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開礦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開礦

    這次去聞登州,開銅庶務繁忙緊張,宴緋雪兩人肯定要待個一年半載。

    只有逢年過節,或者遙山縣這邊有緊急情況才會趕回來。

    宴緋雪兩人本來打算把三個孩子都帶過去,但放鶴和谷雨兩人都想留在遙山縣。

    他們在這裏有同窗夥伴,更重要的是,他們想繼續在錢莊當學徒。

    在錢莊待了一段日子後,兩人都變化不少。

    谷雨應對突然事情、面對陌生人的質疑,不說得心應手但也更加從容不迫。

    他有試錯犯錯的底氣,不再戰戰兢兢擔心受欺負,給宴緋雪帶來麻煩。

    他像個剛出土的尖筍嫩芽,在宴緋雪和白微瀾給他搭建的生态中,迎着陽光雨露生長。

    放鶴本就機靈,性子也從不吃虧。

    通過學徒這段日子,他不說學到了什麽,只是覺得好玩、新鮮有趣。

    學徒要看的賬本太多太密,還有永遠撥不完的算盤;這些倒是磨砺了他身上的粗心暴躁,性子多少能鎮定下來了些。

    谷雨堅定了他想要走錢莊這條路,他喜歡和數目打交道。

    放鶴更加明确自己只想習武,将來要是能做镖師護運銀子也很威風。

    不過,一通百通,什麽都學一點,放鶴都是來者不拒。

    宴緋雪留他們兩個在家裏,還有些猶豫叫他們再考慮考慮。

    但兩人目光堅定,甚至還有些盼着大人走的樣子。

    那樣子就好像期待他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兩人要在大人看不見的地方蛻變,然後給他們耳目一新的成長。

