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背德感
離開咒術總監部大廳的時候還不到中午, 外面正在下雨,一切都被初秋的潮濕水霧暈染得青灰朦胧。
伏黑惠坐上車時,正好看到五條悟頭也不回地拒絕了旁邊五條本家那群人想要送他回高專的提議, 只自己走下樓梯, 朝夜蛾正道的車子走去。
看着熊貓正非常非常努力地吸氣縮圈, 艱難将自己擠進後排座位, 小尾巴都在一甩一甩跟着使勁的滑稽動作,五條悟忍不住哈哈大笑:“所以熊貓為什麽也要來嘛,這麽大一只擠在後面不是超難受嗎?”
“你還說?!”熊貓一開口就瞬間破功, 胖乎乎毛茸茸的身體徹底被卡住, 但又不敢用力掙紮,“都是因為悟一聲不吭搞了這麽大件事!大家都要來, 我憑什麽要被丢下!”
然後又擺出一副帶着可疑紅暈的少女嬌羞八卦臉,噘着嘴超小聲碎碎念:“而且能看到這種炸裂現場的世紀表白, 擠一擠也值得了。”
說完就繼續吸氣縮圈, 最後還是被五條悟抓住尾巴一把猛塞進去,臉都在車窗上被直接拍扁。
熊貓:“混蛋!”
五條悟:“不客氣。”
車子發動着很快開走了。
釘崎野薔薇搖上車窗, 面色冷峻,目光銳利一閃:“現在才是真正的審判時間, 關于五條老師剛才在庭審上的過激暴言真假與否,即刻開庭!”
說着便抽出錘子在虎杖悠仁頭上敲得清脆一聲響。
“你幹嘛!”粉發少年捂着頭滿臉痛苦面具,“這還用審理嗎?老師不都說了就是那樣啊!”
“這人嘴裏有幾句真話啊?而且還是那——種——!”野薔薇說着便轉向右側的伏黑惠,“你了解他,你來說。”
伏黑惠沉默兩秒, 很想說他其實也沒那麽了解五條悟, 更沒辦法猜測他剛剛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
不過礙于野薔薇随時都要錘人的氣勢,他還是勉強糊弄着回答:“不好說。”
這就好比在做數學題。
如果代入答案去以前那些令人疑惑的場景解題, 那确實合情合理,縱享絲滑。
但問題在于,這個答案本身就太過離譜。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野薔薇說着,順便給出了自己的分析:“我覺得肯定是假的,怎麽想都是那家夥故意順着那個讨厭大叔的話說出來吓人的而已。你們難道沒注意到,在他那麽說了以後,所有人都被吓到說不出話啊!”
除了對面陪審席上那個染着一頭黃毛,長相妖孽的年輕男人。
即使在嘴角抽搐的情況下,他也能硬撐着發出一句:“我靠!這種口味?搞自己一手調.教的女學生?!”
平心而論,聲音其實不算特別大。但是如此發自肺腑的刻薄言語配上正好安靜得像是死了的大廳,就顯得非常的震耳欲聾。
聽伏黑惠說那家夥叫禪院直哉,是現任禪院家主的兒子,估計是帶着滿滿惡意來看所謂“當代最強咒術師被咒術總監部審查”順便找機會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
那一瞬間,野薔薇想起了芙洛拉曾經銳評禪院家,祖傳技能是哪裏有熱鬧都喜歡瞅一眼的街溜子,還真是名不虛傳。
“那現任家主在哪兒?”她皺着眉頭問。
“他旁邊。”那個在五條悟面無表情轉頭看向他們以後,整個人瞬間緊張得好像快要石化的老頭。
看着挺安靜的,眼睛也閉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發惡疾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真是讓人第一印象就很不喜歡的父子,尤其這個禪院直哉張嘴說話就好難聽。
也難怪五條悟在漠然半秒以後,忽然露出一個“之前光惦記着要殺老不死的,怎麽忘記還一個小不死的”瘆人表情。
緊接着,他調整下坐姿,單手搭在椅背後,歪頭轉過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怎麽着,一起解決了?”
