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上眉头微皱,神色多了几分怅然,荣妃说:“皇上多虑了。昔日用这般前朝老臣,不过是开国固本。如今也是国泰民安,这些老臣便是请辞,也由得他们去吧。免得朝野两派林立,单单拿了麟儿做靶子。麟儿还是个孩子。”荣妃神色悒悒,犹豫的眸光里噙了淡淡的愁雾。
皇上一见荣妃眉笼愁烟不无担忧的样子,不觉笑了,搂她在身边安抚:“爱妃有所不知,若论治世之才,前朝这些旧臣许多是两朝元老,治世才华远胜过大乾国这些开国武将,真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朝中两派林立相互掣肘倒也恰到好处。若谢阁老这班老臣归隐,怕是朝堂上就是一家之言了。”皇上分明对国舅一党颇有忌惮提防。
荣妃心头一动,忙说:“皇上多虑了!”眸光紧张的四下看看,吩咐宫娥们说:“你们退下。”
看荣妃如惊弓之鸟的紧张,皇上眸光里露出一些愧疚和疼惜,他如何不知,如今曹国舅兄弟越发的骄横跋扈,居功自傲,似将他这皇上都不放在了眼底。早朝时,因他夸赞泰王昭恺,想长留昭恺在宫中,只因大曹国舅一心挺保太子,对泰王横加责难。这令皇上颇为不快。若是曹国舅针对昭怀,那还是情有可原,毕竟昭怀不是他亲外甥。如今曹国舅一心排斥泰王,无非是太子是他女婿,亲疏有别,就是亲外甥又如何?
“可也未必要靠麟儿去留住谢阁老这些前朝老臣的心吧?有这些人在,真怕他们撺掇起麟儿才安分下的心。不如皇上打发麟儿回凤州可好?”淡烟般的愁绪掠过荣妃粉颊时,荣妃那凄楚的眸光如寒星摇碎在河水中,无限伤怀。
皇上抚抚她的背宽慰:“朕的麟儿,朕自然也是心疼他,会有个分寸。明日早朝,就派他个闲散的差事去博文馆去编撰《汇文乐藻》,博览群书总是要的,日日在书阁也敛了他的野性,你我也能放心。”
“皇上万万不可,麟儿贪玩,在凤州散了心性安享富贵也强过他在京城里再生出什么事端,皇上还是开恩放他回凤州去吧。况且国舅那边,对麟儿颇有嫌怨。”荣妃忍不住吐出心结。
提起此事皇上头疼,他呵呵一笑摇头说: “若为国舅,就更不必了。国舅厌烦弹劾的何止是麟儿,便是他的亲外甥恺儿,不知如何得罪了他舅舅,缕缕被指责告状。哎!朕不过偏疼了恺儿一些,想多留他在宫里亲自教诲。国舅就耐不住性子向恺儿犯难了。”
“太子是一国储君,如何是诸皇子可去比拟的?皇上再莫提麟儿,他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荣妃好言相劝,“皇上,太子年少,治国□□的事儿上不可操之过急。皇上对麟儿和四皇子的宠爱朝中人人皆知,可是对太子多为严厉。”
“太子的心性太过浮躁,难以服众,他比起泰王昭恺来,欠缺几分才气,比起麟儿,又乏了几分魄力。”皇上苦笑看她:“爱妃还替这畜生说好话,这一大早,太子就来向朕告状,左右寻了他四弟的不是,还哪里像个做兄长的!前番是告麟儿的状,如今是恺儿,不知日后还会是谁个。这人若是无能平庸,怕只就剩了这高黑状的本事,朕最恨这类人。”言语间颇是嫌怨,又咬牙补一句:“竟还是朕的嫡长子,大乾国的储君!”言语未完就咳嗽不止,慌得荣妃为他捶背。
荣妃为皇上揉着额头,皇上闭目养神徐徐道:“边关那边,朝堂上为发兵一事争论不休。朕也是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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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国马上得江山,为了不忘记列祖列宗开国艰难,不令大乾国这下一代子弟忘记骑射,大乾国一年一度都由御驾亲率皇族子弟去郊外围场秋狩。宗族子弟必须前往。
