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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6章
    第176章

    像他們這種賣身的下人,主人家仁善的,還會給點工錢,若是遇上那苛刻的,就純屬是白幹活兒,鎮上大戶人家的一等丫鬟小厮月例多是三百到四百文,趙哥兒去打聽了一番,因為店裏的活兒累,不像大院裏就端茶倒水伺候人,這是賣力的活,便給他們開了每人一月五百的工錢。

    這算相當厚道了。

    經這一事,李豔梅可謂已看透人情冷暖,林小俠剛出事那會,她娘家那些親戚,生怕她上門借錢,便找由頭不讓她進門,個個避他們一家三口如蛇蠍。

    之前債還不起,他們家三口賣身為奴,替人白幹活兒,十年二十年後倒也能還清,但那戶人家不好,不拿他們下人當人看,家裏有個小少爺,七歲了,主家老爺便讓嬌嬌過去伺候,但嬌嬌才三歲,懂得什麽,兩孩子在後院玩,小少爺讓嬌嬌給他當馬騎,嬌嬌個頭大,長得又壯,但餓了幾天,就沒什麽力氣了,中間不小心讓小少爺跌了下來,主家老爺聞訊趕來,見他家孩子哭了,檢查一番後沒什麽事,轉頭還是扇了嬌嬌一巴掌。

    林小俠氣不過,還嘴幾句,主家老爺慫他,當場是沒敢多說什麽,不過可能是認為他們吃的多,這次敢公然頂嘴,讓他失了面子,下次是不是就能跳起來打他?

    林小俠就像不受訓斥的虎豹,主人家思前想後,三百兩他們也賠了兩百多,而且那批貨也沒到三百,想了想,不覺虧了,便将他們一家三口發賣了出去。

    一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扶安鎮。

    李大本來想去借點錢,将他們贖回來,但李大嫂哭着喊着就是不同意。

    之前能借的都借了,現在還能上哪借那十幾兩啊?而且,贖回來後該怎麽辦?

    現代如此開放,但坐過牢,便算是有了污點,出來後,沒關系沒後門,是很難尋到一份體面的工作的。

    林小俠入過奴籍,即使後來消了,但他被發賣,其緣由難免讓人有諸多猜測,活兒定是更難找。

    他們之前住的宅子已經賣出去了,出來只能回娘家住,李大家也沒多寬敞,前頭是肉攤子,後頭便是小院,裏頭也不過三間房,他孫子已八歲大,自是不能再和李大嫂夫妻擠一間,林小俠一家若是住進來,怎麽住得開?而且到時吃的穿的,還得家裏出,李大嫂自是不願意的。

    李大哥也不願,李大到底是要指望着兒子養老大,只能無奈作罷。

    李豔梅在牙行裏呆了半多月,忍饑挨餓,沒見着李大來,她便曉得她爹已經放棄她了。

    說不上恨,就是有點失望。

    林小俠個頭高,難免有點兇神惡煞之感,同個鎮上,雖沒住一起,但都曉得她們脾氣潑辣,買回去怕是不好管教,加上他們吃的多,一直沒賣出去。

    方子晨能毫不猶豫,只念在一面之緣上,便将他們買回來,李豔梅對他很是感恩戴德,做起活來相當賣力,颠鍋是門力氣活,趙哥兒體諒,怕人累壞了,原本是想着下午便關門,李豔梅不願,說生意好好的,關什麽門,又不是沒有客人。

    她不嫌累,不願歇,趙哥兒便随她了。

    林家三口住的都習慣,也沒缺什麽,店裏生意也都還好,方子晨背着手逛了一圈,巡視一番後,滿意的回了

    河慧慧總在村口等他,裝着跟他偶遇,趙哥兒煩得要死,但路是大家的,河慧慧裝在那裏閑逛,他也不能說什麽,便插着點讓乖仔來。

    河慧慧見了方子晨,面色一喜,就要朝他過去,乖仔從前面跑來,揮着小短手。

    “父親,父親,乖仔這這裏喲,乖仔來接你回家咯!”

    方子晨一見兒子,哪裏還顧得上旁的,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抱着乖仔就走了。

    河慧慧絞着帕子,恨恨的跺了一下腳。

    來回幾次,都被乖仔攪了好事,河慧慧看乖仔便極不順眼。

    這天她出來洗衣服,遠遠的見乖仔蹲在小河邊上,腳步頓了一下,轉了方向朝他走去。

    “你就是乖仔?”她明知故問。

    乖仔站起來回過身,看着河慧慧,他去接方子晨時見過河慧慧幾面,但都沒說過話:“嗯!姨姨好。”

    河慧慧看他一手握着把小鋤頭,一手握拳,裏頭似乎抓着什麽,手背上滿是泥,出門前換了衣服,這會外頭穿着一件灰色的小衣兜:“你在幹嘛?”

