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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井按照的照明
白家這邊開礦遇見底下滲水問題,而京商那邊開礦也更加不理想。
他們花了二十多萬成本出去,火藥開三個山脈,礦井挖了近千米,還是沒有看到銅礦石。
顆粒無收,血本無歸。
京商雖然有錢,但他們的錢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們背後的財力說是潑天巨富都不為過,但一切錢財支出自有規矩評度。
生意人最難得就是現銀,他們這三人目前也不過是籌集了近六十萬兩一起開。
投入使用的火藥就花了二十多萬,還有之前搶購火藥原材料的幾萬兩銀子,前前後後成本加起來去了三十多萬兩。
花了近一半的銀子,還不見一絲水花,饒是財大氣粗的京商,也憂心惶惶心急如焚。
面對京商劈頭蓋臉的問責呵斥,梅良也沒了之前的張狂。
他極力端着架子鎮定道,“開銅礦本就是賭博,三位老爺聘用我之前,也知道我并非百發百中,運氣好的話最多只六成概率。”
他說到這裏,篤定幾人只能依靠自己尋脈開礦,慌張一閃而逝,轉而極為不滿道,“老爺們與其在這裏苛責于我,不如虔誠上香求佛祖保佑,多做善事。”
梅良的态度着實出乎三位京商的意外。
他們心裏火氣與猶疑碰撞,面色時而青時而紅,猙獰着怒目望了梅良好一會兒後,見後者鎮定自若慢慢品茶,轉而拱手相信了他。
氣勢這東西就是東風壓西風,梅良見狀心裏也稍稍舒緩了一口氣。
放下茶杯,手心裏已然汗漬一片,他開口道,“三位老爺,不必憂急,開銅礦就是這樣的。”
“古往今來,七八個礦山能開出一個銅礦都是幸事。咱們才開三個,就像挖井只挖到一半,再多堅持幾個就能看到銅礦了。”
“更何況,咱們不順,白家那邊銀子也泡湯了,我就說五姊妹塘地下水嚴重,不能開礦。”
他說着,嘴角嗤笑一聲,“沒想到我師父也有老馬失蹄的時候。”
梅良此時故意說起白家那邊的情況,就是為了給自己加分顯得有先見預判之明。
他師父點金手預判失誤,但他摸準了。
這很能挽回三位京商對自己的信任。
果然那些京商聽後,面色緩和了些,直誇梅良眼光毒辣一針見血。也慶幸自己沒貼着白家開礦,不然又損失大幾萬兩開山炸火藥的成本。
梅良顯然也明白這點,端起高高的下颚,又慢悠悠的品着茶水,吃着從南越那邊運來的龍眼。
心裏想着,這些京商真是奢靡會享受。宮廷的貢品,他也能吃到了。
一京商見梅良一臉享受的模樣,開口道,“梅總工要是喜歡吃這果子,等會兒給你送一盤。”
“那咱們接下來在哪個山頭開礦?”
梅良聽後一笑只擺手道,“這果子吃多了上火。”
這話暗說剛剛三人對他的呵斥怒火,三位富商也明白,立即塞了封紅。
梅良打開封紅看了一眼銀票,一百兩的票額,上面印着豐康錢莊聞登州分號票記。
梅良沒說話,又端起茶水慢慢喝着。
其他兩位京商見狀,又一人掏出一百兩的銀票遞了過去。
梅良見狀,從袖子掏出一張羊皮輿圖,上面山脈起伏,各種标記錯亂複雜。
要是白微瀾看一眼,便知道這張羊皮和石善文之前給他看的一模一樣。
那三位京商一看到這張輿圖,兩眼放光。像是看到寶藏圖一般,眼裏的貪婪只差把羊皮燒破洞。
梅良看着幾人激動的神色,大大方方毫不遮掩道,“這羊皮輿圖,我們行業人手一份,要是三位爺喜歡,我送給你們便是。”
一聽梅良這麽說,幾人眼裏亮光瞬間褪去,難掩失望擺手,接着恭維梅良點金手,快看看哪裏适合開礦。
等梅良給他們點了三個礦脈位置後,又開始大張旗鼓的組織礦工炸山開礦了。
沒過幾日,只聽城中房屋又微微震動。
遠山深處騰升起碩大的蘑菇雲,過了好一會兒後,才聽到悶聲巨雷似的聲響在天空游竄。
又炸山了。
這回炸火藥沒有很順利,十幾個礦工身上綁着繩子攀岩到懸崖峭壁上,安置黑-火藥拿引線點火。
這種工種叫做炮工,也是需要經驗手藝,工錢比下礦洞的礦工高三倍也就是三百文一天。
但聞登州有什麽炮工,都是重金上鈎的普通礦工。這回山脈陡峭危險,果不其然就出事了。
十幾個礦工被炸死了五人,還有七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外傷。
