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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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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清晨放晴。

    院子裏,水缸邊緣挂着淩淩的冰鈎子,門前兩塊土裏,被積雪壓了幾天的青菜,抖了抖肥碩的葉子,雪開始融化了。

    今天下午要招待客人,一家人早上也吃的簡單。

    光頭面裏放幾片白菜葉子,在配些糟辣椒、油渣肉末,放點小青蔥就是一碗早飯了。

    小栗子吃不了太辣,捧着清淡的木碗,眼巴巴地望着放了紅辣椒的碗。

    小孩子好奇心重,一家人就他吃的清淡,定是不滿意的。

    有一次自己竟然掰開陶罐,挖了一勺糟辣椒拌飯吃。辣的小嘴成了紅香腸,捂着肚子哇哇哭。最後還是宴緋雪急急抱着他去看大夫,喂了一碗蜂蜜水才好了些。

    至此,小栗子對辣椒又饞又怕。

    圓溜溜的眼睛望着宴緋雪的碗,饞的嘴角都水光巴巴的。

    “爹爹,我能不能把筷子放你碗裏。”

    宴緋雪擡頭看了過去。

    小栗子輕聲道,“就一下下。”

    “不行。”

    “哦。”小栗子咬着筷子,愁眉苦臉的。

    白微瀾看着“謹小慎微”的三歲孩子,碗裏的光頭面确實過于清淡。

    剛好這時,後院子傳來母雞生蛋的咯咯聲。

    白微瀾點了點小栗子沮喪的眉頭,“母雞下蛋了,父親給你搞個煎蛋。”

    由于前幾天太冷,母雞已經停産了好幾天,生一個吃一個,家裏雞蛋也是緊俏難得的。

    小栗兒立馬眉開眼笑,張開雙手挂在了白微瀾身上。

    白微瀾抱着孩子跨出門檻,宴緋雪端碗看了會兒,像是想到什麽,看向慢悠悠嗦面條的谷雨和放鶴。

    “你們兩個吃快點,或者端着外面去吃。”

    “為什麽啊。”

    放鶴擡起腦袋,嘴角還挂着半截面條。

    谷雨慢了半拍,也擡頭疑惑的看着宴緋雪。

    宴緋雪笑而不語,快速把自己碗裏最後的面條吃了。

    他剛吃完,就聽見後屋檐傳來頻頻嘔吐聲,順帶驚擾了正在下蛋的母雞,一陣驚慌咯咯直叫。

    “嘔~這……”

    “小栗兒,這雞蛋還裹着雞屎咱們不吃了好不好。”

    第一次看到雞蛋是從裹滿雞屎的雞屁股裏,拉出來的。

    雞蛋上面還裹着血絲和熱乎的雞屎。

    “嘔……”

    白微瀾肚子裏沒東西,幹嘔的眼尾都濕潤了。

    小栗兒以為白微瀾傷病發了,着急得不行,拉着白微瀾的手要往回走,“我不吃雞蛋了。”

    “嗚嗚嗚,爹爹,你快來看看父親!他現在感覺好難受!”

    白微瀾:……

    白微瀾走的時候是歡歡喜喜抱着孩子;回來的時候,手都沒牽孩子,僵硬的肢體散發着渾身冒疙瘩的喪氣。

    他一進門就看到宴緋雪好整以暇的望了過來,嘴角笑意還沒來的及收斂,聲音都帶着淺笑,“怎麽難受了。”

    “太惡心了。拉出來的。”

    “難道白少爺府裏養的母雞,下蛋前還得洗雞屁股?”

    白微瀾沒心思逗嘴,強忍着不适,擡手攤開,青菜葉子包裹着一枚熱乎帶着黑乎乎粘稠的雞蛋。

    一旁端着碗吸面的放鶴,看得眼睛直愣愣的,一個嗝差點吐了出來。

    谷雨捂住嘴身體忍不住遠離,細聲細氣道,“難怪燕哥哥叫我們吃快點。”

    合着就故意看我惡心咯。

    白微瀾眉頭剛皺,眼前就伸來一根手指,他下意識睫毛顫了下,眼皮輕阖。

    “鬓角有根雞毛。”

    随着話音而起的,是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耳廓,白微瀾呼吸微動,擡眼就對上宴緋雪半開玩笑的神情。

    “看着比小栗兒還狼狽。”

