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免費給我抓半個月的藥。”方子晨說。
徐大夫:“······”
這人就是沖着銀子來的。
方子晨吃的藥不便宜,半個月的藥少說也要去四五兩銀子。
可看對方一副你不答應,老子就要你好看,晚上要麻袋套你的表情,徐大夫只得應了。
城門剛開,趙哥兒背着乖仔就往濟世堂來,他也不知道方子晨會去哪家醫館,但濟世堂離城門近,小風當時的情況,他應該不會去太遠。
跟着藥童進到後院,就見方子晨蹲在門口,左手一個包子,右手一個包子,正吃得香。
“夫君。”
方子晨站起身:“哎呀,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吃過早餐沒有。”
趙哥兒搖搖頭,他擔心小風,昨夜就沒睡好,今兒早早便起來了,哪裏還有心思。
乖仔頭發亂糟糟的,一晚沒見方子晨,可想他了。
“父親,抱~”
方子晨接過乖仔,把包子遞給他,另一個給了趙哥兒。
這包子他吃了兩口,乖仔也不介意,捧着就開啃。
趙哥兒往屋裏看:“小風怎麽樣了?”
方子晨撫了撫乖仔的頭發,道:“不知道,昏迷不醒呢!”
“夫君,”趙哥兒看着他,眉頭微擰:“你怎麽了?”
方子晨瞧天瞧地:“沒什麽啊!”
趙哥兒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咬着後槽牙:“那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方子晨抱着乖仔的手收緊了,這事兒躲不掉,滿也滿不了,他小心翼翼瞅了趙哥兒一眼,吶吶的把事兒說了。
一下就去了六百兩,後期還要換藥,吃藥,還得去一大筆銀子,趙哥兒聞言,整個人都難以反應。
但這銀子,是該花的。
銀子沒了,還可以賺,人沒了就沒了。
這六百兩,他之前一直沒有動,總覺得這是方子晨的‘受難錢’,心裏一直有個疙瘩,那銀票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方子晨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他想花出去,可家裏也沒什麽要買的,窮慣了,太貴重的東西他又舍不得買,最後只能藏了起來。
可怎麽說都是六百兩銀子,他曾經為了幾文錢給人下跪磕頭,省吃儉用,存了好些年,也不過存了幾十文,如今這麽大一筆銀子一天不到就全花出去,他不是不心疼不難受,但凡換個人,他都不願,可小風曾幫過他。
乖仔幾個月大的時候生了場病,他去砍柴換藥,是小風幫他照看的乖仔,後來他們熟悉了,小風但凡找到點吃的,總會分給乖仔。
山裏找食不容易,外圍常有夫郎婦人來,能吃的,都被扒拉個幹淨,那些吃食,都是小風進內圍裏找的。
直白的說,是他拿命換的也不為過。
可就算這樣,他分給乖仔,給自己的時候,他眼都沒有眨一下。
在人最困難痛苦的時候,能施以援手不求回報之人,是最難能可貴的。
如今雖是熬過來了,但小風之前幫過他,這恩情他沒齒難忘。
若是沒有銀子,沒有辦法,也就算了,可如今手裏明明有銀子,若是不救,就眼睜睜看着,他心裏那道坎也過不去。
乖仔眼淚汪汪的,趴在床邊,輕輕的勾了一下小風的手指,見小風面無血色沒反應,依舊緊閉雙目,靜靜的躺着,沒搭理他,他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嗚嗚~小風哥哥這系西莫鳥啊?系喜掉了嗎?”他問完,吸了吸鼻子,又啃了一口包子。
方子晨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是看不懂,兒砸這會兒到底是難過呢,還是不難過呢。
你說不難過,他眼淚又一直掉,說他難過,他又還有心思吃包子。
不過想到在劉家他頭卡住那次,他還能吃得下個胳膊大的紅薯,方子晨又釋然了。
“父親。”乖仔伸長脖子把包子咽下去,哭着:“乖仔不要哥哥喜,乖仔要哥哥。”
“你小風哥哥還沒死。”方子晨嘆了口氣,摸着他的頭,說:“不過我看也快了。”
趙哥兒立馬捶了他一下:“你怎麽什麽話都亂說,不吉利。”
方子晨低低道:“我瞧着好像就是這麽一回事兒嘛!我也不想這麽說啊,可是看他就像是要馬上挂了的樣子,我也可憐他的。”
若小風身體強壯些倒還好,可他原本的身子骨就瞧着不太健康。
