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乖仔沉默了一會,垂下眼睛,只道:“不見爹爹,想爹爹。”
方子晨沒來的時候,他黏着趙哥兒,後來有了方子晨,他又多了個可以黏糊的人,方子晨去上工,他便跟着趙哥兒在家,趙哥兒在店忙,他又跟着方子晨,不論何時,他身邊總有個人,今兒到了吳府,方子晨和趙哥兒都不在,吳家有兩孩子又不太歡迎他,乖仔就想回來了。
“爹爹也想你。”趙哥兒把他抱到腿上,親了他一下:“但乖仔長大了,不能總是跟着爹爹,你得學會獨立。”
乖仔捏着手指頭,小聲道:“可系······”
“真正的男子漢,他都是很堅強的。”趙哥兒說:“我們乖仔是不是男子漢呀?”
這話出來可就不得了了。
“系呀~”乖仔立馬一改方才的頹喪,挺起小胸脯:“乖仔有雞雞呢!系個大男仁惹。”
趙哥兒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這孩子腦子也是缺根筋的。
剛進門還笑呵呵,跟夫君一路鬧着回來,滿頭的汗,這會兒感性不過片刻,他一哄,人又跟沒事了一樣,是個萬事不萦于懷的。
吃了飯,一家人又去守門了。
到了地天還沒黑,方子晨拿了拳套出來,這是先時在扶安鎮時特意讓繡娘做得,裏面塞滿了棉花。
他同乖仔練了起來。
趙哥兒在一旁瞧着,方子晨出拳速度極快,上下左右,變換出擊,但乖仔泥鳅一樣,兩手捂着耳朵,紮着馬步,滑不溜丢的,扭着小身子反應靈敏的左突右閃。
他躲閃的技術已經練得很好了,之前不能預判方子晨的出拳動作和速度,被打到了幾次,還哎呦哎呦的叫,可把趙哥兒看得心疼。
後來看得多了,習慣了後,他心如磐石,競是沒覺得有什麽,乖仔哪天沒被揍,他還覺得不習慣。
乖仔練了大半年,如今手部和腿部的力量,都練得極盡十足,泰拳三大招式,飛膝、和低掃踢以及肘擊都已經練得很完美了。
他雖個頭小小,但蹦起來時像青蛙,可以跳起來曲着膝蓋去撞人下颌,一腳朝人掃過去,也能踹得人骨頭開裂。
趙哥兒在家就見他一腳将一手臂粗的木棍踹斷了。
他當時看得心驚,一時不知道該看看他兒子的小腳丫子還是該暗暗慶幸——還好這孩子是個聽話的,若是個調皮的,他練了武,自己以後要是訓他,沒準還要被打回來,搞不好還得瘸了腿。
兒子打老子,村裏可是有過這種事兒的!
他朝方子晨看去,他夫君就差點遭了殃。
那時還在小河村,方子晨教導乖仔,對敵時出手要狠,對于強敵,在力量有所懸差之下,不要給對方喘息的機會,要學會一擊致命,先頭教過他,于是便道:“如何一擊致命?來,你跟我練練。”
乖仔撓着腦瓜子,想了想,對着方子晨出招了。
他聲東擊西,剛打了一下,竟蹦起來一腳朝方子晨胯/下襲去。
乖仔力氣大得驚人,加上練了大半年,有方子晨一對一的專業輔導,效果是顯著的,他能一腳把劉狗子踹得牙崩,這一腳若是踢中,方子晨覺得他老二不死也得殘,他反應迅速,用手臂攔住了這一腳,手臂上傳來的陣疼,讓他臉青一陣白一陣。
這死孩子,說是一擊致命,竟是朝人下三路攻。
那天方子晨追了他兩個山頭,逮住他後,揪着他衣領提回來,他不忍心打,便給趙哥兒吹枕邊風,隔天乖仔就被抽了兩下,屁股上明晃晃的兩個巴掌印,乖仔傻乎乎的,還眼淚汪汪撲方子晨懷裏,說他闊憐咯,是地裏的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裏黃。
三兩歲沒了娘,跟着爹爹,還好過,就怕爹爹娶後娘,娶了後娘,三年半,生個弟弟比我強,弟弟吃面,我喝湯,端起碗來淚汪汪。
剛哭唧唧的唱完,趙哥兒在廚房聽見了,又黑着臉出來給了他一巴掌,乖仔這會不敢哭了,也不敢唱了,爬到方子晨腿上,端端正正的坐好,安安靜靜的閉了嘴。
……
乖仔又練得滿天的汗,前兒大熊說,大道左拐上去那兒有條小溪,晚上來了,可以去那邊洗個臉。
趙哥兒是個愛幹淨的,當下就喊了方子晨和乖仔,一同去了溪邊洗漱。
他們去的上游,那兒水相對深些。
小溪河水清澈,底下的鵝阮石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水也很淺,都不到人膝蓋,但比下游好很多。
畢竟是在外頭,趙哥兒伸長了脖子,左右瞧了瞧,見着沒什麽人,這才把毛巾弄濕了,伸進衣裏擦,方子晨也學他,不過到底是個男人,他脫光了上衣,三下五除二就擦好了,見着乖仔蹲在河邊,拿着他的專屬小毛巾,正在仔仔細細的擦臉,擦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擦完了,見着河裏的倒影,頭上翹起幾撮小毛,他又沾濕了手,一一将它們捋下去。
方子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都快大晚上了,還整這麽一出,是想打扮給鬼看嗎?