    最近幾天,都在下雨,潮濕且也冷得厲害,泥土黏糊,乖仔徒手抓蚯蚓,自是少不了沾上些,加之手濕了,凍得青紫,同河邊黑褐色的泥巴一起,就不太好看了。

    乖仔張開手,小手心裏一只蚯蚓正在蠕動:“乖仔在挖蟲蟲。”

    蚯蚓是沒有味的。

    河慧慧卻掩鼻後退了幾步,目露嫌棄,語氣冷淡,神色也不溫和:“你怎麽抓這種東西,髒死了,你也是,怎麽那麽惡心。”

    乖仔開始變得急促,小臉也瞬間漲紅。

    這樣類似的話,甚至說,比這句難聽十倍的話,曾接二連三地砸在過他身上。

    他不是不懂事,有些話他雖不解其意,但懵懵懂懂中,知道那是罵人的,不是什麽好話。

    方子晨曾覺得他懂事,敏感。

    但三歲的孩子,其實不該是這般的,只是在夾縫中,在壓迫下,他們過早的,學會了察言觀色和小心翼翼。

    那時候他沒有衣裳,出生穿的兩套小衣裳還是劉嬸讓劉小文送過來的。

    劉小文去了邊境後,周哥兒病了一場,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算是雪上加霜。

    沒了劉小文,家裏便算是徹底斷了來源,劉叔那年不過四十,但勞累多年,面容蒼老嚴重,去鎮上找活,總沒人用他,劉家自己尚都不能溫飽,自是顧不了趙哥兒的。

    趙哥兒在馬家舉步維艱,單是為了填飽自己和孩子的肚子,幾乎已經耗盡他全部的精力。

    乖仔長大後就一套衣裳,趙哥兒雖是天天都有幫他洗澡,但村裏的孩子總說他髒,不幹淨。

    馬小順還曾對他吐口水。

    經受的多了,該是習慣了,也該百毒不侵了,但人終究是肉體凡胎,是由溫熱的血肉組成的,他至今還未有方子晨的本事,這話依舊讓他有些難受。

    河慧慧的厭惡和嫌棄毫不掩飾,乖仔将手背到身後,縮了縮腳,兩腿緊緊貼在一起,模樣很是拘謹,他擡頭看了河慧慧一下,又極快的低下頭去,腦袋深深低垂。他縮成小小一個,埋頭盯着腳尖。聲音很小又很輕。

    “不髒,乖仔會洗手手滴,不髒。”

    他似在強調,河慧慧只垂眸看着他,端着姿态,宛如在俯視一彷徨無助且瘦弱的卑微蝼蟻,薄唇輕啓,有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聽說,你是個野種。”

    乖仔小眉頭一皺,立馬擡頭,道:“才不系。”

    河慧慧語氣尖酸:“怎麽不是,我都聽人說了,你不是馬汶的兒子,你是你爹爹偷人生下的,你不是野種是什麽?”

    “你不要亂說,不要說爹爹滴壞話,”乖仔似乎被這話給刺激到了,眼都紅了:“也不要惹我生氣,不然我叫我父親打你。”

    河慧慧:“······”

    河慧慧感覺有點無語,她不說話,乖仔就以為她被自己給吓唬住了,又補充,說:“我父親打架超級膩害,你這樣滴,父親一拳過去,你就飛惹。”

    河慧慧笑出聲來:“你覺得你父親會為了你來打我?”

    “怎麽不會,我系父親滴小寶貝,你又不系。”乖仔說。

    “我現在确實不是,等我嫁給你父親,那我就是了。”

    這話像是戳到了乖仔的肺管子,整個人都炸了,貓一樣,全身的毛恨不得都豎起來:“不許你跟我爹爹搶父親,父親說惹,這樣不對,你這樣滴系小三,系狐貍精,系壞蛋。”

    他抱着竹筒噠噠的跑開,見鋤頭沒有拿,又折返回來,見河慧慧還在看他,臨走時不忘撂下話:“乖仔不跟壞蛋講話多惹。”

    河慧慧:“······”

    她幾乎要氣笑了,朝着乖仔的背影呸了一聲。

    這孩子,真是同他爹爹一樣,讨人嫌,惹人厭。

    乖仔回家後就一直恹恹的,父子之間,一點細微的情緒波動都能被彼此察覺。

    趙哥兒問他怎麽了,他攪着小手,沒有說話。

    乖仔的眼型是圓圓的,眼尾稍微向下垂,像是小狗的眼睛,濕漉漉的,可憐兮兮的。

    “怎麽了?不能告訴爹爹嗎?”趙哥兒問。

    乖仔去拉他的手,緊緊抓着他的食指,支吾了一會,将以前那個他不敢問,不敢提的話,再度宣之于口。

    “爹爹,野種系什麽?”

    趙哥兒僵住,臉上瞬間失了血色,他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嗫嚅着紅了眼圈,回答不上來。

    乖仔埋到他懷裏:“爹爹不哭,乖仔不問了,不問了。”

    趙哥兒竭力緩了半響,摸了摸他貼在額角的碎發:“爹爹也不知道。”他說:“等父親回來,你問父親好不好。”

    乖仔擡頭看他:“可以問父親嗎?”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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