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這熱流來的很突兀,就一剎那,電流竄過似的,也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又酥又麻,全身的血液好像也往下腹湧,盤旋着,四處流淌、沖撞,仿佛急于尋找一個突破口。
方子晨想着可能是內急了,畢竟一早都沒解決過五谷輪回,他将乖仔遞給楊銘逸,問了茅房大概的位置後便跑了。
這邊是楊府小院,偏僻寂靜,綠草如茵,路邊栽了幾兜小竹,除了打掃的下人,就楊銘逸來的最為頻繁。
剛拐過彎,迎頭撞上一人。
方子晨四肢百骸都酸軟無力,頭也愈發昏沉,有種喝了兩斤二鍋頭的急醉感。
這一撞讓他險些跌倒,他踉跄着後退了幾步,扶着牆才堪堪站穩。
“公子,你沒事吧?”
這聲音熟悉,是方才作畫時,給他倒茶的丫鬟。
方子晨擡起頭,眼神渾濁,嗓音像吞了火星,粘着嘶啞:“······沒事。”
“我扶你吧!”這丫鬟極沒眼力勁,雙手搭上了方子晨的胳膊,一陣清香也随之飄來。
是清品閣裏的蓮胭香,一小盒便是五兩銀子。
方子晨剛要推她,那股熱流又竄上來了,較之先前強烈。
脊背蔓延開來的刺激令他幾欲站不穩,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白皙的膚色上也染上一層緋紅。
蓮胭香也顯得愈發甜蜜濃烈,無孔不入,張牙舞爪般籠罩住他。
丫鬟又喚了一聲:“公子?”
方子晨下意識看向她。
這丫鬟長得極為出衆,面若桃花,膚如凝脂,頭上插着一鑲着琉璃珠的紫金釵。
這哪是什麽丫鬟啊!
楊家即便是滿屋金銀,下人也不至于富成這般。
那紫金釵,沒五六十兩下不來。
正巧這時,小道上迎面走來三個漢子,直直奔着他們而來,到了近前躬身道:
“小姐,您吩咐的事,小的已經辦好了。”
憐娘交代:“嗯,去外面守着,不準讓任何人進來。”
“是。”
方子晨:“······”
此時此刻,若是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這項上人頭不要了也罷。
這是從後院出去唯一的路,換做以往,就那三漢子,方子晨定然不懼,收拾他們就宛如砍瓜切菜似的,可這會······林妹妹附體。
脆弱,柔軟,無力。
不得行了。
“公子······”
兩人目光接觸,方子晨心跳加速,口幹舌燥,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許久沒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又他媽的中套了。
長得帥的人,家世再顯赫一點,那對他着迷的女人,便是前仆後繼,如過江之鲫,滔滔不絕。
他之前被人下藥,到是還可以理解。
可如今他已不在是當年那個喝酸奶只舔瓶蓋的闊少了,就一打工仔,朝八晚五,兢兢業業,還在溫飽線上苦苦掙紮,雙腿也已跨入了婚姻的墳墓裏,兒砸也會打醬油了,為什麽還有人盯着他不放??
之前那給他下藥的姑娘,這會牢房都不知道蹲破了幾個。
這個······他也絕不放過。
憐娘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公子?”
方子晨撐着最後一尚清明:“你是誰?”
“我是憐娘啊!你不記得我了?”憐娘說着,手搭上方子晨的腰間,見他沒有抗拒,心裏一喜,她比方子晨要矮一個頭,剛到他胸口,她仰着頭,脖頸傾長柔白,嬌羞笑道:“公子,你怎麽這麽看我?憐娘美嗎?”
方子晨不說話,亦無反抗。
憐娘踮起腳,往他脖頸處吹了口熱氣,吐氣如蘭:“公子,憐娘好寂寞啊!”
方子晨沉默着,不迎合也不推拒。
憐娘伸出蔥白的指尖,輕輕撫在他細窄挺直的鼻梁上,然後緩緩向下,幾近挑逗的摩挲着他的下巴,然後用嘴含住他的指尖。
“公子,舒服嗎?”
濕熱的,蛇信子舔過一樣。
方子晨油鹽不進,沒回她任何一句話,只是喘着氣突然道:“你是賈員外家的?”
