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哪能喝水,秦贞倒了碗温水,以勺沾了几滴,润在他唇上。
“老师……”狗儿看见真金了。
真金坐到他身边。
“老师,我只是想打只野兔。”狗儿断断续续道,“我射中那只兔子,可是……可是还有箭也射中了它。努桑哈的箭。他跟我抢,拉弓射我,他跑了……老师,对不起,我惹麻烦了……”
“老师不怪你。你没有错。”
“可是爹娘……我害了爹娘……”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狗儿的爹娘没事,会回来的。”
秦贞为他轻盖上被子,也说道:“狗儿要养好了,爹娘才不会担心。等爹娘回来,看见狗儿这样,可要难过。”
狗儿听话地点头。
秦贞转过头,几步出门,在门外哭了起来。真金随她出门,见她无声抽泣,无从安慰。秦贞转身抱住他狠哭。
“对不起。”真金抱紧她说,“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
村里人都来帮忙,看了狗儿情况,无不摇头,都叹孩子命苦。张家因为一副弓箭落得家破人亡,有叹惜的,也有愤怒的。无论叹惜与愤怒,最终都得往自己肚里咽,这世道,不给他们发泄的余地。
晚些时候来了队官兵,说来缉拿王著与高和尚。这两人强闯官衙,企图劫走囚犯。幸而没能得逞,不过也让他们逃了。经查实,这两人在别处犯过罪,系通缉要犯,衙门派他们来村里搜查,警告村民,不得窝藏罪犯,否则同罪连坐。
听说学堂的先生和他的妻子,与王著、高和尚一道来的,于是将这两人叫来村长屋中问话。
“你们可认识王著、高和尚?”官差问。
秦贞机敏答道:“以前不认训,在路上碰见,所以就同行了。哪知道他们是通缉要犯呢?要是知道,哪敢走在一起!”
官差傲慢打量秦贞、真金。
村长说好话,“您看,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一个是小妇人,哪像凶徒同伙?赵公子饱读诗书,品行端正,村人都赞呢!”
“听闻你们是大都人。家住大都何处?”官差又问。
要是将真实住址报出来,还不吓死这官差!秦贞心里想,但不可说出实情。她回道:“我夫君乃是集紧大学士许衡的学生,官爷可去大都查证。”
“许大学士?”官差难以置信,“许大学士的学生怎到这野村来了?”
“小夫人可别乱说!”村长也急。
“这种事哪敢冒充。官爷去查便知。”秦贞抬出许衡名号,只想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对真金无礼。他们真去查,她也不怕,许衡知道真金在此,自会为他顶着。
官差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看这小妇人底气十足,不像编造;再看那书生,虽不说话,又着粗衣,却有股贵气在。假如真是大学士的弟子,随便拿他们回去,岂不惹祸上身?官差投鼠忌器,觉得将此事禀告上去较好。只好请秦贞、真金回去,警告他们呆在村里勿乱走,官府随时会传召。
出了村长屋子,真金便问:“贞儿怎知道许大学士是我老师?世人只知我的老师是姚学士、窦学士,鲜有人知道我也过拜过许大学士为师。”
秦贞愣住,她之所以知道只因她与许衡见过,许衡对她说过许多话,劝她放手。她没把这事告诉真金,皆因不想真金为她担心,更不想他们的师生情谊受到损害。她回答道:“许大学士名满天下,我在宫里早听说过他的大名。今天不过是拿来急用,碰巧说中而已。”
“可是贞儿,你不怕官差真去追查,暴露我们行踪吗?”真金仍有疑虑。
她当然有想过,但许衡早就知道他们在燕尾村,不会说出去的。正在想如何敷衍过去,跑来位村民,急呼狗儿不行了!
赶到狗儿家,几个妇人正围着床擦泪。床上,孩子面色纸白,双目紧闭,已经去了。
“狗儿……狗儿!”秦贞奔过去,扑在床前,摸那孩子的脸,脸已渐冷,怎么叫都不会再醒来。她在床边又哭了,如草芥般的命,这就是人命。
张家的漏屋又进来一人,村民见了他都有愤慨,但都压着不敢表露。
达鲁花赤扎那说道:“小孩起争执,出点意外,在所难免。但闹出人命,谁也不想。我家努桑哈亦很自责,这是点心意,此事就此结了。”扎那放了几张宝钞在床头。
谁稀罕他的钱!再多的钱也换不回狗儿的命!秦贞盯住那几张宝钞,生出恨意,只想给他扔回去。
真金说道:“狗儿父母的事,还请达鲁花赤说情。”
扎那回答:“此事我爱莫能助。国有国法,触犯法律怎可徇私?假如人人徇私,国法又有何用?”
