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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误人清誉
    莫家自前朝起,就颇有家底,而后又有从龙之功,是真正钟鸣鼎食的大家族。

    然而树木参天,枝干却有长有短。

    莫如季出身的三房一脉,子嗣稀薄,至他这一代,已是三代之中唯有一脉相承。

    他自幼年起,父亲早逝,留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其母性情温婉而柔弱,人情往来,看账管教,更是一窍不通。

    若不是与莫柔云这个姑母亲厚,常常来往,这才将日子维持了下来。

    莫如季的心绪忽地飘向了那个阳光般灿烂的身影,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

    自己这般落魄模样,怎敢有丝毫非分之念,去妄想那颗璀璨的明珠呢?

    几杯醇酒悄然滑入喉间,莫如季的脸庞渐渐染上了几分绯红,这才恍然回神。

    望向万俟揽月,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瞧我,差点忘了问,何以会提出这般问题?”

    万俟揽月轻咳了两声,那模样透着几分故作姿态,眼神闪烁间,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心虚。

    莫如季看在眼中,不由得眼神一亮,言语中带着欣喜与试探,“莫不是,揽月兄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万俟揽月嘴唇轻启,忆起那人如水般沉静,却偏偏穿了身艳丽的红,仿佛上了无形枷锁,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见他这般,莫如季笃定心中猜想,脸上的笑真诚又高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随后他仔细盘算,“揽月兄家严家慈具在西北,若是成亲,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是麻烦了些。”

    “不过这是大事,要早早准备才好。”

    见他思绪散发,都快要祝自己早生贵子,万俟揽月连忙将他的话拦下打住。

    “我并未做过!”万俟揽月坚决地反驳。

    “我与她之间,唯有坦荡与清白!”每一个字都如同掷地有声的金石。

    这让原本应有的闲适与优雅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所笼罩。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良久,莫如季恰如恍然顿悟,“莫不是那姑娘,不喜欢你?”

    莫如季不由得苦口婆心劝告:“揽月兄,姻缘之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字。”

    “若是人家姑娘不喜欢你,那还是早早放手的好。”

    “不然到时候反成一对怨偶,耽误了人家姑娘。”

    万俟揽月肩膀沉下,忍不住扶额苦笑,他就不该找这个“小和尚”来诉苦。

    这几日,他将那个荷包翻来覆去。

    急眼时,恨不得将它一把火烧掉,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私藏了女子荷包,定然会误女子清誉。

    可他盯着那瘦瘦小小的迎春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便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然而,若要亲手将之物归还原主,却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再者说,孤男寡女,若是被有心人看见,自己身为男子还好,那女子定然就会被连累了。

    他现在无比懊悔,当初怎么那么手快就将荷包捡起。如今可真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了。

    莫如季见自己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万俟揽月仍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瞬间来了火气,音量拉大几分。

    “揽月兄!”

    “你可不要强迫人家姑娘!”

    “虽说你万俟家家世显赫,但人家姑娘不愿,便是如何都不该强抢民女!”

    万俟揽月额头皱出几条黑线,他不过是愣神片刻,那“小和尚”的思维已经跳脱到强抢民女上了。

    “莫如季,你想什么呢!”

    便是要强抢民女,那也要自己抢得过长安侯府啊。

    呸,不对,什么强抢民女,自己的脑子差点被他带跑偏。

    他咬牙切齿的发誓:“我,万俟揽月,没有喜欢的女子,也没有要强抢民女的想法。”

    万俟揽月狠狠握拳垂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若是以后我真要做此等猪狗不如之事,那我便放弃科考,从此再不踏入仕途。”

    见他动了真格,莫如季也知道是自己错怪他了,连忙劝阻,“万万不可!你怎可拿仕途做誓?”

    “是我错怪你了,我的错,我给你赔罪。”说罢,莫如季起身作揖,对着他深深弯腰鞠躬。

    万俟揽月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莫如季不知情况,也是好心相劝,不想将场面弄得如此不堪。

    他将莫如季扶起,拉人坐下,安抚道:“是我口无遮拦惯了,你还要与我较真吗?”

    只一句话,便让两人相视一笑,将刚才的龊语抛诸脑后。

    两人自幼时起便相识,虽偶有龊语,但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其实,他们俩也算是命运多舛,彼此间有着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莫如季表面出身大家族,但由于父早逝,母懦弱,在族中并不受重视,甚至本属于他那一房的财产都被其他长辈瓜分,还美其名曰代为保管。

    而万俟家起初是羌绒过国的望族,一百多年前,羌绒国被伊朝所灭,羌绒王族被屠戮殆尽。万俟一族带领羌绒归顺,经过一百多年的治理与融合,羌绒国的痕迹已经几乎被覆盖和湮灭了。

    而万俟一族在归顺后,因为其骨子里的骁勇善战,大多数族人都在军中担任要职。一直到万俟揽月这一代,其父兄都在边关镇守,却独独留了万俟揽月在京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万俟揽月自己也知道。

    当初他入京是不过十岁,初见皇帝时,便表现出自己只是个狂妄草包,在秋猎时,他故意引诱几个王公贵族子弟与自己比试,立誓若是输了,从此再也不会沾武半分。

    此次事件之后,皇帝笑骂他不知天高地厚,还为他解脱说,不过稚童所言当不得真。而万俟揽月却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让他入了太学,就此弃武从文。

    这悠悠十载光阴里,他竟真的未曾再握刀挥剑,转而潜心研读起圣贤书。今年秋闱更是一举中第。就待明年开春,若是能过了会试,那万俟揽月就将会是万俟家第一位文官入仕之人。

    方才,万俟揽月竟以仕途为誓,这番举动,让莫如季的反应骤然间变得异常激烈。

    待到两人酒足饭饱,莫如季放下手中筷子,笑着说,“多谢揽月兄盛情款待,下一顿该我请了,待到下一个休沐日,我们叫上淮澈一起。”

    万俟揽月轻轻颔首,以示应允。

    只是一提到沈淮澈,他又不由得想起那个不该念着的人。

    手中的动作一顿,算算时候,今日应该是她回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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