憐娘頓了下,喜道:“嗯,公子終于想起我了。”
“你之前來過醉宵樓。”方子晨忍着惡心,說:“美的都是千篇一律,唯獨你醜的很特別,我就記住了。”
憐娘:“······”
“啊,不好意思。”方子晨舉起方才被含過的手,故意惡心人:“剛我兒砸拉屎,我用這手給他擦,還沒來得及洗,你方舔時,感覺味道怎麽樣?”
憐娘:“······”
憐娘從未被人如此羞辱,一股怒意湧上來,她條件反射舉起巴掌,可對上方子晨那由骨到皮都稱得上絕決的臉和眉眼間的高傲冰冷,巴掌硬生生停在半空。
方子晨模樣實在太過出衆。
以色惑人的妖精,大抵也不過如此。
憐娘當初對方子晨有過些許好感,常去醉宵樓,找各種借口同他搭讪,起初方子晨對她還挺客氣,憐娘對他表露心跡後,方子晨卻拒絕了她,後面更是躲着她。
男人對于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惦念,女人也是亦然。
“一直眼抽筋似的對我抛媚眼,我不搭理你,現在改成對我下藥了?”方子晨眼睛一片血紅,體內的欲望洶湧澎湃,浪潮般,一波一波襲,接連不斷,只是片刻,已攀至頂峰。
這藥實在是太猛烈了。
被她這麽一撩撥,方子晨骨子裏惡劣的基因不由蠢蠢欲動。
他幾乎快站立不穩,握緊了拳頭,犬齒狠狠咬着下唇,嘴角滲出血來,讓疼痛強迫自己維持清醒,他對上憐娘陰婺的雙眼,發出陰冷的笑聲:“就憑你也想勾引我?說實話,我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你,還不夠格。”
憐娘漲紅了臉。
她幾乎沒想到到這般地步了,方子晨竟還能保持清醒。
那藥她下的足,賣藥的小學徒說這藥藥勁強,便是一點兒也能使頭成年公牛發狂。
方子晨看着已是快忍不住,面對她一次次的挑逗撩撥,他竟還能無動于衷,意志力不可畏不驚人。
可這都只是表象,方子晨的心神已經開始恍惚。
占有對方的渴望和沖動在血液裏瘋狂的叫嚣,他側過頭,目光不小心掠過憐娘。
她個子雖不太高,但凸翹有致,是和男人全然不同的。
這是個女人。
幾乎是意識到這一點時,那股沖動就散了大半。
他喜歡上趙哥兒後,便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彎的了。
趙哥兒雖是個哥兒,可他跟男人并無任何區別。
他一個gay,怎麽可能對個女人硬得起來。
就算硬得起來,他也不能對不起趙哥兒。
面對楊銘逸那樣的,他都不為所動,更何況是憐娘,這比楊銘逸差了一大截的。
欲望消退,在憐娘承認是她下藥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何止的暴戾。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只喜歡你的夫郎,可是憑什麽,憑什麽他可以得到你的喜歡而我不可以?我哪裏比不上他?他不過是個哥兒。”憐娘看着他,不慌不急。
方子晨已中了藥,這會便是她的掌中之物,方子晨即便出言不遜,多次羞辱她,也無所謂,只要再等等,她就不信,方子晨還能忍。
“我找人打聽過他。”憐娘道:“他以前是馬家一傻子的童養媳,後來他把那傻子克死了,十六歲那年不知道跟哪個野漢子勾搭上,生了個野種,就這樣的,不知廉恥的賤人,你······”
啪的一聲脆響,憐娘愣怔住了。
直到臉上升起火辣辣的痛感,她才回過神來。
“你他娘的嘴巴給老子放幹淨點。”方子晨沖上去抓住她,揪着她的衣領,把她抵到牆上:“他是賤人,那公然給我下藥的你是什麽?他是個哥兒,那又怎麽了?哥兒低賤你就高貴了?”他惡狠狠的瞪着他,聲音像是從深淵裏傳來。
