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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7章
    第177章

    趙哥兒多數是四點左右就同周哥兒回村了,天冷,他總是等方子晨回來了,才進廚房去煮菜。

    乖仔早上跟他去店裏,回來就忙着去挖蚯蚓,扯羊草,有時候劉大力幾孩子會過來幫忙。

    方子晨到家烤了好一會兒火,才見他抱着一捆被扯得亂七八糟的羊草從外頭進來,不由羞愧。

    他是一有空就想躲懶,這兒砸白天忙活還不夠,回來了卻還一有空就想着幹活兒,整一拼命小三郎。

    孝順勤快的咧!

    羊草上滿是雨水,見他衣兜全濕了,方子晨将他抱過來摸了摸,發現沒濕到裏面,這才松了口氣。

    鴨腸鴨腎這些肚裏的東西是不放在店裏賣的。

    鎮上人很少吃下水和豬腿這些東西,認為它腌臜,可村裏人卻是不嫌棄的。

    趙哥兒常分給周哥兒一些,讓他拿回去吃。李豔梅一家來了之後,他問李豔梅他們吃不吃,見她點頭,便每次也留了一些給他們。

    鴨腸鴨腎洗幹淨,熱油爆炒,再放點紫蘇配料,方子晨能一次幹半盤。

    鴨腸炒後會縮水,趙哥兒切時,都會留食指般長,這樣會比較好夾。

    乖仔也喜歡吃,趙哥兒剛一叫他,他便從後院噠噠跑來,他夾了一筷子,半路掉到桌上,他撿起來,嚼了兩下,突然嘔了一聲,緊接着面紅耳赤。

    方子晨都沒反應過來,只以為是今兒腸子沒處理幹淨,他吃到屎了,卻見趙哥兒扔了筷子就沖過去,從他喉嚨裏扣出一根腸子。

    方子晨:“······”

    這腸子炒過後雖香,但也容易老,有時候他都嚼得腮幫子發酸,咽下去,總是一半卡在喉嚨裏,一般卡在牙縫裏。

    方子晨見他兒砸都飙眼淚了,急道:“沒事吧!”

    “沒事。”趙哥兒說:“拿出來就好了。”

    “你似乎很有經驗。”方子晨道。

    趙哥兒:“以前吃野菜,他經常這樣。”

    “兒砸,”方子晨拉他過來,夾在自己兩腿間,嚴肅道:“下次注意點,吃東西要細嚼慢咽,不然這樣很容易芭比Q的!”

    “乖仔西道惹。”

    得了保證,方子晨便想松開他,讓他回去繼續吃飯,乖仔卻爬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拿臉蹭他。

    方子晨覺得有點頂不住了,臉被他蹭得火辣辣。之前的兒砸是軟乎乎的,看着也是像豆腐,嫩得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可入冬後,他臉上皲裂,結着小小的疤,像去西藏溜了一圈,高原紅一樣,并不光滑,手背上亦是如此。

    趙哥兒給他買了一盒霜油,擦了似乎效果并不大。

    “父親,他們說乖仔系野種,野種系什麽呀?”

    方子晨臉色驟然一沉:“誰說的?”

    “那個愛在村口逛滴漂釀姨姨,”乖仔仰着頭看方子晨,小心翼翼,又止不住的緊張:“父親,野種系什麽?”

    趙哥兒沒有說話,直勾勾的望向方子晨,掩在桌下的手緊握,指甲深陷。

    方子晨胸膛燃了一團火。

    有那麽十幾秒鐘,他都沒有說話。怒漲的火氣堵在胸口,無法宣洩,讓他心髒跟着抽疼。

    直至半響,他壓抑着音調。

    “你爹爹生你的時候,正好在地裏工作,你不聽話,着急着出來,他來不及回家,就在地裏頭生下了你,生外頭的就叫野種,在家裏頭生的,就叫家種。”

    “······”趙哥兒眼睛都睜大了。

    乖仔呼吸急促:“系真滴嗎?”

    他問得太乖了,略帶奶音,方子晨一臉正經,捧着他的臉,拇指輕輕在他臉頰上摩挲,目光與他對視:“當然啊!你看啊!養在家裏的豬,是家豬,生在山裏頭,自個長的,是不是叫野豬。”

    乖仔懂得野豬是什麽,那也是豬豬,只不過它住在山裏,每年冬天沒有吃的,就愛從山裏跑出來。

    有紅薯的時候也是,它老愛拱地了,村裏的伯伯都想抓了它,吃肉肉!

