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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商挖人
這驚天巨響撼動了整個城內,百姓們紛紛出門查看。
只見遠山深處騰升起巨大的蘑菇雲,火勢映紅了半邊天。
下午的時候,百姓晾曬的衣服都要重新過水洗一遍,遠山的灰屑落到了城中。
那黑-火藥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嗎。
百姓議論紛紛,很快,城內那些京商又開始招兵買馬了。
原來這次,一共同時用黑-火藥炸了三個山頭;那些京商以前招納的退伍将士人手不夠,現在又重新招納礦工了。
只要不是強征,即使威逼利誘,普通百姓哪能去幹這随時喪命的工事。
他們本來就有良田,外加上朝廷批準了顧凜柏減免五年賦稅的奏請。沒人願意在陰間路口撿血汗錢。
外加上,這些京商開出的工錢也不過一百文一天,這點錢還不足以他們賣命。
之前那些礦工是被官府強征入山挖礦,導致家裏良田荒廢,現在迫不得已只能重操舊業。
那些礦工之前被逼上梁山,他們能重獲自由都是宴東家給世子殿下求情,加上石善文等人號召自然是一呼百應。
外加上石善文他們七個廠長就是活字招牌,開礦幾十年,還沒出現過塌礦的。跟着他們幹,無疑多了一道保命符。
“我們要不要提高下工錢?”一京商見城中沒應招動靜,開口問其他兩人。
“沒用,百姓都搞怕了,自是不信任官府允許開礦的。之前那波礦工被官府強征挖礦,最後還被安上私自開礦的罪名逼上了梁上。他們這是怕官府出爾反爾,又搞這麽一出。”
又一人道,“那我們就不能高價挖白家那邊的礦工?一百文不行,那五百文!”
這話一出,其餘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炸山後,也意識到沒有熟手礦工摸瞎的不便。
雖然梅良帶了一班底子,但都成了指揮其他礦工幹事的監工了。
那些退伍的将士幹起挖礦下洞的活計還好,但做不來其他要經驗的燒礦煉銅差事。
現在是相當于,梅良帶的近一百人熟手,再教那些新入行的礦工,等同于那些新手礦工,拿着工錢過來當學徒。
一想到這裏,這幾位京商就覺得血虧。
他們寧願花高工錢挖白家的礦工,都不想用這些一竅不通現學現賣的退伍将士了。
“我們手上銀子開始吃緊,一連炸三個山頭,已經花了近二十萬。”
這商人說着,肥厚凸起的眉間透着不悅。因為他最開始不同意這麽冒進砸銀子,最好是一個個山頭來開。
但其他兩位胃口大,加上上面給的壓力也大——銅礦絕對不能被旁人瓜分了去。
他們這起勢就要把白家吓唬住,讓白家以及那些礦工知難而退。
“但沒有熟手,即使挖到礦脈了也難以開展……”
更何況,這三個山頭現在才開始打礦挖掘,地裏能不能刨出銅礦還未可知。
另一個見兩人拉扯猶豫,腫胖似的厚掌一拍桌子,金口玉言似的,“一定要把白家那邊礦工挖過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現在是有鍋有竈有材火,就是差做飯的人了。”
于是,城裏的招工告示又換了一批。
礦頭的每個工種細分工錢都不同,但無疑都比白家開的高出了三倍。
遠在五姊妹塘山腳下的宴緋雪兩人,都聽見了這動靜。
兩人都聽見只笑笑沒當做一回事。
要是這些京商能挖到他們的礦工,他們兩人年前年後不是白忙活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但砸不開解不了世間彎彎繞繞的恩怨人情牽扯。
當地村民自然也聽見了這風聲,但沒有一個礦工去應招。
這其中不僅僅是因為,礦工惦記着宴緋雪把他們從牢獄撈出來的救命之恩,其中更不乏個人生死仇怨。
剿匪是要死人的。
顧凜柏當初帶着的防務軍去山上剿匪,也殺了不少反抗的山匪。那山匪裏面肯定有礦工。
只聽一個婦人破口大罵道,“我兒子就是被那些防務軍殺死的,現在還想要老子和他們去一個礦洞挖礦!別以為有錢就了不起,拿我們老百姓不當人嗎?是給根胡蘿蔔就心動聽話的畜牲?”
