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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贈
冬日陰霾不散,濃墨不化。
臨近年關,街上湧入很多雜耍賣藝的。不僅有本地口音,還有其他外地口音的雜耍班子。
因為聞登州解禁,不僅商戶前往,這些雜耍班子也想趕去湊熱鬧。
白微瀾幾人朝長琴巷子回走,一路上還看到好些沒見過的雜耍。
那些猴子聰明靈性的厲害,能寫詩作畫,能口吐人言,還能作揖讨賞。
不過幾人沒有停留,而是朝家裏走去。
一進巷子就見到諸多枯木老梧桐,河巷已經開始結冰了。
幾人一進家門,兩只黃狗聞見陌生氣味,便汪汪起身。
大黃叫喚的厲害,小黃倒是親熱的厲害。
和顧凜柏随行的小四和小六,一看到小黃還怪親切的;在聞登州的小院裏,一天沒事的時候就是逗小黃。
王婆見白微瀾帶回來三個客人,一看都是非富即貴。尤其中間那年輕男人乍眼一看,還以為是白爺。
她還以為是白微瀾的兄弟,但又沒聽過這號親戚,于是仔細一瞧,剛剛的相似又像是錯覺。
王婆在竈房裏一邊思索一邊準備待客的茶水糕點。
宴緋雪進來,“王婆今天多了三個客人,臨時來的,你忙的過來嗎,要找萬梨過來幫忙嗎?”
王婆心裏還在琢磨那貴客,沉思中被宴緋雪打斷手抖了下;她擡頭笑道,“不礙事,才九張嘴,就算十五張嘴我也能忙活過來。”
“王婆自然是操持過大場面的,那我今天給王婆打下手吧。”見王婆要推遲,宴緋雪頗有點狡黠道,“他們幾個男人閑聊敘舊,我坐那裏沒話找話,也挺難熬的。”
王婆自然知道宴緋雪是在說笑怕她有負擔,應該是怕她忙不過來,才搭把手。
“行,那今天就麻煩夫人了。”
“今天要準備什麽菜?早上買的冬筍很新鮮,那泥土都是新翻出來的。還有買了些黃鳝正在池子裏吐淤泥……”
“準備家常菜就可以了,他們吃慣山珍海味,但咱們這裏地道的家常菜卻沒吃過。況且王婆的手藝一絕,保證他們吃了贊不絕口。”
聽宴緋雪這麽誇王婆信心大增,心底的那點拘束也沒了。
夫人從聞登州回來,都要親自點菜吃呢。
“哎呦,哈哈哈,夫人每次誇得我老臉一紅。”
王婆說到這裏,很想問來人是什麽身份,是不是白微瀾的兄弟。但這些都是主人家的私事,她還是沒開口過問。
“叔叔和我父親長的好像啊。”
大廳裏,小栗兒仰着腦袋仔細端詳着顧凜柏,稚嫩好奇的嗓音說出的話,卻令幾人心頭一顫。
白微瀾立馬抱着小栗兒道,“小栗兒眼花了,怎麽會像?”
白微瀾再在世子面前張狂,對于這話卻心裏捏了一把汗。天潢貴胄怎麽能和商戶之子像。這也是顧凜柏不在意,要換一個權貴早就怒火不悅了。
“童言無忌,是小栗兒太喜歡顧兄了才這樣說。”
小栗兒見父親嚴肅認真的厲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孩子沒開始的活潑熱情了,只縮在白微瀾的懷裏乖乖靜靜的。
圓溜溜的黑眼睛時不時偷偷暼對桌的顧凜柏,清澈的眼裏疑惑一覽無餘,明明就很像啊。
顧凜柏見狀看向孩子道,“應該叫我大伯,我比你父親大。”
小栗兒被抓包有些心虛,但腦袋卻探出白微瀾的懷裏,直接傾身盯着顧凜柏,奶聲奶氣道,“可我覺得叔叔和父親差不多大。”
他小小嚅聲道,“叔叔就是和父親很像嘛。”
白微瀾輕輕捏了捏他嘴巴,“去找爹爹玩。”
小栗兒不情不願的從白微瀾身上滑下,顧凜柏卻道,“無事,小栗兒招人喜歡。”
顧凜柏說着上半身微微前傾,把自己臉朝小栗兒湊近,“大伯和你父親哪裏像?”
