒喊毆打朝廷命官,宴緋雪早已繞到他背後,只見脖子一點寒涼,宴德席瞬間目光緊縮側頭,眼前寒刃閃爍。
宴德席道,“宴兒,我都是為你好啊,白微瀾現在像個瘋子,你跟着他難道亡命天涯嗎?你容貌出色,京城早已有不少公子少爺向我打聽你,爹保證你今後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回答他的是蝕骨熱流溢出,瞬間脖子寒毛顫栗。宴德席看向好整以暇微笑的宴緋雪,驚懼道,“你娘性子溫柔似水,你怎麽是個惡種。”
“我看你們今天也出不去了,自找死路!”
“砰!”
火房的門扇轟然震碎,屋內的四人齊齊朝門口看去,只見顧凜柏又擡腿重重一腳踢向搖搖欲墜的門扇。
塵屑四起,屋子裏只坍塌後的死寂。
周扶明和宴德席看到奕王兩人前來,像是得救似的松了口氣。
下一刻,他們也得到了喘氣的瞬間,只是将将松懈的瞳孔驟然映來更重更堅硬的拳頭。
來勢洶湧突然,白微瀾兩人一愣,看着鼻血飛洩的兩人,宴緋雪還想偷襲補幾腳,不過被白微瀾拉着後退了些。
不一會兒後,地上就躺着奄奄一息的兩人。
白微瀾搖頭道,“一點都不抗揍。”
奕王掏出巾帕擦了擦拳頭上的血跡,而後看向白微瀾有一瞬的失神怔愣。
白微瀾兩人見奕王看向他們,躬身向奕王請安。
“多謝奕王出手相助。”
奕王緊繃微張的唇角即将蹦出話語,結果被這一遭話頭堵回了嗓子裏。
他默了一瞬,轉頭又狠狠踢周扶明。
奕王踢完就大步出了火房。
白微瀾兩人相視眼裏都有些揣測,不知道奕王親自前來有什麽用意。
顧凜柏拳頭砸人砸的發熱血氣逆湧,此時收了動作周身還有些怒意殘留;他繃着拳頭,面色努力擠出一抹笑意轉頭看向兩人道,“咱們回家。”
白微瀾拉着宴緋雪的手,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恍恍惚惚。
出火房的甬道很長,壁罩裏的燈火幽幽靜靜,作壁上觀似的看着這裏的悲歡離合歲月變遷。
四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
出了刑部大牢時,難得冬日暖陽。
柔柔的日光落在眼睑上閃着晶瑩,宴緋雪有些不習慣日頭,下意識半眯着眼。
白微瀾見狀擡掌用手給宴緋雪遮光。
宴緋雪看了他一眼,示意在奕王面前還是收斂一些,但白微瀾毫不在意。
而奕王和顧凜柏一出來掃了兩邊樹叢裏,裏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死士。
顧凜柏一個哨聲剛起,就聽見樹林裏起了刀劍厮殺聲。
白微瀾兩人倒是沒驚訝,不過沒一會兒,從樹林裏出來了的蘇刈倒是讓人愣了會兒。
白微瀾笑道,“刈哥,多謝了。”
蘇刈道,“你們沒事就好。”
白微瀾拍了拍蘇刈肩膀,而後對奕王道,“這些日子恐怕要打擾貴府了。”
奕王朝白微瀾看了眼,嘴角緊抿似有些話想說出口,但只細微抖了下嘴皮,最後面容僵硬的沉默了。
似乎又覺得沉默不好,有些滞澀的開口道,“應該的。”
顧凜柏看着父王又看着白微瀾兩人茫然探究的神色,出聲道,“回去再說。”
回去的馬車上,白微瀾對宴緋雪道,“媳婦兒,你覺不覺得奕王對我的态度有些僵硬的怪異。”
宴緋雪點頭,“是,有一種很矛盾的感覺,像是火山暗湧最終只艱難噴出一點熱泉。”
白微瀾哎了聲,仰頭靠在暖壁廂的毛墊上,餘光只見宴緋雪垂眸靜思,細碎的日光盈盈落落灑在他秀挺的鼻尖上,他盯宴緋雪一眼,緩緩湊近。
宴緋雪擡眼含笑,擡手撇過白微瀾的臉,“注意點。”
“哦。”
白微瀾得不到親熱,心癢的不行,整個人都賴在宴緋雪的肩頭上,雙手攬着宴緋雪腰身,不讓他動。
宴緋雪垂着琉璃淺淡的眸子,神思認真又有些疑惑,“瀾哥,你有沒有可能,是奕王的兒子?”