像這位婦人家裏男丁死于防務軍刀下的,情況還不少。
這些村民,他們不會想是顧凜柏帶兵剿匪的,不會想顧凜柏是殺人兇手,因為顧凜柏是權貴世子。
也不會想,自己兒子是因為負隅頑抗拒不投降才被殺的。
但喪子喪父之痛總得有個恨的落腳點,于是百姓都恨起了那些防務軍。
就是他們拿刀子殺死了他們的家人。
現在那些京商還想要他們和仇人一起挖礦,他們簡直恨不得從背後把人給殺了。
村子裏遠近都是親族,只要出了一例這類死于防務軍剿匪的,其他男人也不會去和防務軍一起共事。
當初把他們強征入山林挖礦的是他們,最後上山剿匪的也是他們。
能下陰間路的都是交付生死的兄弟,那些防務軍是劊子手是他們恨之入骨的仇人。
所以,城內的張貼告示換了一張又一張,工錢已經漲到普通百姓眼紅的地步,但那些老礦工沒一個人有動靜。
要是真去了,這不就是吃那些死去兄弟的血人饅頭嗎?
即使他們死去的人不知道,但他們活着的人真這樣做了,就要被村民排擠戳一輩子脊梁骨。
那些京城來的富商,小看了他們的骨氣,也不了解村民之間的複雜羁絆。
但是白微瀾算到了。
現在這一切都在白微瀾的計劃中。
當初剿匪的時候,顧凜柏本不打算用那批防務軍。
之前就官、匪、軍隊相互勾結通風報信,這要是剿匪肯定不打算用不被信任的防務軍。
另外,北漠調來的軍隊兵強馬壯氣勢足,雖然之前零星幾次剿匪連連失利,但他們只是因為還沒摸清地形底細。
但最後白微瀾說服了顧凜柏,借清繳山匪的名頭剛好可以接手整頓軍務,把防務軍中的毒瘤去除。
與此,便有了現在礦工,與那些退伍防務軍勢不兩立的局面。
白微瀾道,“還多虧了晏晏當初的計謀,不然現在就是我們頭疼挖礦工了。”
要不是宴緋雪那一手,就不會一下子收攏大部分的礦工,導致那些京商只能招收退伍将士。
那些京商只知道財帛動人心,可還不知道血海深仇橫亘在礦工心間。
宴緋雪倒沒白微瀾這麽樂觀,他望着煙霧滾滾的五姊妹塘,那是他們重新啓動開工儀式,開始大火燒山了。
這只是剛開,迷霧煙瘴中,誰能走到最後還未可知。
他們這次來五姊妹塘山腳下的村落,也是想看看礦工家的情況如何,周圍良田到底荒廢成什麽樣了。
此時正值草長莺飛的三月,遠山迎着暖日翠綠怡人,但村民臉上一個個不見喜色。
随便看一個人都愁眉苦臉,他們揮着手裏的鋤頭,本是春耕喜氣,但面上好似已經看到顆粒無收的慘景。
良田肥水,村民怎麽一副如此景象?