小栗兒看了看白微瀾又看了看顧凜柏,疑惑了,咬着嘴角沮喪道,“仔細一對比好像不像了。”
顧凜柏見他眉頭都擰成了波浪,嘴角揚了下,“小栗兒平時都玩什麽?”
小栗兒挺胸嚴肅道,“小孩子都才玩呢,我都上學啦,”
顧凜柏看着白微瀾膝蓋上的小蘿蔔頭,白白嫩嫩又冰雪聰明。他道,“這麽早就上學了?”
“對呀,每天和兩個哥哥一起。我放鶴哥哥可厲害了,武術第一,谷雨哥哥算術第一,我也是第一。”
“這麽厲害。”
“嘿嘿。叔叔也很厲害。”
“為什麽?”
“因為叔叔像父親,我父親最厲害。”
顧凜柏看了一眼白微瀾,見後者沒阻止,他伸手戳了戳小栗兒的臉頰,果然軟乎乎像個軟團子。
“叫大伯。”
“就是叔叔。”
“大伯。”
“叔叔。”
“為什麽不叫大伯?”
“因為父親永遠天下第一。”
顧凜柏和白微瀾都聽笑了。
一大一小聊的歡快。
白微瀾倒是頭一次見顧凜柏閑聊,以為他世子殿下除了正事還是正事,現在也會逗孩子玩。
白微瀾見他們聊的起勁兒,自己出去看宴緋雪。
院子裏放鶴正和小四小六兩人切磋武藝,放鶴嘴硬要強,叫小六不要手下留情。
結果就是被打的哇哇亂叫,一旁謝敏之笑得拍手稱快,說耍猴子都沒這麽上蹿下跳的精彩。
放鶴一聽謝敏之說他像猴子,反駁謝敏之是爬地走的豬。
這兩人年歲差不多,放鶴脾氣就不說了,謝敏之本就是養尊處優的纨绔,為了逃婚跑出來,他的性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兩個人當場就拿着棍棒要幹一架。
謝敏之還要小六小四不要幫忙,整個院子就聽見兩人棍棒撞擊聲,還邊打邊罵。
白微瀾見他們小孩子鬧着玩,也沒多管。
來到竈房,只見谷雨在幫宴緋雪摘菜洗菜。
谷雨性子靜,雖然現在膽子大很多,但見到外人還是喜歡在一邊忙活。
“都忙活呢,要再派幾個人來嗎?”
白微瀾雙手負背,踱步進來,一副大老爺巡視的态度。
宴緋雪道,“這種粗活怎麽能讓白老爺操心,我們一定辦的漂漂亮亮。”
王婆聽着兩人打趣,開口道,“我剛剛還在說,等會兒白爺就要過來了。”
白微瀾頗不要臉道,“因為我知道夫人也想我了。”
谷雨嘿嘿笑,宴緋雪面色坦然道,“你過來了,誰陪顧凜柏?”
“小栗兒啊,他們兩個聊的,我都插不進嘴。”
“不過孩子一直說我和顧凜柏長的像。”
宴緋雪心頭一跳,但看着白微瀾認真道,“不像啊,頂多身形相差無幾。”
白微瀾挑眉,“夫人觀察這麽仔細?”
一旁王婆見他們主動提着這個話頭,也笑眯眯開口道,“我乍看還真挺像的,但是仔細一看又不像了。”
“嗯?”
“谷雨覺得像嗎?”
