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尚给孩子们买了书,用担子挑回村,再分发给孩子。小孩们从来没有过这东西,甚至没见过,一个个欢天喜地,就连那些没入学堂的孩子都羡慕了,闹着要加入。这些孩子全无基础,真金先教他们识文认字,问他们想写什么字,他们都答最想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真金把他们叫到身边,单独教授,孩子们会写名字了,又是一阵欢腾。
当然,也不会总让他们读书,念书之余,还有王著教他们拳脚功夫。这是王著要求的,也算给他这个闲人找点事做,仅会识字依然难免受欺负,还得会些本事,对付那些不讲理的人。有时候,高和尚也会掺和进来,高和尚没有回岩觉寺,他按住持的吩咐留在燕尾村帮忙,见着王著手把手纠正孩子们的姿势时,他总要讥讽两句,说王著不会教人,误人子弟等话。结果往往演变成王著与高和尚过招,不把高和尚打趴下,他王著难以在孩子们面前立威。也不知这两兄弟是真打还是假打,反正孩子们图个热闹,也不劝师父,反倒喝彩起哄。然后那些凡是起哄喝彩的,第二天全被罚扎马步一个时辰。
秦贞在村里的生活非常平淡,像普通妇女那样料理家务,她现在还没与真金成亲,就有做不完的家事,每日做饭洗衣。是的,每日还是要洗衣。不光为真金洗,还有王著、高和尚,甚至还有些学生的衣服。她自叹,甩不掉的洗衣命!不过心境却大不相同,在浣衣局时是被迫劳作,如今心甘情愿。
在溪边洗完衣,把衣服放入盆中,抱着盆往回走。突然,有孩子说道:“师母,让我来吧!”
秦贞抬头,说话的是个十来岁大的男孩。这孩子她认识,是真金的学生之一,他爹以前是个猎户,后来下了“禁弓令”,便不打猎了,下山来种田。
男孩子接过秦贞手里的木盆,陪她一起走。
见他脸上有淤青,秦贞问:“狗儿,与人打架了?”
狗儿觉得不是什么事,回答说:“就是与努桑哈。他仗着自己的爹是达鲁花赤,老是欺负我们。欺负得狠了,我们会还手的。”
“当心点,他毕竟是蒙古人,你们打了他,或许会惹麻烦。”秦贞提醒。
“谢师母关心。不过真不碍事。”狗儿完全没放在心上,“努桑哈打不过我们,还到他爹那儿去告状。达鲁花赤都说了,是小孩打架,没事。还骂努桑哈没用!”
“那就好。不过还是小心些,少与努桑哈冲突”
“师母这么说,那以后就避着他吧!师母和老师是哪里人?老师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怎与师母来到我们村子?”狗儿好奇,随便发问。
秦贞对这类问题向来警惕,反问道:“你们老师是个读书人,但你怎么看出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了?”
“我爹说的。”狗儿答道,“他说就算读书人也要养活自己,也要干活的,但赵夫子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的人,脸手都白白净净,应来自家富户,从小有下人伺候;再看他有贵气,出身必定非凡,与我们穷人的贱气一比,天上地下!还有……”
“还有什么?”秦贞催他说完。怎吱唔起来了?从小习成的气质外貌怎么都掩饰的不住的,不知有多少人看出了端倪?
“师母,我这么说你别见怪。”狗儿继续道,“我爹说,看师母做事,不像大户千金,到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他猜,你与老师可能因门户阻碍,私奔出来,所以老师才放着富贵公子不做,到我们这个穷村子隐着。”
他说得到对!秦贞起了心事,才这么几天就被人看出破绽,要是有好事者把他们当作出奔男女,到官府去告状就麻烦了。
见她出神,狗儿以为她生气,急道歉,“对不起,师母!狗儿说错了!你别生气!”
“没有,师母没生气!”秦贞安慰他,又解释说,“其实狗儿的爹猜对了一半。你们老师确实是富贵公子,只不过这几年家族没落,如今只能靠教书渡日。我只是普通出身,当然会做普通家事,我与你们老师新婚不久,迫于生计四处谋生,经岩觉寺住持尽缘法师介绍,才来到这里。”
“原来是这样!”狗儿大悟,“以后谁要是再乱说老师和师母,我就解释给他听,要是不听,我就打到他听!”
“不许打人!”秦贞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帮秦贞把木盆抱进屋,狗儿告别,该去学堂了。
狗儿心里高兴,自己老师果然是位贵人,不似一般穷教书的,自己做他的学生也觉得有光彩,更何况老师平易近人,没有丝毫贵人架子,让人何等喜欢!只是山村粗茶淡饭苦了老师,他以前吃的必定是山珍海味,如今这些粗食哪吃得惯?
