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不是說涸洲這邊百姓刁得很,先頭來任職的幾個官老爺都被打殘了嗎?
方子晨去信時嚴重強調了,讓他們來的時候不要暴露身份,不要說跟他有關系,不然估計要被套麻袋。
林小俠來前也打聽過,曉得這邊老百姓對當官的有怨,進了涸洲後,別人聽他們口音不像本地的,又風塵仆仆,問他們從哪裏來,到涸洲幹啥子?
林小俠知道事兒嚴重性,都沒敢說實話。
剛幾人說話也是小小聲。
林小俠想了想,吃完了粉走過去,閑聊了幾句。
他個頭高,長得也猛,肌肉發達,看着十分粗犷,大家還有些怕,不過新兵就在外頭,有啥子事吼一聲人就進來了,當下也沒害怕,林小俠問啥都直說了。
“你們外地過來的啊!哎呀早說。”
“大人不在涸洲城,在安平縣平詳村裏頭住呢!”
“為啥住村裏?大人在那邊建廠呢,那化肥廠建好了,應該就回涸洲了。”
“你爹娘瞧着臉色不太好啊,可是咋的了?要是有啥子麻煩,可以跟外頭那些人說,他們都是今年新選上來的兵,專為咱們老百姓服務,他們會幫你。”
“哦,趕路累的,那就正常了,泥土路颠得慌咧,別說那老人受不了,就是這我身強力壯,一夜七次的小夥子,跑一趟也是累的,不過再走幾裏地就好了,那邊修了水泥路,到時候就舒坦了。”
林小俠和劉家人聽着都糊塗。
“什麽是水泥路?”
“你們外頭來的不曉得,這路可是大人給咱老百姓做的,可好了,我都打聽過了,外頭都沒有呢,涸洲獨一份。”
聽聽這語氣,又驕傲又敬畏,跟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不是應該一說知府大人,大家就暴躁起來,抄着家夥撂狠話嗎?怎麽這個态度?
外頭有秦家兵,林小俠拿不準方子晨是不是真在平詳村,萬一已經回了涸洲了,豈不是白跑一趟,便到外頭問了話。
秦家兵說大人确實還在平詳村裏,不過過幾天應該會回涸洲去。
林小俠趕忙的過去了。
先頭怕着受寒,車簾子都蓋得嚴嚴實實,這會想着方才那人說的啥子水泥路,兩家人掀着簾子一直看。
這會兒好些天沒下雨了,官道幹燥,車輪攆過去,激起滿天的灰塵,行了一裏左右,前頭突然吵吵鬧鬧。
官老爺看見有車過來,擡手讓對方停下來。
林小俠不慫,劉小文卻是有些怕的。
來涸洲路上進城或者遇了關卡要搜查,那些個官老爺,語氣神态皆是高傲蠻橫得很。
這些官兵都是涸洲城裏原先的僅剩的護城兵,方子晨親自敲打過人一般,拿的月例是老百姓交上來的,誰無辜仗勢欺人,欺壓百姓,他就開了誰。
這年頭賺銀子不容易,誰敢不聽話啊。
而且他們不再拿雞毛當令箭後,老百姓對着他們态度還比着從前恭敬,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官老爺,誰聽了不舒坦?心頭不舒服?這不比以前好?之前人擱他們跟前是戰戰兢兢,說話都結巴,可轉頭就是呸。
“這兒正在修路。”要是涸洲人,都知道,水泥路剛修是不能走上去的,往常到了這兒都會自覺的從旁兒開的小道饒過去,官兵道:“你們外地來的?”
很耐心,語氣也是和善,同前頭遇見的那些都不一樣,林小俠回了一聲:“是。”
官兵道:“原來如此。”他指着旁兒剛挖出來的小道:“你們從這兒過去,上頭鋪了幹草的路不能走。”
“謝官老爺提醒,我們曉得了。”
工人正在鋪水泥,幹得熱火朝天,再過不久就是年節了,他們今年跟着官老爺修官道,修了近兩來月,賺了不少,今年能過個好年了,大家高興,做着活,那水泥濺得褲管都是,滿天的塵,大冬天的,硬是出了一頭汗,可大家似乎有使不完的勁,臉上帶着笑,絲毫不用官兵督促。
這幹啥兒咋的還這麽高興咧?