禪院直毘人瞪大眼睛看着他。
旁邊禪院直哉的臉色則變換得非常精彩,像是努力想要維持平常那種二五八萬狂拽輕蔑的神态,但又實在繃不住,甚至不小心流露出一點看到了危險精神病的奇怪扭曲表情。
“這不是之前沒來得及找你們問問清楚嘛。”五條悟伸手用指尖随意刮下眉骨,臉上的淺淡笑意看得人牙酸腿軟,頭皮發麻,“不過這會兒倒是想起來,那些老東西們敢對我的人做這種事,應該有跟你這個家主提前知會過一聲才對。”
“沒有這種事!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的計劃,要是知道我會出手阻止。從頭到尾我就沒想過要殺你的……呃,學生!”看得出來在最後那個身份代詞上,禪院直毘人有一瞬間的淩亂和猶豫。
一場名義上本該是針對五條悟的案件審理,被他一個人搞得像是在反向霸淩所有人。
不愧是他。
野薔薇很快回神,揮揮手表示下一個:“那乙骨前輩和夏油老師呢?”
乙骨憂太看起來也有些不确定,但還是說:“可能有釘崎同學說的那種意思在,但我覺得那只是順帶效果。因為老師不會拿芙洛拉開玩笑的,更不會是在這種場合下。”
正在開車的夏油傑沒有回頭,同樣笑了笑回答:“我和憂太看法一樣,悟不會拿芙洛拉開玩笑的。倒是大家為什麽這麽不相信他說的話啊?”
“因為這聽着就很不可能啊!”
野薔薇邊說邊伸手數着:“不僅伏黑有說過,我們也親眼看到過,這家夥從來沒有答應過什麽女性的邀約吧?從來沒有吧!”
夏油傑:“沒有答應邀約只是因為本身很謹慎,再加上平時也太忙根本顧不上吧,畢竟悟也不是那種随便就會跟什麽人确立親密關系的個性。而且有喜歡的人還答應別人約會的話不是很糟糕嗎?”
“不要把‘有喜歡的人’這句話和那家夥這麽自然地聯系在一起啊!太詭異了!”
“會嗎?悟再怎麽樣也是個正常男人吧,有喜歡的女孩子居然會讓大家這麽驚訝嗎?”
“可那是芙洛拉前輩啊!是他的學生!”
“啊……這個确實……不過已經畢業進入實習年了不是嗎,也沒有存續的師生關系。再說了,芙洛拉就是很招人喜歡嘛。之前野薔薇也有說過,如果自己是男生,肯定會喜歡芙洛拉的吧。”
“雖然但是,重點不是學姐,是那個人!!那個人!!”
野薔薇憋了又憋,講不出精準描述心中感想的話,最後還是伏黑惠開口:“可是那個人看起來就和這種事搭不上關系。”
虎杖悠仁跟着點頭,看起來有些糾結:“雖然很難想象老師會喜歡哪個女孩子,不過他确實也一直對學姐很好。而且這次五條老師會這麽失控,也是因為學姐吧。”
“還有悠仁你們幾個哦。”
夏油傑補充:“之前一年級的大家被莫名其妙卷進一個特級任務裏差點死掉,惠還受了很嚴重的傷那次,也是高層做的。這應該是讓悟徹底決定動手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了。”
“之前他一直忍着是因為,高層那些老家夥們在維持咒術界穩定,以及與政府部門聯絡合作方面,确實是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他們做的這些事,不管是對芙洛拉還是對一年級的大家,實在太過分了。”
“那……”虎杖悠仁一下子聯想到,“現在他們都……那個樣子了,會不會……”
“放心好了。悟在動手之前就已經考慮過了。”
夏油傑解釋:“高層人員都是從禦三家各自的長老群體裏推舉出去組建成的,悟只是清理了之前參與謀害芙洛拉的那些,換句話說就是禪院和加茂家的人。他們兩家很快會選出新的長老上去接手,這需要一定時間。”
“畢竟大家也能想象到吧,好不容易前面的老東西們突然半死不活,能輪到自己熬出頭了。另外兩家的長老團裏毫無準備,到底該選誰上去,當然也會先自己激烈內鬥一番才行。”
說着,夏油傑笑了笑,聽上去和五條悟有時候的笑法很類似,都是那種骨子裏的輕蔑感。
緊接着,他又繼續說:“但在此之前,五條家的人會全部接管相關事宜,不會對咒術界的整體安危産生多大影響的。畢竟下面的咒術師還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而已。”
“而且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這些新的高層人員在未來一段時間裏也會安分很多。算是給悠仁你們提供了可以放心成長起來的時間。”
“這樣即使将來那些老家夥們好了傷疤忘了痛,想要再針對你們也沒那麽容易。同時我們也能趁這段時間,抓緊把輔助監督部門裏的人排查和清理一遍。這件事還挺麻煩的,畢竟目前能讓悟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伊地知一個而已。”
“最重要的是,這樣相當于是終于打破了禦三家在高層的勢力舊框架。畢竟要是高層的權利劃分由五條家作為主導的話,那對悟來說也輕松一些。他想要料理和控制他本家的人始終會輕松很多的。”
“這樣啊……”少年點點頭表示明白,但看起來還是很擔心,“可是老師因為這件事被咒術總監部停職了,那……”
“別擔心,現在這個結果我和悟也提前考慮過了。”
夏油傑說:“咒術總監部這次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要将悟暫時隔離出高專。畢竟在他們看來,悟培養學生就是在培養為自己賣命的勢力。”
“接下來,如果我們沒有猜錯,悟的任務量肯定會激增。禪院和加茂家會将自己本家咒術師該做的事都推到悟頭上,就是為了确保他忙不過來。這樣他們才能騰出足夠的精力和資源,去和五條家的長老們搶奪未來高層之間的權利分配,最差情況也要保證原有的部分不變。”
“實際上他們一直都在這麽做,所以才不管哪裏有點毛病都要叫悟過去……”
“混賬吧這群人?!”野薔薇怒罵,“這不就是消耗戰嗎?明面上打不過就背地裏來陰的,等着把五條老師累死?!”