方子晨先前過得富裕,标準二世祖,從沒缺過錢,因此他對錢沒個概念,也沒意思到錢是個重要的東西,直到來了小河村,餓了肚子,吃了野菜,又扛了快一個月的沙包,才對錢有了清晰的認識。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為了三兩銀子,他直面歹徒,買個包子,他都對比三家比大小,恨不得跟老板砍半天價,他扣成這樣,可含血含淚好不容易到手的六百兩銀子,他眼不眨的就拿出來了,還不是因為心疼這孩子。
他也想小風好過來。
但事實就是這樣,他只是說了句老實話而已,雖然說完了,他也覺得這時候,這情形,這話好像确實不該說。
他接連呸呸幾聲。
趙哥兒看他眼底有熬夜後的紅血絲,想來這人是一宿都沒睡的。
他讓方子晨去眯一會,他盯着小風,見方子晨趴在床尾睡了,這才出來,給了幾個銅板,讓小藥童幫着去醉宵樓請個假,順便去店裏同周哥兒說一聲,又問他還有沒有薄被,想借一張。
方子晨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乖仔一直拉着小風的手,定定的看着他。
小風中間一直沒什麽好轉,旁晚時卻突然發起了熱。
趙哥兒喊徐大夫來,徐大夫把了脈後,微微搖了搖頭,說他恐怕不行了。
這種傷,病人在治療時,都會起熱。
大多數人熬過來了,就好了。
但通常也會有些小部分人,沒能熬過來。
小風身子骨不好,抵抗力差,雖是喝了參湯,但他身子空虧太久,傷口又重,送來不及時,在寒風冷夜裏呆了那麽久,又染上寒症,能吊到這會兒,徐大夫已經有些意外了。
方子晨被乖仔的哭聲吵醒。
睡不夠,他的頭疼得像是要裂開了。
“怎麽了?”他勉強睜開眼,太陽穴一抽一抽的,視線模糊不清,還蒙着一層血霧似的紅色。
乖仔一頭紮到他懷裏,雙手抓皺了他的上衣,哭得特別傷心。
他習慣了不聲不響地掉眼淚,傷心極了才會這樣小聲的抽泣。
方子晨恍惚了,忘了還在醫館裏,只以為他兒砸又被人欺負了,立刻氣勢洶洶的站了起來。
“夫君,怎麽辦啊。”趙哥兒突然開口,喚回他少許神智。
哦!
這裏是醫館。
趙哥兒眼裏又慌又怕。
方子晨立即道:“怎麽了?”
趙哥兒斷斷續續的:“小風發熱了,徐大夫說,說讓我們帶他回去。”
發熱大多是因為傷口感染。
趙哥兒求了徐大夫,見對方頗有些不見黃河不死心的架勢,徐大夫雖已束手無策,還是開了去熱的藥,讓藥童熬了給小風灌下去。
半時辰過去,也不見有所好轉,這才說讓他們把人帶回去。
方子晨探了下小風的額頭,确實是熱得很,幾乎到燙手的地步,他盯着小風,目光複雜。
先時是怕人涼了,現在人熱了,他還是怕。
趙哥兒抹着眼淚,說要出門找牛車,被方子晨攔住了。
“我覺得他還可以再搶救一下,你去買點燒酒來。”
趙哥兒不知他要做什麽,但他一貫聽話,當下就跑去買了。
燒酒買回來,方子晨沒敢耽誤,找藥童借了張毛巾,沾了酒,一下下擦着小風的腋窩和腹溝。
以前這種活兒他是不會幹的,給乖仔洗了幾次澡,已經洗出經驗來了。
徐大夫就見他像搓衣服一樣亂折騰,人是他帶來的,也就随他去了。
燒酒不夠用,趙哥兒又出去買了兩壺。
方子晨隔幾分鐘就給小風擦一次,臨近傍晚,周哥兒來了。
“小風還好吧!”
“現在燒退了點。”趙哥兒有些疲憊又有些高興的說:“你等會回去,跟孟大姐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周哥兒嗤的笑了一聲。
方子晨正好掀了被子,準備給小風再擦次身,周哥兒見小風胸膛上那猙獰的傷口,及根根分明的肋骨和遍布的淤青,有些諷刺的說:“你覺得她會擔心嗎?今兒早上,我還看見她坐村長的車來趕集呢。”
中午休息的時候,他不放心來了一趟,聽趙哥兒說了小風的事,回去後心裏久久都未能平靜。
他想了一下午,都想不通孟氏到底是怎麽想的,小風是她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孩子都不見了,她還有那心思來趕集。
趙哥兒蹙起眉,周哥兒繼續道:“我以前經過她家門外,看見劉狗子拿木棍打小風,她就站在一旁,連句阻攔的話都沒有,你還怕她擔心,想太多了。”
“不論怎麽樣都要說一聲。”趙哥兒道:“小風畢竟是她的兒子,不說就是我們的不對。”
周哥兒也知道理是這麽個理:“那行吧!等會你不回去了?”
“不回了,”趙哥兒道:“小風這情況,回去了我也不放心。”
這房裏只有一張床,趙哥兒和方子晨兩大人,随便趴着就能眯一會,小風傷得重,乖仔肯定不能跟他擠,趙哥兒便讓他幫着把乖仔帶回去,照顧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