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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1章
    第141章

    包子剛捏上鍋,周哥兒就進來了,他臉色有些沉重的同劉嬸道:“娘,趙哥兒醒了。”

    劉嬸朝桌邊揚了揚下巴:“那給他打碗粥進去,喝點墊墊肚子,等會我給他熱藥,他這病雖是下去了,可也得把這藥喝完。”

    周哥兒沒動:“可是我看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劉嬸停下手:“咋的了?”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感覺不對勁。”周哥兒道。

    他地道的農家哥兒,字不識一個,知道趙哥兒不對勁,但怎麽個不對勁法,他言語匮乏,卻是形容不出來。

    趙哥兒是醒了,可他一夜之間像是被剝奪了生機,呆愣愣的坐在床頭不說話,粥也不喝,包子也不吃,仿佛一塊木頭,無所感知。

    乖仔找了塊布,包了兩個包子,綁到脖子上,又在柴堆裏找了根棍子,就要出門,劉嬸攔住他,沒讓他走,說趙哥兒身子不好,離不開人,讓他留在家裏照顧,父親過兩天再去找。

    乖仔蹭蹭蹭的跑到門口,見趙哥兒情況似乎真的不對,這才不想着往外走了。

    他來到床邊,趴在床沿上,去拉趙哥兒的手,仰着頭,喊他:“爹爹······”

    趙哥兒沒有反應,眼珠子都不動,像是沒有聽到。

    “爹爹這系西莫了?”接二連三的變故,徹底讓乖仔害怕了。

    周哥兒見他要哭了,連忙哄他,說生病的人都這樣,過幾天就好了。

    乖仔吸了吸鼻子,小聲道:“真滴嗎?周叔叔不要騙乖仔。”

    “嗯!”周哥兒摸他的臉兒,心疼道:“真的,周叔叔不騙你。”

    趙哥兒這情況,劉嬸和周哥兒沒敢離開,寸步不離照看着。

    午間,劉嬸又端了碗粥進去,趙哥兒還是不願吃,劉嬸勸道:“趙哥兒,你別這樣,我知道你難受,可多少也得吃點。”

    趙哥兒目光空洞的看着門口,沒有說話。

    房裏一時寂靜。

    “你不想活了,是嗎?”劉嬸突然說。

    趙哥兒沉默半響,垂下眸,輕輕‘嗯’了一聲。這聲音像是從喉嚨裏傳來,被煙熏啞了一般。

    劉嬸聞言心裏止不住的發涼,而後又忍不住發怒,氣他的不争氣,也氣他随随便便說這種話:“你不想活了,死了也幹淨,可你想過孩子沒有,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兒子,凡事不為自己想想,你也得替孩子想一想啊!乖仔還那麽小,沒了你他要怎麽過?我知你苦,但總能熬過去的,方小子······等你好了,我們再去找,他一個大活人,又在我們這兒落了戶,總歸是走不遠,你好好的,養好病,我們去找他,行不行?”

    她一提方子晨,趙哥兒便有些受不住。

    僅僅一夜,這三個字,仿佛已經成了紮根于心底最深的刺。

    每觸碰一下,他就像被利刃穿透。

    沉默良久,趙哥兒突然笑了,笑的很釋然,像心結驟然被解開了一樣。

    找?

    去哪裏找?

    他當初就曾不分晝夜的找,可始終也沒找到。

    而且,找還有什麽用!!

    他都沒有做錯什麽,方子晨便突兀的離開他了,若是他做錯了,才讓方子晨選擇離開,那他便是天涯海角,爬山涉水,他都會去找。

    可他······什麽都沒有做錯,方子晨還是走了。

    其實想想,方子晨能抛棄他一次,就能再抛棄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可是,他究竟做錯了什麽,老天似是嫌他不夠苦,在他絕望的時候,他又和方子晨猝不及防的再見了,結果······又是毫不留情的散場。

    這個世界,不缺讓人心動的新鮮感,但長久的,持之以恒的陪伴卻實屬難得,這一刻,他才懂,也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如償所願。

    方子晨抱着他,哄着他時,那種咬溢出心髒的安心幸福感,他到現在依然記得。

    因為記得,所以現在才各位的難受。

    失落又絕望的心情無法言喻,讓他失去理智。

    “我帶他一起走。”趙哥兒說,他嗓音粗厲,仿佛許久不曾說過話了般:“活着也是累,我帶他一起走。”

    劉嬸瞳孔一縮,不可置信般:“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話!”劉嬸捶打他,趙哥兒木偶一樣,沒有反抗,劉嬸哭道:“你到底為什麽想不開啊!方小子就算是走了,你也得為自己活着啊,當初你在馬家,受苦受難的你都熬過來了,現在怎麽不行?”

