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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北国之行2
    皇韩二人骑马进入金境,一路上晓行夜宿,尽力赶路。

    这边虽归金国统辖,可百姓却大多都是汉人,风土人情也与大宋无异,因此皇韩二人并无什么不适应。

    二人每年都去北国,轻车熟路,加之翻过华山之后,道路便愈加平坦,行程自然也加快了,约莫半月左右,他们已到了燕京。

    这燕京自古以来就是北国的大城市,辽国未灭时,曾在此地建都,称为南京,由南院大王管辖。

    韩浣梅的父亲当时便在南院大王府上行医,韩浣梅也是在此地长大的,此番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韩浣梅心下不禁五味杂陈。还好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她心中的悲怆逐渐淡了,否则那一定要哭上好一阵的。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二人找了一间客栈投宿,第二日一早,皇甫英南将两匹马寄存在客栈,又去集市买了一辆骡车,载着韩浣梅继续向东北而行。

    当初金军破城之时,韩浣梅的父兄以及家人,跟着突围的辽军逃往了距此几百里的龙城。

    谁知还不待他们走到,就有消息说龙城被陷,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往深山中而逃。

    一口气走了数十里,在一处山坳又遇伏兵,一时箭如雨下,韩先生便不幸殒命于此。

    伏兵散去,韩家的管家幸免于难,把韩先生就地葬了,又托人捎信,韩浣梅这才知道父亲陵墓所在。

    燕京距龙城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北国的腊月天寒地冻,二人都换上了厚棉衣。

    一路上倒也顺利,第三日一早便赶到韩先生墓前,二人祭拜一番,刚刚礼毕,天上突然下起鹅毛大雪来。

    山中崎岖路滑,雪停后更加难行,二人赶忙驱车下山。

    但这雪下得甚急,一顿饭的工夫,路面已有三寸厚的积雪,驾辕骡子的鬃毛粘了汗水,冻成了一窜冰溜子。

    朔风吹雪,根本睁不开眼,皇甫英南只得将车停下,找来些干柴生火,与韩浣梅在骡车边烤火取暖,好在车上干粮草料一应俱全,倒也不担心饿着,只是冷得难受。

    “咯吱、咯吱……”

    忽听得有踏雪之声,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挑着两只木桶快步走来。

    他头戴皮帽,双手对插在棉袍的袖口之中,一条压弯的扁担在肩膀上一颤一颤的,也不用手扶着,步伐却矫健的很。

    “诶!大兄弟,冰天雪地的咋在这儿呆着,那不得冻坏了呀!”

    大汉瞧见皇韩二人,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

    皇甫英南起身拱手:“我俩只顾赶路,没注意天气,这下困在这儿了!”

    “那也不能在这儿呀!”大汉转眼已走到近前,依旧双手插在袖管中,说道:“快把骡子解下来,跟我回去,到我家暖和暖和,等雪停了再走,快!”

    皇甫英南大喜,躬身施礼,还不待他说话,大汉忽道:“快别磨叽啦,俺没念过书,没甚么讲究,快跟我走吧,再过会儿你俩都冻成冰块啦!”

    他二话不说,挑着扁担伸手去解骡子缰绳,那两只木桶个头甚大,里面装满了水,每只少说也有六七十斤,这人挑着,就如儿戏一般,若不是有些功夫,那可真算是天生神力了。

    片刻之后,他已将骡子解下,皇甫英南也从车上取下包裹,韩浣梅对着大汉做了个万福,说道:“多谢大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汉打断道:“哎呀,都别啰嗦啦,快走吧!”说着便拉着骡子向前急行。

    韩浣梅生在北国,对北国人的豪爽很是了解,知道眼前这人没有恶意,便与皇甫英南跟在大汉身后。

    那骡子跟在大汉身后,看见桶中清水,也觉得渴了,伸脖子要去桶中喝水,大汉一把托住它的脖子,道:“你先忍一下,到家了让你喝个够,这山泉水是我特意打得,你一口要给喝干了,那可不行!”

    只见他一托之下,骡子的头登时低不下去,可见他力气着实惊人。

    皇甫英南对韩浣梅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人武功不弱,凡事多加小心。

    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韩浣梅自然是懂的,对皇甫英南点了点头,并没作声。

    走出约莫二里多路,来到一处庄院,大汉叫道:“媳妇儿,快点出来,来客人了!”