“知道嗎,我最讨厭別人算計我。”憐娘給他下藥這件事,讓方子晨格外的暴躁,那股怒意洶湧而上,他手鐵爪般,憐娘使勁掙紮竟是掙不脫。
方子晨不敢再留在這個地方了,可外頭人守着出不去,藥效剛上來已是這般,他身子沉重的不可思議,能撐到現在已屬不易。
等會對方若是來個強的,他怕是都毫無反抗之力。
也不知道這古代的春/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欲望是有了,可人卻像中了軟筋散一樣。
誰整出的這藥,真他娘的是個傻逼。
他将憐娘一把甩到了地上。
憐娘毫無防備,也沒有預料,後背重重的撞到青石路上,後腦勺也碰到了,這一下,磕得她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她見方子晨想走,咬了咬牙,抓住了他的腳。
······
趙哥兒賣完辣醬,也沒回去,而是去了鋪子裏,逛了一圈後,又去買了些鍋碗瓢盆。
這些家裏雖也有,可當初置辦時沒想着要做生意,家裏就三口人,買的鍋盆都是小號的,拿來鋪子裏用怕是不方便。
買回來了,他蹲後院裏洗,一瓷盤擦洗時,卻突然毫無征兆的從手中掉了下來。
他想撿,可明明很小心,拇指卻還是被割破了一道口子,冉冉鮮血冒了出來。
他頓住了。
以前也不是沒傷過。
在馬家砍豬草,上山砍柴時,他不小心砍到手時,傷得比這都重,那時候也沒覺得怎麽樣,只是麻木的看了眼,然後又繼續去砍柴。
這次不知為何,突然心裏慌慌的。
他剛找了塊布包好,前頭沒關門,有人在外頭喊了一下。
他擦幹手走出來,見着一姑娘正站在外頭。
“你好,是有什麽事嗎?”
“你是趙哥兒吧!”那姑娘說。
趙哥兒并不認識她,點了下頭:“我是。”
“那你跟我走一趟吧!”姑娘說完,見趙哥兒警惕的看着她,又笑着解釋道:“我是楊府的丫鬟,方公子今兒攜令郎去給老夫人祝壽,令郎不小心打翻了水杯,衣裳濕了,方公子還要給老夫人畫壽,不得空,便差我過來告知你一聲,讓你過去将令郎抱回來,換身衣裳。”
這話漏洞百出。
可趙哥兒沒有多想。
方子晨今天确實是帶乖仔去給鄭老夫人祝壽的,并不是假。
“你等我一下。”
他回後院取了鑰匙,關好門,這才跟着丫鬟走。
他們從後門進去,一路避開人,直到小後院,也沒見着乖仔,趙哥兒沒敢亂看,一路垂着眸,前頭領路的丫鬟突然頓住,叫了起來。
“小姐······”
她沖過去,趙哥兒擡眸往去,就見前頭地上躺着個人。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快醒醒,你別吓唬奴婢啊!”
憐娘被她抱起來,臉上巴掌印明顯。
趙哥兒道:“她可能是暈過去了。”
……
乖仔沒接到。
那丫鬟忙着她小姐的事,哪裏還記得趙哥兒。
楊府大,光個小後院就望不到盡頭,趙哥兒也不敢亂走,只得按原路返回。
有方子晨在,他不擔心,方子晨把乖仔當眼珠子護,真濕的厲害,見他沒去,肯定會自己想辦法的。
他又回了鋪子,洗洗刷刷,下午才回小河村。
傍晚剛煮好飯,他在院子裏摘菜,一輛馬車停在了外頭。
楊銘逸從車上下來,然後轉身從裏面将乖仔抱出來。
乖仔似乎不太高興,小嘴巴嘟着,見了趙哥兒才笑起來:“爹爹。”
“回來了。”趙哥兒接過他,同楊銘逸問了聲好。
他看向馬車,可裏頭再無人出來。
“我夫君呢?”趙哥兒問。
楊銘逸聞言,蹙起眉:“方哥沒回來嗎?”
趙哥兒搖搖頭:“還沒,他沒同你們一起嗎?”