    他覺得方子晨的話沒有毛病:“是滴是滴,就系這樣滴。”

    “你要相信父親,父親博學多才,眼界寬廣,說什麽都是對的,說你是野種的,大多都草木寸光,目不識丁,你不用信,不用管,當他們在放屁就行,以後誰說你野種,你就說她全家都是野種。”方子晨說:“如果她還敢罵你,你就回來叫我,父親幫你去扒了她們的皮。”

    趙哥兒蹙起眉:“你這樣會教壞孩子的。”

    “怎麽可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打得他媽都不認識,沒道理只能人家罵我們野種,我們罵不得人家,她們比我們高貴在哪裏?”方子晨極力忍着怒火:“敢罵我方子晨的兒子是野種,沒炸他家祖墳都算是輕的,罵回去而已,怎麽了。”

    相處得越久,他越是把趙哥兒和乖仔放心上,就越聽不得別人說他們半句不好。

    但嘴長在別人身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因此做什麽都會有人說,他管不了,不讓他聽見,大家就都相安無事,但這河慧慧敢當着他兒子的面,說出這般紮人心窩的話,他鐵定是饒不了她的。

    “夫君,”趙哥兒語氣遲疑又猶豫:“其實······”

    一聲敲門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方子晨站起來:“你剛說什麽。”

    從全身搜刮來的勇氣,似乎随着一個呼吸而消散了。

    趙哥兒輕微的搖了搖頭:“沒什麽。”外頭又傳來敲門聲,聽着好像很急促。

    村裏尋常吃飯是不關門的,院門多是虛虛攏着,平日沒什麽人來家裏,剛方子晨便關上了。

    趙哥兒:“你快去開門。”

    外頭冷得緊,方子晨放下乖仔,夾了一口鴨腸塞嘴裏,才往外頭沖。

    門外是個婦人,穿着厚實,衣裳料子瞧着也新,方子晨并不認識。

    “你好,有什麽啊?”

    那婦人顯得有點緊張,喏喏半響,母蚊叫的都比她大,方子晨也沒聽清她在說什麽。

    對方是婦人家,他也不好湊過去,只能把趙哥兒喊出來。

    方子晨像吃人的虎豹,他一走,婦人便松了口氣。

    趙哥兒看了一眼天色,略微疑惑:“孟姐,這麽晚過來,是有事嗎?”

    “沒什麽事兒。”孟氏搓着手,道:“就是想問問你,這幾天你見着小風沒有。”

    之前趙哥兒賣血腸,知道小風的性子,便哄着小風給他推磨,然後以此為借口,送些吃食給小風,後來血腸不做了,他便沒怎麽見着小風了,有時他想送些吃的給他,還得跑山上去找。

    最近冷,他也忙,倒是沒怎麽見到人。

    “是小風不見了嗎?”

    “嗯!”孟氏見他搖頭,眼睑就紅了。

    “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她拍了下腿:“村裏能找的地兒我都找了,就是沒見着人。”

    小風是她帶着改嫁過來的,劉狗子待他并不好,小風也不太愛在村裏逛,因為性格怯懦,加上結巴,也沒個夥伴,平常都是獨來獨往,要說村裏人他跟誰熟一點,那便只有趙哥兒和乖仔了。

    孟氏旁晚就找了好一會兒,沒找着,想起去年乖仔曾來家裏找過小風,不過後來被她當家的拿掃帚趕出門了,又想起之前小風跟她提過趙哥兒,這才找了過來。

    趙哥兒擰起眉:“他什麽時候不見的?”

    孟氏想了想,道:“應該有兩天,······不,應該是三天了。”

    方子晨在廚房門口扒飯,聽了這話,頓時就想翻個白眼了。

    自個孩子,啥時候不見的竟都不知道,這人是心大還是怎麽着啊!

    要是他兒砸,失蹤半個鐘頭,他都要暈了,何況三天不見。

    趙哥兒眼皮一跳:“那你有去山上找過了嗎?”

    孟氏搖頭:“沒有。”

    冬日山裏危險,她如何敢去。

    趙哥兒看她神色,便懂了,餘光裏,瞥見小道上過來個人。

    是劉狗子。

    “你個婆娘,大晚上的不回去給兒子洗腳,竟跑外頭晃悠來了,找打啊你。”

    他斜斜的瞅了趙哥兒一眼,若是換了尋常人,跟孟氏唠嗑這般久,他定是不分青紅皂白也要罵過去的,不過顧忌着方子晨,他沒敢說什麽,拉了孟氏就走。

    趙哥兒聽他一路罵罵咧咧,關門進到廚房裏,見方子晨正和乖仔坐在竈臺邊烤火,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喊方子晨。

    “你剛說什麽?”方子晨懷疑自己聽錯了:“大晚上的,你想上山,是想去找鬼嗎?”

    何況又冷,他才不願去呢!

    “小風不見了,我懷疑他在山上。”趙哥兒說:“我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往常劉狗子打他,他都會躲到山裏去,但從不會這樣一連幾天都不回村,而且大冬天的,他不回來吃什麽,冬天山裏那麽危險,我總感覺不太放心。”

    孟氏幾年前年初改嫁過來給了劉狗子,年尾的時候,便給劉狗子生了個兒子。

    劉狗子專是給人做些閹豬殺豬的活,不好找媳婦,三十多歲,才經媒婆介紹,認識了孟寡婦。

    老來得子,他自是寵得緊,孩子被他喂得白白胖胖的,去年他去隔壁村閹豬,小風呆家裏照顧弟弟,沒看好,讓他摔在了院子裏,掌心破了點皮,劉狗子回來就打了他一頓,小風鼻青臉腫躺了整整三天才好。

    他下手沒分寸,趙哥兒怕他又把小風打出個好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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