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早上耽擱那一下,這會已是中午,私塾裏上午的課已經快要結束了。
第一節時見着乖仔沒有來,孔夫子瞧了溜溜一眼,卻并沒有上前詢問。
之前他也不是沒有打過其他孩子,但那些孩子今兒挨打了,明兒也是照舊來,若是有事來不了,也是派了人過來告知一通,這會不止乖仔沒來,方子晨和趙哥兒也沒出面,孔夫子只覺這一家極為失禮。
正上最後一堂課,外頭一小厮急吼吼的跑進來。
“老爺,不好了。”
孔夫子都還沒說話,溜溜騰的站起來,先朝窗外看。
方子晨正站在前院門口,腳下還踩着個小厮。
溜溜立馬就認出他了。
這人昨兒推趙叔叔推得可用力了,還害得趙叔叔差點摔倒。
看看,挨打了沒有!
孔夫子眉頭一皺,來到門口立馬呵道:“放肆。”
方子晨一腳将那小厮踹開,牽着趙哥兒慢悠悠走到孔夫子跟前,擡手一指:“你打我兒子。”
孔夫子絲毫不懼:“是當如何?”他看向乖仔,冷肅道:“此子頑劣,不甘受教,老夫訓斥與他,有何不妥?”
“嗯!沒什麽不妥。”方子晨贊同的點點頭,說:“所以你兒子對我出言不遜,我教導與他,他也不甘受教,是以,方才我也揍了他一頓。”
孔夫子心裏一驚,高聲道:“你說什麽?”他看向方才通報的下人,那下人苦着臉,道:“老爺,小少爺确,确實······”
他話都沒說完,孔夫子先匆匆去了正堂,剛到外頭,就先聽到他兒子的哀嚎聲。
孔志看到孔夫子,就哭喊:“爹······”
見着他雙手幾乎要血肉模糊,孔夫子目眦欲裂,額上青筋暴突,方子晨緩緩跟在後頭,孔夫子顫着手指他:“好膽,小李,去,去報官。”
小李沒動:“老爺······”他靠到孔夫子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孔夫子朝方子晨腰間看去,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拳頭緊握,走到方子晨跟前,沉着嗓音說:“原來是方秀才。”
他先時以為人只是一外來商戶,并沒過多詢問,只知對方姓方,若是早知曉······
方子晨笑着:“不報官了?”
孔夫子哪裏敢報。
方子晨目光陰沉沉的看他。
孔夫子一把年紀,老胳膊老腿的,方子晨到底是不好打他,怕一拳頭過去,人當場就涼了,不過孔夫子打他兒子,他自也要打人兒子一遭。
剛從家裏出來,他讓趙哥兒拿着火鉗,到了孔夫子這兒,直說要見孔志。
先頭他賺外快,到底是不好意思穿着西裝帶着眼鏡去放牛,那玉牌他就沒戴,這會挂着,小厮明知他來者不善,但也不敢過多阻攔,聽着小厮說孔志就在正堂裏,方子晨立馬奔過去。
孔夫子是老來得子,他年輕那會只想着科舉出人頭地,一人在外求學,鄉試下場七次,直到第八次才死心的回了源州。
方子晨先頭同人打聽時,大家說孔志上頭已經有好些個姐姐和哥兒哥哥了,但孔夫子酸腐得很,只覺家裏沒個漢子,門楣就頂不起來,于是小妾一個一個的往家裏納。
四十多歲時,才終于得了孔志一兒子。
孔志很受寵,得其孔夫子親自教導,直到孔志考上童生,孔夫子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不敢耽誤孩子,便托關系,将他送去了清河書院。
他每天中午都會回私塾這邊用膳。
這會人剛從書院回來不久,正在正堂裏休息,見着方子晨和趙哥兒,站了起來。
“你們是?”
“我家孩子之前在這兒讀過兩天書。”方子晨說。
孔志一聽,以為是來道謝什麽的,又見着方子晨同自己年紀差不多相當,但腰間已佩了玉牌,不由客氣,等人坐下,還問方子晨想喝什麽茶。
方子晨拉了把椅子給趙哥兒,等他坐下了,自己這才坐他旁邊,他把乖仔抱在大腿上,向後靠着椅背,不答反問。
“你今年幾歲了?”
“啊?”
