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你看!”大哥至仁打马过来,已经狩到两只兔子一只小獐。
“大表兄的箭法精进了,收获不小嘛。”昭怀说笑着赞许,忽然他喊声:“黑貂!”
话音未落,昭怀迅猛的顺手从至仁箭囊中抽出一支雕翎箭,弯弓搭箭一扬手,嗖的一声,侍卫们大声叫好:“中了中了!”
远处清点猎物的兵丁只看到雕翎箭上的名字,一阵叫好声暴起:“明公子好箭法!”
昭怀脸色露出调皮的神情,对春晓眨眨眼,旋即又一阵号角声后,一匹麋鹿闯来视线。
“至仁兄,这里!”昭怀又从至仁箭囊里取箭,弯弓扬手。
春晓看出昭怀的促狭,邪笑了望他,这小贼,不知要耍什么花样给皇上难堪呢。
昭怀打马出林子时,正遇到垂头丧气的九皇子昭悦。
“九弟,这是怎么了?”昭怀关切地问,如哄慰小孩子一般,看得出他对昭悦很是怜惜。
“三哥,我一个猎物都没打到,父皇定要骂我不长进,平日连骑射偷懒了。”九皇子昭悦怏怏不乐的说。
昭怀一笑,将两头猎物上的羽箭拔下,扔给他说:“拿去交差就是,反正三哥我夺魁无望。”
“三哥!”昭悦感激的望着他,抽搐嘴唇无言以对。
“改日请你三哥吃酒,把你新得的大清头蟋蟀给三哥看看开眼就是了。”昭怀拍拍他的肩头带了春晓出了林子。
秋狩猎物清点完毕,一盘盘羽箭被奉在皇上面前,当听官员禀报:“此次秋狩获胜者,明公子至仁首屈一指,十头小兽,两头大兽,飞禽若干。”
满座惊愕,窃窃私语声不止。
春晓见爹爹面容毫无喜色,反是越沉越深,官员满面上多有些嘲弄的笑。
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原委,一场轰轰烈烈的秋狩盛世,竟然因为大哥的夺魁而搞成了小丑闹剧般。恶名昭彰的明至仁,竟然夺得了秋狩魁元,那这魁元又有何意义?
四皇子比起明至仁的猎物,少了两头小兽和些飞禽,未能如愿以偿的夺魁。春晓想,若不是昭怀暗中帮了至仁大哥,这回狩猎比武的魁元非四皇子莫属。而太子的猎物相距甚远,他望向四皇子时,那目光中反有些幸灾乐祸。
“三殿下果然技不如人了,凤州被罢黜后,也难再作冯妇!”春晓听了左右官员偷声窃笑议论,“三殿下如今满心只有美人入怀了。”
皇上的眸光也停落在昭怀身上。他同众皇亲子弟列在一处,一身火红的锦袍满绣蝴蝶颇是耀眼,原本生得容颜如玉,如今一双乌亮的眸子左顾右盼地心猿意马,扭头在凉棚里找寻着什么。以往昭怀曾在军中历练,站入松坐如钟,英挺俊逸如林间松。如今却是一站三道弯,周身骨头都似酥麻无力一般,满眼熠熠放光写满放浪形骸风流倜傥。太宗深深地沉了一口气,想起荣妃那担忧的话语,又看看眼前的爱子,未免满心忧虑。但碍着人多,不宜发作。生生将一口郁气强压回腹中。
众人散去时,昭怀首当其冲的奔出人群,直奔春晓而去,手里提了一只挣扎着的小兔到她面前欣喜地说:“表妹,这只兔子还活命呢,拿去给晚秋大善人料理伤口吧。你们收整一下,九弟请咱们去他府里看他新得的会唱歌的翠衣鹦鹉。”
正在说笑着热闹,忽听后面一阵拍巴掌声,春晓回身看,竟然是那个肥嘟嘟的四皇子泰王昭恺,他笑得反有些谄媚的凑过来问昭怀:“昔日年少纵横疆场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锦王殿下,如何今天心慈手软心疼起这些小畜生来了?”
昭怀手里握着兔子,一看四弟过来,也乐得招呼他说:“四弟今儿怎么不在境界?就差了那么几只小兽就逊于明至仁了。”
“我倒是不可惜,只是昭恺为三哥你抱憾呀。年年这狩猎夺魁都是非三哥你莫属,怎么这回逊色了许多?”