“他們是這樣打算的。”乙骨憂太思索着補充,“所以我後面不打算再出國,留下來盡量多幫老師一些。”
“可是如果他們一定要前輩出國怎麽辦?”伏黑惠問。
“國外的任務暫時不會這麽快來。”夏油傑回答,然後又說,“倒是學校這邊悟被停職,禪院和加茂家很有可能會趁機派新的老師過來接手一年級的大家……”
“我才不要!”後排的野薔薇和虎杖悠仁當即強烈抗拒。
“總而言之自學不就好了,反正那家夥之前也老是出差不在。”野薔薇皺着眉頭。
“被停職也是暫時的吧,老師不會一直回不來的。”虎杖悠仁表情也很不好。
伏黑惠沉默片刻,分析:“而且今年的兩校交流會已經過了,正好是學生等級考核評定的時間。禪院和加茂家應該會趁機阻止我們的評定。”
“畢竟咒術界相對不那麽嚴重的大量其他任務,其實基本都是靠準一級和一級在支撐,相應的話語權也是受此影響。就像如今禦三家裏,五條家就是因為有五條老師在,所以才會是影響力最大那個。”
“他們既然要削弱五條老師的勢力,确實會從我們開始動手。”
夏油傑點頭:“所以等會兒回學校以後,夜蛾校長會去和七海商量,看他能不能來幫忙暫時做大家的老師,我也會一起照顧大家。至于恢複職稱的事,悟已經交代過五條家的人,他們會想辦法盡可能快地解決這件事。”
“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結果了。”
他說:“畢竟咒術總監部的人也不傻,如果直接将悟逐出咒術界,那就等于将整個五條家也排除在外。之前他們是認定悟不會和高層有太大明面上的沖突,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底線。這件事發生以後,他們也要站在政府角度,替普通人的安全考慮,處理方式不能那麽激進。”
“老師真的提前考慮了好多……”虎杖悠仁忍不住脫口而出。
“畢竟當初在悟離開以後,我就是朝着他會直接把高層全殺掉的前提去準備的來着。”
夏油傑說,臉上笑容溫和,和說出來的話卻是完全相反,甚至還挺暢快開心的:“原來他是選擇把那群老東西關進領域裏,抹殺掉所有作為人類的意識。”
“想想這樣也挺不錯的。雖然他們自身可能感覺不到了,但是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光是躺在那裏就是一個很好的警告招牌。還能給另外兩家的人添很多麻煩,相互折磨很長一段時間再一個一個慢慢地痛苦死掉。确實比直接殺掉要更有意思。”
衆人:“……”
野薔薇眼角抽搐,露出一個“媽的,這人也不正常”的顏藝表情。
“那……我們能做什麽?”虎杖悠仁擡頭問。
“悠仁你們還是正常上課出任務就好,不用太擔心。”
少年安靜片刻沒有說話。
乙骨憂太回頭的時候,注意到整個一年級組都有點低落又非常不甘心的樣子,于是和夏油傑很快交換一個眼神。
“不過話說回來。”夏油傑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同時也感覺有些好笑,“原來悟在你們心裏是這樣的嗎?覺得他和會有喜歡的人這種事根本不搭邊?”
