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轻点呀!疼!”
“你还知道疼啊?那怎么不小心点?”
“还逞能!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救!你有几条命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这可是娘你教我的!娘,我饿了,练功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想吃娘你做的疙瘩汤了。”四婶给坐在床边的望舒上药,嘴上生气,心里却心疼得不行。望舒看了看伤口,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不然练功就得耽搁好久了。虽是皮肉伤,但也皮开肉绽了,有些伤口还得缝合。自家那长了一颗豆腐心的娘肯定看不了这种稍显血腥的场面,只能把她支开。
她刚缝好伤口,李四叔敲门进来。
“爹爹,要不是习了你新教我的身法,我这会估计就回不来了!”
“这才刚开始,要是练到第二段,今天你肯定能毫发无损。”
“一共分几段呀?这么厉害的身法叫什么呀?你怎么学会的呀?怎么以前爹你不教我呀?”
李四叔看着一脸疑惑的望舒,喝了口水润润喉。
“其实我也不知这身法是何名,出处何处,当年在一场战役中我意外救下一位先生,他为了报恩便传授给我。这套身法一共分三段,一段提速,二段控制,三段无形,练就三段便能身如幻影,形随心动。以前不教你是觉得这辈子大概都用不上了,没想到有些事还是躲不过。望舒,爹爹希望你一生平安幸福,爹不希望因为我的身份你们难得一世安宁,家里现在能挑能扛的就我们俩,所以你要尽快成长起来,保护好自己,抽空教教你弟,帮爹稳住这个家,你能做到吗?”
“爹你放心,就凭你费老大一口劲说这些,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还贫,你也不让爹爹放心,你可知你救回来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四叔又忍不住给望舒脑袋一颗爆栗。
“爹我这脚已经遭殃了不能头也挂彩了。什么来头啊?”望舒捂着头抱怨道。
“今上的五皇弟隐王傅元謇。”
“不是吧,这皇室中人怎么一个个都往盐城跑还被我遇到!我这是有幸还是不幸啊?”望舒瞪大双眼仰天长叹。
“他中毒了。”
“中毒找大夫去呀。”望舒突然直起身子看向四叔。
“爹你不会想让我帮他解毒吧。我这闹着玩的医术可不敢保证能解得了,万一给人治坏了怎么办?”她赶紧摆摆手一副不想掺和的样子。
“你先试试。”
“他在此地的事不宜声张。”四叔解释道。
“仇家很多?不行,爹你还得找个名医,免得我解不了还会怪罪于我们。”
“放心,我已有安排。”
“爹,你就这么想让人欠你人情?”望舒贼兮兮地看着他。
“皇家的人情岂是这么好欠?”四叔将望舒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好好休息,练功的事不急,等你脚伤好了再练。”说完转身走出去。
“要真欠了这人情得记我账上啊!”望舒稍稍起身往外探头喊。没听见老爹回她,撇撇嘴躺下就睡着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翌日,望舒起个大早。
“阿弟,你行不行呀,扶稳点!”望舒靠着时煜正想从床上站起来,结果一碰到地包成粽子的脚就疼得不行,昨天还没什么感觉的双脚今天缓过劲来开始钻心地疼。疼得她没站稳一下往时煜身上倒,时煜一个没扶稳两人齐齐往床上倒,高一点的望舒很不幸地前额砰一声磕到床沿上。“李时煜!”望舒扶着额头大喊,吓得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小兔崽子!还敢跑!”
“姐,等着!”
望舒坐起来叹了口气,现下不同往时,家里没个家仆确实不便,等有空得找人伢子买几个仆人。不一会,时煜找了两根小树干回来,“阿姊,家里没拐杖,你凑合着用吧,放心,我还帮你削光滑。”
“阿弟,你平时吃的大米饭都吃到哪去了?”望舒拄着树干慢慢撑起来,时煜在一旁扶着她。“阿姊,是你吃的大米饭都吸收太好了。”望舒一听拿起树干作势就要打他。
“姐,我错了我错了。”时煜赶紧抱头。
“扶稳点。”望舒就这么拄着蹦蹦跳跳一瘸一拐往东厢房去,原本几步的距离愣是挪了好久才挪到。
“壮士,你的脚伤怎么样了?还没和你道谢呢,我们能平安上岸全靠你鼎力相助,等我家主子醒来必当重谢。”季白说着非常哥俩好的就要来扶她,被时煜一挥手就避开。
“你家主子不解毒可醒不了,还有我不叫壮士,民女姓李,名望舒。”
季白瞪大了双眼,“原来你是女的啊?”