宴緋雪看到奕王的第一眼,就察覺到奕王和白微瀾眉眼有三分相,外加上奕王還親自前來迎接出獄。
而且,他沒錯過奕王看向白微瀾第一眼暗藏的激動興奮和緊張,以及随後的片刻失神。
白微瀾笑道,“要是就好了,我有時候都嫉妒顧凜柏,明明都是一個娘生的,為什麽我就是那糟老頭子的兒子,顧凜柏就是奕王的。”
“奕王對我态度尴尬,可能是因為不待見我吧,然後又惦記着我娘愛屋及烏,但看到我就想到令人惡心厭惡的白家。”
要不是現在京城危機四伏,只有住進王府才能确保宴緋雪的安全,不然白微瀾才不會出現在奕王面前。
白微瀾這樣想着有些悶悶不樂,垂頭喪氣的把下颚搭在宴緋雪的肩頭上。
像是守着寶貝似的圈抱着宴緋雪,感覺自己一身髒兮兮又配不上這麽好的寶貝。
又怕守不住寶貝,只能一臉灰撲撲的叼着寶貝去找一個靠山。
宴緋雪察覺到白微瀾的郁悶,側頭捧着白微瀾的臉頰親了口,“瀾哥最好了,超級厲害。”
“你思慮周全深謀遠慮,每一步都找好退路,這京城的龍潭虎穴你還能夠帶着我全身而退。”
“況且,咱們也不是寄人籬下,我們是奕王的糧草後方,資助了七十萬兩銀子。試問,我們是不是奕王的貴客?”
車轱辘哐當哐當,天光在車廂內晃啊晃,柔暖的冬陽想要擠進白微瀾的黑眸,但他眼底全是宴緋雪溫柔又崇拜的笑意。
宴緋雪眼裏亮晶晶的。
白微瀾仰頭親了親他眉心,額頭蹭着額頭低聲道,“晏晏……”
他說着,怕言語輕慢了情誼,又握着宴緋雪的手心貼在自己砰砰跳動又火熱的胸口上。
宴緋雪靜靜望着白微瀾,手心下有一顆心髒在為他跳動。
炙熱、熱烈、純粹。
宴緋雪漸漸面露癡迷,雙手挽上白微瀾的脖子,仰頭朝那薄唇貼去。
兩人好久沒親熱了,呼吸稍稍湊近就灼熱糾纏,相貼的胸口裏心髒同步歡動,熱烈慶祝着久違的甘露與芳澤。
“砰!”
白微瀾剛閉眼吻上宴緋雪,就聽見馬車底下響起一聲巨響。
白微瀾瞬間警惕的抱着宴緋雪,然後掀開了厚重的車簾,只見小六灰頭土臉的從馬車底下鑽了出來。
小六臉色慌張還紅撲撲的,從地上趴起來立馬對白微瀾道,“是我主子吩咐我鑽車底,你要罵就罵他吧。”
白微瀾沒好氣道,“沒用的東西。”
小六瞪眼,宴緋雪滿臉笑意看向窗外小六,調侃道,“小六,聽牆角也是一門學問。”
小六紅了脖子,但立直身板嚴肅道,“是,夫人我一定勤加練習。”
不待白微瀾睨小六,小六就厭棄似的略略,跑後面馬車上去了。
後面馬車上坐的是奕王和顧凜柏。
小六自然要将白微瀾兩人的交談彙報。
馬車到王府時,只見門口行山和碧清正在翹首以盼着。
他們二人一看到白微瀾下車就淚意連連,白微瀾長的三分像奕王七分像周相宜。
但細看白微瀾,他側臉線條和年輕時的奕王如出一轍,五官俊美又透着利刃的爽落。
碧清一看到白微瀾就忍不住朝他招手,但白微瀾沒看到,他在伸手扶着夫郎下馬車。
身姿輕盈舒展如蓮莖又帶着紮人的利刺,擡眸一笑如清風朗月,果真出塵脫俗的大美人。
碧清看得連連滿意點頭,小姐在天之靈一定會喜歡這個兒媳的。
白微瀾看着媳婦兒一下車就端起來,心裏被勾的癢癢,只借着相接的長袖細細摩挲着他手指。
自認為遮掩的很好,但目光灼灼一臉藏不住的愛意盯得宴緋雪耳熱。
“咳咳。”宴緋雪捏拳輕抵唇間輕聲提醒道。
白微瀾立馬緊張道,“不舒服嗎?”