百姓震驚礦工凄惶。
京商們仍舊驕奢淫逸,一點都沒當一回事。
最後家屬在宅邸門口鬧事,和京商讨價還價,要到了喪葬費每人十五兩,安置費十兩。
那些京商還傲慢鄙夷道,兩者二選一,看你們自己選什麽吧。
這心思何其歹毒。
殘廢的只能拿十兩,餘生還要吃軟飯給家裏添加負擔,而一死了之還能給家裏多添五兩銀子。
更有甚者,家裏關系不和睦歹毒的,直接把癱瘓的男丁捂死,要拿十五兩的喪葬費。
那些京商就是這麽報複礦工家屬,戲弄人性和生命。
還埋怨那些炮工自己貪心不足貪高工錢,導致血災影響了他們開礦財運。
他們還沒要賠償,反倒被攀咬不放。
果真窮人就是吸血的水蛭,小鬼最難纏。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啊。
眼饞三倍工錢那也看有沒有命拿,又不是他們逼迫上崗的。
但最後礙于輿論,那些京商心裏憋氣也不讓受難家屬好過,便想出了這麽陰狠的一招。
他們手裏撒着銀子輕飄飄揭過,而那些喪命殘廢的炮工家庭卻是一輩子陰影。
百姓對京商口碑惡評急下,但絲毫不影響他們開礦。三人輪流上山,沒日沒夜的指揮着礦工挖礦。
宴緋雪他們也聽見京商那邊的動靜了。
他再次召集負責礦洞安全和采挖的哃長,囑咐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
宴緋雪還叫人采購些香蠟紙錢,在礦山口置了一座一米高的山神廟;一旁神龛櫃臺裏放置黃紙火折子,山神廟前還放有一塊光滑的青面石板。
那些礦工下井前都會扯三張黃紙燒拜祈福庇佑,內心也安寧有力量不少。
此時,宴緋雪就跪在青石板上虔誠的上香祈福,因為白微瀾又下礦去了。
礦場上的礦工一個個翹首以盼、揣測、猶疑議論不止。
都在猜想白微瀾下礦洞能不能成事,但宴緋雪沒去圍觀,只跪在山口處拜山神。
只要牽扯到白微瀾的安危,宴緋雪一向游刃有餘自信的掌控力便會反向吞沒他;
明明日頭晃眼,但他像渾身無力的溺斃在黑暗的潭水裏,努力抓着下沉黑淵的白微瀾,但一握緊手心,只抓住一片寒冷和虛無的驚惶。
一切都不在他掌控中。
有條不紊的思緒開始失控混亂,做一些毫無意義、做一些他最讨厭又怯弱驚懼的假想。
白微瀾身處礦洞中,他才知道心亂如亂麻惶惶不定是什麽滋味。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走來,昂首堅定,不信善惡因果,不屑于神佛,不困于驚懼,不畏于困苦,足夠臨危不亂的鎮定與自信。
但現在,他跪在青石板上,低下他脆弱的頸項,虔誠又卑微的向山神祈求。
求缥缈虛無的神庇護他的丈夫。
他雙手合十,斂眉垂目,一叩三拜。
另一邊礦工已經忙碌起來。
只見礦井邊,幾個礦工擡着鼓架類似的大支架,上面安置滑動滾輪可調節支架角度,支架上放着一面碩大的鏡面。
這鏡面是由黃銅和錫高溫溶化成膜,經過一系列複雜工序制成,最後用砂紙抛光打磨出來的反光鏡。
只見哃長拿着一張圖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複雜的算術,那是鏡架和鏡面各種調整的校對角度。
哃長親自調整反光鏡角度,讓太陽光反射進礦井中。礦井下還有一扇反光鏡承接反射而來的光源,再按照固定好的角度把光源又反射進礦洞內。
礦洞內每隔一段距離就放一面反光鏡,而白微瀾正在調整牆面上的鏡面角度。
礦井出口處有排氣的中空長竹,礦工就在站着這裏向上傳遞白微瀾說的話。
不知道反複調試多久,悶熱潮濕的空氣裏,白微瀾後背汗如雨下,眉眼凝聚着心神,調試着鏡面角度;泥水順着胳膊肌肉-溝壑下滑、彙聚在手腕凸起的經脈上墜着。
幽幽礦井裏,他像試着憑人力打開從陰間通往人間的路。
最後,他深深呼一口氣,緩緩擡起手,像是積蓄着最後的精力心神。
成敗自此一舉。
他滿是泥水的手微微調整鏡架,只見一道明亮的光源射在他手裏的反光鏡面上,他黝黑的眼眸咻地照亮浮現欣喜。
而後瞬間,像是變戲法似的,光源反射進井巷,一道道反射鏡面散發着明晃晃的光源。
幽暗的巷道內,白色光源蓋過井壁上燈龛裏的黃暈亮光。
只聽一礦工欣喜道,“成了!白東家太厲害了!”
