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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火舞 · 初情
    玄铁既出,顺利交付到剑师手中。振奋人心的消息起于大河之地,乘着盛夏火热的风儿传至四面八方。远上崇山峻岭,下达绿野翠谷,终使各处的追寻者们纷纷停下脚步。星徒们在尘世中肩负的使命,就此宣告结束。

    篝火燃烧的夜晚,河姆村众开始欢聚庆祝。伴随着极富节奏的合掌拍击,有六位年轻女孩举着小竹竿跳起撑船舞。她们的动作可谓整齐划一,较好模仿了船儿激流行进的画面。同时女孩们还奶声奶气,‘咿呀呀’哼唱出对河神的敬慕。

    一曲舞罢,观者意犹未尽。在更为热烈的掌声鼓励下,又有七位背着竹篓的少女蹦蹦跳跳出场。她们个个青春洋溢,不停地表演弯腰起身。并且拈指迎香,置于鼻尖轻嗅。大家轻易都能看出来,这是满带生活气息的采茶舞。

    笛声悠扬,又有八位年长些的妇女粉妆移步。当她们踮起足尖来回跳动时,总是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人们猜测其中想要表达的寓意,应是在传递一种怀抱婴儿的母爱之情。

    正值观者为此感动,欲要流下幸福的眼泪时。妇女们突然出乎意料,‘嗨’地一声齐齐转身甩手。就这个吓人的举动,绝无可能意味着要把无辜的宝宝给摔到地上。人们顿时恍然大悟,所见实为浣纱舞。该舞蹈生动描述了一群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抱着一大堆衣服来到河边洗衣的快乐情形。

    群舞翩翩,独舞奇绝。

    手鼓‘咚咚’敲响,银铃声清脆而密集。来自异域的碧眼女子身穿晶亮舞衣,以惊世骇俗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眼前。她极富挑逗性露出了圆润肚皮,舒展手臂扭摆腰肢,抖动诱人酥胸。她还用赤裸的双足踩踏火星,匪夷所思震颤翘臀,粉碎所有节奏。

    喀丝莉的火焰献舞慑愕人心,热辣胴体带来的感官刺激,成功唤醒观众对原始欲望的强烈渴求。舞者激情展现的美丽诱惑,本源于灵魂深处的无声祈祷。这不仅是为了取悦现场每一个目不转睛的男子,也包括每一个羡慕嫉妒的女子。当然还要致以敬奉世人口中称颂的河神,以及所有那些为存在而存在的诸天神明。

    东洛怀抱玄铁站定主台中央,四位冰河星徒分列身后左右。今夜最后的高潮来临时,剑师才是确定的唯一主角。

    “以星辰为名,以大河为证……。”剑师郑重开口,很有些早年他大伯李淮尚的沉稳风范。

    “醒醒……快睁开眼瞧瞧,你爸爸要发言了。”台子底下,采玉使劲狠掐怀中婴儿的耳朵。小家伙整晚都在熟睡,怎么吵也吵不醒,完全错过了许多热闹的歌舞场面。马上她老爹的精彩誓词就要开讲,可不能再错过了。

    与此同时,剑师顿住话语向人群中扫了一眼,瞄到了怀抱婴儿的媳妇。剑师所见失望,他媳妇只顾低着头,还在跟名玉嘀咕啥呢?有什么说不完地悄悄话儿,不能回家再说?娘儿俩怎么也得多走点心,在这庄严神圣的时刻,用倾慕崇拜的眼神来仰视他不好么?

    剑师无暇再等,就在这庄严神圣的时刻。他重新把目光抬起,坚定平视前方。目之所及,心之所向。仿佛在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中,看到有神明威严注视的幽深瞳眸。且慢!为何在摇摆不定的火光显现中,竟然出现了一对疯狂颤抖的胸乳。

    刚刚那个……太闹了!