    放鶴還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一定會保護好谷雨,不讓別人欺負他。

    這話倒是沒錯,放鶴和謝敏之天天吵架打架,倒是對谷雨越發耐心,還天天誇谷雨性子好。

    小栗兒雖然舍不得兩個哥哥,但他更想跟着宴緋雪兩人。

    小栗兒眼淚汪汪望着放鶴兩人,說他會每天寫信回來的。

    還千叮咛萬囑咐放鶴,要照顧好他的那盆苔藓,不能給養死了。

    放鶴連連點頭,認真發誓一定好好照看。

    一旁谷雨聞言忍不住嘴角細抖,放鶴看他一眼,谷雨才抿嘴壓下了笑意。

    聽雨軒水池子邊的那盆苔藓,早就被小黃滋尿燒死很多回了。

    小栗兒之前送給放鶴的苔藓是鳳尾藓;被小黃滋死後,谷雨又和放鶴去學院後山林,找了相差無幾的填補上。

    要不是小黃這個罪魁禍首,他們也不至于翻遍了學院後山林。

    谷雨叫小栗兒把小黃這個禍源也帶去,這樣還有個玩伴。

    于是這樣,小黃也去了聞登州。

    他們一行人,走水路六天後抵達了聞登州。

    到聞登州後,宴緋雪兩人商量着,是不是要從顧凜柏的府邸搬出來。

    畢竟長期在聞登州這邊開銅礦,往來一些礦頭、商賈會打擾到顧凜柏。

    但是顧凜柏像是看出兩人意圖,讓兩人還是住在原處。

    兩人到時候忙起來,連月住山上都有可能,小栗兒無人照看,恐生了意外。

    小栗兒一聽見還可以繼續和顧凜柏住一起,高興的直貼顧凜柏臉頰。

    顧凜柏捏着他肉乎乎的小臉,叮囑小栗兒今後不能随便親人了。

    宴緋雪還打算找西席先生給小栗兒受習,但顧凜柏自己攬下了禮樂射禦書數的君子六藝。

    顧凜柏在京城世家裏都是出了名的文武雙全,此時親自教習小栗兒,宴緋雪自是倍感榮幸。

    顧凜柏到聞登州後庶務繁忙,還能每天抽出一兩個時辰教孩子,這份心意,宴緋雪是看在眼裏的。

    白微瀾上學時纨绔,每科只點到為止,說精通的恐怕只有吃喝玩樂。

    再說他那性子暴躁急脾氣,對小栗兒平時還好,捏捏貼貼舉高高,俨然慈父形象。

    真要教孩子,還沒有顧凜柏有耐心。

    白微瀾自己做不到,又背地裏嫉妒顧凜柏,時不時在宴緋雪面前嘀咕兒子叛變了。

    宴緋雪笑他知足吧,生兒子用不到他,教兒子也用不到他,這福氣一般人求不來。

    宴緋雪懷孕還在辛苦颠沛流離,白微瀾那時候還在陰暗裏四處咬人。此時回神,倒是心疼又遺憾沒照顧到宴緋雪了。

    愛屋及烏,白微瀾對兒子的憐愛耐心又多了些。

    但小栗兒卻每次都在挑釁他老父親的權威。

    小栗兒現在挂嘴邊的口頭禪由“父親好厲害”變成了“叔叔好厲害”、“叔叔怎麽什麽都懂”。

    俨然一個顧凜柏的小迷弟。

    白微瀾要小栗兒誇下自己,小栗兒就會說“父親辛苦了”。

    感情只有功勞沒有苦勞。

    可小栗兒,确實覺得父親和爹爹每日好辛苦,天天起早貪黑的忙碌。

    有時候父親和爹爹半夜來他房間看他的時候,他都隐約聽見雞鳴叫兩聲了。

    白微瀾他們确實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他們剛來到聞登州的時候,就嗅到了城中不一樣的氣氛。

    城中草木灰都能像藥材一樣賣起價格,還有附近村子裏的豬牛欄、旱廁糞坑的多年黃土牆都被人統一收購了。

    這些東西都有人要?而且還是大批量收集購買。

    正當白微瀾敏銳察覺到緊迫的氣息時,蘇大夫夫夫上門拜訪了。

    他們兩人在聞登州陪兒子過年後,也沒打算回遙山縣了;他們在聞登州定居開了個醫館,兒子軍營休假還能出來團聚。

    蘇大夫道,“真替你們着急啊,可冰凍雪天消息遞不出去。你們回去過年的時候,那幾個京商可是鉚足了勁兒,準備開銅礦的事情。”

    “你們現在看到城內草木灰和多年黃土牆,都被他們收購來提煉硝石了。”

    “硝石?”白微瀾微頓,斂眉片刻,腦子裏就知道對方意圖了。

    硝石是制造黑-火藥的重要原材料之一。

    在大歷朝,煉制火藥的工藝不難,相關書籍也不是禁書。

    普通百姓是不能提煉的,煙花爆竹鋪子也不能售賣黑-火藥。但是商戶獲得官方文書批準,是可以自己開窯冶煉;相關用途也是把控嚴格,外加上稅卡嚴苛,從中獲利很難。

    朝廷也有開設的鑄冶司專門負責黑-火藥冶煉。

    看來這些京商大肆收集這些原材料,就是準備用火爆法開礦。

    白微瀾平時什麽雜書都看一點,已然知曉其中關竅,但宴緋雪還有些不清楚硝石是做什麽的。

    宴緋雪疑惑道,“硝石不是一味藥材嗎?那些草木灰和黃土能提煉硝石”

    蘇大夫解釋了硝石也是制造黑-火藥的主要原料之一,多年的黃土牆尤其是經過雷電劈過的黃土牆,含有硝土,可以提煉出硝石。

    蘇大夫以前對冶煉黑-火藥有些興趣,自己也偷偷嘗試過煉制,自然知道其中花費不菲。

    十斤黑-火藥,他就用了熬過的淨硝八十斤,炭面十二斤、磺面十斤。

    也可能手藝不精湛,黑-火藥沒什麽爆發威力,最後倒是全部用來灌煙花爆竹了。

    要是想用黑-火藥開山采礦,怕是得數千公斤黑-火藥,這一斤黑-火藥就近一兩銀子。

    這哪是用黑-火藥開礦,簡直是用銀子砸礦。

    蘇大夫道,“更何況,現在硝土礦都被那京商把控了,所有煉制黑-火藥的原料價格都被他們炒起來了。”