明亮的光線,清楚的映照着每個礦工驚喜的神情,這可比點油燈亮堂多了。
“成了!白東家簡直神人!”
礦井底下的動靜,通過排氣竹筒傳出的剎那,礦場上響起一片歡呼聲。
宴緋雪卻沒見怎麽驚喜,反而眉頭蹙着不見放松。
白微瀾能做成功這件事并不意外,是可控的。不可控的是他還在礦下。
只有白微瀾從礦井的懸浮木梯爬出來的時候,宴緋雪才松了口氣。
白微瀾身上都是熱烘烘的泥水汗漬和難聞的悶熱氣味,頭發和臉上都滿是泥水,嘴角卻揚的肆意。
一從礦井裏出來,就滿眼得意又求誇誇的樣子望着宴緋雪。
他炙熱又張揚的神情,融化了宴緋雪眼裏的郁色愁結,重新顯露高山湖面般純淨柔和的笑意。
“很棒。”
“就這?”
“非常棒。”
白微瀾見宴緋雪誇的實在敷衍,也沒功夫和他較真。因為一旁礦工們已經圍着他七嘴八舌,好奇怎麽想出這個點子的。
“白東家腦子真是奇思妙想,這是怎麽想到的啊?”
礦工們一個個蜂擁擠向白微瀾,準備擡人抛空慶祝。白微瀾伸手止住,“都離我遠點,一身臭烘烘的,你們聚來比礦底下的氣味還難聞。”
白微瀾嫌棄,但膽子大的礦工反而擠兌他道,“這裏現在最臭的就是白東家。”
那礦工說完,一群糙男人哈哈大笑,對白微瀾內心越發敬佩。不僅自己腦子靈活,還自己親自下礦檢查安全、安置反光鏡。
他們長年在礦下行走都沒想出這個法子,不知道白東家是怎麽想出來的。
白微瀾道,“還得從我上一次下礦說起,我出礦井的時候就見我夫人頭上的銀釵泛着太陽亮光,那時候就有了想法。”
有了想法實現難。就僅僅這安裝調試角度,七個礦長都無能為力。但白微瀾自己卻悶頭搞了幾天,畫出了圖紙,說自己要試試。
白微瀾書讀得不咋的,但雜書泛讀廣闊腦子靈活,上學時《墨經》和《論衡》是學的最好的。
負責采購炭火的炭長道,“白東家這反光鏡設計的巧妙,今後只要天晴,就可以不點油燈了。這一個月就得節省好幾百斤燈油,一年下來就節約好幾百兩銀子。”
但反光鏡帶來的好處可不僅僅只這些,只聽哃長興奮道,“有了這個反光鏡,礦井下的明火減少,咱們今後也可以用火藥開礦了。”
一礦工道,“不是毒氣遇見火藥容易自燃爆炸嗎?”
“那多數是煤礦,咱們這銅礦只要通風排氣做好,毒氣很少,我養的老鼠從來都沒死過。”
“據我所知,礦洞爆炸,有六成以上的原因是因為毒氣遇到明火,僅僅毒氣自燃爆炸不到一成。”
哃長是所有礦工裏面最清楚這塊的,聽他這麽說,衆人都将信将疑。
要是真能用火藥開礦,那他們倒是輕松不少。
只是火藥成本太過高昂,不知道兩位東家會不會用。
就在衆礦工興奮之際,只見一個礦工端着一個盤子,裏面墊着紅布,上面放着一塊大石頭。
陽光下那石頭金光細碎,礦工們看一眼就驚喜喊出,“黃銅礦!這麽好的黃銅礦!”
“挖出銅礦了!”