“瞧着應該有十幾歲了吧!這麽大的人了,什麽事兒都得我手把手教你嗎?你難道看不出來什麽茶才配得上我的身份?”方子晨嗤了一聲:“真夠沒眼力見的。”
兩人差不多大,方子晨這話明擺了就是把他當無知的小輩看。
孔志漲紅了臉,但他瞧見方子晨那随時準備撲上來咬死他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到底不敢多說,扭頭讓下人上茶。
方子晨本就是找茬的,但他覺得這孔志有點手段,竟他媽的讓下人給他上綠茶,雖然他可能也不曉得綠茶是個什麽意思,但這并不妨礙方子晨被氣到了。
“不知方秀才今兒來······”孔志話還沒說完,趙哥兒吹涼了茶,傾身過去喂給乖仔,他也沒出言,但孔志就是覺得他此舉大為不敬。
人正說話,聽者應是沉默聽之,靜之,而且他們文人相讨,這哥兒也不自覺回避,真真是毫無禮數。
他神态倨傲,看向趙哥兒的眼神帶了點輕蔑和鄙夷,方子晨只一瞧,便知道這人同他爹應是一個鳥樣了。
明明是女人生的,卻又偏的瞧不起姑娘哥兒,真真像是狗生狗養,狗娘養。
方子晨原想罪不及子女,打了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虛對不住,但孔志只一眼神,方子晨那點心虛直接蕩然無存。
敢這麽看他夫郎,他就該打。
方子晨直言不諱:“我今天來也不為什麽事,就是來打你的。”
“什麽?”孔志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可不等他再開口,方子晨放了乖仔,上前一腳直接朝孔志膝蓋骨踹去。
孔志不妨,噗通一聲雙膝直接跪到地上,方子晨直接将他拖到桌子邊,把他手往桌子上摁。
“趙哥兒,打。”
孔志都慌了:“方秀才,我從未得罪與你,你這是作何?”
方子晨牢牢押着他,孔志只覺得對方力氣實在大得驚人,方子晨手像是只輕輕搭在他肩膀上,可他使了勁兒竟都動不得分毫,身上像壓着千金重的大山,讓他呼吸都困難,那力道仿佛是要把他骨頭捏碎。
孔志用勁掙紮到臉紅,接着一股寒意從側邊襲來,他瞬間不敢動了。
方子晨一手擒着他手腕,一手按壓在他肩膀上,他靠在孔志耳邊,擡着下巴示意他看乖仔,輕描淡寫般:“看見我兒砸的手了嗎?”
孔志心裏一陣恐慌,僵着身子點點頭。
“那是你爹打的。”孔志冷汗直冒,嘴巴動了動,正要說什麽,方子晨又繼續道:“他打我兒砸,我打他兒砸,禮尚往來,這不過分吧!”
“不,”孔志急忙之下也不拽文了,道:“方秀才,我知道我父親嚴厲對待學生嚴厲了些,但我父親都是為了孩子好,你要講理。”
“講理?你有沒有搞錯啊?”方子晨都笑了:“我是來給我兒砸撐腰的,不是來講理的。趙哥兒,打。”
趙哥兒早已蠢蠢欲動。
他自己可以受委屈,他也并不覺得怎麽樣,畢竟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冷言冷語和各種不堪的辱罵,以及那些,看他就像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的眼神,他都習慣了,但他就是見不得兒子和方子晨受一點點的欺負和委屈,那比用刀往他心口上捅還要讓他難受。
打他兒子,就是要他命。
這會得了令,趙哥兒舉着鐵制的火鉗就朝孔志掌心打去。
孔志‘啊’的叫了出來。
倒也不算得太大聲,起碼同劉狗子當初被紮時豬叫般比,他是‘斯文’許多。
到了這一刻都還惦記着面子,有點骨氣。
方子晨道:“趙哥兒,使出你吃奶的洪荒之力,用力打他。”
趙哥兒:“······”
趙哥兒抿抿嘴,瞪了方子晨一眼,擡起火鉗又朝孔志打。
乖仔眨眨眼,一溜煙躲到趙哥兒腿後,趙哥兒又打了一下,乖仔聽見孔志又叫了,探出個腦袋,瞄着孔志。
孔志冷汗直冒,怕的渾身直抖,只挨了兩下,已是頂不住,那火鉗似帶着刺又像剛從火裏拿出來一樣,一打下來,他全身都被刨開般,疼得他幾乎承受不住。
私塾這兒下人并不多,尋常只有四個小厮。
一個守門,兩個跟着孔夫子,一個正在廚房裏指揮着廚娘給孩子們做午飯。
到底是未吃過半點苦頭,孔志的那點傲氣,只在趙哥兒幾個手起手落下,便蕩然無存。他開始求饒,方子晨沒理會他,依舊押着他,孔志心裏一片冰涼,他是真害怕了。
直到孔志都要昏過去,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趙哥兒才停了手。
方子晨看他手,腫得跟自己兒子差不多了,這才松開手。
孔志全身虛脫無力,臉色慘白如紙地癱倒在一旁。
“打了這麽久這手才腫這麽一點。”方子晨嗤嗤兩聲:“真是賤骨頭。”
孔志惱羞成怒,狠狠的瞪着他,不敢說話。
直到小厮過來想舔茶,見着屋裏的情況,想扭身去叫人,趙哥兒擡手一指他:“夫君,昨天就是他推的我。”
這話一出來,小厮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