    這擺明,就是和宴緋雪他們對着幹,明晃晃的砸銀子比身家。

    宴緋雪他們搶了人,那些京商就搶了黑-火藥,幹誰能幹的過誰。玩到最後,都是看後臺銀子硬不硬了。

    想打銅礦的注意,真不是一般難啃的。

    蘇大夫這樣想着,不免為好友擔心。

    這兩人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怎麽就偏偏忘記黑-火藥這一步了?

    雖然從沒聽過還能用黑-火藥開礦,但此時那些京商能想到這個法子,說明有一定可行性。

    “那你們是打算用什麽法子開礦?”

    宴緋雪道,“燒爆法,就是大火灼燒礦脈一通夜,然後灌水淋濕,這樣礦脈柔脆,礦工們可以拿錘尖采打。”

    一個黑-火藥開山炸礦,一個人工捶打,這效率高低立見。

    蘇大夫道,“那你們現在怎麽辦?”

    宴緋雪笑道,“能怎麽辦?現在最着急的不是我們,應該是石善文,是負責采礦的鑲長。”

    “你們是東家啊,不着急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蘇大夫說完也有些覺得廢話了,兩口子肯定心裏憂急的。

    他便不多打擾,和蘇刈去看小栗兒了。只近三個月沒見,還挺想那小孩子的。

    蘇大夫兩人走後,宴緋雪見白微瀾還在斂眉沉思。

    宴緋雪道,“最開始,确實沒想到要用黑-火藥。”

    “一是咱們銀子緊;二是我了解到的書籍裏,沒提用黑-火藥這個方法;三是石善文提出的是慣用的燒爆法。”

    白微瀾目光虛虛聚焦着茶杯,抿着嘴角嗯嗯點頭;神情還在思索,嘴巴下意識應和着宴緋雪的話頭。

    宴緋雪見狀便不多說打擾他了。但他一停,屋子裏就安靜下來,茶杯冒着熱氣,驚擾了白微瀾思緒。白微瀾反而擡頭,問他怎麽不說了。

    白微瀾道,“晏晏多說一些,每次我思緒滞澀的時候,只要耳邊有晏晏的聲音,腦子好像就好使一些。”

    “不僅色令智昏,還能色令智通。”

    宴緋雪笑笑,白微瀾思考的時候不喜有一點動靜,但唯獨又喜歡他的唠叨。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習慣。

    宴緋雪起身整理書案上攤開的書籍,慢慢道,

    “挖銅礦這東西,全靠氣運和鑲長手藝,即使對方有黑-火藥,也不見得能比我們先開出銅礦。”

    “嗯嗯。”

    “我們雖然靠工人慢一點,但我們這邊都是熟手老師傅,只要礦脈找對,節省很多銀子和時間。”

    “嗯嗯嗯。”

    “那些京商雖然外物厲害,但他們的鑲長都是半吊子出師的,石善文都不看好。說不定要多走很多彎路。”

    “嗯……嗯?”

    白微瀾附和瞬間中止,擡頭望着宴緋雪,四目相對,腦子裏電光火石間,有一法子一閃而逝。

    他手指忍不住敲着書案,蹙眉凝思,但那法子似昙花一現頃刻歸于混沌。

    宴緋雪見他背脊都挺直嘴角緊繃,面色嚴肅又認真,桌子的敲響聲越發急迫。

    于是宴緋雪又重複了剛剛他說的幾句話。

    “他們鑲長都是半吊子,不一定比我們……”

    宴緋雪話還沒重複完,白微瀾忽的起身,隔着半個書案一把摟住他狠狠親了口。

    他眼裏亮意驚人,帶着氣吞山河的鎮定與振奮,“晏晏,你真是我的福星。”