    以前的白大少爺,龜毛程度堪比“非梧桐而不栖,非醴泉而不飲”。

    他沒想到白微瀾盡管惡心,仍舊把雞蛋給取了回來。

    宴緋雪取過雞蛋,清洗蛋殼,然後趁着熱鍋子煎雞蛋。

    只是母雞看到人從它窩裏搶了雞蛋,怕是今後就不在雞窩下蛋了。

    或是飛過雞棚,到外面找個更隐秘的地方下蛋也不是沒可能。

    不過,也沒關系。

    到時候叫白微瀾帶着孩子們房前屋後的找就好了。

    宴緋雪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場景,嘴角都不自覺含着笑意。

    吃完飯後,一家人忙着下午請人吃飯的事情。

    灑掃院子,擦洗桌椅凳子,剝些蒜頭,給生姜、藕去皮,這些事情看着小但着實費些時間。

    不過好在放鶴和谷雨手腳都很麻利,幹起活來沒得說。

    小栗子沒人陪他玩耍,他就抱着小凳子,放在兩人中間,自覺當起了裁判,勾着手指頭數哪邊剝的蒜瓣更快。

    他只會勾着手指頭數一至十,多的就不會了。

    白微瀾沒幹過瑣碎雜活,開始拿着破瓦片刮生姜有些生疏,但是沒幾下動作就熟稔起來。

    開始,放鶴還想和白微瀾一争高下,最後看白微瀾動作快到重影,嘴巴都驚成圓形了。

    “白哥好厲害!”

    “父親第一名!”

    “真的好厲害哦。”

    白微瀾最開始還有點不适潔癖。後面在一聲聲馬屁中,逐漸迷失自我,袖口上沾滿了黑乎乎的姜皮碎末,就連嘴角濺上了一點水漬都未察覺。

    “果然馬屁不能亂吃。” 宴緋雪拿着碗筷,有些啞然失笑。

    白微瀾察覺到視線,擡頭望去,那股專注狠勁兒瞬間化成一縷笑意。像是孩子得意的捕捉到開春的第一縷春風。

    宴緋雪下意識緊了緊手裏的筷子,這時,小栗兒起身擋住了兩人相望的視線。

    宴緋雪轉身,餘光中小栗兒趴在白微瀾膝蓋處,掏出自己胸口的巾帕給白微瀾擦嘴角的污點。

    有白微瀾帶着三個孩子做瑣碎雜事,不到中午,孩子們就忙完了。

    小孩子都喜歡熱鬧,放鶴和小栗兒根本坐在不住,就想要出去玩。

    小栗兒每次看到別人家裏熱鬧,就很羨慕。他也希望自己家裏有很多親戚來玩。

    不過最羨慕的還是別人有父親。好在他現在都有啦,今天下午家裏也會像別人家那樣熱鬧。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邀請他的朋友們來家裏玩。

    得到宴緋雪肯定後,他和放鶴興沖沖跑去叫平時的小夥伴來吃飯。

    村裏的大人都知道宴緋雪今天要接親友吃飯,特意吩咐自家孩子不要厚着臉皮去蹭飯。

    “可是小栗兒和放鶴都來叫我了。”

    “人家客人多,本來就人多挪不開地方,你去幹什麽。”

    “我們家和燕哥兒家不沾親帶故,人家又沒接你,臉皮那麽厚還想去。”

    “可是,小栗兒放鶴和我玩的好。”

    “大人的事情,你們小孩子摻和什麽,放鶴又不是燕哥兒親生的。”

    小栗兒兩人處處被拒絕,一個小玩伴都沒邀請到,肉眼可見的耷拉焉了。

    放鶴抓了抓腦袋,幹脆一拍腦袋,扛着小栗兒去抓小兔子。

    兩人來到後村荒地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小娃趴在地裏,雙手不停地刨洞。

    悄聲走近踩響了一粒石子,那弓着背的小娃應激的彈了一跳。

    回頭看到是放鶴兩人後,吓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放鶴也沒了好奇,臉色瞬間黑臭黑臭的。

    兩家大人都鬧翻了,放鶴自然不會再和狗蛋玩,狗蛋也被家裏耳提面命警告過。

    氣氛有些僵硬,荒草瑟瑟中,小栗兒探出了腦袋。

    “狗蛋,你在幹嘛呀。”

    狗蛋手掌不自覺摳在一起,吶吶道,“掏兔子。”

    放鶴一臉不屑像是看傻子的神情望着他,狗蛋賭定似的,“我就是看到它跑進去的!”