谷雨搖頭。
“看吧,谷雨覺得不像。”
“不是,我沒看客人。”
“行吧。”
白微瀾完全沒在意,在廚房轉悠一圈後,經過院子看見放鶴還追着謝敏之打。
兩人吵架內容已經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放鶴罵謝敏之酒囊飯袋,謝敏之罵放鶴潑皮悍哥兒。
一旁小四小六逗着大黃小黃,一邊看熱鬧。
院子裏真是吵鬧的厲害,寒冷的空氣裏,充斥着半大孩子急躁火爆的喧鬧。
白微瀾來到大廳,只見小栗兒正拿着剪刀和紅紙,教顧凜柏剪花窗貼紙。
年關将近,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就圍着暖桌剪紙。學院裏會教怎麽剪,谷雨手最巧,還剪了個一家五口。
小栗兒手裏一疊一剪的,紅色碎末從藕節指縫掉落,手裏紅紙疊的小小的,他扯着一角抖開,一個栩栩如生的魚兒就出來了。
顧凜柏道,“小栗兒真厲害。”
小栗兒開心道,“我手太小啦,要是我谷雨哥哥來剪,這個魚鱗魚尾更加精細好看。”
他說完,然後像小夫子似的要檢查顧凜柏的成果,“我來看看叔叔剪成什麽樣子了。”
別看顧凜柏文武雙全,但剪紙笨手笨腳的。剪紙講究靈巧勁兒,顧凜柏捏着剪刀像是糙漢拈着繡花針似的。
顧凜柏見小栗兒歪頭好奇又探究的眼神,心靈福至,剪了一個小圓點,然後貼小栗兒額頭上。
那小圓點也怎麽圓就是了。
小栗兒很買賬的拍手誇誇,“叔叔太厲害啦。”
顧凜柏笑笑,就見小栗兒也要剪一個小紅點給他。
顧凜柏面色有一瞬間的僵硬,白微瀾走近出聲道,“小栗兒給父親剪。”
“不要搶嘛,你們排排隊,一個個都有。”
小栗兒見白微瀾站着不動,還啪啪桌子,指着一個位置,“父親挨着叔叔坐好,排在叔叔後面。”
白微瀾走近乖乖坐下,他看了眼顧凜柏,顧凜柏視線從小栗兒手裏轉回,看白微瀾道,“你們平時在家都這樣嗎?”
“嗯,孩子喜歡玩兒,家裏到處都貼。”
“有時候趁你不注意,背後都貼的是剪紙。”
顧凜柏打量了下大廳,确是很多桌子窗棂上都貼了剪紙,還很生動活現。
這宅子雖然小,但和深宅大院相比,這裏煙火氣很足。
“好啦。”
小栗兒手心裏躺着小紅點,拿着狼毫沾了沾白瓷漿缽裏的漿糊,而後一臉期待的望着顧凜柏,“叔叔,我能給你貼貼嗎?”
顧凜柏嘴角微微抽搐,但看着小栗兒眼巴巴的望着,不忍拒絕。
“來吧。”
“叔叔真好,我喜歡叔叔。”
顧凜柏聞言嘴角揚了揚,“小栗兒這嘴是随了你爹。”
白微瀾在一旁看着,覺得自己的兒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旁人無法插足的親子氣氛。
白微瀾咳嗽一聲,開口道,“小栗兒,父親的呢。”
“來啦。”
“嘿嘿,今天生意好好哦,父親搶着要。”
白微瀾把腦袋湊近,小栗兒手指沾着漿糊在眉心打小點,然後又在小圓點上塗抹,确保貼的萬無一失。
顧凜柏看着白微瀾眉心的紅點,眼裏控制不住的笑意,“小栗兒手法很準。”
白微瀾摸了摸額頭,“天天在學院給同窗貼,能不好嗎?”
見顧凜柏笑話他,開口道,“你以為你不好笑嗎?”