    宴緋雪懵了瞬間,而後嘴角彎彎,摸摸白微瀾腦袋,誇獎道,“好使。”

    白微瀾咧嘴笑容暢快,見宴緋雪靜靜笑着看他,眼裏滿是信任與欣賞,又忍不住親他嘴角。

    沒有一個男人,面對心上人的欣賞不歡呼雀躍翹尾巴的。

    但白微瀾,已經是一個學會控制的二十二歲成熟男人了。

    他就是沒忍住又親了下宴緋雪的臉頰。

    “我什麽都還沒說,晏晏就說好使?這麽相信我啊。”

    這語氣美滋滋的,宴緋雪歪頭看着他笑,“對啊。”

    “那你猜猜我的法子。”白微瀾滿含期待鼓勵道。

    宴緋雪莞爾一笑,“既然你想出法子了,那我也不必操心了,我去看看兒子。”

    宴緋雪說完就作勢轉身,白微瀾哪能讓他走。

    他耷拉着眉頭,“你好煩,就不能繼續誇誇我。搞的我現在要求着你聽。這氣勢心情就不同了,好主意都不能讓我興奮了。”

    宴緋雪無辜道,“我誇了啊,現在要去誇兒子了。”

    白微瀾苦悶求着宴緋雪道,“求老板娘聽聽吧,很多細節需要您的把控。”

    兩人沒拉扯一會兒,就聽見門外丫鬟出聲道,石善文上門拜訪。

    白微瀾立即收了吊兒郎當無賴的樣子,端的一派矜傲凜然,還不疾不徐的把桌子上的書整理一番。

    一旁宴緋雪就看着他裝,開口叫丫鬟帶人進來。

    石善文一來就準備開口給宴緋雪解釋。

    果真如宴緋雪所言,京商收購黑-火藥最着急的是石善文。

    他眉目間斂着的憂慌,在看到宴緋雪的瞬間,松開了許多。

    到不是看到宴緋雪像是看到定海神針,而是自己腦子裏牽挂惦記的事情,終于能為自己辯駁說明了。

    這個年是過的膽戰心驚。石善文接連被京商上門洗腦輪番轟炸;核心宗旨就是,跟着宴緋雪他們幹沒出路。

    沒錢還想開礦,簡直癡人說夢。

    那些京商,後來也知道當初在聞登州賺的最多的不是李潤竹,而是背後的白微瀾。

    這樣一算,京商們對白微瀾的身價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十幾萬出頭的銀子,能不能砸出個水花都不一定。

    他們的銀子就算是耗着,都能把白微瀾拖垮。

    勸說石善文不要跟着白微瀾幹,即使有個人恩情在,也要顧慮身後數千礦工兄弟。

    那些礦工都是跟着石善文去給宴緋雪賣命,到時候宴緋雪銀子砸沒了,還沒開出礦,白家一定倒閉。

    數千礦工的工錢如何結清,以及他們今後又如何謀生。

    話裏話外都威逼利誘石善文,暗示他現在站錯隊,後面可就沒後悔藥。

    見石善文油鹽不進,便開始離間他們之間的信任。

    他們趁宴緋雪兩人回家過年期間,把黑-火藥囤積把控住了;宴緋雪過年回來,見到這個場面一定很震怒。

    因為,要是石善文這個鑲長,提前告知開礦需要用黑-火藥,宴緋雪兩人不至于現在如此被動。

    都是石善文自己預判失誤,導致了宴緋雪兩人現在的處境。

    石善文聽完就心慌了。

    他自己對宴緋雪是堅定感激救命之恩,絕對不會為外界動搖。但他們之間恩情大于信任,要是宴緋雪見到城中這等局勢,會不會怪罪于他。

    石善文很欣賞宴緋雪,完全不希望兩人之間出現這等信任裂痕。

    但,又像那些京商說的,宴緋雪對于采礦是個門外漢,全心信任他反而局勢失利,他責任重大。

    此時石善文着急解釋,但又有些不知道從何開口。

    畢竟,他的開采方法是沒問題的。

    怕說出來宴緋雪不信,還以為他是在狡辯。

    那些京商是否動搖宴緋雪對他的信任他不知道,但一定動搖了他對宴緋雪的信任。

    宴緋雪看出他的遲疑與糾結。請他入座,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還說來的正好,正準備去他家給他拜個晚年。

