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元幼祺便与风柔起榻了。
因为前日夜是二人的“洞.房”, 所有的侍女皆知情识趣地退下了,此刻也都极有眼色地守在外面, 只等着一对新人何时呼唤,何时再进来伺候。
元幼祺心里有事,也睡不踏实。日头刚升起来, 她便习惯性地想要坐起来, 如往日一般去庭中练拳,舒展筋骨。转念突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刚“成了亲”的人,只得暂时忍下, 合目躺在榻上, 脑中寻思着待会儿入宫谢恩该如何如何。
风柔其实也睡得极不踏实。她本就有些择床, 吴王府中的床榻自是比凤鸣楼她卧房中的那张要舒服华丽得多,但身边躺着那人, 她便怎么都无法安眠了。
于是, 两个人各存着心事,闭着眼睛假寐。
直到日头的光影透过窗棂跳跃进来, 估摸着已经过了辰时了,元幼祺再也躺不住了。
她轻轻地坐起身, 没忘记回头看了看卧在内里的风柔。
见风柔还闭着眼睛,似在沉睡,元幼祺蹑手蹑脚地撩起床帐一角, 方要张口低唤侍女进来伺候的时候, 冷不防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按住了她压得褶皱的衣袍襟角。
元幼祺一惊,慌忙回看,见风柔已经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你原来已经醒了?元幼祺以目视她。
自然。风柔回看她一眼。
元幼祺也不想同她多谈论睡得好不好、为什么要装睡的话题。和风柔独处总是令她觉得心理压力很大,不是怕,而是掺杂了愧疚与心虚,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愫。若是有第三人在,哪怕只是侍奉的人,这种莫名的气氛也能缓解几分。
元幼祺如此想着,便想大声唤侍女进来。
“殿下是要唤人进来伺候吗?”风柔轻声问。
元幼祺点头。不然呢?一会儿用罢朝食,还要入宫呢。
风柔却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元幼祺,小声道:“你我这般模样,唤侍女进来伺候,可妥当?”
元幼祺并未多想,一时未解。
风柔却突然凑近了来,单手勾住了元幼祺的腰带,便要解下。
元幼祺大惊,急忙躲闪。
“做什么!”她低声喝止。
风柔却“噗呲”笑了,抿嘴道:“殿下以为,经过昨夜一宿,你我今日起榻,在旁人眼中该是何等模样?”
元幼祺怔住——
她与她,在旁人的眼中,是吴王与吴王侧妃。昨夜是她们的洞.房花烛夜,自然是该“鸳鸯交.颈朝慵起”……
元幼祺登时羞了个大红脸,拽回被风柔扯开一半的腰带,窘迫道:“我、我自己来!”
她情急之下,连“本王”的自称都忘记了。
风柔亦不与她争执,自顾自大大方方地拉开了中衣的领口,露出了里面能晃花了人眼的白皙胸口,还有遮掩着那胸前风光的一抹鲜红色。
元幼祺只看了这么一眼,便惊得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她慌忙移开了目光,干脆站起身来,闪出了床帐,将褪下的外袍和腰带胡乱丢在了榻前的地上。
联想到待会儿侍女们进来的时候,可能的观感,元幼祺的耳朵尖儿都红透了。
她只着中衣立在床帐外,有一瞬的恍惚,蓦地眼前一花——
原来是床帐被撩开,一件中衣、一条中裤被从里面丢了出来,“哒哒”两声轻响,落在了地上。
元幼祺应声瞧过去,登时更觉得没脸了。
那中衣、中裤的颜色、款式,正是风柔之前身上穿着的,而且,它们这会儿正与自己之前丢在地上的外袍叠在一处,真仿佛缠绵纠结着似的。
元幼祺的呼吸都快寻不到了,她能够想象得出,侍女们见到这副情景之后,会有怎样旖旎的猜测。
两幅床帐重又被从里面合上,回复了之前的平静无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元幼祺咬着牙,想到风柔此刻在床帐里面可能的模样,牙都要咬疼了。
她很清楚,风柔做的没错。不过这种事放在她与她的身上,还真是……
元幼祺于是顺手扯过一条发带,随意束起了自己披散在肩头的头发。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若是这般穿着,还披散着头发,难保不让人觉得肖像女子。
罢了!作戏便作全套吧!
她立在原地,定了定神,才扬声唤进了侍女来。
四名贴身伺候的侍女鱼贯而入,分别捧了两位主子的替换衣衫。
果不其然,当她们看到地上散乱的衣衫,尤其是自家王爷只穿着中衣,还随意绑着头发的时候,四张年轻的脸同时羞红了,皆慌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直视自家王爷。
我们王爷很俊。这是吴王府中所有人的共识。
不过,此刻的王爷,却不是一个“俊”字就可以形容的。
很柔和,很……妩媚,还有几分洒脱……
几名侍女不敢再想下去了。
元幼祺很窘。
虽然这几名侍女都是她熟悉的,虽然她们此时都很恭谨地低下了头去,元幼祺却觉得自己很像是被撂在烤架上烤的那块肥肉,怎么都觉得别扭。
“放下衣衫,你们暂都退下吧!”元幼祺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撵起人来。
四名侍女皆觉诧异。她们进来便是侍奉这两位更衣的。她们家王爷素来不喜欢侍者贴身侍奉,她们久在府中是知道的,可是床帐里面的那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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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到那位府中的新贵人,将来的主母,这会儿可能正光.裸着身体,四名侍女便识趣地退下了——
也许这是人家两位新人的情.趣呢!她们不过是做下人的,让她们如何,便如何呗!