宴緋雪站在田埂上,和一村民細細交談後才發現原因。
那村婦起先還對宴緋雪兩個陌生人有些防備,但宴緋雪告知只是來踏春的,見到他們面色愁容有些好奇。
他們之前給礦工放了一個月假,回來事農耕還開一半的工錢,這些村民怎麽不見高興。
那村婦嘆氣道,“這開礦官府能賺錢、富商能賺錢,可把我們百姓害苦了。”
雖然招納了礦工去挖礦,農活難免乏力不怠,但不至于害苦吧。
那村婦見宴緋雪不解的神情,開口解釋道,“你們這些城裏人,現在春天跑來村子踏青,不就是看我們這裏好山好水嗎。”
“這銅礦真挖出來,不出一年,我們這裏就要荒廢了。”
“以前那些銅礦下的村子,日子越來越難過了。廢水直接排到小河裏,滲透到地裏,河水變髒變臭長好多水草飄着黑斑,地裏莊稼也被那些毒水毒死了,土地結板長不出苗。”
那人望着現在這片綠油油的田地,嘆口氣道,“你說我們老百姓還會高興嗎,他們只顧着自己賺銀子,根本不管我們老百姓死活。”
“聽說那些京商炸的幾個山頭已經開挖了……”那婦人說到這裏,停頓了下,見兩人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
她猶疑打量道,“你們不會就是那京商吧。”
宴緋雪搖頭,“我是五姊妹塘這邊的。”
那婦人面色頓時驚訝道,“宴東家是吧?”
宴緋雪點頭。
那婦人頓時拘束起身,粗糙的手在腰間擦着,想感謝這位救命恩人。之前還放男人一個月假回來幫忙種地,還有工錢拿,這等好東家可難尋。
但她剛剛又說了好些話,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東家。
她手足無措之際,只聽宴緋雪道,“大嬸兒,你放心,五姊妹塘的銅礦廢水,不會直接排到你們村子河裏的。”
那婦人先是一驚而後大喜,但喜色未綻開就不太相信道,“不排我們河裏,那難不成還能修管道架橋排大河裏去?”
宴緋雪笑道,“要是大嬸兒有更好的法子,那最好了。”
“乖乖,這得多少銀子啊,這裏最近的大河就有四十裏地。”
得到宴緋雪的承諾,那婦人很高興,邀請宴緋雪去他們家裏做客。宴緋雪兩人這會兒是沒心情了,他笑着推辭,着急回家想對策。
修排水河道缺錢缺人,無疑對白微瀾兩人是一項艱巨難題。
十幾萬出頭的銀子加九萬外債,本來開三個銅礦就緊吧着用,要是三個開完還沒有收獲,就全打水漂了。
白微瀾騎在馬背上,望着遠處的山脈,光禿禿一片,那是被黑-火藥炸開的。
“這些京商真是財大氣粗,咱們要不盤盤他們?”
宴緋雪與他并駕齊驅,扯着缰繩道,“又打他們的注意?這回怎麽盤算?”
白微瀾道,“暫時還沒主意,不過,總是要薅他們一把。”
“石善文斷定那三個山脈沒有銅礦,京商們沒出半個月就會發現,挖再深也挖不出東西。”
“等他們浪費幾十萬銀子後,就會發現只能梅良信不得,最後只能貼着我們開礦。”
“咱們五姊妹塘,石善文有七成把握,只是現在是愁怎麽解決地下滲水問題。”
這問題要是不解決,根本不能派人去挖礦,水淹洞礦引發塌方可是人命關天。
“說個陰毒的猜測,那些京商最後跟着我們開礦,肯定也會遇到滲水問題。他們可不像咱們顧慮安危人命,他們眼裏只要錢,肯定會要礦工下礦照樣開挖。”
“十有八九就會造成塌礦,倒時候他們的礦還能開起來嗎?”
