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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來鏡明着急道,“你這又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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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鏡明着急道,“你這又是做什麽!”

    朝陽從雲霞冒頭,晨曦如金光四散,開始新的璀璨的一天。

    院子裏的鳥兒在紫藤花間跳躍了許久,四周寂靜只聽鳥啼,也不見院子裏出來人。

    枝頭蹦跶的動靜,倒是吸引了兩只大黃狗對着鳥兒龇牙咧嘴;黃狗追鳥兒一圈後,又歪頭搖尾巴望着孩子們緊閉的房門。

    而內院子裏進去的正院,石階大亮房門也緊閉着。

    屋裏暗淡,銀鈎挂簾閃着搖曳的亮光,厚厚的床簾泛着綢緞的絲滑,迎着晨光跳動着明滅的合歡紅光澤。

    “要遲到了。”

    “什麽嘛,天都還沒亮,再睡一會兒。”

    白微瀾抱緊掙紮的腰身,嘟哝說要睡會兒,宴緋雪就動不了,四肢被圈在懷裏,大腿還被壓着。

    宴緋雪也還沒睡醒,又閉着眼睛眯了會兒。

    五感逐漸陷入香濃舒适的無盡睡眠中,如夢似幻裏,只覺得有一只毛茸茸的狗正在啃自己。又像是沉入深海被水藻束縛住了手腳,背後、胸口升起了綿密又酥麻的異樣。

    像是沉入越來越深的海底,有些難以呼吸的憋悶和悸動。

    “唔……”

    宴緋雪一睜眼,就見白微瀾壓着自己親,見他醒了還得意的加重了力度。

    睡眠被打擾,宴緋雪一把就推開白微瀾肩膀,但是白微瀾不依不饒的追着攆着,最後宴緋雪只得任他做弄。

    好一會兒後,宴緋雪重重喘了口氣,白微瀾眼裏笑意還沒散開,胸口就迎來了宴緋雪一腳。

    白微瀾沒防備,冷不丁被掀開,床也夠大,順勢大字攤開躺着不動了。

    “幹嘛這麽兇。”白微瀾眼神深亮不滿。

    “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對旁人都心軟,唯獨對我毫不留情,說踢就踢,還踢胸口,你是想謀殺親夫嗎?”

    宴緋雪發懵的腦子清醒了,擡手摸了下還有些發麻的嘴角,看着白微瀾道,“你今天是存心找架吵?”

    “我不管,就連雲林你都心軟幫他說話,你對我就這樣兇。”

    “都說得到了就不珍惜,你就是仗着我一片真心,可勁兒兇我。”

    宴緋雪剛準備擡腳下床,腳踝就被白微瀾捉住了。

    宴緋雪扭頭,白微瀾下意識縮肩膀躲避卻把腳踝抓的更緊了。他沒好笑道,“孩子上學要遲到了。”

    白微瀾一聽更難過了,抓着宴緋雪的腳腕狠狠咬了口,直到印下一圈牙印,白微瀾才松口。

    宴緋雪蹙眉吃痛嘶聲,白微瀾小口呼呼了下,然後觀察着宴緋雪神色,試着舔了舔。

    宴緋雪腳踝發癢,但也沒動了,只道,“一個雲林你也吃醋,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我踢你一腳,你咬我一口,扯平了。”

    “雲林哪值得你給他說好話,就他那貪慕虛榮的小酸菜樣兒,還時不時跑來晃悠礙眼,你就是對他太心軟了,所以才像狗皮膏藥甩不掉。”

    宴緋雪不贊同,神色漠然。剛準備開口,但被白微瀾擡手止住了。

    白微瀾學着宴緋雪的口氣,一副精明算計的理智口吻,“我不是心軟,我幫助他,是因為他是縣令夫人。而且,從此以後他都會感激着我,今後對你生意有幫助。”

    白微瀾一口氣說完聳聳肩,看着宴緋雪啞口無言。默了片刻,宴緋雪嘴角動了下,白微瀾立即擡手打住,用了然的口氣搶了宴緋雪嘴邊的話,“我真是這麽想的,你要是不信也沒辦法。”

    真是賤兮兮的。

    宴緋雪忍不住笑道,“随你怎麽想。”

    此時門外幾聲狗叫響起,應該是接近辰時了。

    宴緋雪剛想下床,取楠木龍門架上的衣衫,白微瀾就雙腿撂下床說我來。

    “哎,媳婦兒,你這樣想我當然相信啊。”

    白微瀾張口就是鬼話,然後惺惺作态,夾着嗓子憋聲憋氣道,“可是,媳婦兒要是委屈自己,為了生意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活的這麽憋屈,那我這個丈夫就是不稱職的。”

    宴緋雪看着他沒說話。而後起身讓白微瀾給自己穿衣服。

    張開雙臂系腰帶時,只聽白微瀾又陰陽怪氣道,“我是不是還不夠努力呀,我覺得晏晏完全可以不用考慮我的嘛,下次雲林要是再上門找你,我直接放狗喔。”

