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说罢,还问皇后:“母后娘娘,儿臣年少无知,只得唯母后娘娘马首是瞻,模仿母后处置渎职的宫娥的先例。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母后娘娘指点教诲。”
皇后娘娘面无笑色,凝重端庄的神色说:“很好,太子妃果然长进了许多。”
春晓心里暗笑,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人吃几次亏都会学乖的。好在大姐姐还算听话,依她的话做得滴水不漏的,孺子可教!春晓奉了长公主之命留在宫中照应太子妃,倒是暗逞了一番算计。她日日细细将太子妃在东宫的起居饮食发生的琐事一一向长公主禀告,一来二往,长公主多了几分安心,因亟需个可靠的人留在宫里支撑太子妃,因此也对春晓的态度大有改观。
“母亲殿下,这本也怪不得大姐姐。大姐姐平日在家谦和文静,哪里能对付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春晓愤愤地说。曹良娣的聪明不拿去官场翻云覆雨的争斗都是可惜了她这份聪明了。
长公主苦笑。谁想到外敌当前,明府内的女人倒是同仇敌忾了。
若英得意地说:“春晓才是战斗胜佛,端端的把个曹梅蕊整治得半个月脸儿也圆了,腰也粗了,吹起的皮囊一样,怕是如此下去,太子对曹梅蕊不理不闻了。只当她是个养来下崽的老母猪了。”
噗嗤一声,春晓逗笑,长公主嗔怪道:“若英,哪里还像大家闺秀说话谈吐。”
“大家闺秀有什么好?都同大姐姐一样,受尽欺负了。”若英悻悻道。
“母亲,女儿还有一事觉得蹊跷,不知母亲可有什么可靠的太医,替大姐姐日日验看一下饮食用度。”春晓提醒。
“你怀疑饭菜里有毒?”长公主警觉地问。
若英更是惊得花容失色问:“真的吗?”
春晓不敢肯定,只说:“多查查总有好处,大姐姐如今心神不宁的,说是前年里太子姐夫同她亲昵时,也不见肚子有动静。”
长公主的面色变得冰冷,她恨恨地说:“若让我查出谁个做鬼,我定不让她安宁!昔日母后过世前,就一再叮嘱说,家和万事兴。如今可好,什么假怀胎,假落胎都发生在我昭氏门中了,成何体统!”
“若说太医,反不如那疯皇叔呢。”若英提议说,春晓一笑说:“看我,怎么忘记了,还是姐姐提醒的是。”
春晓告辞时,长公主喊住她,看一眼苏尚宫,苏尚宫将一袭孔雀金线织的披风递与她说:“天寒风大了,这袍子赏你了。”
春晓忙谢恩接过,退出殿时,天上月半弯,格外分明,几抹丝云。春晓暗想,不知不觉被卷入场棋局,拼杀正烈,自己竟然却乐在其中。
昭怀见到她,二人对视一笑。
“你在宫里过五关斩六将,英名远播了。曹梅蕊何等身份,你敢动她?”昭怀逗她说。
春晓笑问:“殿下借酒装疯可是装得如何了?这几日该见些成效吧?今儿我还听了宫人议论,说是三殿下回京后,日日混迹市井饮酒做乐,还起了个混号叫‘盖世太岁’”
昭怀呵呵的笑了说:“还不是表妹兰心蕙质妙手遮天的本领大?”