    宴緋雪想要獲取別人的信任和掌控他人心神的時候,總是輕而易舉。

    笑語晏晏三兩句話,就讓石善文鎮定松懈下來了。

    本身長着一張不可近窺讓人贊嘆的五官,他的一颦一笑仿佛都是施舍,更遑論,他主動親切的拉進距離。

    就像是高高在上拒人千裏之外的漂亮貍貓,它偶爾一個眼神注視過來都能引起贊嘆誇獎;人類還以這個注視為榮,越發對貍貓喜愛不已。

    此時石善文就是類似的心情。

    見宴緋雪神色如常,還給他親自倒茶,還說晚輩拜晚年,這擱誰不心裏松開,越發喜歡這個晚輩。

    石善文道,“宴東家會不會怪我,年前沒有提黑-火藥爆破法,而是說了靠人工的燒爆法。”

    宴緋雪笑笑道,“沒有,石叔可是業界點金手,石叔給我說用燒爆法,那自是有一番考慮和安排的。”

    石善文緊繃的面色露出一絲笑容;最怕一知半解的門外漢,指點內行人,宴緋雪這人相處起來格外舒服。

    他拱手鄭重道,“我石善文這條命都是恩人撿的,定是竭盡全力報答恩情。”

    “那些京商用黑-火藥開礦,完全是自掘墳墓。”

    “不說黑-火藥要炸出礦脈,成本就得二十萬銀子往上。可這天下不缺富商,為什麽其他富商就不用黑-火藥去開礦?”

    “因為一般山體內都有毒氣,除鐵礦外,我這輩子還沒聽見黑-火藥開礦沒出事故的。”

    “進礦洞前,要自然通風釋放毒氣,陰天還會點燃易燃煙少的竹片,将井內的毒氣加熱飄出,從而與外面氣流互換。”

    “雖然這樣做能減少毒氣,但我們聞登州的礦脈和黑-火藥犯沖,老一輩人嘗試用黑-火藥開礦,礦洞很容易坍塌造成人員傷亡。”

    “我給那幾個京商說,聞登州內的礦脈不能用黑-火藥開,他們還覺得我這是騙他們,是給宴東家拖延時機。”

    白微瀾聞言開口道,“我也曾經看到過一本書上寫的,黑-火藥不能用來挖煤礦,不然十礦九塌。”

    石善文道,“書中可能誇大其詞,但煤礦裏的毒氣格外濃烈,礦洞很容易自燃爆炸。”

    白微瀾點頭,“所以,我們用燒爆法開礦才是最穩妥的。”

    宴緋雪思索道,“那如果,那些京商真找出用黑-火藥開礦的穩妥法子呢?”

    石善文也沒剛剛斬釘截鐵的架勢了。幹這一行,沒人敢打包票說用黑-火藥就一定會塌或者不塌礦。

    白微瀾道,“就像晏晏說的,開礦核心在找礦,不在如何開的。他有利器沒找準準頭,也是只是白費力氣。”

    “更何況,他拿自己的長處和我們短處相比,自然更受一籌。但咱們的長處比他們的短處,對他們來說無疑是致命短板。”

    “更何況,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在宴緋雪和石善文兩人期待的目光中,白微瀾心滿意足的說出了他的法子。

    最後石善文将信将疑的信了白微瀾的法子,但總覺得有些賭的成分在。

    但宴緋雪卻說,他有把握把它變成真的。

    兩位東家決定的事情,石善文不多嘴,只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

    而後石善文掏出一張羊皮輿圖,這是他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說是礦脈寶藏圖都不過分,上面标了大大小小諸多記號。