    宴緋雪垂眸看他,“你想說什麽,直接說。”

    “我是想要,把你對雲林所有心軟的路子堵死。”

    “然後,”白微瀾勾了勾唇角,手理着宴緋雪交領的衣衫,眼睛洞察似的看着宴緋雪,“然後,你就會發現,沒了諸多借口後,你還是想要幫雲林。”

    “我才沒有,就像你說的,他那種貪慕虛榮的小酸菜,看着就膈應人。”

    白微瀾道,“唔,他是小酸菜,那你就是小荔枝,殼堅硬豔麗,內裏白軟的顫呼呼。”

    宴緋雪神情一頓。

    “咦,你臉怎麽發燙了。”

    白微瀾給宴緋雪理領口,明顯感覺他脖子皮膚發燙,而那理直氣壯的眼神開始飄閃,還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白微瀾奇怪探究,宴緋雪擡眸瞪了他一眼。

    都怪蘇大夫拿荔枝說他,還說他現在渾身都像是被狠狠疼愛過的,透着嬌夫的氣息。

    “哦~你又想偏了。”白微瀾嬉笑,抓着機會親了口臉頰,輕聲道,“确實白膩膩顫呼呼的。”

    見宴緋雪開始冷着臉,白微瀾見好就收回歸正題道,“我知道你厭惡雲林,因為你們兩個過往相互陪伴彼此熟稔,他身上的缺點很容易讓你陷入煩躁陰暗中。”

    “雲林不想被打擾,你不也是努力與過去做切分,控制自己容易把人想陰暗的腦子,努力投奔我溫暖善良的懷抱。”

    宴緋雪睨他,白微瀾眨眨眼又道,“但你本身就很善良啊,那些控制不住陰暗的想法,只是潛意識遇見危險的自我保護。”

    “只要我給你足夠的依靠和信賴,你就能做最純白的底色,會心軟會憐憫,也會學着表達自己的感情。”

    “你看你現在,不肯承認自己心軟善良。總是自欺欺人的,給自己找很多看似算計、權衡利弊冷漠又理智的借口。但實際上,遮掩的借口再多,一顆真心赤忱是不變的。”

    “你也害怕……”宴緋雪受不了白微瀾的剖析,冷眼道,“話太多了,孩子上學要遲到了。”

    白微瀾強硬的親了一口宴緋雪嘴角,“怕什麽,做什麽事情都有你男人給你兜底。”

    “要是誰敢辜負你的善意,我會讓他一輩子活在懊悔中。”

    宴緋雪別開臉,耳朵微微泛紅,白微瀾耍了一通男子氣概沒人應聲。

    最後,宴緋雪推開門的時候,回頭對頹氣的男人看了眼,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嗯。”

    白微瀾耳朵動了下,擡頭不确定道,“你再嗯聲聽聽?”

    誇張道,“好美妙的幻聽啊。”

    “腦子有病,要遲到了。”

    白微瀾快速穿衣服,邊穿邊抱怨,“孩子上學懶覺都睡不成了。”

    兩人出院子,見兩只大黃狗正扒拉孩子們的門扇,門扇被狗爪子拍的啪啪響,裏面聽到三個孩子着急忙慌說要遲到的聲音。

    昨天孩子們玩的太累了,加上第一天學習費了腦子,今早倒是起晚了點。

    王婆準備了四五樣點心,鍋裏燒着水,正等着幾個孩子和兩個大人起來下面。

    此時也都來不及吃了,就用牛皮紙包着紫藤花餅和桐葉粑粑在路上吃。

    白微瀾把小栗兒扛肩上,叫孩子慢慢吃,遲到了就遲到了。

    “不能,開學第二天就遲到,先生就不會繼續誇我了。”

    小栗兒嘴裏含着花餅,含糊糊道。

    前面倆孩子邊走邊吃,宴緋雪基本在後面給他們看路了。

    白微瀾嘆口氣,宴緋雪真是一副冷漠臉又生了操不完的心。

    “媳婦兒,下午的時候咱們安裝一個馬車,要是下雨了,孩子們不可能走着上學嘛,還有現在這起晚了,要是有馬車,不挺方便的。”

    白微瀾剛說完,就見主街臨着衙署那側,堵了一路的馬車。

    馬車裏的少爺不耐煩的催促,前面趕車的小厮急地焦頭爛額。但是秦少爺今天起晚了,這趕上學道最賭的時候,他也沒辦法啊。

    要是遲到了,進不了山門,出去耍一天,家裏人也不知道。

    正當秦敦這樣想的時候,正見放鶴三人邊走邊吃,身後還跟着兩個大人。

    果然是孫正清說的,鄉裏土包子充臉面才用了象牙句讀棒,出門上學連馬車書童都沒有。

    他本來打算翹學了,想起昨天放鶴幾人的折騰,頓時氣不打一出來,非要去學院給放鶴顏色瞧瞧。

    可這馬車堵在學道上是完全不動。秦敦怕誤了進山門的時間,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奪過小厮手裏的馬鞭子,駕的一聲,狠狠打在馬屁股上,企圖讓自家馬沖出一條道來。

    “都通通給我讓開!”

