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老六,真是给人出了道难题。”刘瑞扶着额头,努力不让脾气时空,但是那种渐渐升起的无力感还是让他忍不住扶额,陷入要不要开后门的纠结中。
平心而论,馆陶长公主和轵侯没有做的太过分,至少会在面子上装一下。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是让科举这个本该冠以“公平”之名的求贤途径变成一张藏污纳垢的假皮。亦或是说,所有人都明白这场看似公平的考试其实是有两条通道。只是为了给太子乃至皇帝博个贤名,而不在公开场合表露这点罢了。
“名次肯定是要给的,但也不能给的太高。”刘瑞压下涌上心头的无力感,缓缓道:“你让北平侯世子把这两份试卷的抄录本给宣室殿送去,想必馆陶姑母和轵侯看后能明白孤的身不由己。”
刘瑞咬重“身不由己”这四个大字,盯着李三的眼神让他微微一颤。
“奴婢明白,还请家上放心。”李三暗叹自己接了个苦差事,但有不能反抗什么,只能在去宣室殿的路上绞尽脑汁地想着漂亮话,尽量做到全身而退。
收回的试卷打乱后按照一百人份进行封名,交由受到监控的博士们阅卷。
考虑到最后的自叙题是给勋贵外戚特意设置的送分题,所以只要逻辑顺畅,字迹清晰便可拿满分。
至于内容深度……
某些拿到好几份勋贵试卷的博士真的有想疯狂撞墙的冲动。
若是指望这群人能写出什么有深度的话,那么严厉的太子也不至于出个送分题啊。
因为每位博士只负责自己出的那题和自叙题,所以他们围成了圈,待所有人都审完那份100人试卷后顺时针交换试卷,最后由善于审计的官吏计算得分。
而等这一流程结束后,改完的试卷将由太子带着值得信赖的官吏亲自拆封,进行排名。
为了确保参与阅卷的官吏没有包庇自己的同门,太子还让小黄门们监视那群进行排名的官吏,并且在进屋前对他们一一搜身。
好在刘瑞挑出的官吏也是包含了政敌组,所以为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求稳原则,他们也没用上那些下作的手段。
“那些在试卷的空白处留下与答题无关的标记的卷子都清出来了吗?”刘瑞虽然在决定科举时就禁锢了出题博士们的一举一动,让他们无法与亲近的学派沟通一二。但是考虑到很多学派在教授弟子时候有一套交换信息的暗语,或是在文风和笔风上有相似之处,所以刘瑞清出这些卷子后统计了下考生的名子和所属学派,打算等公布结果时给各大学派一个惊喜。
“得分较高的有谁?希望有我熟悉的名字?”刘瑞让人给阅卷的官吏们拿了些吃食。因为怕弄脏考卷,所以拿的都是面食,并且得在小隔间里匆匆享用。
一个暂代李三的小黄门将官吏们排出的试卷按照二十一分段放到刘瑞面前。
拿到60分以上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甚至拿到90分以上的都仅有三人,堪称是千中之一的奇迹。
“文党?”刘瑞瞧着这名有点眼生,于是查了查系统百科。结果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好家伙,这居然还是西汉的名人之一,被《汉书》列为循吏之一的公学始祖——文仲翁。
而所谓的循吏在后世有个更为亲切的名字叫“青天大老爷”。
文党能以郡守之身位列循吏第一,成为自李冰后最出名的蜀郡郡守自然是功勋卓著,以一己之力拔高了蜀郡的文化水平,并且开办了史上的第一所公办学校。
这也是他公学始祖的来源。
亦是后世“文翁儒化”的由来。
【居然还是文天祥的祖先?】刘瑞翻着文党的族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后更是对他好感倍增。
要说这文党也真是个狠人,一舒县人被调到蜀郡做小官,居然还能沉住气地干了实事,并且对水利农学和茶艺制盐都小有研究。
不过想想也是。
在蜀郡呆了那么久,他要是对民生没啥了解也不能干出那么多成绩,答对小众博士们所出的八题。
“此人可为第一。”既然是第一场科举,那么头名肯定要选能被后世立为标杆的人。
而文党显然满足刘瑞对头名的一切要求——正直可靠却不思想固化,出身官吏世家却不以身份自傲,而是想着教育万民,行仁德于天下。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小吏的位子上呆了这么久却没有气馁,而是在自己的职权内尽可能让黔首们过得更好,并且在历史上也留下一个举贤不妒的美名。为中央输送人才的同时也将蜀郡的教化之风吹到了大理等地,使得后世的蜀郡郡守都以文翁为榜样。