白微瀾兩人聞言,面色一喜,連接朝那礦工走去。
之前滲水的礦井通過新舊礦洞連排法抽幹了積水,現在礦洞下還挖出了銅礦石。
這一個月連軸轉的忙活與提心吊膽的賭博,終于得償所願。
白微瀾拿着那黃銅礦,只覺得一塊破石頭竟如此光彩奪目。要不是衆目睽睽,他定要摟着宴緋雪狠狠親一口。
宴緋雪也面色欣喜,連月的辛苦努力沒有白費。
石善文看多了這種場面,但此時手指還是忍住細抖,望着銅礦評鑒道,“難得的上品銅礦石。”
他說完,重重呼吸一口氣,積壓在胸腔內的月餘濁氣,終于呼出去了。
宴緋雪知道他心裏負擔重,第一時間對他感激連連誇他不愧是業界點金手。
那礦頭也激動的對石善文道,“鑲長果然料事如神,底下銅礦品質好,分布很密集。”
石善文連連點頭,樂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們第一洞就挖出銅礦,就這個五姊妹塘都夠他們挖個好幾十年,只要後續銀子跟上,錢滾錢源源不斷的發財。
宴緋雪給石善文包了兩百兩的封紅,承諾手頭銀子富裕後,再另有感激。
銅礦挖出來後,壓力就交給炭長、爐長、鍋長等人了。不過這些人都是老江湖,自然熟門熟路的冶煉銅礦。
這關鍵時期,白微瀾兩人幾乎都是住在山上,只有隔幾天才下山陪小栗兒玩一天。
四月的山裏,隔壁山頭上的野桃花開的正燦爛,像是滴落在淺綠山頭暈開的紅霞。
礦工小木屋在山坡上,兩個月前這裏的樹木和荊棘雜草都燒割了。原本光禿禿的坡面,此時綠油油一片中夾着紅的白的粉的花朵。
那是白微瀾專門從山下買的花種子,撒着這裏。
在礦還沒開到這裏之前,這都是他的花圃。
只要宴緋雪伏案久了,站在木窗前一看,就能看到山風中搖曳多姿的山花。
就連一旁挖的蓄水池,他都挖了一個心形。引了一條山溪注入,每天方便宴緋雪在這裏洗漱。
水面幹淨澄澈,倒映着一天日頭的東升西落雲卷雲舒。
這門前的花圃裏,宴緋雪也看到好多小動物,什麽灰兔子、鳥雀、貓頭鷹、松鼠,每天像是開集會似的,靜谧而熱鬧。
更有一次,宴緋雪還看到一頭山鹿在池子邊喝水,瞧見宴緋雪看它,它也不受驚的跑走。
在極為簡陋惡劣的環境中,白微瀾也努力給宴緋雪最好的條件。
宴緋雪想下山把小栗兒接來住幾天,這樣小栗兒一定很喜歡。
只是把兒子接來,只一間屋子,那麽勢必要委屈白微瀾幾天了。
白微瀾這月餘都沒怎麽休息,先是操心滲水的事情,而後是反光鏡,然後挖出銅礦後,幾乎也是跟着爐長盯着銅爐。
他對煉制銅礦也是新手,但現在每天都在認真研究,俨然已經成為內行人了。
他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宴緋雪管理開礦庶務也是摸着石頭過河,每日繁瑣。兩人幾乎沒有親熱時間。
另外,山上洗澡清潔不便,事後宴緋雪清洗不能像男人直接去河裏滾一遭。白微瀾都快憋成王八了。
現在一切走上順利稍稍可以松懈下來,白微瀾剛打起令他流鼻血的主意,宴緋雪就要把兒子接來。
白微瀾有些不樂意,但也沒辦法,兒子也很重要。
孩子四歲正是需要陪伴的時候,可不能讓兒子覺得老父親忙于賺錢,都是他叔叔陪着的。
兩人念叨着小栗兒,當天中午,就見小六帶着小栗兒來山上了。
小栗兒懷裏抱着一個小東西,白色的毛刺看着長長的,一看到白微瀾兩人,立馬噠噠沿着土路跑來。
山裏到中午還是濕潤清透,小栗兒的笑臉和門前的花兒一樣好看。
白微瀾抱起小栗兒,捏捏他小揉臉,“怎麽來了,想老父親了?”