    随着馬蹄揚起,馬兒扯着馬嘴嘶鳴一聲,受驚地往前直沖。

    學道上頓時嘶鳴一片,橫沖直撞響起此起彼伏的碰撞碎裂聲。

    走在沿街商鋪下的白微瀾幾人聞聲看了過去,全都驚訝愣住了。

    只見一匹馬拽着四分五裂的馬車撞擊在馬車之間的縫隙裏,中間一個壯胖的少年揚着馬鞭,嘴裏一陣興奮的喲喲聲。

    小栗兒坐在白微瀾的肩膀上,視野最開闊,第一眼就看到了秦敦。

    他立即道,“父親,就是那個人欺負我們。”

    白微瀾順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男孩兒看着和放鶴差不多大。站在馬車車轅上,像是立了個山包似的,在混亂罵聲中,臉色笑得越發得意。

    原本是緩行的學道,此時一片狼狽擁擠的水洩不通。只見馬車紛紛掀開了簾子,從裏面跳出來一個個少年,指着那胖子罵。

    白微瀾心裏評估了一下,只是匹夫之勇,剛好可以拿來給孩子們練練手。

    不過,秦家,他這筆賬記在了心裏。

    因為秦敦這胡亂一通揮鞭子,很多人棄車下來走,學路上的人越來越多了。

    宴緋雪喊兩個孩子注意看路,糕點可以留着課間吃。

    本來以為會遲到,哪知道他們身後還有很多學生,一個個氣喘籲籲的朝山腳下趕來。

    孩子們本來焦急的心情,頓時就不着急了,尤其是看到後面有好幾個班裏的學生。

    “咱們不着急了,慢慢爬吧,不過後面趕時間的這腿要斷了。”放鶴幸災樂禍道。

    剛在山腳下,就聽到空中林鳥叽叽喳喳的歡快啼鳴。

    原本就爬山力竭的學生,爬到山腰上的時候還不得不一鼓作氣沖上山。在天屎雨林中,祈求氣運與速度能戰勝這些鳥師兄姐們的惡趣味。

    學生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汗珠挂在通紅的臉上,山長正負手一臉笑眯眯的看着他們。

    “今天是落在肩膀上了喔。”

    “啊~”

    幾個少年的頹敗聲傳到山下,宴緋雪因為有入學第一天的滾燙教訓,此時早有準備。

    他手裏拿着幾個竹蔑笠鬥,和村裏下雨天遮風擋雨的很像,但是更加輕便。

    骨架只是用兩圈竹蔑固定,上面先簡單的用紫藤藤枝纏成圓形,再用針線固定住披肩的絹布。一個簡單的類似遮陽、遮鳥屎的帷帽就出來了。

    這帷帽的唯一優點就是比油紙傘輕便,拿在手上不費事。

    不過時間緊促,宴緋雪只是先做出雛形敷衍下,這幾日再做好看精致點。

    他們五人帶着帷帽,絹紗飄飄的,像是江湖武林高手似的,邁向山脈之巅。

    見他們不慌不忙的走着,旁邊學生盯着他們的帷帽很是羨慕。

    小栗兒沒走到一半就嘿咻嘿咻的氣喘籲籲,最後還是爬上了白微瀾的肩背上。

    一群學生中,唯獨兩個大人十分搶眼。

    忽視容貌,這是山長少見有父母親自送孩子上學的。

    頓時對宴緋雪兩人印象好上不少。

    三個孩子齊齊彎腰鞠躬朝山長問早安,山長笑眯眯的,摸了摸小栗兒腦袋,“上學還習慣嗎?”

    小栗兒咧嘴一笑嘿嘿的喘氣,“喜歡!”

    山長欣慰的嘆了口氣,“喜歡就好。”

    三個孩子和大人招手後,山頂上的鐘聲響起,孩子們踩着點進了學館大門。

    原色的酸棗大木門,此時還濺着昨天的墨水,一圈圈的紋路顯得十分清晰。乍眼一看,和李先生鼻子、嘴角之間的紋路很像。

    沒等三個孩子回到位置上,李洛狄出聲質問,“宴鶴,昨天叫你清洗學館,門上的墨水怎麽解釋?”