    一个妇人应声而出,手持一个小小的扫把,说道:“唉呀!冻坏了吧?”边用扫把扫去二人身上的积雪。

    皇甫英南四下打量,只见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儿,耕作农具一应俱全,这才放下戒心。

    但一转眼间,看见马棚内一匹高头大马,毛色油光发亮,神骏异常,显然不是农家耕作之用,倒像是匹战马,不禁又是起疑。

    大汉将骡子栓在马棚,将皇韩二人让入屋内,他们这才看清大汉和他媳妇儿的样貌。

    这男的与皇甫英南年纪相当,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脸上却没留胡子。

    女的约莫三十五六岁,面皮白嫩,生的姿色不俗,更不像是农家妇女。

    那大汉对二人道:“快点脱鞋上炕,我们这儿很少有客人,今儿咱们好好喝两杯,哈哈哈哈!”

    转头对那妇人道:“你快烧火,多炖几块骨头,我去打酒。”

    说着拎起旁边一个若大的酒葫芦,急匆匆的出门而去。

    皇甫英南道:“兄台,不用客气,我这儿……有酒。”

    皇甫英南知道北国天冷,在燕京时便已备下一壶烈酒,以便驱寒之用。只可惜他话未说完,那大汉已大步流星,出门而去,转眼已到了大门口,有酒二字,并未听见。

    那妇人叫道:“二柱子,回来,这大雪天,买不到酒!”

    皇甫英南追了出去,却见地上新踩的脚印到大门口便不知所踪,不由得吃了一惊:“莫非这人轻功了得,踏雪无痕?

    他这么着急而去,莫不是去找同伙,欲要加害于我夫妇二人……”

    “妈了巴子!”

    正在皇甫英南沉吟之际,一个人头从大门口路边的沟子中钻出,正是那个大汉,他从沟内爬了出来,说道:“奶奶的,雪天太滑,差点摔晕了我!”

    “呵呵呵……”皇甫英南见他形状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妇人也追了出来,叫道:“让你别去,这位大哥有酒……”

    大汉眼珠发亮,哈哈大笑,道:“有酒就好,有酒就好,别管谁的酒,有酒就好!”

    方才他火急火燎的出门,显然是禁不住馋虫勾引所至。

    几人回到屋内,韩浣梅帮着那妇人整制酒菜。这是一个三间的茅屋,东边一间住人,西边一间堆放杂物,中间的当做厨房,房子前门朝南开,院门却是朝东面开。

    这是契丹寻常人家的标配,韩浣梅当然知道,这也证明这对夫妇是契丹人,就算他俩未必都是契丹族人,那也至少有一个是。

    契丹一族据说起源自一对骑白马青牛的仙人,族人崇拜太阳,讲究向东拜日,举火燎天,因此大门都是向东而开。

    按这个道理来说,他们居所的前门也该朝东才是,只不过他们都生活在北国,冰天雪地,门窗朝东,白天就晒不到太阳。

    ……

    那妇人从西屋搬出一块野猪排骨,足有三四十斤,又拎出一柄腰刀,叫道:“二柱子,过来切骨头。”

    韩浣梅见那刀鞘上的花纹却是眼熟得很,这正是辽国大内侍卫的佩刀,心里暗想:“难不成这人是大内高手?”

    大汉走来,拎起刀三下五除二便将排骨切碎一半,剩下的用绳子穿了,就挂到门口的一根木杆上。

    那妇人瞥了他一眼,也没做声。

    几人七手八脚,便把酒菜齐备,坐在桌边,那大汉自顾自的先干了一大碗酒,双目紧闭,仿佛回味无穷,良久才睁开双眼,叹气道:“这锦州烧锅大坑的烈酒味道一点没变,依旧如此甘淳……”

    他话话说到一半,瞧见那妇人正在瞪视自己,立时住了口,又是满满倒上一碗,对皇甫英南微笑道:“大兄弟,让你见笑了,来,咱们干上一大碗!”