    可怜的剑师就这样呆站着,不幸冷场。张口结舌变作个傻模样,把已经准备了几天的台词忘得精大光。人群安静下来,仍然翘首期盼。全场的目光投射一处,聚焦在剑师窘迫的脸上。

    台下诸人到此参加聚会,都是为了图个热闹寻开心,借着由头起舞欢歌。哪有谁真正相信什么遥远的古老传说,关乎中原世界的未来等等事情。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慷慨激昂的誓词并不比变个戏法来得有趣。玄铁出现在河姆村的重要意义,恐怕还不如碧眼女子来自异域的火辣热舞。

    剑师深长吸气,努力摒除一切杂念。时代赋予的使命,前辈先贤的重托。神明威严的注视,喀丝莉诱人的胸……别乱想!以星辰为名大河为证什么的已不重要,说出来也没谁会明白弄懂。今夜氛围是多么轻松愉快,无需长篇阔论于此繁述。莫如用精练简洁的表示,远胜过任何千言万语。

    “铸剑……。”身后的星徒冰冷开口。

    “铸剑……!”善良的人们齐声附和。

    “铸剑……铸剑……。”剑师缓过劲来,奋力举起手中玄铁。他既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此刻将背负起所有压力,真诚将心声袒露:“铸剑……铸剑……铸剑……!”

    “好可笑……。”采玉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对着怀中婴儿数落:“你爸爸刚才太紧张了,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酣睡在母亲怀中的名玉,终于睁开了双眼。她在襁褓中扭动身体,有理无理先张嘴‘哇哇’大哭。对于小婴儿来说,不管是饿了还是尿了,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此刻,当台下观众皆为剑师振臂欢呼的同时,惟有她反以清亮的哭声回应。

    彻夜狂欢结束后,篝火熄灭,群星消逝。前来庆祝的乡邻村众各自散去,星徒们也要依依不舍告别这里。在喀丝莉的热情建议下,几位师兄妹难得达成共识,决定不再坐船回到冰冷的北方,而是跟随一支路过的大篷车队伍到处行游。往后余生就这样快快乐乐,打起手鼓唱起歌,遛到哪儿算哪儿。沿河的淳朴村落,中原的秀美山水。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值得去走走看看。

    “东洛哥,锻造玄铁的事情全交给你了。”临别时,喀丝莉的眼里涌动泪水,满含难过与不舍:“也许我们今后不会再见面,也许未来剑成之日,我们还会相聚在一起……关于命运的安排,又有谁能知道呢?”

    “不管你去往哪里,我都会祝你永远幸福快乐。”剑师明显也动了真情,眼睛泛红,忆及当年:“还记得那会儿,我们冰河初见的时候,你才是个点点高的小丫头。没想到啊!时光有如施展魔法。不知不觉中,竟把你变得如此光彩照人,妩媚成熟。”

    “东洛哥,那是你从没留意过我。”碧眼女子语气幽幽,且又前进一步贴近了剑师。

    腻歪了半天,说走还不走,究竟想干嘛呢?当我不存在么?站在旁边的采玉十分警惕,密切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喀丝莉转过脸对着采玉笑道:“嫂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不要介意。”

    “呵……我当然不会介意。”凭借女人的本能直觉,采玉预感到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不自觉把怀中女儿抱紧了些。

    果不出所料,喀丝莉轻轻踮起脚尖,凑到剑师跟前深情一吻,并把那艳红的唇印留在了剑师的面颊上。剑师外表看似波澜不惊,站着纹丝未动。但是内心汹涌澎湃,很明显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爱了……爱了!”喀丝莉洒落泪水,快乐的转身旋舞。接着又强行亲了采玉一下,顺带着也亲了小宝宝一口:“再见了,小妹妹!再见了,哥哥嫂子……我将要去远方,要去寻找世间的甜蜜和浪漫。也该去好好地享受生活,也该去谈一场恋爱了。”

    大篷车队伍离开村口时,一直安静坐在车尾架子上的另几位冰河星徒,忽然间情绪失控,远远朝向剑师夫妇激动挥手,像是在最后时刻寄予了他们全部的感情。铸剑时代自百余年前开始,其间历经了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不懈努力。如今虽已渐近尾声,但只要最后一块玄铁还没有被锻造成功,那么这个充满梦想的伟大时代就还没有结束。

    河姆村剑师应时代之约,领受重任,没日没夜地拼命干了起来。他先把玄铁投进熊熊燃烧的熔炉,眼睁睁看着‘小妹妹’在烈火中变得松软赤红。熔炉已被巫师祝祷过,能熔化世间最强硬的金属,这个没什么问题。然后再把玄铁放进取自大河的冷水中‘嗤嗤’淬炼,用火钳夹住放在砧台上,奋起铁锤反复敲打。铁锤同样被加持过法力,挥舞起来格外有劲,这个也没什么问题。