春晓一身胡服窄袖的衫子同堂妹晚秋并肩立在凉棚内,欣喜地观望那绝尘奔来的一匹匹高头骏马上锦衣貂裘的翩翩少年郎。晚秋不时偷偷凑在她耳边问来人是谁。春晓只见过几位皇子,低声同晚秋讲着趣事,才见耀武扬威的五皇子打马奔过,就见曹二公子瞎一只眼掏着赤金线镶嵌祖母绿的眼套大摇大摆地打马过来。
“那个就是在驸马府被打成熊瞎子的曹二郎呀?”晚秋轻笑了掩口问,春晓笑了点头,二人相识咯咯地发笑。
忽然间人群中一阵躁动,两旁无数唏嘘惊叹声传来,无数的花儿罗帕如漫天花雨抛出纷纷落下,此起彼伏的女子的声音高呼着:“三郎,三郎……”
春晓一惊,心想圣驾将至,什么人如此大胆在秋狩时放肆。这欢声雷动的,可是来了什么紧要人物?她循声望去,却见一匹狮子骢金鞍宝辔的白马脚踏盘桓进三步退两步地悠悠向前,马背上一团火翩然飘来般端坐一少年,一身大红的袍子胸口绣了百蝶钻花,面颊白皙如玉,眉眼如画灵动,对了她嫣然一笑,深深两朵笑靥呈露,透出几分骄傲。头戴赤金冠,只是结了一头细碎的胡辫,齐肩的辫梢遍细金丝坠翡翠珍珠的流苏。他忽然一张口,一口衔住一朵飞抛而来的胭脂色芙蓉花在唇边,侧头对她回眸一笑,令她周身一颤,这少年看得这么眼熟,仿佛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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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三郎,”叫嚷声不断,赛事未起,那些平素为马球队呐喊助威的宫娥女官们纷纷喝彩,掷果潘安一般的容颜,他是……春晓一惊,恍然看清,来人可不是昭怀!
这副模样俊俏,一双桃花眼魅力夺魂,同那些女子秋波暗递,怎么是他?
“姐姐,看,那不是三殿下吗?他也来了?”晚秋好奇地问,微开了口,也是看得愕然。
春晓反有些淡淡的酸涩涌在心头,在凤州只觉得昭怀张狂,不曾想他身边有什么佳丽萦绕。还口口声声说他在京城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素来远声色呢。春晓撇撇嘴,故意扭头不去看他。
曾听人说皇上年少时就是风流种子四处遗情,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前些时候,她知道昭怀为掩人耳目常去风月场所,一个闲漫的眼神,扶了廊柱一声吁叹,都引得千金贵妇们津津乐道。还总有莺莺燕燕的女子奉了小姐夫人们之命频频来昭怀眼前,递上拭汗的香帕,奉上私家调制的解渴生津的梅子露。
昭怀沿着丫鬟手指方向望去,总不乏深情脉脉的笑眼。
春晓才觉得心头那不是滋味的感觉是醋意,她很想自己慨然一笑而过,但那股酸意就盈在心头挥之不去。怕世间所有的事都能大度,只女子在醋海翻涌时只有斤斤计较的余地。
她的脸色微沉,托辞头昏转去爹爹身旁坐下。眼睛还溜溜的去人群中寻找寒暄说笑的昭怀,他竟然没发现她的离去,令她心里一阵的懊恼。
“三殿下果然是风流情种,一鼓作气,三而竭,怕如今难以再作冯妇了。”有人感叹。
“那也未必。他既然来了,怕还是要炫技夺魁的。接连三年秋狩,次次夺魁技压群雄的是三殿下,那支支刻了锦王名讳的雕翎箭金色的箭杆在日光下夺目,清点猎物时那羽箭汇在一处,数锦王的一簇箭难以盈握的多。”