想到此,狗儿心中灵光一现,有主意了。不去学堂,快步往家里跑。
父母已到田里去忙农活,狗到进到父母房中,从床下拖出只积满尘埃的箱子。打开来,里面用灰黄粗布裹了件半人长的东西,狗儿将布层层揭开,严密裹着的竟是把弓和几支箭。
朝廷有“禁弓令”,爹只好将弓箭藏起,不再用了。今日,它在狗儿手中到有了用途。山里飞禽走兽多的是,他打不到大的,打些山鸡野兔到是可以,或烧或烤或煨汤,端去孝敬老师,老师定然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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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儿几下裹了弓箭,卷出门去……
晾完衣,又去淘米,秦贞忙进忙出没停过。等会儿王著与高和尚会比真金先回来,这两人哪天进门头一件事不是喊饿?饭量又大,还不给他们多做些!
“不好了!”门外有妇人高喊。
附近的村民都起了骚动。秦贞觉察异动,警惕出门看个究竟。
“张家的狗儿出大事了!”妇人呼天喊地,活像天塌下来,不知情的人都问出了什么事。“张家的狗儿被人用弓箭射伤!可怜啊!看样子活不成了!”妇人一遍遍呼喊。
狗儿不是去学堂了吗?秦贞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众人议论着,秦贞即刻赶往狗儿家。人已经抬回来了,躺在床上,箭还直直竖在男孩肚腹中,不敢拔。狗儿爹娘守在床边,他爹痛苦沉默,他娘哭泣不止。
“怎么会这样?狗儿,怎会这样?”秦贞伏在床边。人之前还好好的,怎生了这种变故?
“师母……”狗儿的声音极虚弱。
“是努桑哈!”狗儿的娘悲愤道,“是努桑哈伤了我家狗儿!”
怎又与努桑哈扯上关系?秦贞既震惊又迷惑,看来得找努桑哈来问问。
秦贞还没来得及去找努桑哈问清楚,达鲁花赤扎那却带着队官兵来了。进门便命令官兵捉拿狗儿的爹娘。
官兵进屋绑人,狗儿的爹反抗几下,官兵对其一顿暴打。狗儿的娘抓住床沿不走,被官兵强行拖出去。
“你们凭什么抓人?”秦贞冲着达鲁花赤喊。
扎那冷冷回道:“朝廷有‘禁弓令’,严禁除弓手以外的汉儿使弓。张家私藏弓箭,违反国法,本官依法办事!”
“法外也有人情吧!孩子还需要爹娘照顾!”秦贞指住床上的狗儿。
扎那只看了眼,冰冷说:“那不在本官职责之内。”说完,带上官兵和狗儿的父母往官衙去了。
“爹……娘……”狗儿奄奄一息地喊。望着门,不住泪流。
秦贞回头看了孩子,眼中泪珠打转。
真金奔至狗儿家的时候,秦贞趴在床边已哭作泪人。
“这是个什么世道?”见着真金来了,她扑入其怀中,继续哭。真金做不了别的,只能将她抱紧。
王著与高和尚随其后,见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孩,不由得暴怒。
“我去把狗儿父母接回来!”高和尚乃了僧袍,转身要去追官差。
“我也去!顺道揍那狗官!”王著也跟去。
“等等!”真金叫住他们,“两位虽然武艺高强,但官府也是闯不得的!官兵众多,恐怕有去难回,到时救不得狗儿父线,两位反被官府拿去!”
“怕死非好汉!危险我们自知!”王著抱拳告别。高和尚亦合十行别礼。二人都去了。
拦不住他们,真金更起担心,秦贞哭得厉害,更让他无措。眼下到是有个方法救回狗儿父母,即他去官府,自露燕王身份。心里犹豫,此举为不得已的做法。
医士赶到,先看了狗儿伤势,立即吩咐准备热水器具,将要拔箭。秦贞与真金屋外等候,听到狗儿的呻吟叫喊,心觉断肠。
约一时辰后,医士出了房门。
“情况如何?”秦贞问。
医士擦汗摇头,“伤了脏器,时日无多了。”
秦贞只觉身体一晃,真金扶住了她。
进到屋中,医士的弟子正在收拾,盆里的水全是血红,弟子的衣服也都是血。秦贞坐到床边,狗儿脸色惨白,如同死了般。
或许感到有人,男孩睁开眼,干涩发白的嘴唇微启,“师母……我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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