當兩人出現在院子的時候,逗狗的小六先是愣了會兒。自家世子爺眉心一點紅,像是金剛門神頂了朵蓮花一樣違和。
“噗~”
小六看一眼就笑出聲。
顧凜柏面色瞬間嚴肅,沉聲道,“你們都來。”
幾個人耷拉眉眼不情不願,小栗兒開心歡呼。一個個的貼小紅點,就連大黃小黃都沒放過。
以前家裏人少,不夠小栗兒施展。現在人多起來,一個個都像是巨大版年畫娃娃似的。
下午吃飯的時候,一桌子人腦門上都點了個紅心,面面相觑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栗兒還給王婆和阿文都貼了小紅點,王婆直誇小栗兒心靈手巧。
吃完飯後,顧凜柏四人要走了。
小栗兒抱着顧凜柏的腿不讓他走,眼淚汪汪道,“叔叔,你們就留在這裏過年嘛。”
這留客留的太熱情了。
顧凜柏俯身摸小腦袋道,“過年還要一個多月早的很。”
小栗兒癟嘴道,“那就再玩幾天嘛。”
小栗兒對客人向來很熱情,外加上和顧凜柏玩的開心,他很喜歡這位叔叔,此時挂在人身上不讓走。
宴緋雪見狀也道,“遙山縣的冬天不錯,再過些時日城中穿街過巷的河道都會結冰,到時候會有一年一度的賽冰活動。”
謝敏之一聽,瞬間來了興趣,“好啊,我們多待一段日子吧,反正聞登州年底也沒什麽事情。躲在這裏還可以避開那些……”謝敏之說到這裏見顧凜柏警告,閉嘴了。
在遙山縣确實能躲清閑。
因為奕王現在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很多人想巴結無門。聞登州的大小官員更是時不時上門拜訪。
雖然顧凜柏閉門謝客,但是上街總被有意無意的偶遇。
顧凜柏本來也沒打算回聞登州。此時宴緋雪和孩子留客,顧凜柏看着白微瀾,白微瀾自然也說場面話叫多玩幾天。
之前在聞登州的時候,白微瀾就和兩人聊起了在鄉裏的日子。這回在遙山縣停留,也打算去村裏轉轉。
遙山縣的日子比聞登州悠閑惬意多了。聞登州不說滿目瘡痍,只是滿城都是揮之不散的緊繃壓抑。
州內百姓以前老老實實種着良田,結果壯丁都被官府強征,導致良田荒廢。
現在又不能開礦了,只得回家開荒,前路也發愁。
顧凜柏已經向朝廷請奏減免賦稅五年,休養生息。
當務之急是銅礦開起來,大批男丁才能有事情做,不至于無所事事再次落草為寇。
遙山縣雖然是來鳳州裏末位窮困縣,但城內百姓衣食住行比聞登州府也相差不了太多。
這幾日,顧凜柏一行人由白微瀾兩人帶着穿街走巷,把縣城每個角落都走了遍。
白微瀾還帶着他們幾人一起送小栗兒他們上學,然後重新走了一遍天屎路。
不過幾人武功高強,耳力也敏覺于普通人。
幾人腳尖點地,咻地穿梭在青苔石階上,左躲右閃一滴都沒沾身。
三腳貓的謝敏之低頭喘氣歇腳之際,只聽放鶴哈哈哈一聲,他擡頭望去,一滴鳥屎滴在了他臉上。
謝小世子當場驚悚出聲,看着放鶴得意的眼神,邊拿巾帕擦臉,一邊狠狠踢石階。
“一個破學院建在山頂上幹什麽,不僅上山累死還要淋鳥屎。”
放鶴聽不得謝敏之诋毀他的學院,當場狠狠踢謝敏之一腳,飛快朝山頂跑去。
白微瀾欣慰的點頭,“嗯,放鶴已經健步如飛了。”
謝敏之咬牙切齒道,“難道不是應該關心本世子安危嗎?”