真金对道:“国法有云,弓箭私有十副者处死;五副以上杖九十七,徒三年;四副以下杖七十七,徒二年;不成副杖五十七。每副为弓一张,箭三十只。张家所藏弓箭实不成一副,加上又逢丧子噩耗,于情于法,都可从轻。希望张氏夫妇早日归来,村中也可安定。”
“先生说得在理。”扎那道,“只是这案子想从轻也不行。那张家人与王著、高和尚二要犯牵连一起,只怕还要从重量刑。”
真金无言以对,扎那是帮不上忙了,要救张氏夫妇得另想办法。
直到狗儿下葬,张氏夫妇也没回来。村人帮忙,在山上挖了坟坑,真金出钱卖了棺材,带领学堂的学生出席葬礼。同学见棺材入坑,泥土掩埋,个个抽泣抹泪,努桑哈也在场,没有泪,到是一副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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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官府认定张氏夫妇与王著、高和尚有勾结,人关在大牢,要审问,想来定会遭一番大刑。他们可要吃苦了,秦贞担心不已,既担心又无奈,又愤慨。但又想,至少他们关在牢中,不知狗儿死讯,还盼望着等哪天出狱,与儿子团聚,念想能支撑人活下去。她只得这般安慰自己。
少了一户人,燕尾村没有变化,真金依然在教书,她依然为他忙碌家务。然而在官府,那名回去复命的官差将燕尾村藏有许衡学生的事禀报有司,请求核实。他只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事,不想却要掀起场血雨腥风。
擅作主张,命令汉臣以蒙古文写上疏,被忽必烈训也就算了,毕竟他是父汗,是蒙古的合汗,那木罕只得忍着。但安童又来训他,这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右丞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训起皇子来了!但那木罕还是得忍着,毕竟朝中还得仰仗此人。
安童一走,他发脾气摔了茶碗。碎瓷飞溅,弹在某个刚进宫门的人的靴上。
“发好大的火啊!”昔里吉笑道,“我来时遇见安童,他也闷闷不乐,你们吵架了?”
“哪敢与他吵?他是右丞相,说什么我都得听着!”那木罕堵气道,“还不是为写蒙古文的事!说什么,我自以为是,把汉臣得罪光了,还惹合汗厌恶,又坏他的大计!”
昔里吉安慰道:“安童身为右丞相,为百官之首,你还需要此人,暂时忍着。等将来即汗位,再收拾他不迟。”
“即汗位?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真金都与婢女跑了,父汗还挂念着他!”那木罕想起忽必烈不停询问真金下落的情景,又委屈又气愤。
昔里吉凑他身前说:“真金确实可恶,眼下正有个除掉他的机会。自他出宫后,我便暗中打听他的去向。近日,下面有人上报说,大都城外的某座小村里出了个自称许衡弟子的儒生。我听其描述的年龄样貌,与真金颇为相符,派了个见过真金的亲信去查看,他回禀说,的确极像。”
“真是他?”那木罕思索,“他为什么不走远?在附近徘徊,是还想回来么?”
“估计是在等合汗想念他的时候回来,如此合汗不仅不会追究,甚至与他私奔的女奴也可做王妃了。那木罕,你太老实,居然还帮他们出宫!”昔里吉为他不甘心,重重叹气。
“我们该怎么办?”那木罕问。
昔里吉低声道:“既然他在宫外隐居,身边必然缺少护卫。干脆……”河平王以手为刀,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了他?”那木罕惊住,“我与他好歹是一个母亲生出的亲兄弟!”
“汗位之下,哪还有亲兄弟?”昔里吉凑他耳边劝说,“想想我们的祖父拖雷是怎么死的吧!杀死他的就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一切为了汗位!你希望你的儿子像狗一样在真金和奴婢所生的儿子面前爬行吗?”
那木罕犹豫,昔里吉更进一步说:“我派我的亲兵去,保证做得干净,当是盗匪所为。”
要他杀血亲,那木罕下不了手。但他亦想做合汗,有真金在,他做不了合汗。昔里吉已经有行动了,他骑虎难下。左右不决之下,也只有如此,“千万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
“尽管放心,万无一失。”昔里吉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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