春晓更是含嫣一笑:“真正的通天妙手你还未见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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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宫里颇不太平,不是宣明殿走水烧了殿庑,就是昆泰殿藻井里落下一条长虫惊了圣驾。几日来宫里人人胆战心惊小心谨慎。更有人传说是因三殿下的祥瑞长发被五皇子和六皇子斩断而为大乾国招来厄运。急得钦天监一连几夜都登上观星台去做法观星象,看到天狼星闪烁不定,更是人心浮动。
皇上动怒,又把五皇子、六皇子传来打了一顿,罚跪午门向苍天谢罪。进进出出上下朝的官员们远远望了长吁短叹,更是臊得两位皇子恨不得寻个地砖缝钻了进去。
皇上几日来忙碌,颇有些烦躁,边关战事又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是劳民伤财。关中赈灾才稍有成效,兵祸又起。
入夜,荣妃才伺候皇上卧下,吩咐宫娥们熄灯。才落下帐,就听外面温公公急促的通禀声:“启禀皇上、荣妃娘娘,大事不好。东宫曹良娣的膳食中被人投毒。东宫那边闹开了,皇后娘娘已赶去了。”
皇上陡然坐起,惊愕的眸光在黑夜里透出一分冷光,叹一句:“家宅不宁,必有妖孽!”他翻身下地,荣妃为他草草系了袍衫,皇上阔步奔出寝殿。
夜色已深,灯火阑珊的东宫里乱作一片,人头攒动,各个神色紧张。
皇后驾到就气恼地吩咐将御膳房到太子东宫的宫娥太监们齐齐抓来宫院天井中跪得密匝匝一片。灯笼火把亮起,映亮天宇,也映亮春晓明丽的面容。她跪在太子妃身后,偷窥着母仪天下贤名远播的皇后。看来寻常人同圣人之间只差一步,皇后暴怒也同烦人一样乱了方寸。震惊恼怒后,皇后渐渐的恢复平静,微扬了下颌一副俯视众生的高贵,坐在廊上一把凤头圈椅上平静地问:“太子妃,这汤可是你亲手奉给曹良娣吃的?”
太子妃只剩下瑟瑟发抖,她含泪频频摇头,一时无言以对。春晓忙替她答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妃一时受惊难言。这汤确实是太子妃日日亲自捧给曹良娣服用的将养身子的汤。”一时四下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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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闻听满意的笑笑,看着春晓诚惶诚恐的样子,又扫一眼吓得魂飞魄散的太子妃问:“太子妃,你可有什么话说?”
宫女婉儿急得跪行几步向前慌张禀道:“皇后娘娘明鉴,汤虽然是太子妃吩咐赐给良娣喝,可是这汤,都是太子妃当着良娣的面亲口品尝过烫热才端给曹良娣服用的。若是汤中有毒,太子妃难道会给自己投毒么?”众人相视满眼猜疑,这倒也是,有谁傻到拿自己性命去玩笑?
皇上闻讯赶到时,见东宫内黑压压的一地人影。他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不必声张,就在人群后角落里看皇后审案。
曹梅蕊哭哭啼啼道:“姐姐倒是亲自为妹妹尝汤,只是姐姐尝一小口,妹妹可是吃一碗,难为姐姐日□□妹妹吃这油腻的汤……”曹梅蕊说到伤心处便依到太子怀中哭泣着,“若不是太医察觉,梅蕊险些死于非命,再见不到太子了。”她哭得粉妆凌乱,娇楚可怜。原本身子玲珑小巧,如今缩在太子怀里如依人小鸟一般。
“太子妃,你可有什么话讲?”皇后面容严厉的再次质问,太子妃慌得只剩哭了摇头。不过此刻并非她软弱,而是春晓叮嘱她务必如此。
“这汤虽是太子妃所递,可这汤料是御膳房所配,熬汤也是宫娥和御膳房的御厨们,中间环节繁复,经手之人颇多,如何就认定是太子妃呢?除非有人指证,若非如此,还是皇后娘娘的远见卓识,都抓来一一的审问就是了。”春晓谨慎地进言,临危不乱。
皇后长叹一口气,似也为春晓的言语所动,她颇有些为难之色打量春晓说:“这话虽然有理,只是事情毕竟发生在太子东宫,太子妃多少有失察之过。”
曹梅蕊凄婉的眸光里掩饰不住一丝得意,仿佛早就算计到。春晓心想,我早就料定你们有此一手儿。若是白白的喝了几日的白花花油腻猪蹄汤反是无动于衷,倒不是聪明狐媚的曹梅蕊了。
婉儿急得分辩:“皇后娘娘,太子妃冤枉呀。她是一片好心才给良娣日日炖汤喝,一定是有人在汤里投毒。”
“哦?你可是看到是谁投毒,还是你凭空臆想?”皇后声色俱厉,慌得众人一个哆嗦。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今儿当差在东宫,发现太子妃身边的宫娥婉儿在端汤进曹良娣寝宫前,往汤里加了一包粉末,还贼眉鼠眼的四下看。奴才就疑心……”
“你血口喷人!”婉儿争辩,急恼得血脉贲张一般指了小太监道,“莫说我没有投什么粉,便是投了,你怎么知道不是盐不是香料?”