白微瀾悠悠道,“确實,世子是矜貴之軀,已經被鳥屎玷污啦。”
謝敏之氣的哼了聲,嘴裏又嘀咕這什麽破學院建在山頂上。
白微瀾見他真是生氣了,開口道,“建在山頂好啊,聚八方靈氣守一方安寧,而且這也是方便學生鍛煉。科舉人怎麽能沒一副強壯的體魄,誰能在那方寸號子裏呆九天六晚?”
謝敏之憋氣不能發出來,心裏更悶,他道,“那你倒是說說,這裏出了幾個秀才舉人?”
白微瀾無所謂的聳聳肩,雙手一攤,“你沖我問什麽,我又不是本地人。這學院又不是我開的。”
白微瀾說着,只見李洛狄快幾步上來朝他打招呼。
“白東家早啊,我聽說你給學院捐了兩百兩,供一些家裏困難孩子上學。”
“那些孩子我教了幾天,資質都還不錯,都是從鄉裏選拔上來的好苗子。就你們遙山縣還有一個叫什麽,狗蛋的。他還挺好學。”
李洛狄現在像是枯木逢春似的,精氣神飽滿充滿了朝氣。
“唔,他是小栗兒的朋友,在學院裏還适應吧。”
“挺好的,小栗兒帶着他玩,最開始幾天拘束,後面倒是放開了,學東西也有靈氣。”
狗蛋住在村裏,來縣城上學也挺方便。
村裏燕鎮每天來城裏也挺早,他就搭着順風驢車進城。晚上的時候,要在酒樓裏等燕鎮他們打烊收工才能回去。
不過這樣,狗蛋反而覺得很開心。因為不用早早回去,聽他爹打罵她娘,也不用聽他娘的哭哭啼啼。
狗蛋最開始想和小栗兒玩,但是小栗兒當時忙着堆一家三口的雪人,沒理狗蛋。
五歲的狗蛋就一腳踢翻雪人,說小栗兒是沒爹的孩子。
小栗兒和狗蛋打起來,放鶴幫忙……
孩子們吵吵鬧鬧後面還玩到一起了,但最後被狗蛋娘發現,鬧得一發不可開交。
他娘王金鳳耍潑彪悍的厲害,還叫親族上門鬧事。
後面被宴緋雪小小使計狠狠坑了她一回。
現在她還時不時被家裏男人吼罵,打架是不怎麽打了。因為一打架,狗蛋就找來村長。
去年年末,村裏草垛旁,狗蛋為了躲避家裏大人吵架,一個人默默躲在草垛邊哭。
當時白微瀾還不理解,宴緋雪為什麽對一個不受待見的孩子好言勸導開解。
現在他對孩子們感情越來越深,大概也能懂宴緋雪當時的感受了。可能是因為,就是所謂“母性”的力量?
下山的路上,白微瀾問宴緋雪,“晏晏當時,是不是因為可憐是個孩子,才開導狗蛋?”
宴緋雪一笑,搖頭,“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了。她娘當初可是喊了十幾號人來圍打我們家。”
小六一聽,頓時有種來活的激動,他道,“需要幫忙嗎?”
白微瀾得意道,“我,一打十一打回去了。”
顧凜柏看了白微瀾一眼,“你需要再練身手。這些天在遙山縣,我會監督你。”
白微瀾堅定拒絕好意,“太恐怖了。”
他見小六顧凜柏幾人都盯着自己,連忙轉移話頭問宴緋雪,“那是為什麽開導那孩子?”
宴緋雪見他慌忙不疊找話頭的樣子,好笑道,“當然也因為那孩子有些可憐,但主要是我想到了你。”
“我?”
“嗯。”
宴緋雪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白微瀾知道宴緋雪的意思了。
白微瀾坦蕩道,“原來晏晏是同情我小時候可憐?”