宴緋雪點頭,“不過,我們也困于滲水問題。”
白微瀾成竹在胸道,“辦法總比困難多。”
宴緋雪笑道,“你倒是樂觀,問題也不少,眼下廢水處理也是難題。”
白微瀾道,“咱們修排水的地下管道,肯定要找朝廷要錢的,這不僅僅是咱們商人的事情,關乎民生,朝廷抽了近三成的賦稅不能坐視不管。”
“咱們倆加在一起就沒有怕的事情。”
白微瀾拉扯缰繩說的豪情萬丈,宴緋雪看着他氣定神閑的樣子,目光不由多停頓了會兒。
白微瀾抓住這點間隙,勾唇得意道,“怎麽樣,又被我迷住了吧。”
宴緋雪扭頭策馬,揚長而去。馬蹄澆着了白微瀾一臉春泥。
白微瀾拂袖遮掩,看着駿馬上飒爽飄逸的背影,愛慕滋長又滿是遺憾。
他家晏晏學什麽東西都快,這才教會他沒幾天啊,就騎這麽好了。
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白微瀾蠢蠢欲動狠狠夾着馬肚子急驅,迎着春風追上那襲背影,而後十分欠揍的對宴緋雪吹口哨。
“大美人兒,相逢就是緣,讓我們一起策馬奔馳在春日裏。”
宴緋雪眉心忍不住跳動,斜了他一眼夾着馬肚子,青絲随着淺杏衣衫飛卷流瀉。
“哎!就是喜歡有脾氣的美人,等爺來追你咯。”
宴緋雪餘光見白微瀾咧嘴笑的跟個傻子似的。
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些油膩的話覺得可愛,嘴角不禁上揚,春風裏都是白微瀾的聒噪聲。
雖然銅礦進展千頭萬緒困難重重,處處都要砸銀子。但有白微瀾作伴,日子倒是歡聲笑語。
回到院子裏,小栗兒正在跟着顧凜柏學習下棋;亭子外的花圃開的絢爛,小黃咧着嘴在花叢邊撲着粉蝶。
“小栗兒。”
正抓耳撓腮的小栗兒聽見宴緋雪聲音,立馬起身奔去。
這幾日,宴緋雪兩人都住在山上的小木屋裏,此時小栗兒一見到兩人眼睛瞬間圓圓發亮,直直撲向宴緋雪。
就在小栗兒快要撞入宴緋雪懷裏時,身後的白微瀾上前一步,擡手就捉住小栗兒。
把他舉高高頂着,板着臉問道,“你是要撞飛你爹爹不成。”
白微瀾說着,一高一低的抛了下,看着小栗兒的藕節胖手,“又重了。”
小栗兒立馬皺眉不高興,白微瀾見他五官模子跟宴緋雪如出一轍,開口道,“重了好啊,重了可愛,我們小栗兒是越胖父親越喜歡。”
最好一直胖到大,這樣老父親就少一些煩惱。
突然羨慕蘇刈家生了個兒子。
白微瀾抱着小栗兒,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同時嘆了口氣。
小栗兒嘟囔道,“板栗都是圓滾滾的,我這才不算胖,頂多肉乎乎的。”
宴緋雪和顧凜柏說完話,扭頭摸摸小栗兒腦袋,“父親給你帶了東西,你快問他要。”
小栗兒立即眉開眼笑,抓着白微瀾的衣襟,軟糯糯的說父親真好。
白微瀾陰陽怪氣的笑了下,“所以是父親好,就只撞爹爹咯。那是爹爹不好咯。”
小栗兒熟門熟路道,“最喜歡父親啦。”
白微瀾滿意兒子的上道,他一轉身,身後就現出一個籠子。
“板栗球?這是什麽呀?”
“敏之哥哥說的小刺猬。”
小栗兒立馬好奇湊近,眼裏滿是亮晶晶的,要顧凜柏一起來看。
小栗兒見它團縮着一動不動,滿眼擔憂道,“它是不是死了?”
白微瀾道,“不是。它這是自我保護,感受到危險了就團在一起,豎起背後的毛刺紮人。”
“那怎麽給它順毛呀?”
“逆着捋呗。”
宴緋雪白了一眼不着調的白微瀾,果然只見小栗兒聞言真準備拿手逆着順刺猬毛。
宴緋雪連忙抓住小手,“刺猬只有信任你了,才會順毛。”
小栗兒一聽蹙眉道,“那就是它怕我們?父親在哪裏捉到他的啊?它其他家人呢?”