    放鶴轉頭,一臉茫然的看着李洛狄,“先生,你昨天是叫我清洗後排位置的墨汁啊,後排我都擦洗的很幹淨,還換了三桶水擦呢。”

    “這個門口的墨汁,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回去的時候門扇還是幹淨的。”

    李洛狄見放鶴說的沒問題,看他臉色還一旁谷雨的臉色都看不出來。切确的說是,谷雨還是如昨天僵硬着臉,看着冷冰冰的。

    至于小栗兒,完全被擋在了課桌行間裏。

    他此時正把自己帶的糕點,沿路分給班裏同學。

    三個孩子虛驚一場,落座後,都給放鶴豎起了大拇指。

    新的一天開始上課還是一樣的流程,底下的學生自己拿着書去找先生背昨天學的。

    背熟稔後,先生再抽查漢字,直到先生認為過關後,才開始下一次的上書。

    學館裏書聲琅琅,每個學生的聲音不大不小,既不會打擾到別人,又能聽清自己吟誦的什麽。

    不過細細聽,還真每一個學生嘴裏念叨的都不一樣。認真的和開小差的,自律和不自律的一目了然。

    三人先是拿出寶藍色絹布小冊子,翻開裏面的漢字相互出了一遍,确認沒問題後,信心大增。

    小栗兒依舊是打頭陣,三歲半孩子的臉還沒書本大。走在課桌行間裏,額頭上的胎發毛茸茸的,随着他堅定的步子一閃閃的。

    這奶娃娃還挺認真,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周圍學生幾個眼神交換,搖頭晃腦都停了,就連躲在書本後面說小話,鬥紙牌的學生都擡起腦袋看向了小栗兒。

    李洛狄正眯着眼,睡着回籠覺,學館裏嗡嗡助眠聲沒了。一聲清脆稚嫩的聲音入耳,帶着孩子特有的朝氣和歡快。

    “先生,我來背誦啦。”

    “哦,沒想到是你這個奶娃娃先上書。”

    周圍學生一陣低聲哄笑,李洛狄掃了一眼,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只聽孩子清清脆脆背着千字文開篇八個字。

    李洛狄點頭,但是底下學生道,“這有什麽難的,能說話就能背,又不長。”

    “要是先生出的字,他能單獨認識,這還能行。”

    這些人百無聊賴,此時一個個托着腮幫子看戲。

    結果先生随便指認的漢字,孩子都能脫口而出。

    昨天回家宴緋雪糾正了發音,小栗兒咬字明顯比昨天清晰了。此時字正腔圓的落在學館裏,像是清晨露珠水靈靈的滴在玉盤裏。

    小栗兒開心的仰着腦袋等先生誇獎,李洛狄道,“不錯,咬字吐詞比那些學了好幾個月的還強不少。”

    背誦識字過關了,接下來就是李洛狄解釋句意了。

    但是小栗兒自己張口就道,“天是黑的,地是黃的,天地初開未分,渺渺無人。”

    李洛狄瞧着機靈的孩子心裏歡喜,摸着他腦袋道,“不錯,回去有溫習學習了。”

    “你還是頭一個自己主動解釋的孩子,還是個三歲半奶娃娃。”

    李洛狄不滿這群纨绔已久,科舉屢屢落地,回首已經年過半百,失了氣性。

    他家裏是李家的旁支。從小因為天賦突出,被父母送到學院讀書,他當年童試第一,後面院試成績也是名列前茅,年輕就是秀才。

    這也引得李家家主的重視,世代儒商傳家,就是想培養一個當官的改換門庭光宗耀祖。

    李洛狄一時風頭無兩,主家的資源朝他傾斜,每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他只要埋頭讀書考取功名就行。

    從最開始的意氣風發到一次次落榜,頹廢喪氣,中間已經過了二十年。

    少年的他想的是我輩豈是蓬蒿人,一朝看盡長安花。現在他是每天渾渾噩噩做在角落裏的落魄先生。

    他只是李家的旁支,班裏這些學生都是各家主家弟子,家裏父兄溺愛,他戒尺還沒揚下去,就說要回去告狀。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着過日子的心态,李洛狄大部分時間都椅靠在角落裏夢周公。

    此時他見小栗兒聰明伶俐,關鍵還自律好學,不免出聲比較一番。

    “孺子可教,不像有的學生朽木不可雕。”

    底下的學生一聽就不滿意了。平時萬事不管的先生,此時偏愛一個小奶娃,還說他們是朽木,這氣,他們誰受的了。

    當即有人道,“不過是在家裏偷偷學習了,有什麽了不起的。要是我學了,我也會。”

    一旁還有人揶揄道,“小林少爺和一個奶娃娃置什麽氣,這有什麽可比的。”

    那林家八歲小少爺一想也是,讀書又不能當飯吃,有什麽可比。

    小林少爺剛準備了事,但小栗兒看着他目光清清,挺着胸脯道,“這不是我偷偷學的呀,我聽見你一直在讀這一句,我就記住了。”

