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山一说起来，就口若悬河般，根本停不下来。
申公豹没有打岔，而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林大山夫妻在提起帝辛的时候，眼神中闪烁着光亮。
那是一种虽然未曾见过，但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便会为之甘愿赴死的光芒。
通过林大山的讲述，申公豹大抵能知道帝辛对他们做了很多。
但是他感受并不深刻。
因为百年间，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压根就没有体验过底层人民的生活，所以他根本无法清楚的认识到，帝辛的这些举措为底层百姓究竟带来了什么。
因为不了解，所以他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默默倾听着。
他低下头，喝了碗里的汤。
羊汤并不美味，缺少了许多的调味料，这种汤汁放在过去，申公豹定然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此刻喝下，他却倍感温暖。
有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涌动。
这一刻，他决定留在这座偏远的山村了。
在他的几次要求下，林大山最终同意让他去村子的田里帮忙。
在田地当中，他遇到了许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经过几日的劳作之后，他就发现了，底层人民的生活是真的苦。
太苦了……
看着林大山进山捕猎，有时候弄得伤痕累累。
看着素娟每日汗如雨下。
看着村子里热情的山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子都已经被风雨侵蚀。
他的心态变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然这些山民在他眼里很粗鄙，但是对于他而言那是救命之恩。
放在过去，以他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性子，卡娘还不会承认这份恩情。
但是如今，修为散去，沦为凡人之后，他的心态逐渐成熟了。
在村子里的感受中，他仿佛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善意。
他深深融入了山民的生活里面去，不仅融入了，还更能感到共情。
因此，他感到愤怒。
“村民们的生活如此艰苦，这算是什么仁政？那么口口声声说帝辛好，可我觉得他不配！”
申公豹有些愤愤不平。
他受不了了。
这些疲惫对于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但是对于林大山和素娟来说，那是沉重的负担。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人不是少数，在整个九州就有亿万万！
原来这些人，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申公豹很生气。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帝辛的问题，你身为大商的君王，你国中的百姓如此痛苦，你竟充耳未闻。
这样的人，配得上大商君王的身份么？
配得上，如此多的百姓爱戴他么？
但是这番话可把林大山吓了一跳。
“可不敢乱说啊！”
林大山连忙捂住了申公豹的嘴，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有些温怒。
“你怎能如此胡说八道呢？当今大王何等圣明，对天下百姓恩重如山，你怎能骂他？”
林大山不能理解申公豹突如其来的愤怒。
申公豹闻言，皱了皱眉，说道。
“这也算恩重如山？那么过的这些日子，简直是，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申公豹的说话有些难听。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林大山的心。
“猪狗不如？”
林大山怒笑了两声，随后目光变得有些怜悯了。
“你跟我来吧。”
他拉起申公豹的胳膊就往村子外走去。
很快便抵达了山坡上。
申公豹定睛看去，目光沉重。
“那，那些是什么？”
一眼望去，是一座座堆砌的土堆，是一座座坟墓！
坟墓之上插着一块块木匾。
“这些都是先前大旱之中死去的村民，也有乱世之时被流寇杀害的村民。”
林大山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那些坟墓。
“你过去应该是富家子弟，所以你不明白人间疾苦，我不怪你，但你不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去指责大王。”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很苦？可你知道大王仁政之前，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那才是真正的猪狗不如！活的毫无尊严，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一般……你觉得种地很苦，可你知道吗？天下百姓最大的梦想便是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哪怕是很小的一块，我们每日耕耘，看似疲惫，但大家都是快乐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种出来的粮食，绝大多数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耕耘的是自己的土地……曾经的赋税何等可怕，我们一亩地的收益，朝廷收三成，到了州就有可能变成五成，再往下到了方国便是七成，到了我们这山村，便是十二三成……”
“你觉得我每天出去打猎很危险，可你一定不会知道，在过去，凡是出去捕猎的，要么空手而归，要么手上甚至丢掉性命，在过去，危险远远强于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在过去，没有人能吃饱，在饥肠辘辘的生活，出去打猎，那不是改善生活，而是在赌命！遇到野兔野鸡，或许能吃上一两顿，但绝大多数都是留着等到过冬的时候去换粮，一只野兔只能换到一人半顿的口粮……可是现在呢？我们每日进山，每日都能满载而归，虽然有人或许会受到伤害，但是至少没人会丢掉性命，这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能吃饱，能有力气去捕猎，也不必去跟猛兽拼命，有的时候察觉猛兽踪迹，我们可以绕上远路避开猛兽……”
林大山不停说着。
申公豹早已是面容呆滞，他看着满地坟墓，轻轻抚上那一块块木匾。
上面死去的人，大多不超过二十五岁。
正值大好年华……
林大山的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
“在大王上任之前，每一个国君都喊着人人平等的口号，都喊着以民为本的口号，可是他们没有去实践，因为他们要依附这些方国来维持自己的统治……只有大王，他是真的把我们每一个子民放在心上，不是喊口号，而是真正赋予了我们做人的权力，让我们能很好的活着，不再为了一点口粮去祈求士绅……”
申公豹陷入了极大的震撼当中。
在他眼里，如今村民的生活已经是无比艰苦了，可是在林大山眼里，这一切都已经是幸福生活了。
那么过去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