    只要白微瀾随便一指,石善文都能說出那山勢特征多什麽礦脈有什麽木材和什麽野獸。

    石善文道,“我們第一個礦洞判定在五姊妹塘,這帶多銅礦,且周圍的山脈燒出炭的質量也好,減少了大量運輸炭火的腳費,而且周圍有錫鐵礦也很方便,唯一不好的是,地勢積水,恐怕地下水滲透過多。”

    這塊,白微瀾和宴緋雪兩人完全是抓瞎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宴緋雪當即拍板圈定五姊妹塘為礦頭。

    “好,承蒙兩位東家信任,我這就是緊鑼密鼓安排人開工。”

    宴緋雪看着石善文摩拳擦掌的樣子,笑道,“可以安排開工了,但不用着急,咱們慢慢幹,争取京商炸了三四個礦脈後,咱們才開始火爆脆礦脈。”

    石善文想着兩人的主意,點頭應下。

    之後他們又聊了相關的細節安排,直到下午,才堪堪初步結束。

    宴緋雪留他吃晚飯,石善文擺手。直說春天多雨,這事情耽誤不得。很多事情看着日子不緊,但中間耽誤的時間多,還是要提前抓緊。

    如此宴緋雪也沒留他,說給他帶了遙山縣的一罐茶葉。

    正月上東家門沒帶手信,石善文懷着顧慮惴惴不安進來,滿心歡喜拎着茶葉,幹勁兒十足的出去。

    驚蟄過後,春雨綿綿。

    轉眼就到了白家礦脈開工動土的日子。

    天色剛剛灰蒙蒙亮,五姊妹塘的山坳裏鞭炮便響個不停。

    一旁案桌上披着大紅絨布,上面放着香爐和上供給山神的烤乳豬和新鮮瓜果。案桌後擺着一排挖礦用的鐵器,也用紅布遮蓋着。

    先生在前面念念有詞,時不時要求全員跟着五體投地跪拜。

    下了點小雨地上泥濘濕濡,一個身子匍匐便渾身都是泥水。

    白微瀾起先是不樂意這樣的儀式,神神叨叨,渾身弄的髒兮兮的。外加,他本就不信鬼神之說。

    不過宴緋雪叫他忍耐下,這是開礦的必備儀式。

    每個礦民的神色是如此虔誠嚴肅,這是他們在祈求山神庇佑他們平安。

    這些礦工一旦下礦,這山色春景萬象便與他們無關。

    他們進入了連通陰府的地界,或許會經歷水淹、中毒、塌礦等九死一生的磨難,帶着礦石從狹窄的礦道重見人間。

    那礦道遇到拐彎窄口,礦工根本不能彎腰只能負重匍匐爬出來,而他們一次要背五六十斤的礦石。

    這條礦道,被當地礦工稱為陰陽道,他們就每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行走。每次進入黑暗的礦洞裏,都要默念山神庇佑。

    這些礦工祭拜的是他們的信仰守護神;而宴緋雪兩人,無疑是祭拜這些給東家豁出性命掙銀子的窮苦兄弟。

    經過宴緋雪這麽一說,白微瀾也是誠心十足的參加開工儀式。

    但開工儀式沒結束多久,原本綿綿春雨開始淅淅瀝瀝下大了。

    原本準備的五千多段幹柴燒礦脈,這下又得延期了。

    這無疑是出師不利,不是個好兆頭。

    這是山神不同意在這裏開礦脈啊。

    這種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礦工們紛紛人心惶惶議論紛紛。這種每天下陰間路的,對這方面最是忌諱。

    不過好在,宴緋雪他們及時叫停了。

    “我就是說白家沒賺錢的命。”

    “就十幾萬出頭的身價,也敢來銅礦湊熱鬧。”

    一個雕梁畫棟的宅院中,幾個衣着富貴的商人和一個一臉油嘴滑舌的男人,振振有詞的點評白家開工動靜。

    那油嘴滑舌的男人,鷹鈎鼻,三白眼,長驢臉,業界人稱鷹頭子。說的就是他慧眼如炬,能識脈斷礦。

    “他們這副窮酸樣,山神都拒絕給他們開山門。咱們這一道,最忌諱的就是這個,那些礦工每天膽戰心驚下陰陽路,這會兒開工不利,他們人心渙散。”

