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宿州,街陌纵横。兰芽辗转寻至“左春书院”,已是万家炊烟。再迟些,城中便将宵禁,擅自行走于城中,只能挨鞭子了。
此时书院中的学子都已散去,小小院落里只有一扇窗内的一豆孤灯幽幽明着。窗外一棵老槐,虬枝盘旋,影子落在窗纸上。
吱呀推门,毫不意外看见空空学堂里,唯有秦直碧依旧坐在灯下苦读。
自从说破了《美人图》的意图,司夜染便将他们几个少年都散出宫来。用三年的时间,让他们落地生根;点点掩去他们曾在紫府长大的印迹。
他们的下落、掩饰的身份,以及将来要派的用场,除了司夜染外,唯有兰芽一个人知道。暗地里司夜染以锦衣郎监控几个少年行止,明面上却只有兰芽能与他们每个人联络。而他们几个人之间,不知彼此下落,更不准私自交接。
兰芽早知秦直碧被安排进左春书院,这回却还是她第一回来看他。
除非不得已,否则兰芽情愿一辈子都不再惊动他们,放他们一生自在。
灯影如豆,秦直碧闻声抬头望来。兰芽红衣锦绣立在灯影与夜色的明灭交界里,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秦直碧微微皱眉,搁下手中书卷,“兰公子无事不来。说吧,有何见教?”
兰芽缓步踱来,“秦公子师从商陆,三年来定然已是腹中锦绣,胸怀经天纬地之才。”
商陆乃是本朝第二位独中解元、会元、状元三元的大才。曾拜左春坊大学士,入阁主政。后来虽被贬为庶民,却在民间依旧拥有极高声誉。所办左春学院,求学者踏破门槛,门下学生数年来多有高中,朝廷内外各级官员中多有同学,隐隐然已经成为一派学党。
因此上,不知是朝廷授意,抑或是司夜染起了戒心,这便将秦直碧安插进来。明面上念书上进,实则是要伏一笔暗线。只是秦直碧一向不听话,司夜染已经忍了他许久,终究要兰芽出宫来提点。
“岂敢。”秦直碧指着灯下书卷,“若有那等天分,我便不至于要这样熬夜苦读了。虽然同样师从商先生,我却是最笨的那一等。学不得商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徒有皮毛罢了。”
“所以早已中了秀才,却不想赴乡试?”兰芽终于走到桌边,目光如璃,映了灯火,绕着秦直碧的面颊转,“三年一回的乡试,错过了便要再等一千天。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念书天分有高低,这也是天数,怨不得人;可是却试都不敢试,徒荒废三年光阴,那就是人的不是了。”
秦直碧长眉微蹙,望着兰芽,已是说不出话来。
兰芽微垂首,轻笑,“或者是秦公子贪恋温柔乡?闻说商先生爱女小窈,情系秦公子。秦公子弃了功名,只等着做那东床快婿?”
秦直碧面上终于挂不住,被灯火映得浮起一层红来,“你都知道?”
兰芽微微仰头,目光望入夜色,“我便总是想起我们小时,那次在路上。有个少年厉声喝醒一班少年迷梦,说再不逃走便要晚了。那少年那般清醒,从不被眼前迷障所阻。那个人,还是如今踯躅不前的秦公子了么?抑或,我此来,本是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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