“沒有。”楊銘逸說:“下午我就沒見着方哥了,我以為他已經回來了。”
方子晨這人看着有點不靠譜。
中午他說去趟茅房,把乖仔塞給他後,便一直沒有回來。
楊銘逸也沒多想,只以為他忘記乖仔,自己一個人回去了,加上府裏有些亂,忙忙碌碌的,這會才得将乖仔送回來。
結果,方哥竟是還沒回來嗎?
趙哥兒急了。
楊銘逸安撫他,轉頭吩咐身後的車夫和丫鬟,讓他們回去幫着找找,是不是還在鎮上沒有回來。
在鎮上,方子晨能去的地方不多,醉宵樓沒見到人,街上也沒有。
楊銘逸回府,問守門的小厮,小厮說整個下午,他們并未見方子晨出來。
方子晨長相出衆,個子又高,小厮們對他映像頗深,如果他出來,不可能看不見,也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楊慕濤聽聞方子晨不見了,楊夫人和管家的事他都來不及處置,先派人去找。
可在府裏找了一圈,卻也沒見着人。
他又派人去外頭找,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不見方子晨。
他似乎,突然人間蒸發了。
毫無痕跡,毫無蹤影。
楊慕濤安慰他,說沒事,他一個漢子,又不是小孩哥兒,出不了事,而且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消失的。
這話灌進耳裏,趙哥兒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的血色驟然褪去,頃刻蒼白衰弱。
他身子止不住的顫栗,幾乎如風中瘦弱無靠的竹竿,搖搖欲墜。
楊銘逸伸手扶住他,可剛一觸上他手腕,楊銘逸就頓住了。
冰涼的,死人般,沒有絲毫溫度。
“趙哥?”
趙哥兒沒有反應,垂着頭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纏着塊小布,滲着些血。
已經過了一下午,彼時未覺得如何,可這會竟是疼痛難忍。
“趙哥······”楊銘逸擰着眉頭,又喊了他一聲。
半響,趙哥兒才緩緩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聲音顫抖,眼神悲傷。
“我夫君回來了?”
“還······”他眼裏希翼太濃,楊銘逸突然就開不了口了,‘沒有’兩字仿佛只要一說出來,趙哥兒便要墜入深淵。
乖仔還緊緊抱着那個果子,這會他似乎也懂了什麽,他看看趙哥兒,又看看楊銘逸,見兩人臉色濃重,他突然朝門口跑了出去。
“乖仔,你去哪裏。”楊銘逸追出去。
“找父親。”乖仔說。
楊銘逸攔住他:“我已經讓人去找了,你別去。”
“可系······可系都沒有找到。”乖仔眼眶紅了:“父親,系不系迷路鳥?”
楊銘逸默了片刻,哄他:“嗯,他迷路了,等會就回來了,你別亂跑,不然方哥回來不見你,他該生氣了。”
乖仔看着他:“真滴嗎?你不要騙乖仔。”
“嗯!”楊銘逸幫他抹眼淚,語氣艱澀:“楊叔不騙你。”
楊府沒見人,趙哥兒再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人了,他慌亂無措,楊銘逸突然道:“方哥會不會已經回去了?”
趙哥兒看着他。
小河村到扶安鎮只有一條道。
可鎮門口到楊府,卻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趙哥兒抱着乖仔就往回跑,路上一刻不敢歇,遠處傳來狼嚎,虎哮,他似都聽不到,只一個勁的往前跑,他從未如此用命的跑過,心髒難受得似乎要裂開,深秋寒涼的夜晚,他卻渾身冒着冷汗,回到院子外不遠處,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他突然踉跄了幾步,仿佛再也受不住,那股撐着他一勇無前跑回來的力氣頃刻之間消失殆盡。
趙哥兒往前跌了一跤,乖仔從他懷裏滾了出來,果子被壓爛掉了,額上也磕到了塊凸起的石頭,他沒敢哭,只是四肢并用匆匆爬起來,去拉趙哥兒。
趙哥兒趴着沒動,乖仔喊道:“爹爹起來,爹爹快點起來······”
趙哥兒淚眼朦胧,死死的盯着前方。
院裏漆黑,沒有點燈。
······方子晨還沒有回來。
他是不是,又要像幾年前一樣,突然······消失不見,任他怎麽找,怎麽找,都找不着,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