“老父親也好想小栗兒呀。”
白微瀾裝模作樣說着親昵,小栗兒卻一眼就看破道,“哼,父親只想着爹爹,怎麽會想我。”
白微瀾道,“怎麽會,小栗兒是我的乖寶寶,父親最喜歡小栗兒了。”
小栗兒嘿嘿開心笑起來,然後道,“我把小板栗也帶來了。讓它看看它的家。”
白微瀾把小栗兒放地上,只見小栗兒懷裏用衣袖捂着什麽東西,掀開一看,“幾天不見長這麽大了?這刺猬長的很快啊。”
宴緋雪也點頭,只見小栗兒把刺猬放在地上,那刺猬也不炸毛也不怕人。
先是東張西望翕動着粉色鼻頭,而後就小跑兩步蹲在小栗兒腳邊上,然後黑溜溜的圓眼睛望着小栗兒。
小六見狀,從包袱裏掏出一根胡蘿蔔給它,還摸了摸它鼻尖,開口道:
“這刺猬是我見過最溫馴的,被小栗兒養的一點都不怕人。”
“不過,它好像不是刺猬。刺猬不是晚上活動嗎,這個就喜歡白天刨洞。”
聽着小六的話,白微瀾兩人都仔細觀察起這只刺猬了。
但他們兩個也是第一次見刺猬,只見這只腦袋很長像老鼠似的。尾羽毛很長很蓬松,根根分明半截白半截黑,風一吹還很飄逸,露出三瓣兔唇和兩顆碩大的門牙,兩只小爪子正抱着胡蘿蔔啃。
幾人望着這小刺猬,那刺猬一點都不在意,沉迷在啃胡蘿蔔中,兩顆大門牙每次還只能啃出一點水跡。
宴緋雪觀察它背脊上的長毛,就見石善文來了,他視線随着衆人朝地上看去,驚喲了聲。
他下意識肩膀後仰一個躲避的動作,“你們怎麽把豪豬崽捉來了。”
“快放回去,這東西厲害的很,小心它父母尋着氣味過來報複。”
石善文以前尋山被豪豬紮過,也見過豪豬護着崽子和老虎搏鬥,最後紮了一嘴老虎,山中大王都悻悻而退。
成年豪豬背上有三萬根利刺,一根利刺上據說有八百個倒鈎子,紮着沒多痛,但是要扯出來一定會絞痛的血肉模糊。
可石善文剛說完,那小豪豬崽子就跺腳,尾羽後發出沙沙響聲。
小栗兒兩眼一亮,“它聽懂了,它在生氣跺腳腳。”
石善文有心理陰影,一見豪豬炸毛沙沙響,這是攻擊的前兆。
他忙道,“這豪豬真的不能養,要是兩只大的找來,後果不堪設想。”
小栗兒摸摸豪豬崽的粉鼻頭,歪頭認真道,“小板栗只是害怕見到生人,它膽子很小的,只要不主動招惹它,它就不會炸毛。”
只見小栗兒輕輕安撫它下颚,豪豬崽乖順的低頭,沒有再跺腳搖着尾羽沙沙警告了。
“還真被人養溫順了。”石善文詫異道。
“你們怎麽會捉豪豬來養啊。”
宴緋雪道,“這也是烏龍,一個礦工以為是小刺猬就捉來給我們了。”
石善文忍不住搖頭,小刺猬和小豪豬雖然很像,但不至于混淆。
那小豪豬看着真是一點豪豬習性都沒有,也不能這麽說,刨洞還是很喜歡的。
幾人只是說話間,就見那小豪豬跑進山坡瞬間淹沒在花草裏,花枝似水波亂晃,沒一會兒就倒一了大片。
白微瀾看着心都在滴血,那是他給他媳婦兒種的!