不說村裏出來的劉家人,就是走過南闖過北的林小俠都懵。
他先頭就是幫人押送貨物的,年年的都在外頭跑,官道修整時,那些個被征來的漢子,個個臉上都是愁苦,精疲力倦,看着就是死氣沉沉,哪些這幫人,瞧着就像是挖敵祖墳一樣,激動又興奮,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幹自家活估計都不能這麽積極,好似發了病。
前頭一條筆直又幹淨的水泥路映入眼簾,上頭沒蓋稻草,是可以走的,林小俠将馬上駛了上去,車輪子剛一動,那差異感就出來了。
一點兒也不颠簸,穩穩當當的。
劉家人還停了馬車,在上頭踩了一下。
“這就是水泥路啊?怎麽做的?好使,好使。”
劉叔笑了,覺得方子晨就是不一樣,這小子就是腦子靈,法子多,還能整這種路兒,要換了他們來,想不出來的,怎麽做都不懂。
劉嬸回了劉家的馬車上,看了半天的水泥路才收回目光,看着溜溜,粗糙的滿是褶皺的老手拍拍溜溜手背,語重心長說:“到了方叔叔家,你要跟方叔叔好好學,聽你方叔叔和趙叔叔的話曉得不?”
溜溜點點頭:“我知道。”
溜溜先頭在書院裏學的很好,因是秦老介紹進去的,後又曉得他和方子晨有關系,夫子們多是照顧,他倒也上進,學習刻苦,學問不錯。
決定來涸洲前,劉家人也拿不定主意,因為涸洲貧瘠,聽說連一家像樣的書院都沒有,來了,孩子可能連學都沒得上。
可不來就得回村裏。
在源州做了幾年生意,他們也曉得外頭的世道,要是他們店後頭沒人,早就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店裏生意好,人眼紅,定是要使壞,不紅,那就要倒貼銀錢,林小俠跟他們說的清楚,說方小子安排好了,可那樣做,方小子便是為了他們欠了知府大人的情,人情最不好還,特別是官場上,他們雖大事不曉得多少,可猜也能猜得出來,有時候村裏一些人情都不好還呢!他們哪裏肯讓方子晨這般。
而且鋪子也貴,要說只個幾十兩啥的,為了孫子以後的前程着想,到是可以接受,可幾百兩的,這般的多,還有那烤鴨的事兒,以後見不了面了,天南地北的,還怎麽還?這便宜怎麽能占?做人不能只一個勁兒的拿着好,即使是為了家裏人考慮也不應該,窮點都沒關系,起碼不欠人啥,于是劉家人說什麽都不願意。
可回了村,就那麽點地,他們吃不飽,受苦受累些都沒關系,反正也是習慣了,可孩子怎麽辦?他們老了,還能熬幾年?走了就什麽苦都不用再受了,可孩子還小,兒孫以後總不能走他們的路。以後要是銀錢交不上,沒準自家兒子還得被押去西北,然後再被驢去京城一趟,要個幾年飯才能回來。
想來想去,劉家人還是舔着臉跟過來投奔趙哥兒。
到了這邊,他們能給趙哥兒幹活,東西不是白要,心裏就頭舒坦,沒書院也沒事,以前就希望孩子認得些字,以前在鎮上好找些活兒做就成,科舉入朝為官那種事兒他們是不敢想,能做官改了門楣自是最好,不能也不要緊,能吃得飽飯就成。
周哥兒自個也想得多,他這些年肚子都沒動靜,這輩子大概也就溜溜一個了,他不能不為着孩子打算,要是先頭一直呆村裏,也不覺得村裏咋樣,畢竟個個都窮,可到外頭來了,見識了外頭更廣闊的天空,他便不願溜溜再回去,然後未來幾十年就困在那個地方,他合該去外頭多看看。
林小俠一家要去涸洲,他們這次若是不跟過去,他這輩子,大概也就再也見不着趙哥兒了——劉小文不識路,他又是個哥兒,山高路遠的,怎麽帶着家人找過去?