“啊。”
乙骨憂太很快接話,也是才想起來什麽:“芙洛拉也這麽說過。”
“什麽?!”幾個人同時愣住。
他立刻解釋:“就是之前……兩校交流會的時候,京都那邊的老師同學剛到那天。我們出去執行任務,然後……就正好說到。那時候芙洛拉就說了差不多的話。”
“為什麽你們兩個會在一起說這個?”夏油傑精準抓住重點,金褐色的細長眼睛打量了對方一眼。
“呃……因為……那個,也不是很重要……”
“很重要!”
野薔薇恢複精神湊上來,眼睛亮得能發激光,準備随機射死一個欺瞞同伴的壞人:“我發現你們真的很多秘密!芙洛拉學姐失蹤這件事,你們還在追查吧?宣布她死亡也是故意的吧?!你們剛剛說到學姐的時候,那個語氣和态度根本就不像是在讨論一個已經确定死掉的同伴!”
這話讓乙骨憂太吃了一驚,但又很快覺得意料之中,表情有點尴尬:“還是被發現了啊。”
“當然了!”一年級組轉頭看着他們,默契十足地同時開口。
“該死,就算暫且打不過你們別把我們當傻子啊混蛋!還知道什麽都給我從實招來!”野薔薇咬牙切齒。
“那天我倒是知道一點事。芙洛拉好像有些不開心,所以憂太跟她一起走了來着。後來悟還接到伊地知的電話說你們倆出去逛街了。回來的時候,芙洛拉也是那樣……”
夏油傑很快把前因後果串聯在一起,并且得出結論:“不是無意間讨論到的吧?芙洛拉不開心的原因和悟有關?”
乙骨憂太:“……”不是,這人也太敏銳了。跟五條悟那天差點把他當場戳穿一個樣。
“是歌姬?”
夏油傑還在持續王炸輸出:“因為悟當時一直在和歌姬鬥嘴,很熱鬧的樣子。但他倆其實就一直是這樣而已,悟從來就沒什麽想法,歌姬大概是真的讨厭他。”
乙骨憂太感覺冷汗都快下來了,表情無奈:“我答應了芙洛拉不能說出去的,請老師不要再猜了。”
“那就是猜中了!”野薔薇不假思索,然後反應過來,“等等……剛剛夏油老師說的是什麽?”
“說芙洛拉前輩,因為看到五條老師和庵老師鬥嘴很開心所以不開心。”伏黑惠面無表情重複,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因為受到的沖擊太大,所以幹脆已經精神擺爛”的賢者狀态。
野薔薇目瞪口呆:“啊?”
虎杖悠仁恍然大悟:“噢——!”
“那我大概明白了。不過憂太最好不要讓悟知道,芙洛拉只把這件事親口告訴了你一個人,他肯定會吃醋的。”
“……”
他該說那天五條悟可能大概也許已經猜到了嗎?
畢竟同樣是那種敏銳得可怕的個性,又是跟他本人有關的事,還是他認真喜歡着仔細關注着的人,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
想到這裏,乙骨憂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窗外。
東京秋日的雨來得總是非常低調又溫柔。
濃厚到接近飽和狀态的水汽正不斷從森林深處蔓延出來,像是水彩筆抹出的大片不規則痕跡,将周圍的樹影都浸泡得逐漸融化開。灰綠色的雨霧在公路上盤旋波瀾盤旋,車子穿行在裏面的時候,好像一下子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不過車窗關久了總感覺有點悶。
芙洛拉搖下窗戶,有細碎的雨水沾濕在她的劉海上:“好像快到了。”
因為高專即将舉行一年一度的年級活動的緣故,她和五條悟這次一起出來采購些辦活動要用的東西。
等東西買得差不多以後,時間正好已經正午。
“去吃飯嗎?”她問。
“這裏的話……”五條悟想了想,很快帶着她來到一家頗為偏僻的餐廳,要了一個小包間。
菜品端上來以後,芙洛拉迫不及待嘗了嘗,确認:“所以悟是真的有個全國美食探尋雷達吧。這種地方這麽好吃的店你是怎麽發現的?”
“當然是因為老子眼睛超好的,品味也一流。”
“……騙人的吧,六眼還有這種功能嗎?”
