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流逝。
凌晨四点,应钟睁开眼睛,身体一阵痛麻,视线晦暗不明,经过几分钟的适应,他意识到如今身处一个奇怪的场所。
空气中有一股很重的土腥味,周围是泥土开凿的墙壁,有些地方贴着石板,不少已经开裂掉落,应钟环顾四周,角落里亮着微弱的烛光,他貌似躺在某个地下甬道的一隅。
“见鬼。”
应钟咒骂,他的脖颈儿有一个深深的掌印,毫无疑问捱了一记手刀,直接将他击昏过去。
他躺在一处草席,行动没有受到限制,本以为会被杀掉,或者被捆缚起来。
周围无人看守。
勉强站起身,他开始检查身上的东西,配枪居然在枪套里,袭击他的人竟然把手枪放回去,出乎预料。
眼前是一条沿伸的甬道,位置大约是在地下,每隔一定的距离有蜡烛立于地面,空气并不稀薄,看来另有良好的通风口,说明不是死路。
没走几步,应钟的眼角一瞥,甬道的四壁有开凿出的长条形缺口,其中放置石质的灵柩,这里原来是一处地下墓穴,纵然不相信鬼怪之类的说辞,乍然看到还是会头皮发麻。
应钟疑问,这里难道是墓园的正下方?
通道四通八达,只有一条道路放置蜡烛,烛火通向整个墓穴最大的一片区域,这里有更多的蜡烛,老旧的大型医学试验台,调配试剂的玻璃器皿,中央有一个火炉,一根长的夸张的烟囱沿伸到黑暗之中。
火炉旁站着一个男人。
应钟突然出现,男人将视线看向他,兀自上前几步,率先开口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原谅我的鲁莽,珀西以为你要伤害莱西卡,一下变得很冲动。”
男人长相英俊,有一头金色短发,戴着一顶侦探帽,穿着带背带的帆布工作裤,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
应钟警惕地摸枪,他听出对方的声音,是令他陷入昏迷的家伙,和斗篷女人一样,拥有着异于常人的行动力。
他谈到莱西卡,应钟注意到,少女正躺在火炉边搭建的简易小床上,脸色有一些好转,正在睡觉。
“你们是什么人?”应钟没有拔枪,对方没有杀死自己,或许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
金发男人的笑容僵住,他尴尬地摸头发,“我说…你是应钟吧?”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应钟更加警惕,旋即又醒悟过来,“是莱西卡告诉你们的。”
金发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诧异,他又凑近几步,应钟同时后退一步,但没有继续后退,眼前的家伙实力非凡,躲藏没有意义。
“你不记得我是谁?”金发男人歪着头思考,露出苦笑,“也是,在你的眼里,我可能只是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但我见过法尔塔夏娜大人,所以,请你相信我,今夜的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金发男人又说出一个令应钟迷惑不解的名字,他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我不认识你说的人,也不认识你,我是夏尔镇的督察,调查一起案件的时候,遭到你们的袭击。”
金发男人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有人告诉他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从来不存在一样,好半晌才说道:“我真的见过法尔塔夏娜大人,我是瓦罗兰公国的宫廷侍卫长,你…您曾经见过我的。”
瓦罗兰公国的宫廷侍卫长,应钟对这个词惶恐不安,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觉得和自己熟识,但此人的危险性,他渐渐回忆起来。
这个与黑兰接壤的国家,有一支特殊的战斗部队,称之为秘银,是一群通过高致死率突变药剂的改造战士,拥有远超常人的战斗能力。
“秘银?”
应钟像是喃喃自语,他一下明白过来,墓园里的斗篷女人的行动为什么会那么诡异。
“我不是你的敌人。”金发男人的回答谨慎起来,“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打搅到您的任务,我可以带您离开。”
“你说你认识我。”应钟镇定下来,他想要打探出更多的情报,“除我的名字以外,你还知道哪些事情?为什么你们在这里?”