“小栗兒,快把你的小板栗喊出來,去一邊刨。”
“小板栗就是喜歡花花呀。”
城裏的院子都被刨完了。
小栗兒說着,只見花叢裏又撲倒一邊。
就在白微瀾忍不住親自下場的時候,那小豪豬一蹦一跳的跑出來了,一背上刺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瓣。
它一路上翕動鼻頭,發出歡快的嘤嘤嘤叫聲,亮晶晶的眼裏滿是歡喜的看着小栗兒;随着它背脊起伏跳動,毛刺和花朵一起抖動。
不一會就蹲在小栗兒腳下,又嘤嘤叫喚,然後伸爪子扒拉小栗兒手裏的胡蘿蔔。
宴緋雪見奇心喜,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從小豪豬身上摘下花瓣,小豪豬見狀抖了抖身子,幾片花瓣落在了宴緋雪的手心。
宴緋雪啞然一笑,望着白微瀾道,“這豪豬真通人性,它剛剛是送我花吧。”
小豪豬低頭用大門牙啃着胡蘿蔔,嘴裏還嘤嘤不停,聽起來十分像是在回答宴緋雪。
宴緋雪笑的更開心了,白微瀾哼了聲,“它不過是借花獻佛,花是我種的。”
一旁石善文看不懂小年輕的打情罵俏,見這小豪豬确實可愛也沒再勸,開口說出了正事。
“京商那邊,這回又失敗了。這次又連開了三個礦脈,通宵安排人挖,挖了一千多米還是沒刨出銅礦。”
宴緋雪起身道,“石叔果然料事如神。該咱們回城裏一趟了。”
梅良兩次給京商點了六個礦山,每個礦山的位置都被石善文猜中了,這裏面可不能用料事如神來說了。
石善文一臉感嘆又悵然道,“聽說梅良已經逃跑了,那些京商在四處找人。”
白微瀾道,“這能跑的了?那些京商早就留有後手。”
“你他娘的往哪裏跑?感情你之前都是瞎點的!”
連炸六座,沒開出一個銅礦,這顯然有貓膩。氣的那京商又是一記重踹,梅良哎呦一聲連番在地上打滾。
梅良急急惶恐跪在地上求饒,“老爺別打別打,給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糊弄幾位爺啊。”
“六個銅礦沒開出一個,這也是正常概率之內啊,更何況咱們現在也沒到山窮水盡,卸磨殺驢的時候啊。”
“幾位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點出一個銅礦。”
“我是我師父最得意的弟子,以往的口碑能力都是有目共睹,除了我,就只有我師父高于我。”
“但是我師父鐵了心要跟着白家幹,不過我可以求我師父給我提點下,他随手一指就是個銅礦。求求幾位老爺再給我一次機會。”
梅良之前多狂現在就多慫,哭得鼻涕橫流,雙手舉在頭頂連連作揖求饒。
他前面坐着三位富态京商,一個個怒火中燒。
開年到現在四月底,就花費了四十萬銀子。完全打了水漂,這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這梅良開始口出狂言,說一定能開出銅礦,信誓旦旦保證,結果又失敗了!
這麽想着,那京商又一腳狠狠踢梅良臉上,暴怒氣急道,“你他娘咬牙說一定能開出礦!”
“學藝不精就不要出來禍害老子的銀子,這賠錢貨、沒用東西。”
梅良哎呦一聲,捂着紅腫的臉也不敢吐嘴角的泥灰和血沫,只憂急道,“您別怒,咱們還有機會,咱們可以挖以前的舊礦。”
那都是挖了幾十年的老礦山,要是再刨刨也能挖個一兩年。
但一聽梅良這建議,另外一個京商當即摔了茶杯,鋒利的尖銳瓷屑刺入梅良手背,只聽那京商怒道:
“你當我們是什麽阿貓阿狗身份随便糊弄!別人挖剩的殘羹冷炙也配在我們面前提?”
另外一個京商的火氣倒是被兩人比了下去,看着地上狼藉與狼狽不堪的梅良,倒是不屑再動怒了。
那人道,“就應該在一開始貼着白家在五姊妹塘開礦,說什麽滲水,他們還不是開出銅礦了?”
