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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肃静。”北平侯世子张奉杵着拐杖颤巍巍地上了正面的监考小楼,敲了下小鼓吸引所有考生的注意:“吾乃北平侯世子张奉,承蒙陛下厚爱,出任此次科举的主考官。”

    底下的学生们可能不清楚张奉之名,但是对北平侯张苍可是如雷贯耳,所以向上微微拱手以示尊敬。

    张奉到底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吼一次便感觉胸腔的骨头似乎碎裂成十七|八块,别说是咳嗽,就连浅浅的喘息都会感到疼痛难忍,于是让年轻的考官替他发言。

    那考官拿出准备好的考试准则念了两遍,然后按照太子的规定抬上考箱,展示一番后当众拆开箱子和裹布上的封条,将试卷依次发给等候已久的考生。

    “这是何物?”在场的学生们瞧着考箱的体积,还以为是天家恩德,居然奢侈地用布绢作试卷。可是当考官拿出似麻非麻,似绢非绢的大纸片后,所有人都一脸错愕地捻了捻薄薄的试卷,小心翼翼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居然比布卷和竹简更容易书写。】

    虽然刘瑞要求造的是白纸,但是考虑到材料多以苎麻,火麻,水苔,以及稻草为主,没有加入现代的漂白剂,所以做出的纸张颜色也是以淡黄色为主,表面较之现代的纸张更为粗糙,也更容易渲染开来。因此刘瑞给这种纸取名为麻纸,想着过些日子让墨者去南方看看有没有适合造纸的材料。

    可即便如此,这种在质量上远不如后世白纸的记录材料跟同时期的布卷竹简相比实在是友好了。

    竹简自不必说了,不仅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将其削成适合书写的光滑平面,而且一片竹简上撑死也就写二三十字,后续的排版穿绳不仅繁琐,更是会让本就占地的竹简显得更为沉重。

    相较之下,布绢这种看起来更贵的书写材料反而用的更多。毕竟有钱的用丝绢,没钱的用麻布。只是在布料上写字很难保持书面公正,害的像绣花那样有东西绷着才不至于歪歪扭扭,同样显得非常麻烦。

    “请考生们不要用力撕扯试卷。”站在监控楼上的考官吼道:“试卷数量有限,弄破弄皱作废。”

    好在来参考的都是成年人,就算好奇也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惊讶后便开始作答。

    不过在行云流水地答完前面的基础题后,某些自信心爆棚,甚至觉得自己能金榜题名的人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笑容从脸上渐渐消失”,“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原本按照张奉的设计,五道数学题里有三道都是标准题,就是那种你在教科书上看到的课后题,只是把数字改下,套用公式就能完美解开。

    然而刘瑞是那么仁慈的人吗?不,经历过现代中高考的他明白什么叫课本与考试的差距,实战与实验的不同。

    就好比是这学期刚学一元二次方程,但考的却是线性代数。

    刘瑞:正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都撕烂。

    别说是自小接受五经教育的学生,就连在数学上很有造诣的杂家,墨家,农家都愣了好长一段时间,随即跳过去写小众博士们出的题。

    考虑到古代学子也会像后世的考生那样蒙对答案,所以刘瑞在设计题目时巧妙避开了《九章算术》的例题里最常出现的答案,并且要求学生们写下做题思路。

    初次体会到世界恶意的学生们:我可谢谢您咧!

    汲黯的阿父汲卫是干工程的,在算术上的造诣自然不浅,甚至在家亲自辅导两个儿子和外甥的算术,所以刘瑞出的五道题里,汲黯算出了三道。待到第三道时因为怎么都解不开而跳过。

    而颜异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他家十分显赫,甚至还与老师一起拜访过张苍。可是相较于他在五经上的造诣,他的数学水平比汲黯差了一点,勉强答出了两题,自信心更是毁得连渣都不剩。

    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试卷在发给他们前肯定是有人做过的,并且给出了有人能拿满分的评价。

    颜异在来到长安前也是参加过同门举办的模拟考试,并且拿下相当不错的成绩,所以他在来之前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有机会争下头名。

    而在做了刘瑞出的数学题后……

    颜异觉得自己还是太傲慢,竟然在同门的吹捧下如井底之蛙般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箴言,以为关内尽是那些不懂五经,毫无沟壑的平庸成色。

    【若是能与拿到满分的英才们共事,那也算是我颜异之幸吧!】活在祖先盛名下的颜异也曾期待能像颜回那般成为能被儒家封圣,得到“子“字尊称的人。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开始明白人生岂能事事顺心后,颜异的理想便降低到能像贾谊成为影响儒家兴盛的人物即可。