白微瀾被宴緋雪兇了一眼,此時老實道,“礦山上啊,捉其它家人有些難,不過改天父親都給你捉來,讓它們一家團聚。”
小栗兒垂着卷翹的睫毛,亮晶晶的眼神淡去,糾結又不舍的看着小刺猬。
“算了,我們都已經是壞人了,就好好養着它吧。”
白微瀾啧了聲道,“你老父親給你抓來玩,你卻說我是壞人,多傷心。”
小栗兒抱着白微瀾的膝蓋,眼巴巴望着他,“它們的家被我們開礦挖毀了,它們家人這輩子估計也見不到了……”小栗兒說着,淚珠湧出眼眶,挂在睫毛上一顫顫的。
白微瀾一頓,這孩子真是随了宴緋雪心軟易共情的性子。
宴緋雪掏出巾帕給小栗兒擦擦,開口道,“小刺猬出生一個月後,它就會離開母親,自己去闖蕩。雖然它性格膽小孤僻喜歡獨居,但是要遇見其他刺猬欺負它,也會發動攻擊。”
“而野生小刺猬壽命一般在一年左右,但小栗兒要是好好養的話,能活九年。”
“挖礦毀了它的家,我們就更好的保護它。”
小栗兒眼睛濕漉漉地望着宴緋雪,鄭重點頭,奶聲奶氣道,“我一定會好好養它。”
而後宴緋雪又給小栗兒一份手寫的飼養指南。裏面包括刺猬的習性、注意事項,一一羅列很清楚。
避光喜歡陰暗、冬天要注意防寒保暖、吃蚯蚓、果子、樹根,但不要喂酸性的果子等等。
去年在大伯母家,謝敏之提了一嘴小刺猬,小栗兒很好奇,宴緋雪就記住了。
巧的是白微瀾在礦山上也囑咐了礦工,要是看見小刺猬給他捉一只,帶回去給孩子解解悶。
只是像宴緋雪這麽負責認真地給孩子準備的,白微瀾全然沒想到這些。
當然得認真準備,不然高興養幾天,結果就死了孩子更加傷心。
宴緋雪道,“小刺猬和你熟悉起來後,它就不會刺人,還會攤肚皮親人。”
小栗兒立馬期待,還想摸摸這刺猬毛。
顧凜柏立馬抓住他小手,問宴緋雪,“這野生刺猬容易長蜱蟲,驅蟲了嗎?”
宴緋雪看了白微瀾一眼道,“他用果酒沾着棉花團子忙活了半天,現在飯都不想吃了。”
白微瀾一聽到這個話頭,渾身擰巴不舒服,叫下人準備好洗澡水,一定要好好洗洗。
吃過晚飯後,宴緋雪兩人把五姊妹塘山腳下的事情,給顧凜柏說了。
為了百姓着想,确實要修排廢水的暗道。
一般是地下挖三四米深的暗道,鋪設陶片隔絕廢水下滲。廢水先在礦池沉澱經過處理後,再排出。
只是處理作用收效甚微,只能過濾渣滓,排在小河裏淨化緩慢,危害附近村落。
只有把廢水排進江河裏,遠離農田村落才不會損害百姓利益。
以前聞登州開礦亂糟糟沒人管理,現在朝廷設置銅務司,斷然不能像以前那樣。
而顧凜柏雖然不負責銅務司這塊,但身份地位在這裏,說話有分量。
顧凜柏答應兩人會從中周旋,要朝廷撥一部分款共同修建。
宴緋雪兩人有顧凜柏保證,自然心頭松了些。
等兩人走後,一旁小五道,“殿下,王爺來信問您什麽時候返京。”
顧凜柏頓了會兒道,“父王那邊一切順利,我晚回去半年也不遲。”
