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谏最喜听太古奏琴,与他一同听的,更有那林里的知更鸟,有时丹谏觉得,这倒是他最喜的时光,竟比宫里好许多。
丹谏想着,就这般不做皇子,与哥哥在峰上喝喝蜜,抚抚琴也好。
可他的幻想到底被哥哥扰乱,一日师傅兴致好,允许丹谏去养蜂人处胡闹,丹谏自是翻出了陈年佳酿好酒,被周公子一路鞭打着回到峰上,又将佳酿置于莫大夫和师傅面前:“周师傅这里有好酒,竟不愿与我们分享,真是小气至极,今日无论怎样,也应喝光了它,一醉方休。”
周公子预备将酒坛拿下,又被一玉手抵住:“周师傅,这酒既置于渝幽峰,可就不曾有满坛回去的道理了。”哥哥浅言。
“哥哥,”丹谏见哥哥将酒坛打开,闻了闻不住点头,又问道说:“是不是当真陈年佳酿?我去拿酒盏。”
“叫皇兄,我不曾与你如此亲近过,叫哥哥倒是显熟了些。”
“哥哥,就是哥哥,”丹谏将酒盏摆好:“左不过你不愿回去继续做皇子,这皇兄不过是个虚名。”
太古见大家情绪正好,拿起一张古琴,想弹奏一曲。
“你最近体质弱,不应费心劳神。”莫大夫执起酒盏,闻了闻,倒是好酒。
“无妨,今日兴致好,且那张琴,徽位总算调好了些。”太古浅笑说道?
“太古抚琴,缓缓沉沉,碧壑云重,一抚长啸,是我的音律师傅,”随即伏徽走至太古身旁:“不过她近日体质不好,由徒弟抚一曲如何?”
太古闻言,不禁面颊绯红:“伏徽……”
伏徽一曲“画殇”,不似葛蠡那时忧忧,倒华满如壑,明快许多。
太古浅笑深情,伏徽许是当真放下了些。
“师傅,这琴音里,好像绿绦涤荡,伴着朱红宫墙,虽意境沉云,可曲调倒无忧,真是好曲。”
丹谏听哥哥这番恭维,不禁撇嘴执盏:“师傅抚琴,自是佳作,凭你便能听出意境曲调。”摇晃着酒盏,丹谏向后倚着座椅,慵懒浅笑。
“丹谏殿下,你皇兄说的极是,”太古向丹谏点头:“伏徽琴音里,确有绿绦涤荡,朱红宫墙,于葛蠡时,我曾见过顶出色的水烟丹青,画里便如这琴音般,宫墙外絮云如梦,绿绦抚着鎏金,一叶惊鸿。”
丹谏摇摇头,师傅与太古琴师总是最喜欢哥哥,又转头看师傅,只觉师傅执盏于嘴边,不曾饮下,又见师傅眸光里一抹失望和忧郁,一时丹谏只觉此景静的如一幅画。
师傅不语,莫大夫不语,周公子不语,哥哥不语,丹谏也不语,只太古眼角不禁泛红:“伏徽。”
“原来,那时,你替我去抚琴,见她画了这幅朱墙绿绦?”伏徽将酒盏放下:“那时,我曾问你,她作了何画,你闭口不言。”
“是,”太古难得于伏徽面前倔强:“确是这幅画。”
“她与你说了些什么话?”伏徽眯眼,微怒。
“师傅,这般久了,太古琴师如何知道……”不待丹谏说毕,伏徽摔盏怒言:“她告诉你,她不愿入宫,对不对?”
“师傅……”丹谏见伏徽这般,不禁害怕,又摇着哥哥,想让他说些话劝劝和。
“丹谏,你皇兄说的对,朱墙绿绦,意境沉云,她那时便已想好,欲摆脱这宫墙束缚,于她那般谨小慎微性格,定是下了决心,想与命运一搏,”伏徽看着太古:“因此她曾与你说了这些,可你却……只字不曾与我说起过?”
“师傅,作画成念,泪染成殇,这些不过是过去,太古琴师与您相伴春夏……”
丹谏闻哥哥这般说不住点头附和着。
随即伏徽痴笑,只眼角一滴泪落下面颊:“泪染成殇,原来如此,后来,她又作了幅碧青纯玉如意,太古,你可记得?”
太古泪已决堤,只不住点头。
“那画里一株晕了轮廓的风信,便是她一滴泪,染了墨色成殇,太古,原来那时,她曾那般希望我能与她一道飞过宫墙。”
“对不起……”太古竟轻松许多,因这事也是她心中一抹憾,如今说出倒……也好。
伏徽走了出去,便再不愿与太古说话,云摇风瑟,一时间渝幽峰上异常寒冷,丹谏只觉比阜渠宫内更冷,他不知这事到底谁错了,师傅不曾错,太古琴师不曾错,只哥哥错了,若不是他那番自作聪明品鉴师傅乐曲,若不是他口不择言说了那番不合时宜劝解之话,师傅与太古琴师可以继续在渝幽峰上一醉方休,那事也大可随时间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