一旁小六等人已經豎起了耳朵,只顧凜柏面色繃着,眉頭冒着冷色。
白微瀾見小六那好奇樣子,哼道,“一個年輕小夥子整日沒事情幹,閑的到處聽八卦。我看你一個貼身侍衛和村裏的大娘聊起來一定相見恨晚。”
小六一噎,也同樣哼哼了回去。
倒是一旁謝敏之現在冷靜了,開口道,“你自己現在手頭不是很緊張嘛,怎麽還給學院捐錢。”
“兩百兩雖然沒多少,但用錢的檔口上,還是能有很多地方用的上的。”
白微瀾道,“喲,謝世子現在只人間疾苦啦?”
謝敏之白了他一眼,“好歹也在聞登州待了半年,那裏實在是太窮了。”
白微瀾想了想道,“聞登州其實要恢複起來也不是難事。”
顧凜柏看向他,“你有什麽想法?”
白微瀾道,“聞登州北接北漠,歷史上也有過興盛的時候。接壤的北漠地勢高而寒冷。北漠人多是以奶類、羊牛肉為主,體內油脂過多不易排除。咱們這邊的茶葉可以刮油還可以防止內火燥熱。歷史上曾經兩邊互通有無,帶動了聞登州、來鳳州附近好些州縣的經濟。”
宴緋雪聽完覺得可行,可一擡頭看幾人反應,謝敏之一副觸黴頭的緊抿嘴巴,縮着不出聲。
果然只見顧凜柏眉骨高峰緊擰,頭一次怒火道,“不要再給我提北漠相關的事情,我更加不會主張兩國互市。”
顧凜柏說着,大步的下山而去。
白微瀾怔了下,只聽小六幸災樂禍道,“你也有被兇的時候啊,失寵了。”
宴緋雪道,“世子殿下再生氣,也沒打斷阿瀾的話頭。”
白微瀾牽着宴緋雪的手,“果然媳婦兒才是最貼心的,其他都是刻薄尖刀子。”
白微瀾沒理小六的氣憤,心裏猜測世子對北漠為什麽這麽抵觸。
小四見白微瀾思索,低聲道,“咱們世子爺的生母……據說就是因為北漠去世的。”
宴緋雪聞言微微驚詫,難道他猜測錯了?
白微瀾和世子不是同母異父?
白微瀾此時沒了吊兒郎當的模樣,認真道,“二十幾年前,朝廷确實和北漠打的難分難解。”
北漠鐵蹄厲害,鏖戰六年大歷朝邊疆連失十幾座城池。前方戰事激烈慘絕人寰,後方百姓也過着水深火熱的日子。
打仗就是打糧草,朝廷的國庫早就掏空了,只能在百姓身上加派各種賦稅,搞的百姓民不聊生。
貪官趁此機會明目張膽的上下其手,後面戰事停歇,朝廷下令減免賦稅恢複至以前的賦稅種類。
但還是很多州縣像遙山縣那樣,維持了各種不合理的賦稅。
小六道,“白微瀾,你不要給我們家世子爺賠罪嗎?我可是頭一次見世子爺這麽生氣。”
白微瀾冷冰冰道,“那可能是你見識太少了。”
因為話頭惹怒了顧凜柏,下山路上幾人不歡而散。
白微瀾剛到酒樓,就被衙役請了過去,說來鏡明有事商議。
白微瀾一走進衙門就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衙役們各個眉頭緊鎖,顯然在為一件事情苦惱。
簽押房裏,來鏡明屁股傷還沒好,正趴在榻上;他腰上塞了個枕頭,肩膀撐着正提筆寫東西,聽見腳步聲擡頭把筆擱在筆架上。
來鏡明最近忙的焦頭爛額,年底還要寫各種彙報總結,遙山縣內又不太平,此時也不和白微瀾兜圈子。
他取過一旁的抱枕塞脖子下,仰頭開門見山道,“這次,主要是想找白兄捐贈善款。”
白微瀾坐下,看着來鏡明狼狽又忙碌愁結的樣子,問道,“什麽事情?”
