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曼单于倒是不觉得此战东胡是在和秦国联手坑杀匈奴。
因为匈奴真的不配!
就算是匈奴加上代国再加上燕国也不配!
头曼单于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不解的问:“呼伦部,果真如此悍勇乎?!”
宝勒尔声音坚决的说:“悍不畏死!”
“末将亲眼看到一名呼伦部百夫长身披十数箭、右臂尽断、左手被斩,依旧策马前冲,用牙齿咬烂了一名我部士卒的脖颈。”
“而在这之前,这名呼伦部百夫长已经杀死了三名我部将士!”
“不只是呼伦部如此,贝尔部等诸多通古斯部落皆如此。”
“没有负伤之前尽皆奋勇前冲,负伤之后冲的更凶,越是死到临头,反而越是悍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走一名我军将士的性命!”
在宝勒尔看来,呼伦部伤兵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那就是一群纯疯狗!
为了能杀死一名宝勒尔部兵马,真就是能豁出去一切。
呼伦部的獒犬和他们比起来都更像人几分!
头曼单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秦长安君竟已经如此得通古斯诸部忠诚!”
“通古斯诸部竟然愿为秦长安君做到如此地步!”
头曼单于无法理解,为什么呼伦等部从上到下都愿意为了嬴成蟜奋不顾身、不惧死亡。
是信仰的力量吗?但呼伦等部的将士们昔年却不曾为了长生天如此死战,甚至还背叛了长生天转投秦长安君了呢!
是赏罚的力量吗?此战尚未结束,秦军只能兑现刑罚却无法兑现赏赐,呼伦等部将士怎么会为了虚无缥缈不知能否兑现的赏赐而如此悍勇!
头曼单于想不通,头曼单于只知道,金阿林已经不安全了。
眺望四周密林,头曼单于声音沉重的开口:“若是通古斯诸部不曾投秦,亦或是通古斯诸部投秦却不愿为秦死战,金阿林都会是我军宝地。”
“我军可以借助金阿林复杂的地形抵抗秦军甚至是大破秦军!”
“然!通古斯诸部却皆愿为秦死战,此地又是通古斯诸部的猎场。”
“通古斯诸部比之我部更了解、适应金阿林复杂的地形,金阿林于我军而言已不再是宝地,而是险地!”
头曼单于万万没想到呼伦诸部会如此笃信嬴成蟜,十余万通古斯诸部降将降卒的奋勇表现直接打乱了头曼单于的全盘谋算。
金阿林山脉的优点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金阿林山脉的缺点!
宝勒尔闻言不禁怒骂:“该死的呼伦!该死的叛徒!”
“他们自己背叛了长生天的怀抱也就算了,更还要坑害其他长生天的骄子!”
“他们必将被长生天重重的惩罚,灵魂永远无法升入天堂,只会被冰冷的寒风暴雪千刀万剐!”
“单于!我们继续转进西北吧!”
“只要离开金阿林,就能进入草原。”
“虽然那方草原依旧是通古斯部的猎场,但草原与草原并无太大差别,长生天的骄子们一定能在草原上甩脱敌军!”
听着宝勒尔的喝骂,头曼单于心头畅快。
听到宝勒尔的谏言,头曼单于便要应允。
毕竟,匈奴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
但在头曼单于应允之前,冒顿却突然开口:“额赤格!儿臣以为,我军不应该加速向西北方向行进,更不应该迅速进入草原,而是应该继续留在金阿林山脉!”
宝勒尔脸上的笑容一僵,连连给冒顿使眼色示意冒顿闭嘴,生怕冒顿遭怒斥。
只可惜,宝勒尔的眼色毫无意义。
头曼单于厉声怒斥:“不加速向西北方向行进?不迅速进入草原?”
“难道我军要继续留驻于通古斯诸部的猎场之内,任由通古斯诸部利用他们对金阿林山脉的熟悉不断消磨我军勇士吗!”
“小儿不懂兵戈事,莫要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便胡言乱语。”
“本单于可以立汝为太子,也随时可废了汝的太子之位!”
宝勒尔使眼色使的眼都快瞎了,但冒顿却好像没看见一样,抬头看向头曼单于诚恳的说:“儿臣这太子之位乃是因额赤格喜爱才有,若是额赤格不喜爱儿臣了,自然随时都可以罢免儿臣的太子之位。”
“儿臣既然得额赤格喜爱,儿臣就希望能尽儿臣所能的为额赤格出一份力!”
“儿臣以为,我军虽然远不如通古斯诸部那般了解金阿林,但我军却远比秦军更了解金阿林。”
“在金阿林山脉之中,我军的主要敌手不是秦军,而是通古斯诸部!”