金发男人叫裴因,是瓦罗兰公国的十二名宫廷侍卫长之一。
宫廷局势的波谲云诡,国内的动荡逐渐加剧,他们接到任务,保护一位贵族的小女儿,前往安全的地方避难,结果半路遭到袭击,整只队伍折损大半,仅剩的人逃到夏尔镇休整,这里则是一个废弃的秘密据点。
他花费时间解释自己的来历,回忆和应钟见面的事情,他只见过应钟一面,在宫廷的宴会上,当时某位大臣和法尔塔夏娜大人商议事务,应钟坐在一旁喝葡萄酒,裴因上前打过招呼。
应钟越听越糊涂,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些经历,何况他只是一名少校,凭什么参加宫廷宴会?至于那个叫法尔塔夏娜的人,更是毫无记忆。
眼前的异国战士,将他错认成别人?
应钟不禁疑惑,自己的长相和另一个人如此接近吗?对方也叫应钟?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既然可以让他离开,干脆扮演那个人的身份,从这里逃走再说。
一支异国的宫廷卫队躲藏在夏尔镇的地下墓园,这是德莱赛高级督察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必须向更上级请示,寻求支援。
当应钟打算顺势而为,假冒另一个人时,裴因说的一句话让他彻底乱掉阵脚。
“你的右手臂有一道很长的伤疤,没错吧?”裴因回忆往昔,“你告诉我,这是通过军校训练的第一个夜晚,翻墙出校园时,不慎被铁丝挂到的伤口,你还吐槽,教官第二天罚你做俯卧撑,导致伤口又一次开裂。”
应钟的右手臂的确有一道伤疤,也许会被眼前的家伙看见,可来历无法编造,他并没有和莱西卡讲过这些,对方不可能知道。
自己遗忘了什么?
从医院醒转,有些记忆变的很模糊,生活中的重大节点,他还记得很清楚,忘记的似乎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也一定会忘掉的东西,如果裴因真的认识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严重的记忆被遗忘而不受影响?
法尔塔夏娜,这个名字听起来更是陌生,应钟的心里涌起强烈的好奇心,他不想那么快离开,他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说的没错。”应钟走到火炉旁,看着里面冒出的火苗,“前不久,我的颅脑受到一次重伤,有些记忆一片混沌,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我讲讲谁是法尔塔夏娜吗?以及我为什么有资格去瓦罗兰公国的宫廷宴会?”
裴因的表情由困惑转为震惊,旋即又恢复正常,自己的处境本就不乐观,面对的‘旧识’,竟然说失去记忆,就自己所知的情况,那是绝无可能单独遗忘的记忆。
“你去瓦罗兰的目的,我不知道,去宫廷宴会应该只是陪同。”裴因也来到炉火旁坐下,他盯着应钟的脸颊,“我绝对没有认错人,至于法尔塔夏娜,你真的不记得她是谁?”
应钟摇头。
“你管她叫‘姐姐’。”裴因接着说,“你说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自己的唯一的亲人?
应钟回忆着过往的人生,很小的时候,他就失去双亲,福利机构将自己领养,直到成年,顺利考上军校,又顺利毕业,接着出现变故,来到夏尔镇担任督察,他不记得自己还有亲人。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种事。”应钟感到十分的荒诞。
裴因叹气,他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他有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应钟的帮助。
“你现在…担任夏尔镇的督察?”裴因看着应钟的制服,“我想请求你的帮助。”
眼前之人是否可信,应钟不知道,如此危险的人要向他寻求帮助,更显的有些吊诡。
“我完全想不到能帮到你们什么事。”应钟谨慎的回答。
“一些稀有的药品和医疗器材。”裴因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称,“我们没办法拿到其中的大部分物品。”
应钟拿过那张纸,罗列的药品很多从未见过,搞到这些东西需要的难度也不知道有多大,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对于你们来说,这不太像是很难完成的事情。”
裴因苦笑,“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有些药品很稀缺,追踪者一定正在监控它们的流向。”
这些药物,用来治疗莱西卡的病症,这不是先天疾病,而是避难途中遭到的袭击导致。
听着裴因的详细描述,应钟表情变得惊诧,他们的队伍并不是遭到数倍的敌人围攻,甚至不是落入巧妙的陷阱,自始至终,敌人只有一个人,就将经过突变药剂改造的战士们逼的道尽涂穷。
“对你来说,这一类人应该并不陌生。”裴因的表情流露出恐惧,“超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