    其实抛开立场问题,单论对学派的贡献与忠诚,颜异还是挺佩服晁错的。

    因为在秦亡的影响下,世人都对法家报以有色眼镜。而晁错却是硬生生地将法家带回政治舞台的忠心。别管他的方法如何,名声如何,在借儒皮获得一定地位,甚至有希望得到儒家各派的支持时能秉持初心地撕开伪装,公开自己的法家身份并接受所有谩骂。

    仅是这份魄力与气度,就值得所有人敬佩。

    然而敬佩归敬佩,晁错那挂学李斯的行为还是令人不耻的。

    【大丈夫者当学贾谊之能,贾谊之勇。】

    颜异在答卷时暗自想到:【可惜贾公英年早逝,令我儒家痛失一员大将。】

    …………

    考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的文党在数学题那儿磕磕碰碰了一会儿后转而去做小众博士们出的后十题。结果不做不知道,一做真是行云流水,很顺利地解决完前八题后瞧着最后两个估计只有墨农两家才能勉强答出的超纲题,决定在剩下的时间里去死瞌那几道数学题。

    各家学派里的优秀学生如此,那些被父母逼来的勋贵子弟就更不用说了。

    薄梁在写前几道五经题时还能称得上游刃有余,但到数学题和小众博士们出的民生题时,就陷入了“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的迷惘中,几乎看到考试结束后,他阿父薄戎奴那狂怒的面容与毫不留情的巴掌。

    完蛋了,完蛋了,他阿父看到这个卷子不会打死他吧!

    同样感到自己要完的还有馆陶长公主和堂邑侯陈午的幼子陈桥。

    薄梁倒好,因为是外戚,加上懂事后遇上了薄昭被逼自杀一事,所以薄戎奴对他管的很严,也没放松对他的基础教育。而陈桥是勋贵出身加外戚,虽不像陈阿娇那般受宠,但是作为家中的幼子,又比那个脑子缺一根经的大兄讨喜,所以被馆陶长公主溺爱地有些不学无术。

    这次参加科举也不过是馆陶长公主为了让儿子的前程好看点而做的形式工程。哪怕他在卷子上啥都不写,太子宫的官员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勋贵里也不尽是薄梁陈桥般走后门的存在。

    开国大将郦商的孙子郦隧成便是答得不错的老实人,因为他叔叔郦寄与梁王刘武的太中大夫韩安国有旧,得到韩安国的引荐去韩安国的师兄那儿学习杂家之说,因此对儒法黄老墨的领域都小有研究。交卷时居然把小众博士们出的题目勉强答出了十道,令收卷的考官都为之侧目。

    科举从食时(九点)一直进行到下餔(下午四点半)才结束,留出让考生们及时回城的时间。

    而在本地等候考卷的刘瑞还没看见考官们提着考箱过来复命,便见李三神色匆匆地进屋递上宫里传出的消息,忍不住眉头一跳,生生按下额边的青筋道:“我知道了。”

    李三给的小纸条上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对馆陶长公主的幼子陈桥和轵侯薄戎奴的世子薄梁网开一面。

    若是其他人这么做,刘瑞自不必给他好脸。

    然而来求情的是皇帝本人和刘瑞的好太婆,所以这个面子必须给。

    “你去给北平侯世子传个消息,让他找个嘴巴严实的把轵侯世子和陈桥的卷子翻出来给孤,然后再令考官们封名后打乱了改卷。”

    虽说是同场竞技的公开考试,可是就像后世的特长生和外籍学生一样,刘瑞这儿不能不给勋贵外戚们绿色通道。虽不至于像垃圾桶那样什么货色都要,但也得让勋贵外戚们的脸色好看些,不至于觉得被太子公开打脸。

    当然,那些走绿色通道的人里也是得分三六九等的。

    这么看来,无论是封建社会还是民主社会,公平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李三和张奉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薄梁和陈桥的试卷送到刘瑞桌上,而后者看后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舔了舔嘴唇,脑袋里浮现出“卧龙凤雏“这四个大字。

    好家伙,他两距离交白卷也就是两三题的功夫。

    甚至为了暗示刘瑞要高抬贵手,薄梁在最后的自述题上洋洋洒洒了几十字,中心思想就是《我的太子外甥》。

    而陈桥就简单明了得多,开头就是“蒙吾舅圣德”,就差在标题上写着《我的皇帝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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