    這話聽的小林少爺翻白眼,顯然不信。

    小林少爺是林長水的侄子,他叔叔自認是白癡腦袋,家裏人恨他不争氣。整日和李潤竹玩,又學不到人家學識,倒是心安理得的做起了纨绔。

    大方坦然的承認自己腦子不行,朽木不可雕。

    林長水還有兩個兄長,兩個兄長為了誰繼承家業明争暗鬥。不僅如此,還明目張膽的告誡自己兒子不要學小叔叔,不學無術的纨绔做派。

    一開始小林少爺還是聽了進去,信誓旦旦保證自己這麽聰明,一定不會給家裏丢臉。

    結果來到學館後,這裏同齡人一下子多了起來。每日課程也是全靠自律,每天聽着周圍搖頭晃腦的讀書聲,暈暈欲睡。

    他一認真,周圍的新夥伴還會笑話他。家裏又不是沒錢,那麽認真幹什麽。他們的身份,就是一輩子玩到死,那也能錦衣玉食風風光光大葬。

    小林少爺被千字文折磨的腦袋疼,背了前句忘後句,好不容易記得整句又不識字。

    聽見小夥伴們的勸解,頓時把家裏父母的叮囑抛之腦後。

    從正月十五後他就來了蒙學丙班,他們這學院又沒有春耕農假。千字文二百五十句,兩句八個字,要是一天學兩句,也快學完了。但整整四五個月,他還只會前面幾句。

    時常來了興致,就翻開第一頁開始讀讀背背,首頁都被盤的包漿了,後面頁數都是嶄新的。

    剛剛早上的時候,他又開始“溫故而知新”從頭開始背千字文。

    此時小栗兒道,“我就坐在你附近的呀,聽見你一直背前面幾句,我聽多了就會了。”

    孩子這話一出,放鶴和谷雨都驚了。旁人更是哄堂大笑。

    “知道你小娃娃要先生誇誇,但是你也不能這麽吹牛,你倒是背幾句試試看。”

    小林少爺又道,“我是從開頭讀到了……”他說着,又忘記了,翻開首頁說道,“從天地玄黃讀到了……”

    小栗兒接住道,“讀到了鳥官人皇。”

    剛好是第十句,确實是林子雅學了四五個月的成果進度。

    李洛狄看着小栗兒的篤定,再看看林子雅的吃驚,摸着嘴角胡子,真是聽別人讀幾遍就會了?

    林子雅不可置信道,“你就是在家裏背到了這裏,你一定是在家裏學完了千字文,再來我們這裏裝傻充愣。”

    小栗兒無辜道,“我沒有呀。”

    一旁放鶴笑嘻嘻道,“嘿呀,要是三歲半的小栗兒會千字文,那你八歲了還只記住前十句,多羞人吶。”

    林子雅氣的臉通紅,一旁李洛狄倒是來了興趣。

    “祁落羽,你說你聽着周圍人讀了幾遍就會了?”

    小栗兒點頭,回先生話前還鞠了一躬,團子似的軟乎乎道,“是的。”

    像個毛茸茸的小雞崽似的,挺着胸膛,小臉稚氣又認真,“我周圍的哥哥們讀的,我都記住了。”

    “哦,那你試着背背看。”

    小栗兒前面是王謙,他十五歲年紀,已經學完《千字文》學到了《弟子規》。

    “我聽王謙哥哥的,他背到了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

    王謙驚訝點頭,而後見周圍人竊竊私語,他把自己的書冊遞四周傳閱,上面有李洛狄的最新印泥圈記。

    然後小栗兒又指了一個人,情況同王謙一樣,周圍已經驚的不出聲了。滿屋子只聽書冊子傳閱過程中的窸窣聲。

    李洛狄見狀大喜,果真是三歲神童不成?他道,“小栗兒,我給你指,你來背指着那個人學的內容。”

    接下來頓時鴉雀無聲,只聽先生的戒尺在桌子上慢慢的敲打着。

    “李木子早上也沒讀?”

    李洛狄剛剛興致沖沖點了幾個學生想要印證,結果小栗兒搖頭,說沒聽到內容。

    遠的王謙都能聽到,他斜前方的李木子就聽不到?

    很快,李洛狄又點了幾個,結果小栗兒搖頭。

    李洛狄這人間歇性發火管教學生,頓時把戒尺拍打的啪啪聲響。

    “你們就是這麽吟誦的?”

    底下學生平時不把李洛狄放在眼裏,但此時心虛也大氣都不敢出。

    那戒尺敲在桌子上像是打着他們頭皮,緊繃發麻中,只聽小栗兒道,“先生別生氣呀,我沒聽到是因為我在認真背書呢。所以沒聽到其他哥哥們的吟誦。”

    小栗兒心虛又明顯遮掩的眼神,不安的扣着手心望着李洛狄。

    李洛狄忍住笑意,“好,小栗兒認真,咱們開始新的授書內容。”

    李洛狄這次一口氣給孩子圈符號範讀了二十句。末了,還怕孩子有壓力,出聲道,“就是試試,不一定要明天來找我背誦。”

    小栗兒歡喜的點頭,然後在齊刷刷豔羨的目光中,一路噠噠走到了後排位置上。

    有小栗兒這開頭,後面學生都不想上去上書。尤其是還在學千字文進度的學生。

    這一對比,被三歲半孩子打的鼻青臉腫的,都不好意思擡頭。

    最後各個使勁兒搖頭晃腦,就連吟誦的聲音都比平時早晨大了許多。

    山長路過學館,聽着這精氣十足的大鍋燴書聲還有些驚訝,難不成李洛狄和孩子們都改性子了?