昭恺笑眯眯的伸手抚弄那兔子,兔子便是一阵哆嗦。
昭怀将兔子顺手给春晓,说:“我有什么抱憾的?一个庶出的皇子,就是夺魁又如何?父皇在凤州一顿教训,算是打醒了昭怀,许多东西,那是因为我没生那个命,就不必奢望了。”他打量一眼昭恺一笑说,“不过,四弟你便不同了。你是嫡出的皇子,身份尊贵,大有前途。莫学了哥哥天天打鸟儿斗鸡的,哥哥只剩这点安享太平的庶出皇子命。”
春晓回身看看尴尬在原地笑着的四皇子昭恺,心想这臭肉甩出,果然招惹来苍蝇了。春晓遗憾道:“早知道,还不如就把猎物送给他,让他架到风口浪尖去。”
昭怀冷哼一声:“你比狐狸还精明,才不会如此傻。替他出头露面的大有人在。”他说着努努嘴,春晓看到身后一位锦袍烁然的少年同四皇子昭恺说几句话,径直向昭怀而来。
“三哥好兴致,”
昭怀一见来人,立刻堆笑撩衣做个欲拜的架势,口中大声说:“庶民昭怀参加五殿下千岁千千……”
一句话未说话,反慌得五皇子噗通跪下紧张道:“三哥不妥!”
昭怀忍俊不禁,却一脸认真道:“安王殿下这是为何呀?”看这五皇子揉着屁股似仍有余痛的样子,春晓低头暗笑。
起了身,五皇子抖抖袍襟说:“如今京城里还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不必被父皇督促着读书习武为国操劳的富贵闲人,也只有三哥你了。”五皇子眉飞色舞的说。因他身份尊贵是安王,哪里还将昭怀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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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怀平日对这皇后旗下的走狗懒得搭理,如今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来奚落他,若换上平日,早就反唇相讥,但今儿昭怀不怒不急的说:“那都是父皇的恩赐,五殿下若想求怕都求不来呢。五弟是国之栋梁,虽然是浣衣局内庶出的鲲鹏,其志无人能比,哪里能比我这只河里的神龟呢?”
五皇子安王的面色渐渐成了猪肝色。人人都知五皇子的生母王美人是个浣衣局促使的贱婢,皇上醉酒时临幸了这王美人,后来王美人身怀龙种才被皇后恩赐封为美人。
忽然,一阵凄厉的鹰鸣划破晴空,众人仰首望,见一只白色的鹞子在天空盘旋。
“呀,海东青!”众人一声惊叹,仰头观望。话音未落,昭怀已信手抽出一枝羽箭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天空一声凄鸣,眼见那鹞子倏然坠下,噗通一声正落在台上。众人惊叹的眸光中昭怀已飞奔去台上,径直拾起那只鹞子得意的一笑就要转身跑回。
“三殿下!”温公公一声喝止,昭怀这才一惊止步,看父皇端坐台上正对他怒目而视。昭怀忙叩首道:“父皇,孩儿鲁莽惊了圣驾,父皇恕罪。”笑容一敛,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这海东青是鹰神,你如何射它?”皇上话语满是责怪。
昭怀却振振有词:“父皇有所不知,这鹞子在天上是神,落了地就是王公子弟们解闷儿的玩物,东市满街都是卖鹰的。儿臣不过见这鹞子白如雪,羽翼上的毛拿去给表妹们扎毽子是难得的。”
皇上打量昭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痛心,摆摆手示意他下去,昭怀早已迫不及待的转身奔去凉棚,欢喜地嚷:“晚秋,看看这毛儿可还使得?”
太宗气得胡须倒竖,昭怀早已一阵风似的跑得无影无踪。
“妹子,快开开眼,传说中的卷云玉如意!”明至仁大摇大摆的过来凉棚,手捧的锦盒放在她们面前桌案上,一脸得意炫耀。
明驸马脸色骤然沉肃,倏然起身一甩袍袖避席而去。至仁望着父亲的背影翕翕鼻子忿然嘟哝:“他眼里容不得我有半点好!”