“通古斯诸部固然悍勇,却并不比我大胡勇士更勇几分。”
“而若是我军离开金阿林、前往草原,那么我军的敌手便不只是通古斯诸部,更还有秦军骑士!”
“儿臣不知联军主帅处的战事,但儿臣以为,既然通古斯诸部甘愿为秦长安君鹰犬,那秦军至少在平原之地比通古斯骑士更能征善战。”
“是故,儿臣谏,继续留在金阿林之内,与其同时对抗通古斯诸部和秦军骑士,不如只对抗通古斯诸部!”
冒顿的谏言是头曼单于从来都没考虑过的新方向。
但转战数万里的战场直觉却告诉头曼单于,冒顿的谏言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头曼单于心头怒气消散,声音依旧冰冷:“我军继续留在金阿林内,不利于我军!”
“太子此谏只会致使我军勇士们接连前往天堂,却不可能助我军得胜,甚至不可能助我军安全回返王庭!”
冒顿果断的说:“三个月!”
“至多三个月后,金阿林北部山脉的湖泊就会凝冰,至多四个月后,北方的寒风就会席卷暴雪而来!”
“寒冷的北风会是我军最有利的援军。”
“只要寒风暴雪一到,秦军主力必退!”
“届时,我军的敌人就只剩十余万通古斯残部,额赤格可以选择西奔王庭,也可以选择择地将通古斯残部尽数侵吞,将金阿林纳入我大胡的版图!”
冒顿的破局思路与头曼单于截然不同,反倒是与达赉有些许相似。
不吝啬未来三个月内可能出现的伤亡,不惜代价换取等候北风的时间。
只要寒冷的北风一到,接下来的战局就是由匈奴说了算!
此策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一旦成功却能让匈奴获得喘息之机。
西遁草原未必不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即便成功也只是能确保匈奴军逃回王庭而已。
头曼单于深深的看了冒顿一眼,而后畅快大笑:“彩!彩!大彩!”
上前几步,用力揽住冒顿的脖子,头曼单于满脸欣慰的说:“好太子!不愧是本单于亲立的好太子!”
“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几分本单于的风采,竟是想到了本单于都不曾想到的妙策,未来的匈奴交到太子手中,本单于必当心安。”
“本单于,以太子为骄傲!”
冒顿仰望着头曼单于,诚恳的说:“儿臣只是因时常追随额赤格出征,得额赤格教导,方才难得有了一个粗浅的想法。”
“额赤格乃是南征北讨鼎定大胡的大英雄,是长生天最宠爱的骄子!”
“儿臣始终以额赤格为骄傲!”
头曼:本单于仍壮,太子却已急不可耐,更非是本单于所爱,太子也不爱本单于,为本单于性命计,此子断不可留!只可惜太子生母部族依旧势大,不可擅动,此战过后便当速速将太子送往别国做质子,借别国之手杀之!
冒顿:单于未老,本太子却已壮,单于又不喜本太子,以单于之狠厉必欲害本太子,此父断不可留!只可惜此战关乎大胡存亡,本太子不得不建言献策、引其忌惮,为保本太子性命,本太子必当从现在开始就谋求生路!
头曼单于与冒顿太子对视一眼,畅快大笑,看的身周一众将领们都面露笑容。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用力拍了拍冒顿的肩膀,头曼单于方才松开揽着冒顿脖颈的手,笑而发问:“太子既然已经心有定计,想来也对如何抵抗秦军步卒的步步紧逼有些想法?”
“若是不能解秦军步卒威胁,本单于恐我军坚持不到寒风来袭啊!”
冒顿佯做思索半晌后方才试探着开口:“额赤格,儿臣对此并无良策,只是有些许想法,还当请额赤格决断。”
头曼单于佯做大气的说:“太子畅所欲言便是!”
冒顿这才开口:“据儿臣所知,秦军步卒尚未转进至我军西北方向。”
“我军大可趁秦军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先沿此山谷北上再转进向西绕出秦军步卒包围,再掉头北上转入金阿林以北!”
“同时命令成格勒、拉克伸二部兵马向我军方向靠拢,一旦秦军被我军引动,两位万骑长便可当即率军趁秦军不备发动奇袭!”
“如此一来,我军非但无须被秦军步卒步步紧逼,反而可能大破秦军!”
头曼单于眼底涌出深沉冷色。
既然汝欲上谏此策,方才又为何全盘否决本单于之策?
想要踩着本单于的威望树立属于你自己的威信?
呵~
头曼单于朗声笑道:“此策,甚善!”
“传单于令!”
“就如太子所谏一般施为!”
“为表太子之功,赐太子为千夫长,统帅一千兵马,于我军后部听用!”
头曼单于笑着看向冒顿道:“太子,可切莫让本单于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