雖是不好意思,周哥兒也想着去,涸洲那地方窮,可再窮還能窮過村裏?他們又不是沒窮過,沒過過苦日子,怕個啥,和劉小文一商量,劉小文也同意,同着劉嬸子說,劉叔和劉小文當日就回了村裏,順道的帶句話,同村長交代,說源州那邊的鋪子不開了,往後不用再往那邊送辣椒送蒜頭這些了。
還好這會兒天氣有些涼了,地裏的辣椒也沒怎麽結,大家也還沒種新一茬,到是沒什麽損失,就是失了條財路,心頭難免的失落和難受,不過好歹這些年也陸陸續續賺了些,村長曉得劉家要去涸洲投奔方子晨,也沒說啥,劉叔遞了四兩銀子過去。
村長蹙起眉:“劉老弟,你這是幹啥。”
劉叔道:“老大哥,你也曉得,我們劉家是外頭逃難來的,雖不像你們世代就紮根這裏,但我家小麗在這裏,要是有那法子,我也不想走。”
村長嘆了口氣,懂。
劉家和趙哥兒關系好,能塔上他走出去了自然是好,要是回來,守着那幾畝地,如何的過活?
如今家裏尚且人少,都不能吃得飽,以後溜溜大了,媳婦一娶,兒子一生,又該添丁進口了,那必然是更窮。
他家要不是因着自家妹子的事,他也是想讓小兒子過去投奔的,方子晨和趙哥兒什麽品性,村長都知道,這兩個是個好的,孩子過去了,他們自是不會虧待,去旁兒鋪子做活,不是認識的,那是大氣不敢喘,人想打罵就打罵,都得受着,去投奔趙哥兒,孩子就不用再同他們窩在村裏,可河嬸幹了那種事兒,害得乖仔那般,雖是嫁出去了,但到底是自家妹子,他如何的能舔那個臉?
這會兒羨慕劉家呢!
劉家這兩年做的相當是房裏活兒,輕快,劉叔劉嬸都白了一圈,吃得好不勞累,精神也足,瞧着都年輕了。
往常回來,那衣裳穿的也是好了,村裏人誰不羨慕?
劉叔:“聽說涸洲離我們扶安鎮這邊遠得緊,這一去,也不知啥時候才能回來,我家小麗得勞您照顧了,也不求啥,只想懇求老哥每年清明的時候幫老弟給她墳頭除個草便行。”
這事兒沒什麽,一墳頭多大,鐮刀揮兩下就行了,不廢什麽功夫,哪值當四兩銀子,村長推拒說不要,劉叔也沒收,房屋田頭這些,劉叔沒舍得賣,這是留的退路,也還是得請村長看顧的。
村長見他執意要給,也只得收下了。
劉叔在村裏住了一晚上,隔天帶着劉小麗的牌位,鎖好了家門,背着包袱走了,村裏不少人來送。
這不同前頭,之前在源州,還近,就一天的功夫,過年啥的劉家還會回來,如今去了他們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涸洲,那麽遠,劉叔劉嬸上了年紀,這一去啊!不曉多久才能回來,同劉家交好的都是不舍。
從源洲坐的水路,到上陽了才買的馬車走官道,一路過來,沿途不算得多貧瘠,可進入涸洲,那感覺就出來了,官道不經村裏,有些是路過的村旁頭,有些是路過村外,那房屋蓋得連村裏都不如,偶爾進鎮裏頭買東西,那也是沒條青磚瓦路。
劉家心裏打鼓,這窮得超出想象,趙哥兒生意還能開嗎?他們還能給人做活嗎?別是到頭沒活兒做了,還給趙哥兒添麻煩才是。
上了水泥路就快了,用了大半天就到了平詳村,劉家沒心思再想旁的了,都激動着呢!