一說這話,其他兩人又想起,當時梅良一口否決他們說五姊妹塘滲水不能開礦,此時恨不得扒梅良的皮。
但此時打罵再多都無濟于事了。
梅良見狀急忙道,“三位爺現在也可以去五姊妹塘開礦,咱們有火藥開山,進度很快就能追上白家。”
“他們都是人工開鑿,一人一天最多能挖二十斤到二十四斤,咱們有火藥一定能趕超他們。”
梅良幾乎是迫切的望着他們求一線生機,坐上的三人都沒說話。
沉默幾乎蒙住梅良的口鼻難以呼吸,他像是被三只貍貓戲耍,癱在地上假死的老鼠。
半晌,才聽一商人道,“那就跟着白家開礦。他背後雖然有世子,但我們這邊有親王,再說山頭又不是他一家的,就讓他們幹瞪眼受憋氣。”
另一個商人道,“早就該這麽幹了,白家就像個老鼠,在前給咱們探洞,現在輪到咱們大展身手了。”
“可咱們現在銀子吃緊……”
這些大手大腳的京商,一通霍霍後,現在身價和白微瀾相差無幾,甚至還沒白家豐裕。
地上的梅良只覺得背脊插來三把血刃要把他千刀萬剮。
他內心叫苦連天,他業績一向穩定,偏偏遇見這三尊黑心煞神,老天爺不賞飯吃,這全賴到他頭上了。
只聽一人開口道,“銀子,這裏省省那裏扣扣不就來了。”
他們呵退梅良後,三人又計量起來銀子了。
朝廷為了安撫之前被逼上梁山的礦工,會發一筆撫恤金。以及現在快到夏季了,也發了一筆暑醫費用,兩筆銀子加起來也有三萬多兩。
這筆銀子走銅務司分發,他們都是一夥的,銀子落到他們手裏容易的很,畢竟都是為親王辦事。
外加上,還有一筆修排水暗道的三萬兩銀子。
只是聽說這筆銀子是奕王在朝廷上和親王争辯幾天才得來,顧凜柏還在聞登州,倒是歇了這點心。
幾人這麽盤算着,一個個肥頭大耳眯着眼裏的精光,仿佛已經看到搶了白微瀾的礦山,後者氣憤郁郁卻毫無解法的模樣。
這般想着,這損失四十萬兩的痛心都稍稍好了些。
只要能開出銅礦,一年就能保底挖出五十萬斤,要是運作的好,又何止這個數目。
另一邊,梅良出了京商的府邸後,回到家裏不吃不喝仔細研究起那卷羊皮輿圖。
這張輿圖,他是一比一按照他師父的輿圖拓印下來的,不存在誤差。
他師父一向大大咧咧,喜歡在輿圖上做各種标記。
旁人看不懂他标記的是什麽意思,但身為師父最得意最關照的弟子,梅良無疑是最懂最能琢磨師父心思的。
這張輿圖看似淩亂,其實上面都是石善文勘測筆記符號。
他能得到這張輿圖也是偶然。
他師父最喜歡和一幫兄弟喝點小酒,然後說一些尋礦的事情。
一次撞見他師父和其他幾個廠長喝醉酒,一幫人偏三倒四走在巷子裏,只見一卷羊皮圖紙掉了出來。
他當即興奮如獲至寶,連夜拓印後丢到了原處。
他鉚足了勁兒要和石善文一較高下,不想一直被石善文壓下一頭。
但他往日開礦概率确實小于石善文,石善文永遠是被吹捧的神話。他不甘心,想要借京商這陣東風一戰成名。
于是他抛棄自己原定的山脈,仔細研究石善文圈記的山脈。
他決定按照石善文的輿圖選礦脈的時候,有猶豫有自尊受挫的遲疑糾結,但唯獨沒有對石善文的質疑。
石善文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實人,收了五個徒弟,各個在背後搞小動作他都看不出來。
他以前也不知道,後面出來單幹後才琢磨明白了。之前那些師兄都是嫉妒師父偏愛他,才把他捧的飄飄然最後出去單幹,他們就少了一個繼承衣缽的競争對手。
石善文這麽蠢又這麽老實,肯定想不出在輿圖做手腳。
他一定是被誰坑了!
此時萬分後悔,就應該按照自己的眼光來定礦山!
按照石善文的标記礦脈,第一次炸礦失敗後,他內心沒有驚慌。因為他當時就對這個礦脈懷疑,只是借那三個富商的火藥來驗證自己的想法,那裏确實沒有礦脈。
證明,他的眼界手藝高于石善文。
證明,他這個徒弟,終于在一次無聲又無人知曉的對決中,他能贏石善文。
并且,他比石善文更加預測準五姊妹塘的地下水含量,這無疑更加加深了他的自信。
他只短短十幾年就趕超了石善文,他就是天賦了得天生老天爺賞飯吃。
于是第二次的時候,他果斷摒棄了石善文的輿圖,可沒想到點了三個還是失敗了。
連接六個炸山失敗,富商損失慘重,梅良開始知道害怕了。
被打的鼻青臉腫,用家人性命危險,梅良這次點礦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他把自己關門門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後胡子拉碴的逃出了門。
這三天裏,他腦子亂哄哄的。腦袋像是被按在湍急的河裏,耳邊一直響着嘩嘩混亂的響聲。
等他溺斃回神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再看石善文那張輿圖,他竟然一點都看不懂。
他使勁兒回想這十幾年的勘脈經驗,發現越想越模糊不清;像是山溪發潮沖走了細碎漂亮的石頭,潮水褪去後,露出貧瘠凹凸不平的河床。
一夜之間,他竟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像是做夢一般,夢醒了什麽都煙消雲散了。
梅良心跳像是停止了一般,臉色煞白一路奔向石善文家裏。
急急忙忙敲開門,見門縫打開,他撲通下跪,面如死灰的扒拉着門縫,求石善文救他一命。
“師父,只有你能救我一命了,師父!”