小太监匝匝舌,无数目光望来,小太监涩涩一笑说:“婉儿姐姐,可是你掉下的纸我捡起来了。”说罢双手奉上。
“不要说,这纸你也不认识吧?”小太监悻悻道。唏嘘声四起,曹梅蕊手下的牛尚宫冲上来狠狠抽了婉儿一记耳光骂:“这是替良娣教训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的!”
“啪!”又是一记耳光扇得婉儿眼前金花乱飞跌倒尘埃,牛尚宫骂,“这记耳光是替国舅夫人打你这贱货的!”
“皇后娘娘都未开口,国舅夫人急得什么?”春晓悠悠地问,忽然她打量了那张包□□的纸“咦?”了一声,一脸好奇的样子凑过去看。
“春晓,莫不是你认得这包药的纸?”皇后问。
“回皇后娘娘,臣妾认得的。这纸……淡藕色雪浪纸,不正是曹良娣宫里的?”
“你,你,你血口喷人!”曹良娣忿然道,她才在怡然看戏,不知为什么这火忽然烧来她脚下。
“春晓那日在曹良娣宫里见这书笺别致,还夸曹姐姐名门千金玲珑心思,便是书笺都与众不同的,安平公主也在场。娘娘请闻,还带了淡淡的百合香呢。”
曹梅蕊颜色大变,仔细看看那书笺,忙说:“我曾送给你过,焉知不是你们沆瀣一气?”
正在说着,忽然一阵脚步声,太医和几名嬷嬷急匆匆赶来说:“皇后恕罪,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皇后气恼的问。
“汤错了,适才太医验看的汤,是宫娥端错了,将太子妃日日服用的早生贵子汤误做了鲫鱼安胎汤给曹良娣端来了。”
“如此说,有毒的是太子妃日日服用的汤?”春晓惊得问,人人面色诧异。
婉儿从地上挣扎起身歇斯底里地嚷道:“如此说,是曹良娣处心积虑的给太子妃下毒了!这汤可是曹良娣吩咐人日日炖熬了给太子妃服用的。难怪今日这汤端给曹良娣,她端了汤碗迟迟不肯喝,原来是心里有鬼。”
一片哗然,四下里乱作一片,曹梅蕊亲自冲上前去狠狠抽了婉儿一记耳光骂:“贱人,你怎敢害我!”竟然疯狂般撕咬打着婉儿,不顾了身份。婉儿也不示弱,向太子妃身后躲着哭喊:“曹良娣要杀人灭口。”太子妃被带倒在地,哭着惊叫。
春晓连忙护着太子妃,喊着众人:“还不速速拉开,让她们在宫里出丑吗?”一团混战。
“住手!”皇后一声喝,她余光忽然发现皇上在人群后。她却不敢声张起身,只得故作不见。皇上不动声色的拂袖而去。
春晓上前道:“皇后娘娘,此事不宜张扬,夜已深,还是明日再审。若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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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气得面色纸白,吩咐人将曹良娣看押在宫内禁足不得外出。便是身边那些无事生非的宫娥尚宫一人赏了二十大板,打得大夜里宫内飘着凄厉的鬼哭狼嚎声。
太子妃脸上透出得意的笑容,吩咐人打赏了挨打的奴才们一人两吊钱,一瓶热毒膏,也是她们替主子受过了。气得曹梅蕊几日吃不下饭。
春晓回长公主府时,将此事一一禀报,长公主气得面如土色,若英更是一脸骇然道:“好在我没有留在宫里,不然一定被曹梅蕊害死了。太可恶了!”
长公主深抿了唇,一旁的昭怀却是笑了:“这也有趣了,鸦雀大战,咬得一嘴毛儿,东宫里一定是漫天飞鸟毛了。”
“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早就说春晓这丫头鬼灵,有她在宫里陪着明芳,比那诸葛亮还灵验。”至仁拍手称快。
明驸马咳嗽一声瞪了他们一眼,众人才敛住笑。
“锐哥,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曹家人太过嚣张了!前几日为了出兵御敌挂帅的事儿同驸马你争执不休,为些兵马粮草去计较。如今还对明芳下手了。”
至仁大大咧咧地说:“爹,儿子同程老相国的孙儿斗鸡时,还听他们说,如今朝野都在传,说爹爹你拥兵自重,意欲同朝廷分庭抗礼,迟迟不肯将兵权移交给二国舅带去抗击突厥入侵。”
“放屁!”长公主气恼之下不计身份破口大骂着,“这分明是曹晞那匹夫造谣散布,简直是可恶!”