春晓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心知父亲对大哥被人戏弄当了出头椽子一事儿心中不快。偏偏大哥还不自知,只顾了得那奖赏,不知他夺魁掀起如何的轩然大波。单看高高在座的皇上铁青的脸色就知道龙颜有多么震怒。
夜晚,围场外众人安营扎寨,篝火堆堆映红人脸,胡人装束的奴隶为众人烤着羊肉,洒了一种诱人的香草末,鲜嫩的羊肉分外可口。马奶酒酥油茶,欢声笑语歌舞一片。
春晓被昭怀拉着在篝火旁说笑,昭怀早已忘乎所以地趁了几分酒意同至仁翩然起舞,一旁还有小九弟昭悦,小妹安平公主,晚秋羞涩地躲在春晓身后,看着众人豪放的歌舞偷笑。
“呀!”一声惊呼,春晓猛一回身,见丫鬟玛瑙只顾看热闹,手中滴着羊油才烤好的肉就掉在晚秋衫子上。
“这可怎么是好,这是伯母殿下赐赏的。”晚秋紧张地起身,春晓宽慰她说,“回营帐去速速换下,让嬷嬷们拿去河边洗。”二人携手起身回营帐,才走出几步,眼前一队人正说笑着过来。春晓一看是二国舅曹晫和曹可盈父女,边走边说笑着,春晓忙拉过晚秋垂手退立一旁。
“太子自己不争气,反怪爹爹多嘴在皇上面前说他坏话,难道他技不如人,狩猎输与了四殿下都是爹爹的不是了?”曹可盈愤愤不平道。
“有些话,心里想,不必说出口。太子也是个忘恩负义的,若不是我曹家抬举他,依了他的才德逊了老四十万八千里,何以就坐稳了太子宝座?”二国舅体格魁伟高大,走一步鼻中就一声深深叹息。
“爹爹,皇后是如何想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之位贤者居之,怎么就一心地偏宠太子表兄呢?”曹可盈甩着袖子,放缓了步,忽然发现了一旁退立的春晓,神色乍变,忽然厉声问:“大胆!你敢在这里偷听?”
二国舅也驻足望向她,咳嗽一声,见是春晓,露出一抹轻屑的笑意。
春晓平静地达:“春晓给国舅大人问安,曹姐姐安好。春晓同表妹回帐歇息,路经此地,见大人同姐姐走来,’路遇长者,疾躬退立,不敢轻避’,春晓读皇后《女则》,不敢有违。”
曹可盈上前一步扬了下颌在她面前逼问:“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夜风大,不知可盈姐姐说了什么怕春晓听到?”春晓对答从容,晚秋则深垂了头周身瑟瑟。
“可盈,走吧,你姑母在等你呢。”二国舅催促一声,曹可盈才放过她离去,还不忘对国舅道一句:“果然是个红颜祸水,听说三皇子和聂惊澜遇到了她,就祸事不断。姑母不是要将她嫁给龚家那个傻儿子吗,怎么还不见动静。”
春晓心头如嚼死苍蝇一般的一阵恶心,晚秋牵牵她的衣袖反是委屈的落泪。春晓深抿了唇,郁郁不乐,随了晚秋去回营帐,才到帐外,见婉儿在帐外揉拳踱步地四下环顾着。
“婉儿,怎么在这里?”春晓好奇地问,心想莫不是太子妃寻她?
“大小姐寻三小姐你去了,太子殿下今儿宿在太子妃帐里了,”婉儿说,又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才皇上在众人面前申斥了太子荒疏骑射不读文章不求进取,大国舅和二国舅非但不帮忙开脱,反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地落井下石。二国舅还说呀,太子殿下就是被皇上宠纵姑息的,若皇上拿出对三皇子的教训来,怕是太子殿下早就长进了。皇上大怒,罚太子这些日子苦练骑射,还派了位前朝的老太傅督导太子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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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打量着婉儿,揣摩这话,思想此事也并不奇怪,怕是国舅一党内部也生了内讧。曹可盈即将嫁四皇子,四皇子同样是嫡出的皇子,但不是太子,人皆有私心,这并不奇怪。
“太子妃如今心疼太子殿下了?”春晓猜出几分,看春晓不快,婉儿低声道:“太子妃让婉儿问问三小姐的意思呢。虽然三小姐叮嘱太子妃这些日子冷着太子姑爷,给他些颜色看看。可是太子姑爷今儿委实的可怜呢,垂头丧气地,进了帐就坐在一旁叹气,太子妃才问了一句话,太子的眼泪就落下了,一把搂住了太子妃在怀里,无语而泣。”
春晓无奈,怒其不争,奚落道:“他一哭,太子妃就心软了?太子妃可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如今国舅指望不上了,他自然来指望老丈人丈母娘的势力。大姐姐怎么不多拿捏些时候,也让太子知道来之不易。”
婉儿聪慧,眸光里透出几分无奈说:“婉儿也想到这层,可是大小姐她不听劝,早早地同太子殿下就寝了。”
春晓深咽一口气,这可真是…… 她望一眼一旁太子妃的寝帐,光影暗淡,想是芙蓉帐暖宿鸳鸯呢。不知这场春梦还持续几日?正这时,忽然一阵嘈杂声,“抓住他,抓住他!”