小五沉默知曉。
他家世子剛剛應下白微瀾兩人的請求,何嘗不是一個難以達成的問題。
現在看着攝政王風頭無兩,但皇帝已經開始忌憚奕王了。他開始扶持仁親王也就是二皇子,主管戶部和聞登州銅務事宜。
要是白微瀾只是一個普通的商戶向朝廷奏請撥款,成功的幾率都比世子殿下多一兩分。
現在白微瀾已經被認為是世子一脈的商人,仁親王絕對會存心刁難不會輕易同意。
現在世子殿下不返京,更多還是在這裏,為白微瀾鎮場子。
顧凜柏沉思一會兒,然後提筆寫了封書信,交給小五送回去。
日子緊鑼密鼓過着,白家這邊還在發愁挖到地下軟層出水,怎麽解決這個滲水問題。
地下水無時無刻不在沽湧沽湧冒着,礦工根本沒辦法下礦。
原本石善文就預測到這裏會有地下水滲出,以往也不是沒有遇見過這類情況。
多數用礦工背着羊皮囊下洞運水,或者用幾十根水龍抽水,或是找附近有裂縫的岩層,将水放出去。
所謂水龍,就是把長十五米以上,粗六寸的大長藍竹打通中心竹膜,再用一根稍比竹筒長的木棍,頂端安裝橫把手,下端置皮碗,插入竹筒中,向上抽拉,排除洞內積水。
但這次五姊妹塘地下水太多,超出石善文的預判,以往的經驗都不頂用了。
挖礦挖到一半,眼看就要挖到礦石,斷然沒有放棄的道理。但地下水一日不解決,也不能下洞礦。
七個長廠讨論兩三天也沒有個合适的法子,最後還是白微瀾兩人親自跑去現場查看。
白微瀾穿着礦工統一的衣服——麻布褂配布短褲,褂上還有口袋,裝一些小東西。
他胳膊很少露在外面,在一衆古銅色胳膊裏,白微瀾的胳膊簡直是白的發光。
他胳膊不像那些長期幹苦力的肌肉胳膊,既不彪悍的壯碩,又不孱弱白斬雞,肌肉結實緊致,肌理線條流暢好看,是恰到好處的力與美的結合。
宴緋雪很喜歡白微瀾現在的身材,但白微瀾像是嫌棄自己肌肉不夠大,有些不自信的時不時在宴緋雪面前,撅着手肘子凹肌肉。
宴緋雪不動神色的捏了一把起伏鼓動求摸摸的奶白肌,挑着眼尾露着媚色,等到礦場後,他又一本正經了。
不能下礦,礦工們都在外面候着,全是清一色的粗布短打。這些衣服都是宴緋雪統一設計的。
根據工種不同,衣服也有略微不同。比如煉銅的工人腰前會系羊皮圍裙,和炒菜一個道理,為防止銅液火星子飛濺。
下洞礦的工人腦袋上多了一個包頭,上面裹着亮壺,方便靈活移動照明。
石善文等人見到白微瀾穿着礦服,腦袋上用包頭裹着亮壺,顯然是自己要親自下礦洞的。
東家親自下礦洞,石善文就沒聽過這事例。哪個富商東家不是在雕梁畫棟裏坐收銀子。
現在白微瀾要親自下礦查看情況,既心生佩服他的膽魄又愧疚自責自己的失誤。
五姊妹塘滲水預判失誤,算是他從業以來的重大挫折,問題解決不了,還得讓東家親自身臨險境。
要是換做以往的東家,早就吼着你知道我砸了多少銀子,你讓我血虧多少這怎麽收場?