侍女退下。
元幼祺将风柔的衣衫顺着床帐塞进去,便一言不发火速换起自己的来。
为什么是火速?
她方换上干净的中衣,一只白生生的手掌就从床帐内伸出来,拉住了她中衣的一角。
元幼祺只怔了一瞬,忙不迭地扯过外袍,裹在了身上。
“穿好了,便出来吧。一会儿还要去宫里谢恩。”她淡着声音对身后的风柔道。
风柔挑眉,暗哼,口中道:“殿下以后是要日日与妾身在一处的,可是要日日这般生分疏远?”
元幼祺拢外袍的动作一滞,答非所问:“本王在外间等你。”
说罢,快步走了。
至于风柔在床帐内是何神情,她不想再去细思了。
二人梳洗利落,朝食已经备好了。
王府中自有规矩,每一时当做什么、每一步当行什么,都是有定例的。
风柔并不是第一次陪着元幼祺用餐,但在王府之中,身后立着众仆从,简直众目睽睽之下用餐,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素性是个胆大的,在这份气势的熏染下,也不由得有些忐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元幼祺自幼便见惯了如此的。若论规矩,若论服侍的人,宫里面更多。
风柔的不适,她多少能体会些,遂道:“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风柔脸上的神情更显不自然,她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出身来。
手一抖,她手中的银箸险些脱落。
元幼祺眉峰一挑,看过去,面有疑色——
手指怎么破了?
风柔难得地红了脸,下意识地将破口已经凝血的手指攥进了掌心。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对元幼祺道:“自己咬的。”
元幼祺面色更古怪,心道你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做什么?
风柔的脸颊更红了。
她们二人凑得很近,在旁人的眼中,倒像是新婚夫妇在郎情妾意地咬耳朵说悄悄话。
“不咬破了出血,哪里弄出那……那物事来?”风柔忍着羞意,向元幼祺悄声道。
元幼祺立时懂了——
她们二人昨夜各睡各的,连衣衫都穿在身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床褥上必定是干净的。如此,被收拾床榻的侍女瞧去了,还不得以为新侧妃已经不是……
世人对女子的要求总是比对男子苛刻。这种事,他们不会想到可能是做丈夫的体贴妻子劳累什么都没做,他们只会认定是做妻子的不贞洁。
元幼祺自然是不知道两个女子之间如何做“那事”的,便是知道,她也绝不会同风柔做出那种事来。
但她却马上想到了:若被人误以为吴王侧妃不贞洁,于风柔的名声,尤其于自己的名声,都是极大的损害。就算是退一步,别人想到的,是洞.房花烛夜自己什么也没对风柔做,难保不会联想到自己对这个新侧妃不满意。万一传扬到父皇的耳中,很可能会让父皇不快,甚至生疑。
说到底,风柔此举,是在成全自己。
元幼祺心中感激,歉道:“委屈你了……其实,我可以……”
我可以弄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些血的。
风柔眼波一横,嗔道:“殿下以为妾身舍得殿下伤自己吗?”
元幼祺:“……”
朝食尚未用一半,唐喜匆匆地赶来,低声向元幼祺禀道:“爷,凤仪宫来人了!”
元幼祺一惊。大清早的,母妃派人来,莫非有什么大事?
她实在觉得,这段日子里经历的惊吓,比以往十六年所经历的合在一处都要多。
她心中升腾起了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强烈预感。
这一回,韦贤妃派来的,是一名贴身侍奉的得力内监。
他匆匆给元幼祺见了礼,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方放心禀道:“奴婢是奉了娘娘的谕,带几句话给王爷您。”
元幼祺忙整了整衣衫,肃然道:“母妃有何吩咐?”
那内监道:“娘娘命奴婢火速赶到王爷府上,一则要王爷暂不用去凤仪宫中谢恩。二则,还有一件紧要事,便是……陛下病了。”
元幼祺极是意外,忙追问道:“凤仪宫可有什么异样?”
莫非凤仪宫中出了什么事,母妃才不让自己去?元幼祺的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她旋即想到内监所说的第二件事,忙尴尬又问道:“父皇龙体如何了?”
相比她的父皇,她如今最先想到的,还是母妃的安危。
那内监是个极妥当的,纵是事情紧急,也未见慌乱,从容答道:“王爷请放宽心,娘娘这会儿正在陛下的寝宫中侍疾,其他宫的几位娘娘也都在。王爷这会儿入宫,只怕会扑个空。”
“而且,”他话锋一转,又道,“娘娘说,侧妃是陛下为王爷选的侧妃,王爷该当喜欢,更该知道如何做才最妥当。”
元幼祺一凛,旋即明白了母妃话中的深意——
风柔既是父皇所选赐,自己就该欢喜她恩宠她。而她与风柔,此刻,最该做的事,是在床榻上待上个昏天黑地,最好马上让她的父皇抱上皇孙,这才是她的父皇最乐意看到的。
元幼祺暗自冷笑:她专宠风柔,陷在这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便不会去想顾蘅了。她的好父皇,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顾蘅了。
只听那内监又禀道:“王爷请放心,陛下的龙体并无大碍。听太医大人们说,是‘心火上炎’之证。只要心绪平和,少动热燥,再辅以药饵,便会无碍了。”
元幼祺知道,这是母妃在告诉自己,暂不必急着入宫侍疾问安。她此刻最重要的事,是让她的父皇以为,她正贪恋风柔的美.色,乐不思蜀。
然而,父皇怎会突然就犯了“心火上炎”的热燥之症了呢?
按理说,父皇正值壮年,年轻的时候又惯于习武,身体不该如此脆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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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柔是个好姑娘,然而她不是女主(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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