造紙廠就蓋在村頭,又寬又大,那進出的大門更是三米來高四米來寬,威嚴得很,兩禁衛軍還守在門口。
要到村裏,林小俠停了馬車,看向田頭。
地裏如今只剩一節筷子長的莊稼杆,已經枯黃了,旁邊的小溪遠着呢都能聽見那潺潺流水聲。
方子晨和趙哥兒正領着四個孩子在溪邊抓蝦。
乖仔蹲在下游盯着:“爹爹,簸箕裏的蝦蝦要滿咯,你快來裝喲,不然蝦蝦跑掉咯,父親,你先別趕蝦,等一下先喲。”
滾滾蛋蛋也在他跟旁吓叫喚:“爹爹來,爹爹來。”
一聽見小竹馬的聲音,溜溜一個激靈,立即從馬車上蹿了出來,跑到路邊激動喊:“乖仔······”
乖仔身子一震,扭頭看了一眼,忽而瞪大了眼,呼吸急促,簸箕都不管了,朝着路邊沖過去,到了跟前剎住腳,就這麽隔這半個手臂的距離,彼此望着,似乎不敢相認。
“溜溜?”
“乖仔?”溜溜蹙起眉,眼前這人嘴唇厚厚,上下眼皮都是腫腫的,和記憶中的小竹馬很不一樣,出入甚大,他有些不敢認:“是你嗎?”
“是我呀!是我呀,”乖仔沖過去抱住他,仰着頭:“乖仔這麽靓滴仔,普天之下都少有,你還認不出來呀?你怎麽在這裏?乖仔都想想你,好高興哦。”
聲音沒有變,認出來了,溜溜也高興,用力抱了他一下,然後黏一起了,直接不分開了。
兩個人黏黏糊糊的,溜溜乖仔溜溜乖仔一個勁兒的喊,好像詞窮了,來回就是這兩句。
周哥兒和劉嬸喊了乖仔一聲,乖仔又高興了,激動得跳起來:“周叔叔,劉奶奶,你們也在,哎呀,還有嬌嬌。”
方子晨和趙哥兒也過來了。
見到林小俠一家,兩人沒多大驚訝,算算日子,也該到了,不過看見劉家幾人,兩人有點驚,不過馬上也高興了。
周哥兒摸摸乖仔的臉,仔細上下看着他,稀罕得很,眼眶都酸,看見趙哥兒牽着滾滾蛋蛋過來,才吸了下鼻子,欣喜道:“這兩個就是滾滾蛋蛋吧?”
孩子滿月那會兒,趙哥兒給源洲去過信,周哥兒曉得這兩個孩子叫什麽。
“嗯!”趙哥兒拍拍滾滾蛋蛋,教他們:“叫周叔叔。”
滾蛋脆生生的喊:“周豬豬。”
趙哥兒給他們指人:“這是劉奶奶,這是劉爺爺,這是姨姨,這是嬌嬌姐姐······”
滾蛋又依次喊了一遍。
周哥兒蹲下身,迫不及待把他們拉過近前,看了片刻,滾蛋原本白白胖胖,粉雕玉琢,這會兒只剩胖胖,可周哥兒還是覺得兩娃子怎麽看怎麽可愛,劉嬸子和劉叔更是激動得一人一個把兩小家夥抱了起來,捏捏小手,又摸摸頭,眼裏都裝不下旁的了。
劉叔都怕吓着人,盡量地小着聲:“你是滾滾還是蛋蛋啊?會說話了不?怕不怕爺爺?”