    皇甫英南道:“好!”正要一饮而尽,却见韩浣梅正在对自己连使眼色,神情与刚才那妇人大致差不多。

    韩浣梅方才瞧见那柄大内侍卫的佩刀,已知这两人身份有些蹊跷,如今又听他说出锦州烧锅大坑,更加确定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心想:“这锦州乃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用俘获的汉军所建,花费大量金银,建造得富丽堂皇,因此得名锦州。

    又在城中开设烧锅,招募匠人酿制御酒。

    后来寻常百姓也跟着开设酒坊,为了在地下贮存美酒,将该处地下几乎挖空,这才得了个烧锅大坑的称号!

    这烧锅大坑所产美酒价格不菲,并不是寻常百姓能喝得起的,这人一口便能尝出,那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皇甫英南不胜酒力,人家若是心存歹意,等他喝醉之时动手,看样子这人武功不弱,到时就算我能自保,又如何能照顾得了一个迷迷糊糊的皇甫英南?

    既然摸不清对方底细,还是小心为妙!”

    当即说道:“这位大哥,我家相公不胜酒力,不如小女子跟你喝一碗,不过你男子汉大丈夫,需多担待些,我喝一口,你喝一碗,不知你意下如何?”

    契丹人不像宋人那多规矩,女子上桌对饮那是再平常不过了。

    那大汉笑道:“好!”又对皇甫英南道:“大兄弟,你不胜酒力,也喝一小口吧!”

    说着将酒一口气喝下,口中连赞“好酒”!

    皇甫英南也喝干了酒,说道:“在下皇甫英南,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大汉又将酒碗斟满,笑道:“哈哈哈,你是汉人,名字居然也是四个字!哈哈……”

    他笑了一阵儿才道:“我以前叫耶律二柱子,现在还叫耶律二柱子,老子偏不听金狗的那一套,让耶律氏和萧氏改为什么狗屁石末、伊拉!”

    原来金国灭了契丹之后,深知契丹人英勇善战,之所以能让女真人乘势而起,全因那个天祚帝耶律延禧昏庸无能。

    因此他们最怕契丹的有识之士召集旧部,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于是下令境内耶律氏和萧氏改姓“石末、伊拉”两姓。

    韩浣梅道:“耶律大哥,你是否曾在宫中任职?”

    那对夫妇闻言惧是一愣,满脸惊异,同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韩浣梅微笑道:“我认得你切骨头的宝刀。”

    叫二柱子的大汉沉吟道:“不错,这也没甚么不敢说的,我曾是天祚帝的侍卫。

    你既认得那把刀,莫非也曾在宫中?”

    韩浣梅笑道:“我哪有那个福气,是家父曾在大王府中做御医!”

    说话之间,那大汉又独自连干了两碗,韩浣梅见他嗜酒如命,心下稍安,看来这人确实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由头喝酒罢了。

    既已放下戒心,一阵感激之情涌了上来,心想:“这冰天雪地的,若不是遇到人家,只怕难熬的紧!”

    皇甫英南也满面释然,跟耶律二柱子推杯换盏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二柱子夫妇听说皇甫英南懂得医术,都眉开眼笑,说道:“皇甫兄,劳驾你给瞧瞧,我媳妇儿总是怀不上,我们这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绝了后!”

    皇甫英南闻言一怔,偷眼瞧了瞧韩浣梅,心中愧然:“这多年我也瞧好了不少不孕不育的,却始终瞧不好自己的夫人!”

    那妇人见皇甫英南犹豫,说道:“没事儿,瞧不好也不打紧。”

    说着将雪白的手腕儿伸到他面前。

    皇甫英南三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沉吟良久,道:“恭喜耶律兄,嫂夫人有喜了!”

    二柱子喜出望外,对那妇人道:“哈哈,好,这个元君祠的娘娘果然灵验,下月十五我想法儿猎头大野兽,扛了去那儿还愿!”

    妇人若有所思,沉吟道:“不知那碧霞娘娘是吃肉的还是吃素的,得先打听打听才好,否则上错了供,惹得神仙怪罪!”

    二柱子道:“不用打听,我清楚的很,庙中老道整日喝酒吃肉,那碧霞娘娘也也一定是吃肉的!”