她這麽說着,看到五條悟認真吃飯的樣子實在超級可愛,忍不住打開手機對準他按下快門,又是一張照片。
少年雪白短發在微光下幹淨得能發光,側臉輪廓優越立體,光影明暗協調,整個人漂亮得不加任何修飾就能是一張出圈硬照。
自從在一起以後,她手機裏就有好多五條悟的照片,多到一眼望不到頭,而且還尤其偏愛拍他睡覺的樣子,以及帶着點不知真假的不情願小表情,卻又配合着把下颌放到她手心裏的樣子。
好像覺得只要這樣就能把對方連同這段幻夢一起就在手裏,成為只屬于她一個人心裏的真實。
“怎麽老是只拍老子一個人。”他咬着車厘子蛋糕嘟囔着,伸手把人扯到懷裏,同樣拿出手機一甩翻蓋,咔嚓一聲留下張角度奇怪的合照。
退出相冊時,即使五條悟的動作已經很快,但芙洛拉還是憑借特級的視力瞥到一眼奇怪的東西:“剛剛那張是什麽?”
五條悟繃着臉色轉頭:“沒什麽。”
“我好像看到了……”
“你沒看到!”
“偷拍這個習慣不好啊悟君,給我看看那張。”
“你還說?你沒偷拍老子?”
“那不一樣。”芙洛拉笑眯眯且理由充分,“六眼想看什麽看不到,你看到我在拍還超配合凹造型的,這是你情我願。”
五條悟:“……”
“快點啦,想看看嘛,又不是不讓你拍。”她勾着他手催促。
被捏着手指玩了一會兒後,五條悟這才把手機遞給她:“強詞奪理真有你的。”
“老師教得好。”她笑着小心點開相冊,找到剛才那張圖。
然後很快認出,是上次大家一起約着出去玩的時候。
為了配合女孩子們都換上傳統和服的氛圍,她也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身淺色光面長旗袍。照片正好拍攝在她挽着簡單發髻,單腳踩在矮凳上穿絲襪的時候。
開衩的袍擺下是少女線條筆直漂亮的腿,淡櫻色的花枝從胸口沿着腰側盤扣一路向下,最終延伸到腳踝以上。枝葉柔軟起伏勾勒出她清晰身體曲線,瑩白肌膚被膚色的長襪寸寸包裹。
整個人站在那裏就像一株正在抽條吐蕾,含苞待放的花,滿是活色生香,青澀美好的意味。
“看完了吧。”五條悟說着,一把抽回手機按滅。
芙洛拉眨眨眼睛,故意擡頭湊近:“你耳朵紅了诶。”
“……不許說話!”
不說就不說。
但是沒說不許有動作。
所以她沖他笑一笑,眨着那雙綠螢石色的眼睛,擡腿隔着長褲裝模作樣蹭了蹭他的腿,體感跟被小動物不成章法地胡亂扒拉兩下差不多。
察覺貓咪要炸毛之前,芙洛拉迅速溜到座位另一邊假裝看風景,然後被對方伸手一撈就摟回去,低頭咬在耳朵尖上。呼出的微燙氣息順着脖頸和耳蝸直往她心裏鑽。
“蹭老子?”聲音很輕,幾乎是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程度,“超大膽啊你。”
說着就要低頭朝她嘴唇上親,被躲開以後還一臉不爽地伸手鉗住她的下颌不讓動。
“外面有人啊……”芙洛拉推着對方,聽到包間外面來來往往的客人和店員彼此交談說話的聲音,神情非常驚慌,終于知道自己有點玩脫了。
“才知道有人嗎?剛才蹭的時候可沒見你客氣。”
“你……頭不痛了?”她伸手按在對方胸口試圖保持正常距離,趁着五條悟愣神的時候趕緊抽身重新坐好。
說來也怪,這個找不到緣由的頭痛毛病,原本已經被芙洛拉認定成六眼的副作用了。
但偏偏總是發生在五條悟主動想親她的時候,甚至頻繁到十有七八次都會這樣。
嚴重的時候還會冒冷汗和流鼻血,看着簡直跟那漫畫裏和兩面宿傩拼着命打了一架似的,非常吓人。
在了解過具體情況後,家入硝子幹脆在五條悟的病歷本上大手一揮,批注一句——“此乃天譴,實在無能為力,覺悟吧人渣!速速遁入空門,戒色戒淫,回頭是岸”。
太離譜了,這個吞生半界怕不是晉江審核指定特級咒具,全自動馬賽克淨化一切親密行為,範圍連脖子以上都不肯放過。
還是說她又猜錯了?
這裏根本不是什麽十年前的世界,而是《絕對會被河蟹的世界VS愛上絕對想要不河蟹的男人》?
這天殺的根本是來自世界意志的強烈惡意啊!受不了了!
她好不容易才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不許讓她親一親對方嗎?!還有沒有天理啊混賬八嘎!