“師父,那些京商說我再開不出礦就要拿我祭礦啊!”
梅良本來就鼻青臉腫,此時眼淚透着紅腫的眼縫透出來,像是絕境中求生的難民一般。
石善文見狀有些不忍心,但他手剛準備打開門,就被家裏女人一掃帚趕開了。
大門嘎吱一聲,被外面撐靠着的梅良撞開了。
一看到師母,梅良面色僵硬又絕望的哭訴着自己的忏悔,說真的知道錯了。
石善文婆娘是巷子裏出了名的兇悍,此時一掃帚打在梅良身上,嘴裏直罵道:
“你這個沒良心欺師滅祖的白眼狼,現在遇到麻煩了就知道找你瞧不起的師父了?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一旁石善文見自己婆娘亂棍打在人身上擔心把人打死,連忙攔住,沒成想自己也跟着劈頭蓋臉挨了批。
“石善文,泥人還有三分性子,你這個老好人被欺負死了,都還要在地下保佑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一身平安是不是?你怎麽這麽窩囊!”
石善文一聲不敢吭,準備轉身進了院子。
梅良見救命稻草被激流沖走了,堪稱咆哮大喊道,“石善文,你必須救我!否則你良心難安,你這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人!”
師娘聽見這話,想撕爛梅良的嘴,“跟你這個沒良心的講良心難安?你就是欺負石善文老實,老娘我還沒死,就算死了都要拖你下十八層地獄。”
但石善文背影卻倉皇落逃似的進了屋子,只留門口梅良一直喊他被石善文算計的好苦。
“你自己嫌棄師父,狂傲自大,給人富商虧損銀子了在這裏說是師父沒教好,說是師父陷害你?”
“各位街坊鄰裏都過來聽聽,這什麽白眼狼又來說什麽驚世駭俗恬不知恥的言論了。”
沒等人圍觀起來,石善文就從門裏把婦人拉扯進了院子,而後砰的一聲,隔絕外面的熱鬧議論和梅良的怨怼憤懑。
“幹什麽,都被欺負到家門口,你還不讓我出口氣?”
石善文一路拉着婆娘進了屋子,然後關起門說起了悄悄話。
他支支吾吾忐忑道,“我是坑了梅良一把。”
“就你?就你這萎縮老實樣?”
在婆娘不相信中,石善文說出了那日,正月在宴緋雪家裏商談的內容。
他本是惴惴不安上門說京商收購火藥的事情,結果兩人沒生氣,反而說起了如何針對京商的計劃。
“宴東家,要我把輿圖上面标記假礦脈,然後趁機弄丢在梅良面前……”
婦人面色一喜,“難怪梅良連接兩次,開六個山頭都失敗了,感情是你給的假的啊。”
“出息了啊。”
“那梅良一心想要超過你,結果反而被你坑了一道,這跌的粉身碎骨,活該造報應。”
石善文見梅良現在這麽慘,看着樣子沒少在京商那裏受苦受罪,他是不是要把人害死了。
這個念頭剛響起來,肩膀就被拍一巴掌,“他要是沒歪了心,光明正大和你比,他就不是這個下場,這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過,宴東家怎麽就算到,他一定會按照你的假輿圖來?”
石善文當時聽到這個意見,也覺得有些賭博的成分在,但是宴緋雪斬釘截鐵的告訴一定能行。
“宴東家說,在考場上見到頭名試卷丢了,沒有人不心動不想看一眼。更何況,梅良本就心術不正。”
一場重要的較量比試,那張羊皮輿圖無疑于标準答案。
婦人驚訝佩服道,“宴東家厲害啊,只是幾句話就讓京商虧了幾十萬銀子啊。”
石善文嘆息道,“要是梅良按照自己的手藝來判斷礦脈,不至于輸的一塌糊塗。”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替那個白眼狼操心,我看他應該把你教的全部吐出來,他不是自認為天賦了得嗎,他自己去自學成才啊。”
石善文聞言,腦海裏閃過一個影子。
兩個東家不就是自學成才嗎。
尤其是白東家,那腦子非常人能及,他現在已經開始參與提煉銅礦的功夫裏了。
白微瀾:我過目不忘,但理科最強。
宴緋雪: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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