蛋蛋才不怕呢!村裏的老人家他見得多了,那些爺爺奶奶每次見了他,都愛給他點小零嘴,他都習慣了,當下主動掰開衣裳前的大口袋:“爺爺,放放。”
劉叔怔了下,不懂啥個意思,趙哥兒解釋了一聲後,說随他去,不用管,劉叔卻笑起來,抱他到車邊,在上頭摸了個包子出來,掰了兩半,一半給了滾滾,一半給了蛋蛋。
蛋蛋高興,呵呵笑,瞧着就是活潑的,他有奶便是娘,當下毫不吝啬的給了劉叔一個香香。
劉小文在一旁都看得羨慕,這兩娃子真可人。
“養孩子還得是你。”周哥兒看着趙哥兒由衷的道:“這三孩子,胖得眼睛我都沒見着,你怎麽養的?回頭教教我,我家溜溜這些年飯倒是吃得多,就是沒長肉。”
趙哥兒:“······”
方子晨:“······”
還能怎麽養?去掏個馬蜂窩就能胖起來了。
溜溜要是早來幾天,這會兒估計也得胖得眼都看不見。
小風在一旁笑出了聲。
周哥兒看他:“小風也大了。”
劉嬸子點點頭,欣慰着:“可不是,俊俏了,長開了,擱外頭也是認不出。”
小風這些年個頭高了,白白嫩嫩的,底子好,雖不算得特別出衆好看,但有點像鄰家男孩小正太,瞧着就是溫潤陽光的長相。
小風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大家噓寒問暖了好一陣。
安平縣這邊雖是屬南,沒下雪,但冬日也是凍人的,那寒風嗖嗖的,刮得人骨頭都覺得冷,先頭在地裏抓蝦,幾孩子還跑來跑去不覺得冷,這會兒光站着,倒是覺得冷了。
方子晨把帶來的簸箕和水桶拎了回來:“先回家吧!外頭冷。”
“好好好。”
溜溜都不願再坐車裏頭去了,兩個小竹馬手牽手,晃來晃去,彼此對視着,還在深情呼喊。
滾滾蛋蛋跑到他們旁邊,乖仔才轉了話頭:“溜溜,這是我的一號小弟和二號小弟,爹爹給我生的,你有弟弟沒有呀?”
溜溜搖頭,有些失落,見蛋蛋跑到了他旁邊,似乎不怕他,還一直好奇的扭頭看他,溜溜試圖去牽他的手,蛋蛋也沒有害怕,還笑起來,溜溜高興了,握緊他軟乎乎的小胖手:“沒有,爹爹生不出來。”
乖仔牽着滾滾,聞言擰起眉:“怎麽生不出來呢?你有見劉叔叔和周叔叔疊着睡覺覺了嗎?”見溜溜點頭,乖仔又道:“疊着睡覺了,那怎麽還生不出來呢?一次不行就兩次呀?這種事情要堅持不懈持之以恒,你有沒有在旁邊助威?”
“沒有,爹爹和父親睡覺都不高興我在屋裏。”
“怪不得呢!下次他們疊着睡覺覺,你來喊乖仔,乖仔幫你,然後明年你就能有弟弟咯,弟弟很可愛哦。我爹爹和父親睡覺覺,乖仔都有喊加油,結果我爹爹就有弟弟了,還一下來了兩個。”乖仔美滋滋的:“乖仔親完這個還得親那個,煩的咧,不過親多了也有好處,以後親夫郎,有經驗。”
周哥兒幾人也沒回車上,坐久了,腰酸背痛的,這會走走比着坐車上舒坦,趙哥兒本來跟周哥兒和劉嬸子走在後頭說着話,聽見乖仔這般說,周哥兒臉有點挂不住,染了幾分紅暈,李豔梅和劉嬸子卻都笑了出來,趙哥兒到底是沒忍住,上去啪啪給了乖仔屁股兩巴掌。
“怎麽又亂說話?上次爹爹怎麽說的?”
乖仔委屈了:“爹爹說不能跟外人亂說話,可溜溜是乖仔地兄弟,不是外仁喲。”而且疊着睡覺覺怎麽了呢?為什麽不能說?不能說為什麽還要疊着睡覺覺呀?