    放鶴說了一句笨蛋。

    “狡兔三窟這都不知道。”

    “那你說怎麽捉兔子。”

    “你去家裏搞點火來,我和小栗兒去撿些材火來,把兔子熏出來。”

    雪後初晴,放鶴撿的細材火都很難點燃,好在撿了些松毛刺很容易燃燒。不一會兒,狗蛋雙手捧着松針毛,裏面包了幾塊火炭頭就跑來了。

    一個往洞裏塞材火一個把炭火吹燃松毛刺,三個孩子趴在濕潤的草地上絲毫感覺不到冷,撅着屁股,哈呼哈呼往洞口吹氣。

    最後,忙活半天,三個娃累得氣喘籲籲,各個熏得一臉黢黑,躺在荒草地上。

    洞口最後一絲青煙消散了,濕冷的枯草打的人脖子發冷,但正好緩解了三人剛剛憋勁兒的燥熱。

    三個人并排躺着,腦子沒了找兔子的心思,開始漸漸回歸現實了。

    放鶴和狗蛋相視一眼,同時記起了兩人“有仇”的事情。

    放鶴喘了口氣後,把小栗兒抱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水汽泥土。

    “咱們回去吧。”

    “好哇。”

    “狗蛋,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低頭抓着草的狗蛋,咻地擡頭,望着滿眼雀躍邀請的小栗兒,搖頭嘟哝:“我娘不讓我和你們玩。”

    放鶴哼了聲,“你以為誰稀罕和你玩。”

    小栗兒忙舉手道,“我!我我,我喜歡和狗蛋玩!”

    放鶴:……

    狗蛋肉眼可見的掃除了陰霾沮喪,一笑,咧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嗯嗯!我也喜歡和你們……呃,和小栗兒玩!”

    “可是我娘不讓。”

    放鶴啧了聲,“那偷偷玩不就得了。”

    小栗兒愁眉一下子就綻開了,幾乎要去抱狗蛋,卻被身後的放鶴雙手環住不讓去。

    “走啦,以後狗蛋你想來找我們玩,就假裝來河邊洗東西。路過我們院子的時候,就吼一聲。”

    三人相視咧嘴笑,像是有了共同秘密,一下子就親密了起來。

    “王金鳳那天還罵狗蛋好久,說要不是狗蛋惹出來的事情,不至于鬧到現在這樣難以收場。”

    河邊一群婦女邊洗衣服邊唠嗑,嘴巴、眼睛、手三管齊下各忙活個的。

    井水溫度高,流進河裏帶起一陣陣煙波襲卷河心。濕霧中,婦人洗衣服的動作都帶着難得的閑适。

    其中一對年輕的小兩口看起來十分恩愛,一件衣服哥兒的拿一頭,男的拿一頭,兩人擰衣服的時候,眼神都粘灼。

    “你們年輕人恨不得時時刻刻粘一塊兒。恩愛好啊,王金鳳那事鬧得沸沸揚揚的,要擱往上幾輩都是要浸豬籠的。”

    張家大郎嫌棄這人說話晦氣,拉着自己新夫郎,提着木桶回去了。

    沒走幾步,就遇見了宴緋雪提着木桶來了。

    他身邊還跟了一個挺拔俊美的年輕人。男人看着和村裏格格不入,但站在宴緋雪身邊又好像相得益彰,磕磕絆絆的小路也走出了閑散矜貴的架勢。

    “咦,張家大郎對上了燕哥兒,又看癡了喲。”

    “燕哥兒那臉妖精似的,哪個男人看了不癡迷。”

    井邊的婦人們擡頭一臉看戲的神情,看着看着沒忍住低聲嘀咕起來。

    “燕哥兒家這男人,除了一張臉好看,看着就不會幹農活,燕哥兒從前養三張嘴,現在養四張嘴咯。”

    “像是伺候哪家少爺似的。”

    劉嬸兒因為和張家關系好,定是要接一句嘴的,“我看張家大郎挺好的,疼人又會幹活賺錢,這打着燈籠都難找。”

    幾人低聲議論着,見宴緋雪和他男人過來,紛紛閉嘴忙揮動手上的棒槌。

    這不是抓灰蓋屎一看便知嗎。

    劉嬸兒見周圍人僵硬的神情,得意開口,自認為聰明的換起了話頭。

    “哎,我當時要是沒多嘴,沒給王金鳳說那家屠夫肉好,她是不是就不會走錯路啊。”