“四哥哥,等等可盈。”一匹大板马驹载着一帷帽青纱掩面胡服窄袖英武婀娜的女子打马追来,前面一骑翩然而至正打马向春晓而来的昭怀身边,拦了昭怀的去路。是四皇子昭恺,白净的四方脸微胖,或是胖,一双细长的眼微眯着,看似在笑,眉梢眼角的傲气不逊昔日的锦王昭怀。
他一脸温煦的笑容说:“三哥,听说三哥新得一了只猛悍无比的山猫子,既是三哥不带上马狩猎,可否借给小弟一用呀?”昭恺说话有些气喘吁吁,多少身体肥胖的原因。
春晓并不喜欢昭恺,听说过许多京城中皇子夺嫡的事,对这位貌似文雅心机颇深的四殿下没有好感。曹可盈追来,掀起面纱,眼睛上下打量春晓,不屑地一笑 。
“四弟喜欢就牵了去,反正哥哥也用不上。”昭怀倒是慷慨,转头吩咐如意去拉猞猁,然后说:“我这猞猁子,可是豪赌了一夜,赌得那程国丈的儿子要当裤子了,才忍痛割爱舍给我的。
“那就多谢三哥了,这东西三哥得了也没大用,不如送了弟弟,昭恺狩猎若得了魁元,也好分给三哥些。三哥如今心中只有美人,怕再没了旁的心思了吧?”那话问出口,笑望着昭怀,无限隐意。眸光狠狠地在昭怀眸子挖寻真假,丝毫不理会一旁娇滴滴催促他的曹可盈。
昭怀毫不介意地拍拍他的肩头说:“四弟放心,哥哥对狩猎没了心情,一群人争来斗,就为那一柄玉如意跑得一身臭汗的,不值得。谁家就缺了那柄玉如意呀?不当吃不当喝的,四弟若是夺魁,不要忘记送坛子美酒犒赏哥哥才是。”
一听这话,昭恺心满意足地拱手道谢,还不忘拖长声音暗中透露:“三哥是个明白人,昭恺谢过。其实,这胜负父皇心里自有定数了。”
“三妹,拿水来!”大哥至仁在凉棚外蹦跳着摩拳擦掌活动身体,吆五喝六地大声指使着她。
翡翠应了声替他端上一碗酸梅汤,至仁大口饮尽说了句:“就看好吧,你总嫉恨哥哥吃了你的那头梅花鹿下酒,今天哥哥给你猎回几头来!”
春晓见爹爹的目光落在大哥挺实的腰背上,那目光惶惑中带了几分无奈何怜惜。
“大公子不要逞能,昨天老爷打了几藤条,你这伤可还能骑马吗?”安儿是大哥新买的书童,口直心快的提醒着。话音未落,大哥至仁手中马鞭一挥,鞭梢掠过安儿的大腿,疼得他一声惨叫跳脚,逗得翡翠格格的笑了。
话音才落,号角声想起,呜呜的声音穿破耳际。圣驾登上高台,在黄罗伞盖下朗声吟诵秋狩盛世,一片山呼万岁声四起。
高高的龙书案上摆了一方祥云玉如意,系了金黄色的流苏,皇上高高举起宣称,此次狩猎的魁首可以夺得这玉如意。
四皇子泰王昭恺打马近前,朗声赋诗一首称颂圣德,他举起金丝雕弓誓要夺魁。
“四皇子此番对这玉如意是志在必得呀!”聂丞相聂大元感慨一句。
“风水轮流转,也该是到四殿下了。”龚大人随口说,春晓有意多看他两眼,此人险些做了她的公爹,若非昭怀巧计周旋为她解脱困局。
“太子殿下为了准备秋狩,每日多了一个时辰去练骑射。怕也是跃跃欲试呢。”
金鼓齐鸣,号角声冲天,锦衣骏马的皇室子弟们打马飞奔如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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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看,那边!”一阵尘嚣,马蹄声滚滚,御林军金吾卫中矫健身姿的少年们也打马入了山林。驱逐野兽的的响声震撼深林,嗖嗖的羽箭声入耳。
忽然,一骑翩然飞至眼前,身后跟来两匹空马。 “还不快快上马,狩猎即刻开始了,去得晚了,梅花鹿可是要被旁人猎去了。”是昭怀,难道他没有入山林?