要逼着石善文跳礦洞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但這兩夫夫什麽都沒說,只是自己跑來解決問題。
宴東家還寬慰他說問題總有解決辦法的,不能通宵通宵的熬着。
眼看白微瀾要下礦,石善文連連叮囑他小心。
宴緋雪倒是沒出聲,但眼神一直緊緊的追着白微瀾下了幽暗的礦井。
平日這個一人通行的礦道,礦工天天鑽進鑽出,此時白微瀾進去一回,宴緋雪作為東家,也不至于大張旗鼓搞特殊緊張。
道理是如此,但當白微瀾徹底下礦的剎那間,宴緋雪心跳漏了一拍。
望着黑黑的礦洞,那裏看不到他的白微瀾了,霎時有種被黑暗吞沒的眩暈,整個人浮起無力掌控的慌亂。
宴緋雪此時也深深體會到,為什麽那些礦工時不時祈求山神庇佑。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燒香拜佛,祈求平安。
山神是他們避無所避勇往直前的信念化身,是寄托他們身如浮萍的渺小與脆弱不堪一擊的命運。
另一邊,白微瀾下礦洞後,經過匍匐、彎腰爬行一段後,終于能直起腰身了。
礦洞裏每隔十尺就會安裝支護框架,穩固礦洞頭頂和兩邊的岩石。巷道很窄,只夠一次一人進出。
支護框架是通過榫卯固定,榫木通常選擇兩尺左右的圓木制作而成,卯木則是三尺左右的圓木對剖,兩端砍出箭頭楔入圍岩,來防止井框自身掉落。
礦壁兩邊設有一排燈龛,裏面放着粗瓷碗裝着燈油用來照明。
白微瀾看了一眼,沒有燈罩,這點需要改進。雖然銅礦少有自燃爆炸傾向,但一切細微安全隐患都要消滅掉。
他沿着幽深的礦道走了一會兒,七拐八拐別又洞天,前面還有一個熟手帶路。
幽幽火苗昏暗,空氣潮濕又悶熱,白微瀾胳膊上汗珠滑動,他全神貫注打量着周圍。
偶爾頭頂上滴答滴答的水珠濺在臉上,鼻尖泛起一陣土腥味;不遠處模糊又渾厚的沽湧水泡聲齊齊響動,還有老鼠刷刷的從腳邊竄過。
白微瀾渾身難受的厲害,但此時只惦記着地下水情況,下意識把自己靈魂意識從身軀剝離,謹慎又麻木認真的跟着熟手後面。
那熟手輕松自如,見老鼠從白微瀾面前經過,後者肩膀緊繃一副如臨大敵的殺意凜然。
那熟手笑道,“白東家有所不知,這老鼠可都是我們礦工過命的兄弟。每天下礦,頭一件事情就是檢查自己喂的老鼠還活着與否。”
“要是老鼠死了,這洞肯定有蹊跷冒毒氣了,及時出礦洞,還能救我們一命。”
“那确實是過命兄弟。”
沒走多久,前面就不能繼續走了。
原本模糊的雄厚汩汩水聲,此時清晰可聞,空氣裏的濕氣又轉為黏膩濕冷的爬在後背、胳膊上。
白微瀾用頭頂的亮壺一探照,只見十幾個竈口大的源頭,正源源不斷的冒水。
這日日夜夜湧流不息,要不了多久便要水淹礦洞了,情勢比白微瀾想的還要嚴重。
只停留一會兒,白微瀾就原路返回,爬出礦井。
從幽深昏暗的礦井出來的瞬間,只見宴緋雪緊縮的琥珀眼眸瞬間綻放笑意,他頭頂的銀釵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白微瀾像一只狼狽的水老鼠從地洞裏鑽出來,宴緋雪拍拍他滿是泥水的肩膀,“辛苦了。”
白微瀾沒忍住笑了下,這哥倆好的手勢和語氣是怎麽回事。
不過此時也不宜矯情的膩歪。
礦上做工的時候,他和宴緋雪都是過命的兄弟交情,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白微瀾對石善文說,過半個時辰邀其他廠長一起來他的小木屋。
他腦子有個想法,或許可以一試,只是現在急需要洗個澡。
山裏條件簡陋,此時已經是四月初,男人洗澡都是去河裏洗。
山花爛漫,河邊開滿了黃木花和水藍色的鳶尾花。
白微瀾洗完澡後神清氣爽,換上自己日常的衣衫,又是一副人模人樣的貴公子形象。
他回來的時候,小木屋的窗子開着,遠遠就見美人伏案提筆,忙碌認真。
宴緋雪全神貫注沒見白微瀾進來,倒是他嗅覺靈敏,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山花清香。
他擡頭沒看到白微瀾人,倒是窗前升起了一大捧水藍色的鳶尾花和一堆堆黃木絨花。
宴緋雪提筆一頓,而後擱在翡翠筆架上,扭頭笑道,“是哪個登徒子,在窗戶浪蕩偷窺。”
白微瀾直起腰身,撩起前襟,一手捧花一手撐窗棱,一個利落翻身就落在宴緋雪身邊了。
“鮮花贈美人。”
他說着親了下宴緋雪的臉頰,美滋滋的說,改天帶宴緋雪去看看山花潭景。
宴緋雪賞了他一個吻,“下洞礦感覺如何?”