    山長湊近窗戶邊看看情況,只見最後一排一個哥兒起身,周圍讀書聲都停了。

    周圍齊刷刷視線掃來,那哥兒吓得書冊子差點抖在地上。不過面色倒是鎮定,看着性子還有點寡言。

    出口背誦的聲音還是很響亮的,驚地李洛狄耳朵往後面仰了仰,安靜的學館裏堪稱餘音繞梁。

    李洛狄道,“今兒聲音怎麽就大起來了?”

    谷雨抿着嘴,見李洛狄了然的看着他,出聲道,“回去練習了。”

    谷雨手心揪着褲腿,生怕先生追問怎麽練習的。

    “嗯,不錯,再接再厲。”

    谷雨松了口氣,還得到誇獎了。

    嘿嘿。

    他下去後,放鶴見他難得在班裏笑着,得意道,“我就說我出的點子可行吧。”

    可行是可行,但放鶴要是在班裏提出來……谷雨連忙抓着他不讓說。

    小栗兒小聲偷笑,放鶴出的點子确實很絕。

    把門窗緊閉面壁大聲朗讀,比起放鶴的點子都遜色了。

    放鶴三人把兩只大黃狗堵在書房裏,讓谷雨對着狗讀。

    大黃狗一開始沒反應,最後關了一會兒就想要扒門出去。

    努力良久無果,兩只狗氣憤委屈嗚嗚咽咽的,但是放鶴故意逗狗暴躁,沒一會兒就汪汪大叫。

    這時候就要谷雨和狗叫對着來,背誦的聲音壓過狗叫聲才給開門,放狗出去。

    兩只狗從小被谷雨養大的,他心軟想要放狗出去,那只能聲音蓋過兩只嗷嗷叫喚的黃狗了。

    如此反複多做了幾次,谷雨感覺自己嗓子徹底打開,背着千字文也不會縮聲音了。

    這回得到先生的誇獎,他心裏又有底氣了。

    不一會兒,放鶴又上書了。

    順順利利,也得到了先生的一句不錯。

    李洛狄這萬事不管懶得張口呵斥學生的人,此時連誇了三個孩子。

    這三個孩子還都是剛入學一天的,周圍努力的和不努力的都酸了。

    他們可以不努力學習,但是絕對不能讓一個只上一天學的三個孩子比下去。

    一時間,看向後排三人的視線多了起來。

    當事的三人都很開心,還在認真的背書,對外界探究視線毫無察覺。

    只見一個個拿出絹布寶藍小冊子,背了一會兒千字文後,又翻開冊子讀了會兒。

    過後,三人還拿着冊子相互問答。

    這什麽東西?

    下課鐘聲一響,小林少爺就走到了後排。

    放鶴正和小栗兒出着漢字,就見林子雅面色不悅的過來了。

    放鶴上下打量了下,區區八歲孩子還不足以放眼裏。

    他回頭懶散散道,“你想幹什麽?”

    林子雅皺着眉頭看着放鶴手裏的絹布冊子,上面還金線刺繡了“放鶴”兩個字。

    他擡手指着道,“我要這個。”

    “你誰啊,不給。”

    “我出五兩。”

    “不賣。”

    “十兩!”

    “你看我像是差錢兒的嗎?”

    林子雅捏着手,心想他們能背這麽快,一定是那個冊子的原因。他想要的一定要拿到手!

    “那你要怎麽樣才給我?”

    放鶴剛準備拍桌子,就被小栗兒扯了下衣袖,然後谷雨也湊過來,三人悄悄嘀咕了下。

    “那個秦敦今天沒來,父親說咱們對付他要遠交近攻,咱們是不是要多找些同窗和我們玩啊。”

    谷雨點頭,“這個林子雅,像白白的包子,好像沒什麽惡意。”

    放鶴聞言又上下打量了下林子雅,胖墩墩的,但是比秦敦可愛招人歡喜。

    “你真想要?”

    “對!我林少想要的東西必須得到!”

    “行啊,你做我小弟,我就給你。”

    林子雅一聽氣鼓鼓憋着腮幫子,一旁王謙道,“小林少爺,你本來就比宴鶴小,确實是小弟。”

    放鶴看了眼王謙,這還人還算有眼力兒。

    最後林子雅不情不願的同意了,“放鶴大哥,可以把冊子給我了吧。”

    放鶴看着手裏的冊子,有點舍不得。

    給出去的時候,還道,“就借你幾天,要是上面有污漬或者你弄卷邊了,要賠五十兩。”

    林子雅被吓呆了,“什麽東西要五十兩?”