那樣睡都不舒服。
哎,大仁真滴是好難懂哦。
乖仔悠悠嘆了口氣。
劉家和李豔梅看着,不由覺得好笑,兩三年了,乖仔還是這麽個樣,這張小嘴叭叭叭的,總是說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話。
村裏人看見有馬車進村來,周哥兒幾人正和趙哥兒說着話,瞧着是認識的,關系好像還挺親厚,便也客氣的打了聲招呼。
化肥還沒做出來,但村長家那三塊地莊稼長得啥樣大家是有目共睹,明年等自家地裏頭用上了,自家莊稼就能像着方夫郎種的那般,到時日子就好了,有了盼頭,大家心裏頭高興,态度就和善,見誰都是三分笑,要是換了旁兒人來,或者以前在小河村,村裏來了陌生人,大家可不會主動的挨上來自家來了親戚一樣笑臉相迎,多是遠遠的看,防備着。
趙哥兒領着周哥兒幾人回了院子,剛坐下,王哥兒讓兒子帶着一籃子的棗子來了,剛摘的,瞧着就新鮮。
陸家也送了點自家做的炒花生,周邊住的幾家都送了,方夫郎一家住村裏,前頭趕集也沒見方大人一家去,就怕着親戚來了沒啥招待,都幫着想前頭去了。
劉叔村裏長大的,知道越窮的地方,老百姓就越扣,如今村裏房屋瞧着不算得多好,但這般态度,他朝方子晨看過去——村裏出來的,要當官難,要當個得民愛戴、尊重,聊起來都要豎大拇指的官更難,這小子瞧着就好像一天天的不幹正事,以前在村裏就愛帶着孩子在河裏玩,田頭逛,整天的瞎溜達,如今瞧着好像也是,可偏偏的,這人有本事着咧。
方子晨讓溜溜站直了,跟着乖仔站一起,然後悲哀的發現,以前溜溜就高乖仔半個頭,這會竟是高出了整整一個腦袋,這小子真是太過分了。
“溜溜,你爹爹給你澆尿了?”
溜溜跟方子晨好些時間不見了,可他對這個帶着他游過泳,給他買糖葫蘆,玩炮仗的叔叔一點都不生疏,當下噘起嘴:“才沒有,方叔叔剛才抓蝦幹嘛?”
“抓了給你當媳婦。”
溜溜打他:“叔叔亂說。”
方子晨笑着摸他的頭,又看向嬌嬌,虎父無犬女,嬌嬌瞧着猛如虎,感覺很不好惹的樣,好似一打起人來,一拳就能讓人門牙飛了,趙哥兒拿了早上剛做的爆米花給她,嬌嬌粗着嗓子:“謝謝趙叔。”
趙哥兒笑了笑,他沒有女兒,對着嬌嬌還是挺好的:“嘗一下,看看合不合胃口。”
方子晨覺得嬌嬌就是個好養的,以前給啥吃啥,在她那裏,從來都是只有不夠吃,沒有不好吃。
這會吃了一顆爆米花,眼睛就亮了,抱着盤坐到了一邊。
蝦離了水活不得久,死了味兒大,不好吃,趙哥兒和李豔梅、劉家好些時候不見了,話正多,想喊乖仔去叫唐阿叔回來弄一下,唐阿叔卻是聽到消息先回來了,又是互相介紹一番,唐阿叔才進了廚房去給幾個孩子炸蝦吃。
這玩意兒補鈣,這邊鎮上賣的東西少得可憐,肉也就豬肉雞鴨,魚入夏那會兒還有人賣,這會不是趕集日去鎮上買都買不到,方子晨正經事兒一件都不想幹,天天的就想着往外頭跑。
趙哥兒想攔,方子晨理由一大堆:“不是我想去,這麽冷的天,呆家裏不香嗎?我跑外頭是為了啥?還不是想整兩蝦給我兒砸補補鈣,你看他這些年,那個頭就沒蹿過,我能坐得安心?”
趙哥兒不太信:“可你之前說你就是這樣,到了十一歲才開始猛的長。”
方子晨噎了一下,臉色不變:“是啊!”
就是沒長啊!年年六歲,他爸媽就給他補了!補得多了,‘養精蓄銳’又蓄勢待發,後頭個頭才蹿起來了。
趙哥兒一聽,好像有點道理,這些天都跟着他下地裏頭給孩子們抓蝦。
這蝦小小的,炸出來了,灑把鹽就能吃,又香又脆的,孩子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