這時後面的顧凜柏和奕王也走上來,連接問宴緋雪是不是不舒服。
白微瀾還湊的格外近格外擔憂,引得奕王兩人齊齊看向他。
真是傻狗。
宴緋雪搖頭,餘光中只見王府門口下來兩人。
“小瀾~”
白微瀾扭頭看去,看到碧清激動的神色還茫然了片刻,但他很快眼裏浮現驚喜喊道,“碧清姨。”
當時白微瀾被接回周府,碧清也想跟過去,但周府不要她。後面白微瀾長大後開始找碧清的下落,也毫無蹤跡。
此時再看到碧清,自然十分驚訝和欣喜。
宴緋雪看着兩人敘舊寒暄,而後面的奕王也似乎和碧清很熟稔,宴緋雪腦子裏浮現一些疑問。
他們進府中後,碧清帶他們洗漱整頓一番。
給他們住的院子是正院旁的北苑,而南苑住的顧凜柏,正院住的奕王。
整個王府透着青蒼遒勁的板正嚴肅,而這北苑顯然是新收拾出來的。
大冬天的,裏面花卉團簇,還有幾株剛剛移栽過來的紅梅。那挂滿樹的花蕾,開春稍熱起來便能看見灼灼芳華。
房間的陳設一桌一椅都符合白微瀾兩人的喜好。
宴緋雪心想,奕王對白微瀾也太好了吧。
所以當奕王簡要說出往事的時候,宴緋雪倒是沒有很驚訝,反而白微瀾愣住了。
奕王面色不顯激動,但語氣有些顫抖,他面色像常年冰封,此時心底情緒翻湧但面上只能透出一點熱意。
“小瀾,你真是本王的兒子。你和凜柏是雙生子。”
低沉又激動的話一落音,安靜的屋子裏只各人激動期盼的神色。
白微瀾看向宴緋雪,又看向目光緊緊盯着他的顧凜柏,最後看向奕王,他淚意濕衫但仍舊面色如巍巍青山泰然不動。
白微瀾不知道做什麽反應。
很平靜。
平靜到腦子是空的也覺得無所謂,只下意識抓住宴緋雪的手。
但屋子人都看向他,等着他給反應,等着他的期待,于是白微瀾道,“我很高興。”
聞言,奕王眼裏心底的熱意變成了酸楚和心疼。
白微瀾的眼裏沒有一絲激動和興奮,平靜如水又深不可測。
只聽他道,“我确實很高興啊,我不是那惡心白家的種。”
“晏晏今後便是奕王的兒媳婦兒,誰也別想搶我媳婦兒了。”
即使顧凜柏事先預料到白微瀾的反應,奕王還是忍不住失望。他壓下心裏的沮喪和痛楚,鄭重沉聲道:
“今後父王會保護你們,你們過去遭受的一切,父王都會給你們讨回來。”
白微瀾道,“行。”
話頭就這樣僵住了。
行山和碧清都有些着急,但白微瀾的性子本就是急不來的,要慢慢相處。
碧清又忍不住流淚,好像這幾十年封住的眼淚全都在這些天爆發。多年的心酸屈辱和不甘,最終守得雲開見月明得償所願。
所有複雜的情緒全化成奔湧的熱意,直直奪眶而出慶祝多年的夙願此刻達成。
“好好好,你們一家人團圓,碧清這輩子沒有遺憾了,小姐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她說完,竟忍不住嗚嗚哽咽。
一提到周相宜,白微瀾平靜的心頭猛然觸動。
像是觸動閥門開關,心底瞬間卷起酸澀漣漪,幼時和娘親相處的場景歷歷翻卷鋪開,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一低頭,一滴滾燙的淚珠砸在手背上。
淚水沖刷掉灰霾陰暗,掩埋在塵埃裏的幼時記憶又重新煥然一新。
難怪她娘親發癔症時,知道自己受欺負後,會悄悄給他說,叫他別怕,他父親是很了不起的人,會把這些壞人通通打跑。
還說要是自己一個人在閣樓害怕,就想着哥哥和父親娘親都在陪他就好了。
原來他娘說的都是真的。
他娘這輩子所遭受的一切,他都要對方百倍償還!