    实遇问题,不言自明。既是玄铁,不同凡铁。铸炼过程除却耗时费力,必要剑师因材施教,加入某种心念才是关键。这个曾经困扰前辈大能的难解问题,可真是让继任的剑师大伤脑筋。

    有天晚上,剑师坐在家中苦思冥想。他虽默然不动,胸中却翻涌着各种复杂情感。既富含坚韧不拔的意志,也充满百折不挠的决心。但他觉得如果把这些雄壮力量注入到‘小妹妹’体内,也许不一定对路子。

    剑师认为有必要别开思路。

    他下意识双手捧胸,细细回味触碰玄铁初时,心中油然而生的莫名情愫。如气泡轻盈易碎,如蛛网纤细透明。那种根本拿捏不住,又想倍加呵护的切切之心,会不会是初恋的感觉?

    关于恋爱这种小事,剑师感到特别茫然。他刻意斜眼瞅向媳妇,觉得应该虚心向高手讨教。相信在这方面,他媳妇应该属于大师级别。

    “呵……想知道什么是初恋的感觉吗?”采玉正在给婴儿哺乳,听到求教后不好好回答问题,倒过来撇嘴反唇相讥:“你从前有在意过吗?说实话,你个老男人现在问起这个,我都怀疑你是何居心……?”

    “我不是为了铸剑用嘛……就是没找到那种感觉,所以才问你啊。”剑师本来有些心急,现在有些恼火。

    “即便经我嘴里说出来,对你管用吗?”采玉有怨报怨,嘲弄剑师:“况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你在该相爱的年纪不用心去好好恋爱……如今后悔迟了吧。”

    “好媳妇,求求你。我其实很早也在爱着你,但就是为了别的事情,差了那么一点点感觉而已。”剑师当下有求于人,只能转而低三下四:“你自己不也说过,玄铁和你都是我的最爱,本来就无甚差别,而你我本该同心……。”

    “哈哈!我那会儿说这话的时侯,可是为了要生孩子。”采玉得意洋洋把怀中婴儿竖着抱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要防止小家伙嗝奶:“而现在,我的心愿已经达成。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些破事我根本就没兴趣……。”

    话音未落,‘嗝’地一声。枕靠在采玉肩头的婴儿还是吐出一大口奶,把她前襟后背弄得到处都是。

    夫妇俩及时结束不愉快的对话,手忙脚乱一通收拾。

    夜不成寐,剑师躺在床上难以安睡,仍想着明日该用何种方法教那玄铁服帖。正焦急思虑间,摇床上的婴儿突然动了一下,紧跟着‘呀呀’地哭了起来。剑师指望媳妇管顾,照例假装闭眼。采玉梦中惊醒,当仁不让起身查看。

    “哦!小宝宝怎么又不高兴了?”母亲把婴儿从摇床里抱出,极尽温柔:“你一定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究竟是天上的星星不和你说话,还是花丛的蝴蝶从梦里飞走……。”

    “娘的……真是矫情。”剑师依旧躺着未动,心底暗道:“大半夜里瞎扯啥呀?烦死人了!干干脆脆掏出奶子喂上几口,哄睡着不就完事了么。”

    但是采玉显得很有耐心,好比剑师对待玄铁的那份执着。今夜月白风清,真是个抒情的好时候。只见她清咳两声嗓门,试哼出三个跑调的音符,准备充分后才郑重其事开始表演。

    “宝宝,妈妈现在要为你唱歌……。”

    剑师觉得可笑,竖起耳朵有幸闻听。他媳妇打小很缺乏这方面的才艺,从不敢在人前卖弄。此时出奇,为了宝贝女儿胆敢放歌一曲。于是乎稍待片刻,剑师的耳边传来全是不着调的声音。

    “啊!夜幕落下时,小宝宝要睡觉喂……啊!星星不说话,小宝宝要睡觉哟……咿呀咿子喂,咿呀咿嗨哟……啊!小宝宝要睡觉喂,小宝宝要睡觉哟……。”

    剑师深切感受到胡编的歌曲全无韵律之美,混乱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偷偷眯缝着眼睛,触目所见。屋内昏暗的灯光中,采玉正在笨拙地扭摆身躯。她用双臂小心翼翼地托住婴儿,来回轻轻摇动。纵然此刻没有助燃的篝火,没有欢腾的气氛。母女俩只顾自得其乐,仿佛融为一体,和着清风的节拍羞涩起舞,在月夜下浅唱低吟。