白微瀾默了會兒,笑笑道,“怕死。”
“我還有大美人媳婦兒和可愛的兒子需要我。”
兩人說着,就見石善文一行人都來了。
宴緋雪想找個花瓶把花插起來,但是山裏木屋,一切從簡壓根兒沒有。
白微瀾說就這麽放着,他每天都能給媳婦兒找一束花來。
石善文幾人走近,就見窗戶邊上放着一束山花,春風明媚中,兩個年輕夫夫正認真說話,見他們來才擡頭招呼。
白微瀾把礦洞底下的情況說了後,直接說自己的法子。
“以地下水滲透的速度來看,即使安裝再多的水龍也無濟于事,我想在旁邊挖幾個礦洞,把這個礦洞裏的地下水引過去,這樣新舊礦洞連通排水,以你們經驗看着法子可行?”
多挖幾個礦洞裝廢水,這個主意,石善文他們幾人以前聞所未聞。
要是再次挖出地下水失敗了怎麽辦?
挖幾個礦洞失敗又損失數千銀子,這無疑又是一筆巨大開銷。
但他們現在也別無旁的法子,只能鉚足盯緊開出礦這個目标,以小博大賭那麽一把。
七個長廠面面相視,思索一會兒,只聽硐長道,“白東家奇思妙想,剩下的就交給我等實現。”
幾人都是大半輩子的老經驗,雖然白微瀾的法子前所未聞,但也迅速讨論起如何連通挖礦和按水龍了。
這幾個人讨論起行業裏過經過脈的東西,兩人聽不懂,但還是在一旁仔細聽着。
一個時辰後,終于對白微瀾提出的這個法子有了六成把握。
七人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腦子都飛速不間斷,甚至争論起來熱火朝天,完全忘記時間流逝。
一回神,只見他們前面茶水已經燒了兩壺。
石善文見兩人還在聽,連忙道,“慚愧慚愧,東家本能坐在家裏收銀子的,卻因為我預估失敗,又砸進去六千多兩銀子。”
石善文一年工錢才兩百兩,因為自己失誤造成六千多兩損失,可想而知心裏壓力多大。
他知道東家手裏銀子本就緊張,外加上還要修排廢水的地下管道,這無疑更加重兩個東家的負擔。
石善文此時面色愧疚的厲害,連帶着其他六人也愁眉不展面色緊繃。
這種問題白微瀾不予理會,在他看來确實是手下的人失職,不過事後問責他倒是不會,只要他們把新法子實現便好。
安撫人心,向來是宴緋雪的活計,只聽他道:
“開礦本來就有賭博的成分在,這是我們向老天要東西,以人力自然無法抗衡做到萬無一失。”
“石叔的能力已經是業界巅峰,要是換其他人來做,估計遇見的麻煩更多。”
宴緋雪說到這裏,看向其他六人,目光誠懇道,“開礦目前為止一切進展順利,都是多虧了幾位叔伯的齊心協力鼎力相助。”
有宴緋雪這番話,幾人自責消減化為滿滿幹勁兒,紛紛表示一定為東家盡忠效力。
救命啊,我dy搜藍竹,結果給我出來一排藍蛇,吓死了。
但還怪好看的。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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