白微瀾擡手抹掉眼淚,他深吸一口氣擡頭,見奕王和顧凜柏都熱淚湧眶,忽的,好像三個陌生的個體突然找到了連接點。
他們的淚,因為幾十年前的同一個人同一件事而流,他們不像白家和周家的血脈至親之間只剩算計涼薄。
他們的眼裏和心口,都是炙熱期盼的。
他們雖然身居高位是權勢滔天的親王,但此時俨然只是一個失而複得至親血脈的父親。
奕王見白微瀾情緒态度轉變,他眼底藏着淚意閃爍喜悅的亮光,開口有些啞澀的哽咽,“小瀾,這些年你辛苦了。”
白微瀾看他,默了會兒,出聲道,“憑什麽叫他凜柏,叫我小瀾。”
“我們是雙生子,碧清姨都說當時混亂忘記了誰前誰後。”
白微瀾這話一出,幾人都淚中帶笑。
此時門外有侍衛通報,說是文淵侯府有動靜。
文淵侯府的柴房外,幾個雜役正守在門外。
那幾人賊眉鼠眼一臉油膩滿嘴葷話,時不時朝門縫看一眼,眼裏的下流毫不遮掩。
“可惜了,這風雅樓大名鼎鼎的花娘,竟然要便宜一個跛腳駝背的老乞丐。”
“可不是,聽說花娘的客人都是達官貴人,尋常富商一擲千金也只能聽她彈彈小曲兒。”
“徐娘半老風韻猶盛,不知道等會便宜那老乞丐後,有沒有咱們哥幾個的份。”
趙書蘊答應花娘要求後,花娘卻拒絕交出密信證據。
花娘身上被折磨了各種刑罰,她還是嘴硬不肯說,最後有人出了這個羞辱她的法子。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衣衫褴褛,一身臭味的蓬頭垢面老乞丐歡天喜地的走來了。
他推開柴門的手忍不住激動抽風,一旁雜役還鄙夷沒見過女人會不會馬上風。
但那老乞丐像是沒聽到的,眉眼激動閃着報複的光亮。
門被推開又被關上。
只見雜草堆裏花娘也是蓬頭垢面,看到人後沒有什麽反應。
只要是男人,乞丐與權貴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
他們本質都一樣惡臭令人作嘔,只是權貴的皮表糊了一層光鮮亮麗的華服,掩蓋了爛到骨子裏的腐肉。
但那老乞丐很是激動,幾乎是抖着手揪着花娘的頭發,讓她仰頭看着他。
四目相對,花娘還是沒什麽反應。
那老乞丐狠毒道,“花娘,你仔細瞅瞅我是誰?”
“又醜又臭的老男人。”
老乞丐呸了聲,朝花娘臉上吐唾沫。
“睜大你眼睛看看,我是誰!”
“十幾年前你把我雙腿打瘸、把我打成了駝背丢亂葬崗,沒想到我又活着回來了吧!”
“我回來索命了!”
“果真是天道好輪回。”
那老乞丐說着,就雙手掐着花娘的脖子,花娘也認出了這人是誰。
她原本奄奄一息,此時像是絕境中爆發最後一點生機似的,一口咬住老乞丐幹枯皮的手腕。
老乞丐見花娘還有力氣,又開始抽出身上帶着的碎瓷片,朝花娘的臉劃去。
轟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只見兩個雜役打扮的男人,奪門而入握住了那瓷片,瓷片只差分毫就劃破臉了。
花娘大風大浪見識多了,死都沒怕也沒什麽好驚訝。
那雜役道,“我們是奉命救你出去。”
花娘看了那雜役一眼,“把這老乞丐帶上。”
兩個雜役把花娘和暈死的老乞丐裝入水桶裏,蓋上蓋子悄悄走侯府後門溜走了。
他們其實并不是悄無聲息,起碼趙書蘊身邊的老嬷嬷就躲在假山後看到了。
而一山之隔便是護院奴仆,但那老嬷嬷只靜靜看着花娘被擡走,沒有出聲喊人。
“這是哪兒?”
花娘從木桶裏鑽出來,發現她被送到了浴房。
一丫鬟恭敬道,“回姑娘的話,奕王府。”
花娘一聽先是冷笑,她還算什麽姑娘。再一聽奕王府,倒是有些驚訝。
她和奕王府完全沒有交際,聽聞奕王這人很難打交道,狡猾又狠毒。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花娘洗漱完後,穿着幹淨暖和的襖子,連月凍傷到麻木的膝蓋,此時終于有些刺骨疼痛的知覺。
她跟着丫鬟穿過游廊回院,來到外院大廳,大廳的青石磚上躺着昏迷的老乞丐。
“姑娘稍等,主子們這就過來。”
花娘只等一會兒,就聽見廊外腳步聲走來。
她擡頭望去,看到宴緋雪的剎那頓時心神大振,一直生死淡然的冰霜臉露出一絲驚喜和松懈。
她下意識撫順自己零散的頭發,甚至感激剛剛的洗漱,讓自己體面的見到宴緋雪。
但宴緋雪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掃而過,轉而死死盯着地上的乞丐。
這就是欺負宴緋雪幼時的龜奴。
嗚嗚嗚 吃了一個烤肉去了,沒寫到幹大事,明天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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