他自認是個精致的男人,但也沒到這種地步。他兒砸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要是這年頭有發膠,該給他兒砸整上一瓶才是。
方子晨将他抱過來,脫了他衣服,又扯了他褲子,将人丢進溪裏,然後拿着毛巾對他一頓猛撮,像那屠戶拿着刀在刮豬毛。
乖仔笑呵呵的,前面擦完了,還自覺的轉過身給他擦屁股蛋。
他以前就很喜歡玩水,洗幹淨後還不願起來,也不嫌底下的石頭硌屁股,坐下去後開始玩起了天女散花。
山澗的溪水實在是涼快,方子晨見他還想玩,就随他了,卷着褲子同趙哥兒坐在溪邊泡腳。
方子晨展開乖仔那張小毛巾,舉着左右看了看,滿是嫌棄。
這毛巾都沒他手大,拿來擦屁股他都嫌小,但當初去買的時候,那老大娘說這用的料子親膚,小孩用了最好,若用大人那種,怕是會硌到孩子。
于是趙哥兒就買了,幾十文錢呢!
趙哥兒看他,方子晨不止容貌和氣質出衆,他身姿挺拔,膚質也好,潤玉般無暇,泡在溪水裏的腳背也是好看,常年不見光,其上血脈好似都能瞧得清楚,小腿筆直精瘦,蘊着驚人的力量,他是無一不好的,趙哥兒瞧着瞧着,忍不住用腳丫子輕輕的碰了他一下,腳趾在方子晨腳背上輕輕一撓:
“這臉巾很好看啊?”
方子晨點點頭,‘嗯’了一聲,道:“好看啊!我感覺它有股金錢的味道。”
趙哥兒笑了起來,擡手拍了他一下,腳下的石子到底是礙腳,趙哥兒直接将腳搭在方子晨的腳背上,依着他的肩頭,看着前頭平坦又開闊的花生地,日裏繁忙,此刻像是終得歇了口氣,對着青山綠水,聽着鳥鳴蟋叫,心情甚是舒暢。
午間炎熱,花草顯枯萎之态,這會日頭已下,卻又是盎然起來,溪邊草地裏,開着些不知名的小花,仿佛點綴其中,其上正落着幾只蝴蝶,方子晨一石頭丢過去,它們又翩然起舞,四處紛飛。
眼見得天要黑了,方子晨才把乖仔拎起來,這孩子玩夠了,又開始說尿急,還沒從溪裏出來,方子晨便直接讓他尿溪裏了,反正這水是流動的,不礙事兒。
他們沿着溪流往回走,正要拐上大道回義莊,卻突然見着個漢子蹲在溪邊,正兩手合攏捧着水。
他嘴角濕潤還有些水漬,想來方才已是喝過幾口了。
他見了方子晨和趙哥兒頓了一下,瞥見他們還卷着褲腳,趙哥兒手上還拿着毛巾,乖仔頭還濕着,剛褲子不小心掉水裏,這會就穿了件衣裳,光着個小屁股。
那漢子看看他們,又低頭看看自己手心裏的水,不知怎的,臉突然漲成了豬肝色。
見人腳邊放着把鐮刀,方子晨和趙哥兒對視一眼,趕忙撒腿跑了。
到了義莊門口,雖是覺得不太厚道,兩人還是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來。
趙哥兒先時都沒瞧見人,這漢子想來那時候正在花生地裏割草。
義莊前頭那片花生地,聽說是城裏一商戶人家的,這商戶挺摳搜,佃的是人農戶的地,人不同意,竟是找混子上門恐吓,還威脅人,不準報官。
本是承諾一畝一年給八百文租金,後又找各種理由和借口來克扣。
這商戶,先頭聽大熊說,好像是姓張,因人不好,少有人願意給他幹活,因此地裏的草長得比花生還要茂密粗壯。
方子晨點了油燈,又看了兩小時的書。
這燈是大熊提供的,挺大,光也亮,他們守夜的,總要點,不然黑漆漆的,難免會怕。
可方子晨才不怕呢!這會是不用白不用,白天忙,也就這會能抽點時間看會書。
趙哥兒累,頭枕在他腿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方子晨怕自個骨頭硬,硌得他不舒服,将他移到枕頭上。
趙哥兒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他一下,眼裏朦胧不清醒,好像含着晨霧,他嘟囔着喊了方子晨一聲夫君,又極為依賴和留戀的蹭了他一下。
方子晨可稀罕他這副樣子了,這會要是在家,那可就好了,可這會在野外,他對打野戰不怎麽感興趣。
他親了趙哥兒一下,輕輕拍他:“睡吧。”
趙哥兒閉上了眼。
乖仔在旁邊睡得四仰八叉,衣服卷起來,露着一小片白乎乎的肚皮,臉上紅撲撲的,頭發又軟綿綿,像只純良無害的狗崽子。
方子晨拿了薄被給他蓋肚皮上,這才又看起了書。
他們是八月二十出發來的源州,周哥兒原是說好月底過來,後來托了河西帶話,說村裏下了幾天雨,谷子玉米還沒能曬幹,可能要晚兩天。
秋收的季節總是多雨,早上可以陽光明媚,下雨也可以直接傾盆大雨,不過一會,下完了,照舊又是陽光明媚。
農戶們每次總是急急忙忙又汗流浃背的收了谷子,剛搬進家裏,剛喘完氣,陽光就又出來了。
不曬幹的谷子,容易生芽生蟲,留不久。
劉嬸子呆不住,趙哥兒之前生意做得好,常常是忙不過來,這會了源州,她不曉得怎樣,去找河西打探,河西只道,好得很,他送了幾次辣椒和鴨子去,都得等半天才能卸貨。
店裏客人實在是多,東西都不好搬進去。
劉嬸子回來一琢磨,喊了周哥兒收拾東西,想盡快趕過去。
趙哥兒給他們留了活兒,這會定是沒請人,他們不在,趙哥兒怕是忙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