    放鶴白了他一眼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愛要不要。”

    林子雅想着幾人的學習進度,咬咬牙還是同意了。

    林子雅平時在班上人緣很好。簡單來說人傻錢多,小小年紀花錢很大方,班裏人都喊他小林少爺。

    周圍學生見林子雅,主動找放鶴他們開口了;而且放鶴這人看起來也沒昨日那麽兇悍,看着也會說說笑笑,并不是很可怕。

    另一個哥兒看着性子孤僻,但是三人在一起也是有說有笑的。

    最令大家感興趣的還是三歲半的奶娃娃,真是神童有那麽神奇嗎?

    此時有個臉熟的學生跑來問放鶴,“宴鶴,你們早上爬山道的時候,腦袋上戴的什麽啊,哪裏可以買?”

    這人一開口,其餘好幾人都圍了起來,看着對帷帽也很好奇。

    九十九道山梯爬起來累人就算了,半路上冷不丁的下起鳥屎真的受不住。

    學生們苦鳥屎久已,但都不願意帶着傘上學,一路上重的很。即使有書童幫忙拿着,也很煩。

    而且,他們又不是專心上學的,帶着書童還麻煩,一點風吹草動就得報告父母,被監視着舉動。

    早上看着這一家人,頭上帶着的帷帽就很方便。一時心癢圍了過來詢問。

    小栗兒道,“是我爹爹給我們做的。”

    “這個手抄絹本也是爹爹做的!”

    今天秦敦不在,學生都敢正常表達自己想法,紛紛誇小栗兒爹爹真好。

    放鶴看了眼周圍的人,有好幾個是昨天準備趁亂踢秦敦的,琢磨了下,笑嘻嘻和人家搭肩勾背,瞬間就稱兄道弟起來。

    一旁林子雅氣的咬牙切齒,“憑什麽我要花五十兩還只能做你小弟!”

    放鶴吊兒郎當道,“我是說壞了賠,小弟那是因為你年紀小,沒得辦法。”

    中午下學的時候,放鶴就已經摸清秦敦在班上的情況了。

    想着他早上在擁擠的學道上肆無忌憚的趕馬車,這樣的人能有幾個人喜歡?

    果然一打聽班裏學生,明裏暗裏都有些讨厭他。

    只是礙于秦家以及秦敦本人高壯的個頭,班裏除了二十幾歲的大人外,沒人能打得過他。

    回去的路上,谷雨道,“其實也不是都打不過。打得過的像王謙,也只能壓着性子讓秦敦欺負。還有像林子雅,打不過,但是秦敦也不敢欺負他。”

    放鶴哼哼道,“這秦敦簡直腦子有病,看我不給他顏色看看。”

    山門口,依舊是宴緋雪在接他們。

    “今天看着很開心啊。”

    宴緋雪沒等一會兒,就見三個孩子蹦蹦跳跳出來了,一路還和學生揮手約下午教場見。

    小栗兒半天沒看到宴緋雪,此時黏糊着抱他雙腿仰頭嘿嘿笑。

    宴緋雪揉揉他腦袋,瞧他開心的眼裏冒星光,“又被先生誇了?”

    “嗯!今天我們三個都被誇了!”

    放鶴還道,“宴哥哥,你給我們做的絹本,那些人見了紛紛都要回家叫人做!還有那個遮鳥屎的帷帽,他們可羨慕了。”

    孩子歡快的語調堪比林中的鳥聲。谷雨臉色也很開心,拽着宴緋雪的袖子,下山的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孩子們下午還要去學院上騎射課,白微瀾中午還在酒樓施工場地不會回家。

    小栗兒說回去的路上能不能從酒樓那條街走。

    “不然的話,我只能傍晚才能看到父親。”

    宴緋雪自然同意他。也沒繞兩條街就到了酒樓門口。

    白微瀾見到宴緋雪來,放下手裏的圖紙,“媳婦兒這麽快就想我了?”

    宴緋雪一旁的小栗兒跳起腳,歡快喊道,“父親,我在這兒。”

    “是我想父親了!”

    白微瀾道,“看你跳的,看到了。”

    一旁蘇刈都比白微瀾熱情,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伸到孩子腦袋上揉揉。

    白微瀾道,“這麽喜歡,你們再生一個?”

    蘇刈搖頭,“生孩子危險。”

    而且,萬一生出的是男孩兒,養起來也很麻煩。

    所以就逮着他兒子摸?

    白微瀾抱着小栗兒,“下午是騎射課,你就不要學了,太小了,就在旁邊跟着紮馬步就行了。”

    他剛說完,就聽見對面衙門響起了擊鼓聲。

    空蕩蕩的街上乍然響起鼓聲,不亞于平地驚雷。

    幾人聽見動靜都轉身看去,只見突然冒出好幾十人,像是有組織的,開始哭喊要伸冤。

    那些百姓大聲嚷嚷,說趙家錢都被官府侵吞了,導致他們現在手裏的票據取不出來他們的銀子。要衙門出來給個說法要一個公道。

    說着越來越激烈,逐漸變成了衙門侵吞百姓血汗錢,還有鼻子有眼的說縣令夫人私下受賄。

    群情憤慨,擊鼓鳴怨。

    一時間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

    不一會兒,小跑出來一個衙役說縣令大人會在一個時辰後公開堂審。

    這個消息傳播的很快,不一會,不管之前在趙家存錢還是沒存錢的,都聽的新鮮激動,議論紛紛。

    “公開堂審什麽?審他家夫郎貪污受賄嗎?”