越想越生氣,越生氣越心疼被折磨的小貓咪,氣到眼淚都掉下來了。
透明的淚水啪嗒啪嗒掉在五條悟臉上,讓他愣神片刻,反手抱住身上的少女,并不熟練地笨拙安慰:“哭什麽啊,老子又沒死,也不是你痛。”
“還不如是我呢……”芙洛拉哭着去蹭他,說得亂七八糟,語無倫次,“不要痛了,不要讓悟再痛了,求求你了……不想再看到悟不開心也不想讓悟痛……”
她說一句掉一串眼淚,溫熱潮濕的觸感從指尖融化到心尖上。
很奇怪的,在看到芙洛拉哭出來的瞬間,他莫名感覺那個正壓制着他的另一個意識竟然松懈下來,然後是讓人極為不安的沉默。
“不想看到悟這麽難過……”她抱着五條悟哭。
有吻落在她濕漉的睫毛上,非常溫柔又憐惜,像是某種妥協。一種淡淡的鹹與苦澀味道從舌尖蔓延開。
芙洛拉吓了一跳,正想後退開,卻被少年伸手拉回去吻住嘴唇。從糾纏的唇齒縫隙裏嘆出來的話,不知何時已經帶上和他年齡非常違和的成熟感:“好了別哭了,我也很難過诶。”
她忍不住眨下眼睛,有點迷茫地擡起頭:“悟……?”
為什麽語氣聽起來……
“在聽哦。”他答應着,有點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還在分神去考慮或者顧慮着別的什麽事。手指摸索着捏捏她耳垂的動作,讓她想起曾經現實世界裏的五條悟也這麽做過。
于是芙洛拉再次叫他:“悟?”
“嗯。”他仍舊不算非常認真地答應着。
直到片刻後,那雙天青凍藍的眼睛才終于稍微聚焦一些,然後看着她笑了笑:“不叫老師了呀?”
她幾乎是愣在原地,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只下意識聽話重複:“老師。”
在她開口喊出這個稱呼的瞬間,那雙藍眼睛忽然劇烈收縮一下,好像被她的話猛然刺激到。
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是想做點什麽。喉嚨吞咽,喉結滑動的動作那麽明顯,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渾身氣息都變得格外危險,典型的貓科動物被激起掠奪欲的狀态。
可很快他又像是想起什麽,強行按捺住自己的動作,有些不知道是嫌棄還是顧慮地皺起眉,薄粉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短暫而強烈的自我沖突還沒有分出勝負,就已經全部崩潰在芙洛拉主動湊上去親吻他的瞬間。
五條悟看上去似乎完全沒預料到她會這麽做,天青凍藍的眼睛猛然皺縮,像是藍色的燦爛星雲在顫抖。
緊接着,她就被反壓在沙發上,覆蓋而來的一種和之前完全不同感受的吻。
寬大修長的手從腰側摸索到後頸整個桎梏住,讓她連轉頭的機會都沒有。吻得又深又急,長驅直入,半點主動權都不給,好像已經快被逼到極限了,忍耐到臨界值了。
明滅在那雙神賜眼睛上的瑰麗豔火,清晰到能從視線交彙處把她整個點燃,把她成為被火焰焚燒淬煉後的純潔祭品,為神子奉上獨一無二的獻禮。
也許是因為心理作用,也許是幻覺,此時五條悟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像十年後的教師,連喘.息聽上去都是陌生的低沉性.感。
“老師……”
她被一種隐秘的,本該永遠被藏匿的秘密,終于可以在這個無人之境裏得到宣洩的快慰,一邊緊張到發抖,一邊湊在五條悟耳邊執着喊他:“老師,五條老師……”
猛然收緊的手臂差點把她勒到咳嗽。她被迫擁抱住他正緊繃得不成樣子的身體,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不正常的體溫,以及咬在她脖子上的鋒利齒尖。
她想低頭去看他,腦子裏亂糟糟的:“老師,我……”
手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仰頭。
“別看。”他說,聲音像是繃着根濕透了的弦,半是壓抑半是興奮到調子都有點走形,帶着濃烈的矛盾感。
為什麽呢?
芙洛拉盯着天花板上燦爛明亮的金色光斑,手指摸到對方的後頸往上。
是格外柔軟順滑的茂密發絲,不是印象裏總會直接剃平來方便戴眼罩或者纏繃帶的那種。
畢竟這裏是十年前。
她閉上眼睛。
只是一個遲早都會失去的十年前。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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