    妇人嗔道:“休要胡说,那根本是个假老道,只不过躲在那儿发昏等死罢了,还是打听打听为妙……”

    其时之人思想愚昧,大都相信鬼神之说,虽然也有人著过《论衡》与《神灭论》等一些无神论的著作,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韩浣梅听了他俩对话,心下好奇,打听道:“大嫂,你俩成亲几年了……”

    她刨根问底,询问的甚是仔细,最后才问到元君祠的位置所在。

    那妇人指着窗外道:“就在东边这座和龙山上,不过那里面的老道色眯眯的,不是甚么好东西,你要加小心些……”

    ……

    皇甫英南几碗酒下肚,已有熏熏之意,但他心思细腻,想到他俩生活在深山之中,将来临盆之日,恐怕连个稳婆都叫不来,不禁长谈一声,说道:“耶律兄,你为何要在这深山之中?”

    他原本是想说:“耶律兄,你应该到山下生活,将来嫂子临盆,也好找人照应!”

    但他醉意已浓,语无伦次,直接掐头去尾,从中间冒出这么一句。

    二柱子闻言有些蒙了,过了一阵儿才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反正是我取了这个老婆,不想再见契丹人了,又杀过不少金狗,也不想见到金人。”

    皇甫英南与韩浣梅闻言均觉奇怪:“他是契丹人,杀过金人这并不奇怪,可即是契丹一族,为何又不想见手足同袍呢!”

    那夫人瞧见二人好奇,苦笑摇头,道:“哎!这都是我害的,让他觉得自己欺君罔上。

    当初天祚皇帝选秀之时,我被选中入宫,可那天祚帝荒淫无度,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打猎,对我们这些女人却不闻不问。

    后来金人攻来,他倒是想起我们了,带着我们东躲XZ,有一日被金军发现行踪,尾随追击,他怕我们被金人抓到受辱,便下令将后宫的女子杀死一半。

    那些军士把我们带到树林子里,正要动手,却遇到执行其他任务的二柱子,多亏他舍命相救,这才让我保住了性命。

    我无以为报,最后便委身于他,这下却更加让他自责不已……”

    她话未说完,却见皇甫英南起身下地,在包裹里面摸出纸笔来,伏在一处愤笔疾书。

    韩浣梅心下奇怪,走到近前一看,不禁掩口轻笑,说道:“我家相公在写如何接生……”

    二柱子夫妇对视一下,脸上均现感激之情,他们因为怀孕喜出望外,却没想到将来临盆时的难处。

    二柱子窘然道:“大兄弟,你这一片好心我感激之至,不过你可不可以口授给我,我、我这粗人一个,不认得几个字啊!”

    皇甫英南手不停笔,微微转头,囧道:“这个,有些难以启齿……”

    韩浣梅只笑得前仰后合,道:“耶律大哥,我家皇甫郎中愚钝,你怎么也喝酒迷糊啦?

    难不成你们真想单凭着寥寥数字学会接生,将来给嫂子做稳婆?”

    二柱子一脸茫然:“要不咋整?”

    韩浣梅道:“这有甚么难的,等下我给你留些银子,将来嫂子临盆之期将近,你去山下请个稳婆来,就养在家中,等到母子平安后再让她回去!”

    二柱子连赞韩浣梅聪敏,说道:“当真是妙计!不过银子我们倒是不缺,本来还想你们临走时送你一些呢!”

    那妇人道:“皇甫大哥,你写好了给我看看……”

    几人酒足饭饱,收拾过碗筷后,二柱子在门口瞧了瞧挂在木杆上的排骨,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还不过来拿,难道是大雪封山,下不来了!”又转头往西边的瞧了瞧。

    那妇人瞥了他一眼,嗔道:“怎么,又想起那个母夜叉了,我看你是被他迷了心智。”

    二柱子道:“休要胡说!”

    韩浣梅听她说什么母夜叉,心下奇怪:“那夜叉长得非常丑,听说有人被它吓得失魂落魄,哪有被夜叉迷住的?”

    正在她思索之际,忽听人喊马嘶,一阵嘈杂,几个汉子牵着马冒着大雪闯进院中,领头的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面目凶恶,身上衣裳油光铮亮,显然是好久没洗过了。

    那几人刚一进院,便大叫大嚷:“妈了巴子,屋里的都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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