    “就是,趙家錢都被衙門吞了,這縣太爺自己審自己嗎?”

    “瞎猜什麽,倒是一瞧便知,我還是覺得咱們這縣令是好的。”

    “對啊,咱們這來縣令,可是難得的好官。”

    這消息沒傳開多久,就見來鏡明急匆匆從衙門後門出來了。

    他急步來到酒樓面前,看到宴緋雪在,松了口氣。

    樓前還有工匠在穿梭忙碌,來鏡明對宴緋雪和白微瀾道,“白嫂,你能不能去縣衙後院勸勸雲林,這裏不方便詳談。”

    一聲白嫂,喊的宴緋雪都沒反應過來,倒是白微瀾啧了聲,“媳婦兒,縣令大人問你話呢。”

    宴緋雪見他嬉皮笑臉的,人家來鏡明急地火燒眉毛了。可能急憂一個時辰後開堂審雲林的事情。

    宴緋雪沒明說,但是他懷疑的眼神落在來鏡明眼裏,後者連連點頭,“就是這事兒,他固執起來真的不聽勸的,但是他怕白嫂啊,我想請你把他罵醒。”

    宴緋雪下意識冷臉,一副關他什麽事情的态度。一旁白微瀾見他別扭,直接架着他肩膀走去衙門。

    “放鶴你帶着他倆自己回去,下午上學叫阿文帶你們去。”

    衙門口這幾日總有百姓鬧事,之前沒管就算了。後面怎麽傳出來縣令夫人受賄,這事兒越鬧越大,今天中午格外熱鬧。

    關于趙家查封的明細,來鏡明已經一數細列,然後說明用途。其中每條用途都特意指出律例條文,将這些寫成告示公文,張貼在城門口和各個行市門口。

    可這非但沒平息百姓的怨怒,反而昨天和今天衙門口鬧事得更加變本加厲。

    雲林離家出走躲在宴緋雪家馬廄裏,宴緋雪“責問”來鏡明,細數來鏡明對他的不好,雲林心裏聽了十分委屈又感動。

    同時兩人回家後徹夜長談一番,心結徹底解開,雲林難得睡了一個踏實覺。

    他本來對宴緋雪對來鏡明感到愧疚,兩人談心後,內心更加懊惱。

    想着要不是宴緋雪拉了他一把,他這好好的日子一定被自己弄的支離破碎,到時候活着也了無趣味。

    而什麽報複商戶的事情,也顯得有些可笑。只不過是他貪慕虛榮的下意識借口,連自己都騙了。

    當他離家出走,卻發現那些金銀細軟他都想不起來,唯一想的是來鏡明數落訓斥他的話。

    離開衙署他無處可去,聽着宴緋雪家裏歡聲笑語,一種落寞被遺棄的心情油然而生。他鬼使神差的溜進馬廄裏,幻想着,宴緋雪會不會還像以前能找到他。

    在馬廄煎熬等待的黑暗裏,他短暫的一生如浮光掠影一般重現眼前。

    周圍親近的人都說他愚蠢自私,可是這些,以前從來都沒人給他說過。

    以前的過往點滴好像變成了滴蠟的刑罰,一點點的烙在他心口上。

    一旦回憶,好像确實劣跡斑斑,沒辦法清洗。

    好像他的一生就只配被厭惡抛棄,不配得到宴緋雪的心軟,更不配站在來鏡明身邊。

    他反思過來後,開始從來鏡明角度思考問題。自己受賄确實會成為來鏡明光明磊落憂心民生的政績污點。

    來鏡明沒提那受賄的五百兩,但是雲林自己在盤算,想用行動表明自己确實改過自新了。

    這時候,剛好衙役說門口聚集大批百姓鬧事。來鏡明問原因,衙役看着他支支吾吾,雲林道是不是說他受賄的事情。

    來鏡明強硬打斷,讓衙役多帶幾個人守住衙門口就行了。雲林咬咬牙,見來鏡明去書房後,自己溜到前院叫衙役說一個時辰後開堂公審。

    來到縣衙後院,只見院子裏鋪滿了竹條子,雲林背對着門,正把竹條往身上綁着。

    來鏡明着急道,“你這又是做什麽!”

    雲林頭也不回道,“負荊請罪。”

    宴緋雪一聽就氣笑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雲林一聽聲音吓得手裏的竹條抖落,緩緩回頭怯怯看向宴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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