    名玉或许不会记得,当她还不能看清眼前世界真相时。她用心灵感知到的这位女子,并不仅仅是人世温暖的母亲。这也是拥抱大河的母亲,是盛开繁花的母亲。是星辰微笑的母亲,是穿过黑夜的母亲。在她人生所经的最初历程,全因母亲的倾情相伴才变得安稳幸福。

    剑师看得倒很清楚,他媳妇唱的是啥玩意儿?反复就这两句哼哼,听着不禁让人犯困。要别说,催眠功效奇佳!作为场内的唯一观众,本来难以入眠的他,也不知怎么搞的,听着听着稀里糊涂还真是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睡好了觉的剑师神清气爽,直接去了铁匠铺。采玉见他饭都没吃就跑了,怕他是带着怨气离家,不免为自己昨晚的无端作梗而心怀愧疚。既没有同心协力支持家中男人的伟大事业,也许又会招致神明的怪罪呢。因此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蒸了几个包子馒头,赶去给相公送点吃的。

    采玉怀抱女儿,提着篮子未至村口。迎面撞上两个老姐妹,正捂嘴窃笑议论。相逢遇见后,更加招手乐道:“妹妹,你家相公打铁技术可不一般,比别家锻打得都有意思,你快去看看……。”

    李家的铁匠铺前,还有几个闲人在好奇围观。采玉悄悄走近,看到里面的学徒们都很正常,各个忙着自己的活计。惟有剑师在熊熊炉火的映衬下红光满面,全然不理会外人讥笑,正在深情告白。

    “我爱你……铛!”剑师强忍羞怯,挥动手中圣铁锤:“我爱你……铛!绝无任何虚言……铛!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时……铛!我已明白……铛!此生因你的存在而变得完美……铛!人间往复……铛!真爱无言……铛!虽是我口拙嘴笨……铛!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铛!只渴求与你共处之心……铛!今世永不改变……铛!……铛铛!……哐铛铛!”

    “哈哈……不行啊!李师傅,玄铁又被敲断了。”铺子外的看客们发出一阵大笑,七嘴八舌道:“这个表白不够劲,再换个法子吧……哈哈哈!”

    剑师失望的靠在砧台边,抱着脑袋陷入深思。采玉把早饭送进铁匠铺里,给旁边的小徒弟使个眼色后,便抱着女儿转身离开。当她走在回家的途中,忍不住有种想哭的冲动。

    “真可恨,他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采玉对着怀中婴儿抱怨道。

    小名玉微微睁眼,所见世界在灿烂的秋日阳光下,被分隔成无数个朦朦胧胧的闪亮光圈。在每个圈圈里都藏着一位圣洁的天使,它们高兴时会齐声唱出‘铛铛’的动听歌声。婴儿分辨出歌中深情,为此开心地伸展手脚,想要挣脱襁褓的束缚飞向天空。

    采玉感受到怀中动静,赶忙又小心抱紧了些。待俯首低头,恰好看到宝宝仰起纯真的面庞对着她笑。

    “呀……呀……小可爱,你在笑啥?”采玉如饮甘露,欢喜道:“我猜呀……你是不是收到了天使送来的珍贵礼物……唔!妈妈也想要……你把这礼物再送给妈妈好么?”

    宝宝不会讲话,笑与妈妈知晓。爸爸变身天使,才把初恋来找。‘铛铛’传递爱意,笨铁受打挨敲。礼物已经转达,情意分明送到。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时间又过去六年。这期间,河姆村剑师矢志不渝,在他的多情铁匠铺里经历了从热恋到失恋,从为爱痴狂到为爱迷惘。可怜他想尽一切办法,不仅没能制伏玄铁,反被玄铁治得服服帖帖。

    当初大河游侠振聋发聩的宣言,十八年背井离乡的求学生涯。星徒们寄予厚望的无尽期盼,以及那一场为找到玄铁而庆祝的篝火盛会。到目前为止,全部像是在瞎折腾。

    人们见他虽有努力拼搏,但却劳而无功。尤其是当他每次从村口孤独走出,神色疲惫地穿过热闹市集,走向大河岸边去寻找灵感时。就那幅幽怨画面,像极了他媳妇早些年塑造的经典形象,再度于众人眼前重现。