望舒都不想多看一眼他,径直往里走到床边探起傅元謇的脉相。想不到皇叔一辈的人竟这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吧,真是驻颜有术。心脉虽略显虚弱,但是脉象还算平稳,想是昏迷前护住了心脉,才不至于毒侵心门,不过要解毒还得取些血来验。想着便手起刀落割破他手腕的脉门,盛出半碗血便上药止血包扎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快到季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还没从眼前这个一直以为是位小哥其实是个女子的乌龙中缓过神来,又被她大胆取主子的血给震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家主子,嘴巴张了又合欲说还休。望舒撇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来一刀吗?”他立马握紧自己的手腕摇着头倒退好大两步,“不,不用了。”望舒没再理他往后院专门为她留作药房的小屋走去,解毒要紧。
在药房中试了大半天药的望舒陷入了困境,盐城究竟不如云山脚下方便,在云村的家里什么药材都不缺,而盐城这个小药屋只有一些能从云村带出来还留到现在的药材。这次来盐城还没来得及摸出一条药材买卖的途径,偏这毒物又如此复杂,试遍了库存药材还没能析出全部成分。提笔写下几样药材,去东厢房丢给季白。“把这几样药材找回来给我,想给你主子解毒的话就要快。”说完还不等他开口就走了,他刚想说点什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虽说她对主子不够敬重,但看在是帮主子解毒的份上,暂且不计其过。
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季白就回来了,果然皇室中人就是好用,药材找得还挺快。
望舒也不枉费这一天,终于在晚上把解药做出来交给季白,叮嘱他如何用药就去休息了。这一天天的,都没个闲心日子过。
巳正,城主府,正厅。
城主靳为善端坐居中上首,身材敦厚,声线雄浑,“柳少主大驾光临,鄙府蓬荜生辉啊!拜别多年,不知令尊近来可好?”
“劳城主挂心了,家父身体康健,特叮嘱我此次来盐城定要拜访靳伯父。”柳云芷朝侍女示意,随即晴仪双手捧着一木匣呈上去。
“小辈一点薄礼,还望靳伯父笑纳。”柳云芷一口一个伯父,又卸下几分高傲疏离之感,倒是哄得靳为善眼开眉展。
“侄女太客气了,此番来盐城可是为东珠而来?”
柳云芷露出淡淡笑意。“靳伯父聪明人,听闻伯父近来喜得一枚绝世琉璃东珠,云芷便是为此而来。”
靳为善面露难色,“那可是稀世难得之物,盐城几百年来才得这么一枚,侄女舍得让伯父忍痛割爱?”
“自是不舍得的,但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别人可不一定会像我一样好商量。”柳云芷喝了口茶继续道。
“我也不是想将这瑰宝据为己有,乃是想作为生辰礼献给太后,此物太过招摇,天家才是其最好的归宿。”
“确实,奇珍在手,靳某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要说献给天家,靳伯父自己也可以,且不一定要献给太后。”靳为善笑看着她。
“靳伯父作为盐城父母官,确实有资格将珍宝进贡皇家,但皇上却不一定会因为你的进贡就对盐城施粮布银,最多就是回赏点无关痛痒之物给伯父。盐城已经足够大足够繁华了,而国库又紧张,难免皇上不会盯上您。”
靳为善点头同意,但随即又道,“我不一定要献给皇上。”
“伯父想给那几位皇子?听闻太子最近也来了盐城。”柳云芷敛了笑意,试探道。倒是她身边的晴仪顿时紧张地绞了绞衣袖。
“侄女无需紧张,此等好物伯父我自是想留作家族珍藏,靳家不如柳家是百年世家,总要有点东西提升家族底蕴。”
柳云芷没想到这个靳为善这么难缠,示意晴仪退下。靳为善见状也示意下人退下。
“靳伯父,不瞒您说,这枚东珠我是定要拿到手的。您和家父之间的往来近些年父亲或多或少和我提及,若您能割爱相让,我会和家父提议以现价高两厘的价格收购盐城的盐。”
“提议可不一定作数。”靳为善有些意动,但明显抱有怀疑之意。
“我既然能和靳伯父开这个口,必是和家父通过气的。”柳云芷说得笃定。
靳为善沉思未语。
“听闻靳三姑娘心仪三皇子已久,我也不介意当一回媒人搭桥牵线。”柳云芷穷追不舍。
“哈哈,他们年轻人的事自会作主。”靳为善笑笑不以为意。
“不过再提高两厘我便考虑。”
“四厘我不能保证父亲会答应,倒是两厘半可以。”
“成交。”靳为善见好就收。
“感谢靳伯父成全。”柳云芷微微行礼。
“近些年盐价太低,盐农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希望柳家主能多体恤盐农不易。”靳为善说得诚恳。
“靳伯父放心,侄女会悉数告知家父。”
靳为善宽怀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有劳侄女,请随我去取东珠吧。”
柳云芷得到东珠后也不再多留,直言还有事便离开靳府。
靳为善长子靳荣不解,“爹,为何不再继续,我看应该还能再抬高至三厘。”
“凡事留点余地,对人对己都好。”
“能抬高盐价已经是柳国师对我们极尽仁慈,再得寸进尺难免他不会从其他方面打压盐城,甚至把我们靳家换掉。”
“柳家权势如此滔天,盐城这么远都不放过?”