这样的完人,即便是圣人在世也挑不出毛病。
至于第二名和第三名。
“居然是汲卿的儿子。”同样拿到九十分的还有少府监汲卫的长子汲黯,一个在历史上以直谏廉洁著称的好官,甚至被汉武帝赞为“社稷之臣”。
虽然后世有人诟病汲黯主张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而骂他软弱或是窝里横,不过看看汲黯的生平就知道一个敢孤身去灾区上任郡守,跟张汤和公孙弘对喷,骂汉武帝不该把投降的匈奴人捧成贵族的人怎么可能贪生怕死。
而看汲黯的卷子也能知道此人不是夸夸其谈之人,而是和其父一样会深入民间的脚踏实地者。
“孤还以为黄老学者都是不问世事的亲贵之人。”刘瑞忍不住叹息道:“汲卿有个好儿子,他们父子倒是打破了孤对黄老学者的印象。”
说罢,便将汲黯的卷子递给张奉:“此为第二。”
至于能和文党,汲黯一般拿到九十分的第三人乃是一个名叫卜式的富商,据说家里是养羊的。虽不是有市籍者,但是一个经商的来科举,少不得被人诟病一番。
最重要的是在重农抑商的环境下都会出现官商勾结,钻空子私吞黔首土地的事。
要是让官员正大光明地进来做官……
刘瑞屈指敲了敲桌子,纠结地看了眼卜式的卷子,终究是把他的名次给压了下去。
没办法,为了不让官商勾结走到明面上,这种程度的表态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西汉针对商人的法律还是太粗糙了。被针对的有市籍者其实就是做点糊口的小生意,类似于后世的小摊贩。让这类人不能购地,不能做官是很不公平的。反观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们真是活得币彻侯都滋润。
关中的富商还好,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多少还得装一装。而在关东,巴蜀,江淮一带的富商那是连装都不装,已经开始把触手伸到政坛上,让刘瑞条件反射地回忆起后世的种种黑幕。
看来对商人籍贯的改革是要提上日程了。
只是……
他得找个幌子引出话头啊!
还有这群生太多的勋贵们。
MD,拿着“任子”和“荫庇“的福利不够,还要去抢贫困生的上升通道。问题是他们要是真有两把刷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各朝各代的勋贵子弟大都演绎什么叫”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刘瑞是中后期的汉武帝也就罢了,可偏偏这时的关中连藩王都没解决呢!还不是对勋贵动刀的时候。
【忍一忍吧!】
刘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究是将某些勋贵的名字塞入榜单,但却保证前十名里没有水分,而是真正的有才之人。
“看来太子是已有决断。”张奉待刘瑞停笔后拱手道:“敢问太子,这入榜者里何人是进士及第,何人是进士出身,何人是同进士。”
同为入榜者,但却分了三个档次,含金量也是依次递减。
“进士及第者为状元——舒县文党;榜眼——濮阳汲黯;探花——临沂颜异。”刘瑞的脸色有所放晴,缓缓说道:“进士出身的有第四名——杜陵张汤;第五名——代郡赵绾;第六名——穰县宁成;第七名——荥阳郑当时;第八名——临淄主父偃;第九名——濮阳汲仁,以及第十名——洛阳卜式。”
报完前十名的刘瑞松了口气,也不知这份名单是否能让勋贵外戚们感到满意,不过想着刘启登基也有些年头了。所说位于权利中心官员换了皮,可是基层官员里还是有一部分从先帝乃至吕后时干到了今日。所以那些同进士出身的考生们要是不挑的话也能找个底层官员做做。
而对勋贵子弟而言,这次科举一是给皇家捧场,二是给自己镀金,所以能不能进太子宫,做不做官都没啥问题。
当然,这种说法只对深受圣宠的勋贵子弟有效,要是旁系或是早就退出权利中心的,还是得在爵位消失前另谋出路。
“剩下的同进士出身按照分数排出名次,期间若有同分者可以亲疏贵贱排出高低。”刘瑞用茶水润了润嗓子,同张奉说道:“太仆那儿准备好进士入宫的车马没?”
“还有上林苑的别宫那儿可准备好与学生们同乐的鹿鸣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