    “三位爺有銀子又有黑-火藥,這銅礦勢必被收入囊中。我那位師父活這麽大把年紀了,竟然還不懂得聽人勸吃飽飯的道理。”

    他嘴皮子說着,狂傲的眉間滿是一較高下的得意。

    這人叫梅良,是石善文五個徒弟中最小的徒弟。為什麽他是最小,因為繼他之後,石善文徹底斷絕了收徒弟的心思。

    梅良以前拜師的時候,态度虔誠嘴巴又會說,在幾個徒弟裏天資是最出挑的。

    石善文雖然對徒弟們都是一視同仁,但碰見悟性高的、适合吃這碗飯的後輩,總免不了多提拔點醒幾句。

    起先,梅良還覺得這是師父對自己的偏愛,會時不時出聲提點他。

    但後面,他發現師父對其他幾個師兄都是誇獎,唯獨對他挑三揀四,吹毛求疵。

    後面有些師兄點醒他,說師父這是在留後手啊。

    每行都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更何況小師弟天賦了得,旁人都說你是第二個點金手。

    假以時日一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搶了師父風頭。

    被石善文挑刺兒多了,周圍人這麽一捧,梅良飄飄然。開始覺得師父教習的手藝,也不過如此。

    每每周圍師兄反複實踐确認,但他一聽就懂了。

    跟着石善文出山尋礦斷脈的時候,他也能一針見血指出石善文要說出口的話頭。

    學了五年,比人家學了十年的還十拿九穩熟悉山勢水文走向。

    後面他有一次跟着石善文去探查礦脈,是他先說出那山勢應該是座銅礦,但最後錢都進了他師父的口袋。

    他師父每月大幾十兩工錢,找到礦脈另外有分紅,而他還是領着幹癟的三瓜兩棗。

    梅良覺得自己可以出師單幹了。私底下,還覺得那些學十幾年的師兄們,就是白白被石善文剝削奴役的長工。

    整個聞登州的山脈水文他們都一清二楚,他們甚至都能從炭火裏分辨出來,木材來自哪裏在哪個山頭燒的。

    梅良提出單幹,石善文一點都沒驚訝。

    他們這行的,不僅要精通地質水文,還有精通堪輿風水。

    梅良這面相,他一早就斷定師徒緣分不長久,只是惜才,忍不住出手撈了一把。

    單幹後的梅良,沒幾年就一躍成了小有名氣的鑲長。還真有些本事在身上,随便點一個山,就能開出礦脈。

    在衆人吹捧中,他開始有意無意和石善文比較,一副後來者居上的架勢。

    即使,此時面對幾個來頭不小的京商,他也一身傲氣,沒見氣勢低他們老爺幾分。

    那些富商現在是有求于人,自是對梅良和和氣氣,還指望着梅良這小點金手給他們開出銅礦。

    一富商道,“梅總工,你說他們這礦洞,打算建在五姊妹塘到底有幾分勝算?”

    這一聲梅總工叫的梅良通體舒坦。

    石善文到現在也只是個鑲長,他卻成了總工。

    更何況,這幾個京商背後的勢力加起來不說富可敵國,那也是半壁江山。白家十幾萬兩出頭的身價,也敢和這些富商搶肉吃,簡直自不量力。

    他師父也是,有大廟金身不坐,非要跑進破廟當泥菩薩。還真以為自己是能逆天改命的真菩薩了。

    梅良拂了拂袖間不存在的灰塵,仰着肩背一副自有盤算、了如指掌的氣勢開口道,

    “五姊妹塘底下确實有銅礦,但底下滲水嚴重,即使我能指出那裏有礦,負責洞內開采和采礦安全的硐長也否決了我的提案。”

    底下滲水嚴重便會水淹礦洞,到時候撒下的銀子不僅不見銅礦,反而全部打水漂了。

    一富商道,“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言下之意是對硐長的不滿,更多也是對梅良的不信任。