    趙哥兒:“······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劉嬸看着他:“人在世界上,不就是為了掙口吃的,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他現在剛走,你肯定難受,等這段日子過去了,就好了,你聽嬸子的,好好活着,不要亂想。”

    趙哥兒搖了搖頭,用很輕的語氣,道:“活着······真的太累了,我知道,我若是走了,乖仔還小,他肯定也活不了,我也不放心,我帶他一起走,到了下面,我還可以保護他。”

    “你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啊!”劉嬸吼他:“趙哥兒,你不能這樣想,聽話,把粥喝了。”

    那粥到底是沒喝。

    手指上的粗布昨兒就濕了,但沒換下來,午間周哥兒幫他換了。

    有些感染,粗布黏着傷口,解開時不小心扯到了傷口,流了點血。

    趙哥兒原是默默的随他動作,可這會他卻盯着指尖,出了神。

    原來,人和人要分開的時候,是有預感的。

    周哥兒在傷口上灑了點藥,一陣刺痛,趙哥兒手臂反射性一縮,周哥兒拉住沒讓他動:“有點疼,你先忍一忍。”

    傷口的割痕被濕布包了一夜,這會泛黃,看着似要流濃,和着血,有點惡心。

    趙哥兒猛然掙開了手,狠狠摩挲着傷口,血液凝聚成了一條細線,順着蠟黃粗粝的手腕流了下去。

    太醜了。

    實在太醜了,怪不得,都留不住一個人。

    常年勞作的雙手,其實并不好看。

    以前趙哥兒就自卑,跟着方子晨住了半年,方子晨憐他,舍不得他幹活兒,可十幾年來,他操勞慣了,已經習慣了一睜開眼就是幹活幹活······猛然一休息,他便哪哪兒都不覺得不對。

    他想賺錢,一是吃夠了沒錢的苦,其實是想方子晨過的更好,想讓他心無旁鴛的去科考,想讓他看到,自己并不是一個沒有用的人。

    他雖然不夠好,可他能幹。

    他一天未歇,忙忙碌碌着,雙手依舊糙着。往常他們躺床上時,方子晨摟着他依舊柔弱的軀體,也是心疼,可卻無能為力。

    他孑然一身來到這兒,除了一個腦子,別的再是沒有,他沒有金手指,不能像小說主角那般,王八之氣罩頂,一路開挂。

    小說多是誇張,無論何種時代,社會總是弱肉強食。

    他沒背景,沒權利,做了生意,火了總免不了被人盯上,到時他又該如何?

    他現在在醉宵樓工作,雖勉強混個溫飽,可人脈是處出來了。

    現在他是我強人弱,這會再做起生意來,誰還敢打他的注意?

    趙這一戳,傷口頓時變得猙獰不堪,小口裂了開來,看着血肉模糊的傷口,傷口被牽扯的疼痛難忍,趙哥兒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幾近癫狂,周哥兒都愣了。

    但很快,笑聲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哽咽。

    他用沾滿血液的手捂住了眼睛,一聲聲,仿佛在忍受着刻骨的疼痛。

    周哥兒跟着紅了眼眶:“趙哥兒······”

    ……

    乖仔一直坐在門外,後院的雞也忘了喂,小奶狗被他抱在懷裏。

    它嗚嗚叫了兩聲。

    乖仔撫着它背上的毛:“狗狗,你說父親為西莫還不回來?乖仔都好想好想他鳥,他真滴系迷路鳥,不系不要乖仔和爹爹的,對不對?乖仔聽話,乖仔都沒有鬧,爹爹也好好,父親會回來滴。”

    他說着,眼淚随之掉了下來,他又趕忙擦去。

    小狗子舔了舔他的小手背,似乎察覺到小主人心情不虞,它今兒格外的聽話。

    趙哥兒狀态實在糟糕,劉嬸和周哥兒輪流守着他,半步不敢離開。

    劉叔站院子裏,朝屋裏看了看,又往門口瞧,沉沉的嘆了口氣。

    乖仔孤零零的坐門欄上,眺望着遠方,一動不動。

    直到時辰到了,他站起來跑屋裏,墊着腳,見趙哥兒躺下了,閉着眼,他輕輕喊了聲爹爹,趙哥兒沒應,他定定看着,然後又去摸了摸他的手,見他還是熱的,這才松了口氣,又跑到門口去坐。

    如此,到了隔天,趙哥兒起床了,也依舊沒吃東西,只是拖着虛弱的身子,像個沒事人一樣,開始打掃院子,方子晨的衣服,鞋子,碗筷,毛巾,都被他一一疊好擦幹,放到了一箱子裏。

    乖仔看了半響,突然跳起來,去扒拉他的手,推他,從箱子裏把方子晨的衣服抱出來,見趙哥兒要拿走,他用力抱住,死活不讓。

    “爹爹把父親滴衣服收起來幹西莫?這系父親滴衣服,他晚上回來要穿,爹爹收起來,父親西道鳥,不高興鳥,不回來了怎麽辦?爹爹快放回去,快點······”

    趙哥兒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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