    剑师成了大家背后指指点点的笑柄。

    “急甚么?伟大梦想不可能一蹴而就。”站在空旷岸边,近看河水流波,远看天地辽阔。剑师只能放开心怀,宽慰自己:“想那前辈先贤们无不是耗尽毕生精力,方得铸剑成功……我这才过几年。”

    剑师早有心理准备,做足了最持久的打算。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他觉得很有必要向他媳妇好好学习。曾在夜深人静,剑师带着疑惑问及媳妇。说他那会儿若真的心存一念之差,选择遵从师命留在寒川修行。那么此地徘徊河岸的长情等待,会不会终老成空时。他媳妇闻言‘哼哼’冷笑,指了指胸前挂玉,摸出了神奇钱币。

    她自始至终,坚信而确信。从诸天神明到凡世灵物,都绝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她这得有多么强大的自信!

    ‘……要相信天意,并善于等待。在看似绝望的处境中学会坚强,直至希望到来。’——河姆村采玉如是说。

    河畔的风儿轻拂,使人倍加清醒。剑师思来想去,也让繁复的思绪得以重捋。这几年来,他对‘小妹妹’可谓太过温柔,没达到预期效果。怪不得从前恩师常道断情之力,冷绝天下,如今倒可以考虑尝试尝试。剑师于此打定主意,咬咬牙发个狠,瞪着眼睛捏起拳头。誓要从明日开始,以决绝之力来狠命敲打。

    “好爸爸……!”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

    剑师转过身来,不禁眉开眼笑。他无比热情地张开双臂,快速迎接投怀送抱的心爱女孩:“好闺女……乖乖!”

    “好爸爸呀!你怎么到河旁边来了?”名玉欢快地问道:“我去铁匠铺里找不到你,我去酒馆那边也找不到你……我就使劲猜呀,每回你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来找这条大河……你现在是不是很烦呐?”

    “不!我现在很开心。”剑师没有说谎,真的是很开心哦。

    “那是因为你看见了这条大河。”名玉指着奔流的河水,高兴的说:“你一定很喜欢这条大河,采玉姐姐也喜欢,我也很喜欢……。

    好爸爸是一本正经的父亲,采玉姐姐是活泼可爱的母亲。二位之所以在称谓上叫岔了辈分,主要原因或许是年龄的关系。据采玉姐姐评说,男人和女人大不一样。男人的年纪可以一直往上长,但是女人的年纪长到一个极限后就会停止。譬如说中都殿的颜离公主永远都是十六岁,而河姆村的采玉再不济也是十八,不能比这岁数更大了。

    “我们都非常喜欢这条河。”剑师乐呵呵笑道:“名玉,你就是在这河水中孕育生长的,然后有一天与我们相遇……采玉姐姐是这么告诉你的吧?”

    “我怀疑她是骗我的……。”名玉‘咯咯咯’地不停笑着:“采玉姐姐说我是河里的一尾小红鱼,也没拿钩子钓,也没拿网子捞,就这么自愿蹦到她怀里给带回家去了……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剑师是个老实人,一直没办法圆他媳妇编织的各种美丽童话。他也很诧异作为河神女儿的鱼人公主,究竟是贪图他们平民人家的哪样好处,心甘情愿来认他这样的世俗凡夫做父亲。

    他时常为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而感到惭愧。

    可是名玉仍然很爱他,纵使他花在玄铁上的心思,远远超过了陪伴女儿的时间。现实情况如此,女儿却比任何人都要支持他的伟大事业。名玉喜欢来到铁匠铺内,喜欢看熔炉旁‘叮叮当当’热火朝天的场面。她甚至趁人不注意时,还要去搬弄那个笨重的铁锤。

    这令剑师感到非常难堪,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女儿。如果她出生在贵族世家,长成六七岁的时候,应该是在优雅的环境里学习琴棋书画才对吧。

    此际岸边,望眼所见。水天共生一色,是处风景正好。

    剑师暂放思虑,陪伴女儿玩耍。不惑而已,垂发髫年。父女俩无分大小,彼此尽情地追逐跑闹。半晌时光,转瞬即过。两人玩得累了,便躺在河畔青青的草地上休息。剑师说起今日快意过后,明天该要改弦易辙,换个法子重新铸剑时。名玉举着手里刚刚采摘的几朵野花,想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点子。

    “好爸爸,我还有个好办法……我们可以用很多鲜花围在熔炉旁,也许笨铁闻到了花香才会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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