“匹夫智勇,不足成事!”明驸马叹道,他深知二国舅远非带兵打仗的人,可是如今有人举荐昭怀出征,还纷纷传言是他要如昔日一样带三皇子去靖边立功。于是曹国舅横加阻拦,总想借机包揽兵权,压过明锐手握重兵的势力。
春晓深知,这一回,长公主同皇后一家算是结下梁子了。
众人散去时,昭怀同春晓相视一笑,幽幽道,“表妹的棋艺可是日渐精进了。”
“这都是三表兄这盘棋布局精妙,春晓不过是旁观者清,又非君子,所以多几句嘴罢了。”春晓矜持着含笑,但二人心知肚明一场戏算唱到了尽兴之处。
“表兄继续装孟浪皇子,只需记得做皇上的好儿子就是了。皇上迟早会深信,表兄昔日的夺嫡所作所为不过是孩儿童争抢霸道的稚气无知,可不同于那处心积虑野心勃勃夺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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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西宫南内落红满地。
皇上立在廊下,望着树梢鹊巢上几只喂食的鹊儿,叹息连连。
“圣上,可有心事?”荣妃问,正为皇上整理袍服。
“麟儿这几日在做些什么?”皇上随口问。
荣妃微愣,细想想答:“听小如意说,昨日几位王公子弟打马球,约了他前去;前些日麟儿迷上了斗鹌鹑,重金买了几只鹌鹑,天天同九皇子他们斗几场,还拉了春晓姑娘和驸马府那个叫秋……秋香……秋晚的姑娘一道玩耍。”
皇上唇角抽搐,骂了声:“孽障!”忽然沉吟片刻打量荣妃问,“麟儿这孩子人小鬼大,该不是另有谋算?”
荣妃一怔,旋即眸光透出几分哀怨:“妾妃毋宁麟儿是一时赌气才一夜性情突变得如此顽劣,若是如此,尚可教诲令他回头。”荣妃欲言又止,那一眼的忧愁顾虑,反让皇上心头一沉,“皇上可还记得驸马爷的大公子明至仁?
昔日外甥明至仁也曾在姐夫驸马明锐军中效力,一顿苛责,至仁大病一场几乎送命,被长公主接回凤州修养后就性情大变,结识了一些狐朋狗友,日日寻欢作乐花天酒地,什么雄心壮志都丢去了九霄云外,任是明驸马再想软硬兼施逼迫他重振旗鼓回去军中都再不能了。
人都是贪图安逸,昔日麟儿在宫里有他束缚着,从未食肉味自不会贪荤,一旦食肉,怕是闻到荤腥那颗心都蠢蠢欲动了。
皇上打着响指,踟蹰不定,奢到俭难,由俭变奢易,他不能让麟儿如此颓废下去。他不由说,“这孽障,总是要寻些正经的事套上辔头给他这匹野马驹。”
荣妃本是在为皇上更衣,一件龙袍披在皇上肩头,反是迟疑了。皇上一把向后紧紧揽住她贴在后心,将她身子紧贴了,默然无声,许久才开口问:“媛媛,你怪朕吗?朕没能给你母子应有的,还让你们受了诸多的委屈。”
她贴紧了皇上,享受那份温馨,轻声道:“他这个年纪,百姓人家的中男也该如此顽皮呢。总比听人谣传他是处心积虑夺嫡的乱臣贼子要令人安心些。也断了那些前朝老臣的念想。”
皇上回首,揽住荣妃,怜惜的执了她的手宽慰:“若麟儿果真痛改前非,忘却了夺嫡争位,朕心甚慰。爱妃为朕生的这只麒麟呀……”咂舌片刻,皇上含混道:“麟儿全身而退,倒也不必,是不可。毕竟朝中那些前朝老臣还是看着这前朝帝王的骨血才对这朝廷有一分留恋。如今年老了,就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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