    看着石善文定在五姊妹塘,幾個富商都想跟着去開礦。

    白家是人工錘砸,他們用黑-火藥炸的山崩地裂,白家勘定好的礦脈也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但這個梅良卻因為自己的堅持,非要和石善文一較高下否決了這條提議。

    梅良見那富商猶疑的态度,頓時很生氣,開口道,“幾位老爺要是不信任我,幹脆另請高明吧。”

    最後,三位富商客客氣氣給梅良塞了封紅,把人送走了。

    人一走,一位富商就目光陰冷說道,“這個梅良,最好能讓我們挖出礦,不然我就拿他祭礦。”

    又一富商道,“我看着小子狂傲的很,嘴上無毛辦事牢,咱們要不就貼着白家的礦洞建廠?”

    這樣一來,一腳踢開梅良,還能坐享其中讓白家給他們探路。

    “白家後面不是世子殿下?這樣騎在面上欺負,不是打世子殿下的臉?”

    “怕什麽,不過一介商販,世子殿下不過是寄望他能挖出銅礦。白微瀾能給的,我們能給出十倍。”

    “再說,咱們後臺主子不比世子殿下矮一分不是?”

    “還是先看看這個梅良吧,現在攝政王風頭正盛,就連皇帝都要避他三分,我們還是不要觸怒世子殿下。”

    “那個白微瀾,還真是比他老子聰明些。本以為是個二世祖敗家子的玩意兒,居然還能把我們都耍的團團轉,踩在我們背上搶走了聞登州的銀子。”

    “這小子不簡單,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魄力,還能搭上世子一脈,更能提出黃錢改青錢抑制銅荒的方法。”

    “這有什麽難的,朝廷不是早有人提出過?”

    難得是知道的人紙上談兵落不到實處,而能落到實處每日與聞登州青錢打交道的富商們,卻提不出這個法子。

    這兩富商都在談論白微瀾,但唯獨一人深思沒有應和。

    那人就是當日在城門外,對李潤竹很熱情的那個京商。

    他眯眼道,“我見過白微瀾的夫郎,那人也不簡單。”

    不就是一個花瓶美人嗎,有什麽不簡單的。

    那京商也說不出來,但他們上門拜訪石善文的時候,石善文嘴裏出現最多的名字不是白微瀾,而是宴東家。

    這宴東家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幾個年過半百的京商,自然不知道白微瀾與宴緋雪的風流往事。他們眼裏看到的是白家凋敝敗落,紛紛搶着分一杯羹。

    至于一個後生被後娘壓着妓子沖喜的笑話,這點他們過耳就忘了。

    一人道,“那宴東家是什麽口音?姓宴,會不會和京城宴大人有關系?”

    “沒有京城口音,聽着倒是遙山縣本地口音。派人打聽一番,人家姓燕,不是宴。就是農戶出身。”

    話頭說到這裏,幾人腦海裏同時浮現宴緋雪那張堪稱絕世臉,怎麽看都和農戶不搭。

    他們三人對望,眼裏流露的意味不言而語,那是挑選戰利品的貪婪與觊觎。

    白家那小子要是銅礦守不住,這美人也抱不穩了。

    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個月,山色新綠變深,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山霧籠罩。

    五姊妹塘的動靜,自一個月前開工下雨後就不了了之。外加上一個月春雨,他們想要大火燒山鑿礦,老天爺也不賞臉。

    數千名的礦工沒開工,但照樣拿一半工錢,白家這每天都在消耗銀子。

    更有甚者,白微瀾兩人直接放那些礦工先回家事農耕,等過了這場春雨天晴山幹後,再開始動工。

    這樣礦工自然是求之不得,心裏對白家更加感激了。

    不過很快,在家裏農耕的礦工,就聽見遠處山脈中,轟的驚天巨響,石屑驚裂,飛沙遮天。

    這是京商那邊,用黑-火藥開礦動工了。

    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