“快,上马!”昭怀吩咐着,咧嘴一笑,火红的衫子衬出一口齐整的小白牙,眸光漾着魅人的光,春晓忙避开他的眼,心想他又在憋什么诡计?
凉棚中众人手搭凉棚去翘足观战,耳听了护卫们朗声报着:“五皇子狩得麋鹿一匹,六皇子狩得锦鸡一只……”
眼见诸皇子打马擦身而过,昭怀却不慌不忙,引了她姐妹二人向林子里去。
扑棱棱一只羽毛色彩斑斓的锦鸡惊起从眼前枝头飞过,昭怀眼眸一亮,暗夜中的星光闪熠,从背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手起弦惊,一声凄鸣,扑腾腾那只锦鸡坠地挣扎。
“射中了,射中了!”春晓惊喜过望,地上随了跑的侍从跑去拾起猎物。
“送与你们姐妹扎羽毛毽子。”昭怀说。
“走!林子深处去看看。”昭怀豪迈的挥鞭一指,引了两位妹妹向深林中去。
“三哥,快些呀,五哥都射了两只兔子一头麋鹿了。”九皇子打马擦身而过时嚷着,昭怀应了声:“就去!”
“不必理会我们,我和晚秋回凉棚去就是,夺魁要紧。”春晓有些心跳,来来往往的官家子弟虽然多,也有几位戎装上阵的将门千金挥了马鞭弯弓搭箭跃马而过的,像她和晚秋这样不伦不类拖后腿的怕是少见。只是昭怀深谙这场竞技意义非凡,如何还同儿戏般哄了她姐妹进到围场?
“三姐姐,表兄,晚秋怕。”晚秋执意要回凉棚,一副娇怯的样子,昭怀只得吩咐侍从护送。
春晓笑了低声揭秘:“这丫头,一定是心疼那只负伤的锦鸡,急了去给它包扎敷药呢。”
“我的羽毛毽子岂不飞了?”昭怀打趣道。
一声野兽的嘶鸣,吓得春晓的马咴咴两声前蹄奋起,慌得她惊叫失声,昭怀眼疾手快一把错吗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顺势抱坐在他的追风驹上。春晓大口喘息,心跳得噗噗仿佛要冲破胸膛夺路而逃,脸色惨白。春晓的座骑惊得咴咴嘶鸣遁逃没了踪影。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昭怀笑骂一句,也不顾她面赤挣扎,紧搂了她打马入林,一路不厌其烦的教她弯弓搭箭狩猎。
她紧贴在他胸前,能听清他沉实的心跳,一声声稳健有力。他温润的鼻息中淡淡的兰草香,沁人心脾,一阵阵扑在她的面颊上。紧贴他的面颊时,那种躁动中含了扎痒。
他吹口气在她耳边逗弄她:“我这师父可是千金难聘的,表妹要惜福才是。”
她紧贴他,他手按住她的青葱柔荑,缓缓的用力擘开雕弓,一点点的,丝弦紧绷,拉弦的手有些勒痛,但余光看他的明眸直视前方,目不转睛,只一声:“放!”
嗖一声,羽箭盘旋而出,一只黄羊翻滚个跟头负伤落荒而逃,侍从们紧追不舍。
昭怀叹气道:“表妹这眼神,还真乏了几分准性。”
“啐!明明是你自己自描自画的玩闹,还怨人家。”春晓低声责备,心里却暗叹锦王的骑术箭法果然高人一筹,想想他只身在深山斗山贼救她出险境,再想他治理凤州时的仅仅有条,心里也不由惜才的为他抱屈,千金之子,流落于市井,岂不令人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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