“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盐城虽远,物产却丰饶,柳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一个聚宝盆。”靳为善脸上此时再没有一丝和柳云芷洽谈的和善,甚至有些沉郁。
季白坐在傅元謇床边正焦躁地走来走去,也不知道那假小子的药到底有没有效,说实话他是不敢相信她能治好主子,连主子自备的解毒丹都没奏效的毒药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解,看着主子渐渐好转的脸色,加之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和行程,他才按捺住自己去找郎中的脚步。
“这是何地何时?”季白光顾自己掰着手指头暴走,都没发现傅元謇已经醒了。
“主子你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主子我和你说,血腥味引来了一群拟鳗鲛,差点我和你就要葬身鱼腹了,后来是一位假小子救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一身泅水功夫,厉害得很,推着咱俩游才帮我们躲过群鲛,不过那位壮士也负伤了。虽说她救了我们,又帮您解了毒,但此人粗鲁得很,小爷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像男人的女子,她竟然还大胆地割破您手腕来取血,要不是为了给主子您解毒,我才不会那么忍气吞声,早就教训教训她了……”
“你想让我问第二遍?”傅元謇不耐烦地打断他。
“哦主子,您睡两天了,我们这会在盐城了,就住在那假小子家里。”季白赶紧回话。
“我听说有人要教训我,亏我还冒死救了你这白眼狼,就应该丢你在那儿喂鱼!”望舒醒来便惦记着来看她的病人,拄着时煜弄的那两根歪歪扭扭的树干一瘸一拐挪到东厢房门前把屋里的话听了个完完全全,顿时心头冒火,连门都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你,你,你怎么来了?”季白两眼发直,被人撞破背后议论的困窘搞得他舌头都捋不直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望舒提起拐杖一棍子敲到季白小腿上。
“被鱼咬的是我不是你,你脚不痛讲话都轻轻松松,还假小子,还像男人,你倒是细皮嫩肉养尊处优,比女人还像女人,我要没有这份本事你们还就只能喂鱼,今天我这粗鲁人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斯文人!”说着又是一棍,不偏不倚,又落到他腿上。
“主子救命啊!您看看,这还不粗鲁吗?”季白说着就要往傅元謇身上躲,被傅元謇手一推就推到望舒面前。
“多谢侠女救命之恩,我这小厮平日里确实养尊处优,说话多有得罪还请侠女教训。”傅元謇倒是没有怪罪她之意。
“主子~”季白幽怨地看着傅元謇。
“王爷恕罪。”望舒这回想起来这是个王爷,赶紧福了福身行礼。再看其没有怪罪之意手中树干抡得更起劲,实打实又落了几棍在季白腿上才作罢。随即挪到傅元謇床前,探起他的脉象。“还有点余毒,再吃两天药才能根除。内力虽尽失,将养数月就能恢复正常。”要说这隐王脸色没那么苍白更显年轻了,剑眉星目,气质雍华。看起来皇室基因挺好,这太子和隐王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看。
这下望舒算是放心了,第一次救皇家的人,把人救成了就什么事都没有,这救人还搞得自己胆颤心惊的,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强出头的好,做好事太难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上面明晃晃列着给隐王解毒的药材和给自己上药的药材,几钱几两标得清清楚楚,递给他。“喏,为救你们我也负伤了,这上头都列清楚这两天的用药和银两,总共五百三十一两,你们离开之前记得把账给我结清了。”
季白扭头朝天翻了个白眼,多少人想救自家主子都轮不到份,这假小子还要如此斤斤计较。望舒一看没好气道,“你们皇家人难道连这点钱都出不起了吗?”
此话一出,傅元謇不由多看了两眼她。季白更是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身份?”
“知道你们身份很奇怪吗?”望舒纳闷。
先皇共有五个儿子,当今皇上是第三子,傅元謇则是最小的儿子。自古以来,皇帝即位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今上也不例外,当年即位之时,大皇子也是当时的太子病逝,二皇子流放边疆,四皇子入宗人府永不得出,难保不让人多想。而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五皇叔当时仅有十岁,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幼逃过一劫。皇上在位十六年,一即位便封其为隐王,不知道是不是希望他就此隐于天下,总之傅元謇是唯一一位还能在当朝活跃的手足。不过隐王至今还没落得和其他兄弟一样的下场,自是和他平日里低调不理世事的做派不无关系,就连每逢佳节宫中各种盛宴都很少出席,是以平日里见过并且识得他的人少之又少。望舒自然是不知道还有这等内情,不怪乎两人诧异。
不过望舒倒是不想理会这等事,她只觉得这次好心倒是惹来一片麻烦,只想快点摆脱这两人,没多理会就拄着树干连蹦带跳挪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