嗖的一声,一道人影从眼前奔过,有贼?那黑影忽然在她眼前不远处跌倒,几名太监蜂拥而上,擒住了他。
“打!快打!打断狗腿,让他记住规矩看他还乱闯!”太监们按头按脚的一阵撕扯,那小太监也不求饶,只顾无声挣扎。
“啊!”忽然一声惊叫,太监们如被火灼一般纷纷跳开,春晓好奇,就见趴在地上的小太监一动不动,底衣被扯下半截,太监们却面带惊恐不敢上前。
春晓正在好奇,婉儿忽然奔上前喝问:“太子殿下的亵衣如何穿在他身上?定是他鬼鬼祟祟偷来的?”
“咦,这不是太子殿下宫里的司案太监小怜吗?”有人认出来惊问着,却低声窃语不敢上前。
太子殿下的底衣穿去了小太监身上?春晓一阵狐疑,忽然面颊一赤,记起了驸马府铜亭那段往事,传言说,太子有断袖之好。
“住手!”寝帐内走出了太子。月光下,太子一身寝衣,带了几分倦态,喝止了众人。
小太监小怜带了几分赌气的模样只顾坐在地上抹泪,也不见礼。月色下,那张苍白的脸难掩俊美,肌肤透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眼儿含泪楚楚可怜。这男儿生的比女儿都要美,春晓暗自感叹。
“谁让你来这里了?”太子行至他眼前低声埋怨。小太监赌气地扭头揉着跌破的脸,太子一眼看到了婉儿吩咐说:“你进去伺候太子妃,我去去就回。”说罢一把握住小怜的臂提他起身,推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面的营帐去。此刻,春晓一颗心剧烈抖动,难道一切传闻都是真的?
她倏然望向婉儿,婉儿一脸尴尬,露出几分惨噎。
“婉儿,你可是在瞒我什么?长公主殿下吩咐我来伺候照顾大小姐,若是你们有所隐瞒,我如何帮?”她语重心长地说,婉儿这才看看左右无人无奈道:“太子他,他自染上那个毛病,就夜夜宿在书房,这半年,就是曹婕妤那边也是极少去的。便是留宿,也是半夜就离去。”婉儿的头都要低扎去胸膛里,春晓心头一动,更不必多问了,太子果然私蓄男宠秽乱宫廷。
婉儿担心的眸光才望向她开口说:“三小姐,你……”
“今夜的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吩咐当夜的人缄口,若是传去皇上皇后耳中可还得了?”
听春晓反比她更是谨慎焦急,婉儿会意地点点头,满眼忧伤,“大小姐如何这般命苦呀?”
春晓寻思片刻说:“才我见二国舅和曹可盈从这边过去,你可曾看到?”
婉儿紧张地摇摇头,春晓说:“太子殿下如此行为异常,怕都是被二国舅在皇上跟前进谗言,逼到如此地步的。”
婉儿不解地望着春晓问:“三小姐可是听到了什么?”
“听到什么都是过去的,如今还是要保住太子才是。”
“可是要大小姐去劝劝太子?”
春晓摇头:“不能劝,劝了反生嫌怨,既然太子如今肯回头,就有望。”
春晓推了婉儿去寝帐稳住太子妃,自己便壮起胆寻了太子同小怜离去的方向走去。她想,太子果然如此大胆吗?就不怕被皇上发现?
“前面可是三小姐?”
暗夜里一声呼唤,春晓惊得回头,恰见几点灯笼移来,待人走近些,她才看清是温公公。
“公公万安,可是来寻太子殿下的?”春晓温然地问。
“嗨,老奴是来寻姑娘的。那个,姑娘上次献给荣妃娘娘的那盒子艾草薄荷粉可还有?”温公公问。
“可巧还有一盒,在太子妃帐里,春晓这就去取给公公。公公可是被蚊虫咬到?”
“老奴这贱皮赖肉咬就咬了,是皇上,任是这么轰,还把皇上给咬了。嘿!”
春晓笑了打趣:“这蚊虫百年不遇一次能吃口真龙天子血,公公何苦抱怨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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