    宴緋雪走近道,“劉嬸兒多慮了,那這樣想的話,要是我沒給劉嬸兒說那屠夫最近肉價便宜些,那劉嬸兒就不會給王金鳳說。”

    “哎!這怎麽能怪你!你都是好心給我說的。”

    劉嬸兒本來就心虛,此時宴緋雪這樣認真開解她的借口,反而心裏更加過意不去。

    真是一個頂好心的哥兒。

    她看着宴緋雪手裏提着木桶,男人兩手空空,嘴角嫌棄地癟了癟。

    宴緋雪的木桶裏裝了好些臘肉和昆布,在家裏洗燒水費柴火,打井水洗倒是方便很多。

    臘肉沒熏得過黑,淡淡臘黃,豬皮燒的焦黃也好洗。昆布一張張黏在一起,裏面包滿了絲網鹽漬,看着就不好洗。

    一旁男人試着幫忙,一張昆布揉爛了都沒洗幹淨,整個笨手笨腳的。

    幹活不利索,倒是眼睛一直盯着燕哥兒看。

    那眼神十分複雜,劉嬸兒還以為男人聽到他們剛才的議論了。

    “你還是別揉了。”小心傷口裂了。

    劉嬸兒見宴緋雪不讓男人繼續幹活,撂下了棒槌,幫忙給宴緋雪洗。她還一臉苦口婆心的,偷偷給宴緋雪說不要慣着男人,男人就得多使喚。

    宴緋雪笑笑沒說話。等臘肉和昆布都洗完後,宴緋雪又接劉嬸和井水邊婦人們下午去家裏吃飯。

    場面客套話都懂,大家都笑着說忙,不得空去。

    心裏還是說宴緋雪慣會來事兒,要是性子別扭的,這種讓人聽着舒服的場面話都不會說。

    燕哥兒的男人瞧着性子就不會來事兒,一個招呼也不打,冷着臉像是誰欠幾百兩不還似的。

    剛剛還一聲不吭的白微瀾,回家路上見四周無人,開口就是低聲質問。

    “王金鳳的事情,是你背後耍的手段。”

    宴緋雪把木桶放在幹淨的石塊上,擡頭看了會兒神情暗湧的白微瀾,很輕的笑了下,“對,就是你想的這樣。”

    他所做的小動作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他也沒強迫誰。

    王金鳳對家裏男人失望了,去追尋從前的快樂,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他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陰冷,嘴角弧度扯了扯,淡漠道,“我是怎樣的人,白少爺三年前不就已經調查清楚了?”

    “宴緋雪!你天生就會這麽氣人麽?”

    白微瀾看着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瞳孔逐漸幽深,滿是憤怒。

    宴緋雪心底掩藏已久的劣根性子得到了強烈負面情緒的滋養,他眼底有些愉悅的神情,淡淡的。

    仿佛在說——對啊,三少爺該恨我的。原本就是這樣。

    白微瀾是恨。

    他恨宴緋雪毫不在乎的神情。

    他是一點都不在乎他的看法。

    可是他更惱火的是,宴緋雪自己一個人耍小陰謀不告訴他。

    宴緋雪嘴上說了一起養孩子,至今卻把他當做一個外人。

    白微瀾的眼眸逐漸加深,幽幽地盯着宴緋雪嘴角的淺笑,對視片刻,最終強硬的眉骨又一次磨了傲氣,連眉眼都微微半阖上,垂下了頭。

    可是,一只手伸來,擡起了他的下颚。

    宴緋雪笑泠泠中帶着點暖陽的盈光,像是能虧人心的妖孽,“當然要偷偷的,這不是為你出口氣?”

    白微瀾:??

    “你身上的傷總不能白受。她還散播糟心言論讓你心生芥蒂。”

    “我沒……”

    宴緋雪點了點下颚,很輕的道,“你的委屈,只能我給你。”

    白微瀾目光炯炯,半晌垂眸看着手指,喉結動了又動,最終牙癢癢道,“再不撤回我就咬了啊。”

    “你是狗嗎?”

    “是,快被你玩瘋了。”

    宴緋雪撤下手指,卻被白微瀾一把握在手心。

    咬牙道:“暖暖凍瘡。”

    夾前幾天更新放在0點,夾後依舊是晚6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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