來鏡明道,“自入冬以來,天氣一直陰霾不化,我擔心年關時節有寒潮。怕雪災厲害,百姓的房屋、牲畜棚還有農作物被雪災壓垮。”
“這是一點,第二點是縣內荒廢的河渠湖泊太多,蓄水排水能力差,要是洪水襲來,我們整個遙山縣都要被淹沒。”
“白兄之前也說過,最近年份處于遙山縣的歷史水災年份規律附近。”
“現在冬天農閑,剛好可以組織百姓疏通河道,加固河堤壩。”
白微瀾沉思了會兒,開口道,“你預計要多少銀子?”
來鏡明苦笑道,“這筆款項我入秋就向州裏申請了,但被知府駁回了。不過好在衙門裏的存留稅銀留用申請批準了。”
“可留存稅銀白兄是知道的,一共不到五千兩。”
“我預測用于雪災、疏通河道、加固堤壩的費用在一萬兩出頭。”
“我打算號召縣裏鄉紳富商善捐出三千兩,再向信裕錢莊借款三千兩。等來年完稅後還款。衙門出四千兩,留一千兩維持日常開支以及各級官員招待攤派。”
白微瀾道,“年前節後正是應酬最忙的時候,留一千兩哪夠那些官員禍禍,你翻看上半年開支就知道不可能。”
來鏡明咬牙道,“規格不用那麽奢侈鋪張,得罪人就得罪人吧,道不同不相為謀。”
白微瀾抿了口茶水,而後慢慢道,“我是在聞登州賺了些銀子,但我目前手頭也有些緊張。”
來鏡明一愣,知道自己先入為主有些冒失了,他失笑又尴尬拱手道,“那我再想想辦法。”
白微瀾搖頭,放下茶杯道,“不用,我出兩千兩,其他三家,李家應該也能出兩千兩,其餘兩家可能各一千兩。”
來鏡明聞言眼睛一亮,飛快算了下,“這樣就有六千兩了,我衙門出三千兩,借款一千兩足夠了。”
“但是,白兄不是手頭緊嗎?”
白微瀾道,“我現在是差大筆銀子,但手頭還是有小銀子。與其到時候全都砸的沒水花,還不如拿些出來做一些事實,積贊些福氣。”
白微瀾這話說出口,自己都愣了片刻。以前他對這類嗤之以鼻,但現在也開始相信福報了。
赤腳久了的人得到一雙鞋子,一定會好好愛護。
來鏡明感激的看向白微瀾,深深感嘆道,“沒白兄幫助,我這縣令可真做不下去。”
他有些愧疚道,“哎,之前還說把銀子存錢莊充實底蘊,現在反而是要借款了。”
白微瀾笑道,“這兩者都對于錢莊來說,都有息錢可賺。”
來鏡明點頭,而後他又想起最近兩天百姓來官府的報案。
謹慎的提醒白微瀾道,“你們家三個孩子要注意點,出門還是要大人跟着,最近城裏在丢小孩兒。”
“有這事兒?”
“嗯,一夜失蹤了三個孩子,也就是昨天的事情。”
“而且,這事兒還不僅僅在遙山縣,我早就聽聞,周邊州縣發生特大團夥拐賣孩子的人口販子,沒想到跑到我們遙山縣了。”
來鏡明趴榻上久了,胳膊擱的酸軟,微微挪動下腰身,又扯得屁股痛。
“嘶~”來鏡明皺着眉頭吃痛,又憂心忡忡道,“快要過年了發生這種事情,要是不盡早破案找到孩子,這個年都過不好。外加上世子還在遙山縣,頭頂也有壓力。”
白微瀾點頭,“現在有頭緒嗎?”
來鏡明搖頭,身體本就傷痛的厲害,還連日操勞,他面色消瘦蒼白失血,看着思慮愁結。
“最近湧入的外地人多,我已經下令重點盤查這些人,城門只進不出。”
這年關關城門,足見來鏡明抓捕歸案的迫切和決心。
不說百姓進出城打年貨,城裏百姓口糧也是問題,其他各行各業商鋪、酒樓餐鋪也會受到嚴重影響。
百姓內心惶惶,稍有不慎,不僅引起恐慌,物價說不定也會上漲。
來鏡明自然也考慮到這點了,他道,“關于城裏進出的物資,我想交給白兄來做,我也只信任白兄。”
“我也會盡快五日之內破案。”
這無疑是個商機,只要經過轉手倒賣,那一定是有利可圖。
白微瀾道,“衙門大可自己派衙役在城外組織盤查,然後一一放行物資。”
來鏡明道,“話是這樣沒錯,但衙門也難保證進城後的物資價格不會飛漲。我想的,是由白家統一采買統一銷售穩住物價。”
“并且,這事出突然,換做衙門或者其他商號來做,空怕很難不出纰漏。臨近年關絕對只能穩。除白兄外,我沒有更适合的人選了。”
這相當于,關閉城門的這幾日,整個城內的物資,白家是唯一的進口。
城內百姓約三千五百多人丁。來鏡明上任後改革商稅,城裏各類大小商鋪如雨後春筍冒頭,世面逐漸繁榮。
現在也正是年關,很多老百姓都等着把手裏的雞鴨牛羊豬,還有些地裏出的菜等等,賣了賺錢打年貨。
就說今年寒冬格外冷,炭火是城裏百姓的剛需,肯定賣的緊俏。
夏季,一斤炭火鋪子裏都賣二十文一斤,在冬天一般在二十五文到三十文一斤。
冬天都喜歡貓冬,再怎麽節省,一戶一天起碼兩到三斤炭;全城近六百餘戶,炭火要熬出十五約莫要七萬至九萬斤炭火。
平時百姓可能節約炭火,但除夕至十五期間,炭火一定要燒的紅通通。而且當地的習俗是火種還不能熄滅。
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們家的火坑裏,就埋了好些炭火上面加蓋草木灰,保證火種能延續出十五。求一個紅紅火火生生不息的好兆頭。
外加上,随時都有鄰裏串門走親訪友,家裏的炭火要是小了,轉頭就被大街小巷嚼舌根子說摳門吝啬。
所以,過年期間的燒炭量一定會翻倍。
因為封城,炭火也只會供不應求搶着買。
至于如何短時間內,收購農戶及窯廠的全部炭火,這也很簡單。
本來炭火中間利潤大,白微瀾只要比原本收購價高上一到兩成,百姓肯定搶着賣的歡快。
白微瀾作為臨時官辦唯一進口,就算是維持原有物價收購販賣,那也能賺不少。
白微瀾腦海飛快的運轉,僅僅炭火一項,他便可以賺個一千兩出頭。
他道,“行,保證不負所托。”
來鏡明也是夠意思,找白微瀾借錢的時候出口幹脆,給白微瀾賺利潤的時候也毫不含糊。
白微瀾見來鏡明面色思慮憂心,本就屁股開花的傷沒養好,還強行趴着辦公,這真是非一般人的毅力。
年底厘物繁雜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再加上又出了孩子失蹤的案子,來鏡明急地嘴巴都快要起泡了。
他是高興賺錢了,來鏡明的問題亟待解決。
白微瀾收斂笑意,垂眸沉吟了會兒,擡頭看來鏡明道,“有一個法子,或許可以試試。”
來鏡明暗淡愁結的神情一展,眼神瞬間就亮了,他趕忙期待道,“什麽法子?”
白微瀾道,“都說要引蛇出洞,現在是城門都關了,蛇自然是鑽洞不敢出來。城內還是關城門,不過,正好我白家的人會因為采購進進出出。”
來鏡明連連點頭,“城內挨家挨戶搜查,外加不知道城門會關多久,那些人販子一定想辦法從中間混出城去。”
“對。”
來鏡明心頭一震,深深呼了口氣,神情都放松不少。
“果然還是白兄點子多。城裏人都叫李潤竹白面狐貍,我看白兄才是白狐貍。”
李潤竹:我真是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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