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是告白
早上八點剛過, 乙骨憂太已經收拾完畢準備出門。
今天是咒術總監部公開審理三天前那個突發事件的日子,他和夏油傑一早就商量好了,會和夜蛾正道一起去旁聽參加。
剛下樓還沒走出綠化帶, 他看到學校裏的其他同學們也已經早就收拾完畢, 聚在樹下等着他。
一股“可能脫不了身”的不祥預感頓時湧入乙骨憂太的心頭。
果然, 最先開口的是禪院真希:“怎麽着?是這會兒出發吧?伊地知的車肯定坐不下, 傑會開車吧。”
“實在不行正道也有車,擠擠應該正好。”熊貓撓着下巴補充。
“所以大家是怎麽知道是在今天的啊。”乙骨憂太有點無奈又有點意料之中地笑着。
“校醫院上野院長。”伏黑惠面無表情。
作為學校公認的八卦大喇叭,什麽消息從他那裏走漏出來都不足為奇。
“而且這種事情怎麽可能不知道啊?當我們是傻子嗎?!”一提到這個, 釘崎野薔薇就一肚子火, 手裏拿着榔頭不知道是想錘誰,“那個眼罩笨蛋可是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 就被咒術總監部的人直接帶走了啊!”
說着還指向乙骨憂太:“還有你,叛徒!”
作為學生裏唯一知道全部真相, 卻依舊一點消息都沒透露出來的家夥, 野薔薇已經看他非常不爽了。
“太嚴重了吧。”乙骨憂太擡起雙手,表情無奈地試圖辯解, “五條老師也是怕大家擔心來着……”
“怕擔心還是怕麻煩?那家夥從頭到尾都不告訴我們真相,根本就是覺得我們幫不上忙所以怕麻煩吧!”
“別這麽說嘛, 老師是真的很擔心大家。”
說着,他又誠實補充:“而且說真的,那天五條老師說要自己一個人去什麽地方,讓我回來跟校長說一聲晚上趕不回來見面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是直接去找高層的人算賬了……”
“借口!”野薔薇不接受他遲來的解釋, 看起來仍舊非常生氣, “總而言之這次我們都要去,這不是商量, 這是通知!”
“說得對。”
“是這樣。”
“呵。”
“鲑魚。”
“不管怎麽樣,都一定要讓咒術總監部的人把五條老師還回來。”虎杖悠仁是這麽說的,表情義憤填膺得讓人很懷疑他下一句話是——“不然就把兩面宿傩放出來,把那些人都送下去”。
看着面前同伴們或冷靜或暴躁的表情,乙骨憂太知道這次是沒辦法了,只能摸出手機給夏油傑打電話說明情況:“因為人數比較多,大家都要去,估計得麻煩老師也一起開車了,實在抱歉。啊?什麽?熊貓?”
他轉頭看了看熊貓那一個頂仨的體型,剛“呃”了一聲就看到對方瞬間變臉,表情猙獰,陰森咆哮:“都說了正道也有車!要是敢只把我丢下,我就把你們車胎全紮爆,誰都別去了!”
乙骨憂太:“……總之,您聽到了。”
夏油傑又好笑又無奈地點頭答應道:“好吧,我去找夜蛾校長看看有沒有辦法。”
最後,整個高專的學生,除了被強制叫出去執行任務的二年級組夏木陵和千春,其他人全都來到了這次的審理現場。
臨走前,兩個倒黴孩子還扒着車窗一副鐵窗淚的悲慘表情,反複叮囑:“記得随時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還有地址,給我地址!我任務結束了就馬上趕過去,肯定來得及和大家一起接五條老師回來,給——我——地——址——”
聲音消散在輔助監督的一腳油門裏,慷慨激昂到讓虎杖悠仁和熊貓都忍不住對着車尾氣敬了個禮。
到達目的地後,一群人步伐整齊地從停車場朝會議大廳走。
由一級咒術師夜蛾正道領頭,左右旁邊是兩個特級咒術師夏油傑和乙骨憂太。再往後是準一級咒言師狗卷棘,全員二級的一年級組,準二級,三級……甚至還有個巨大無比的熊貓!
看得接待人員眼角抽搐,冷汗直流,總感覺他們根本不是來陪審旁聽的,說是組團入侵,随時準備打劫搶人砸場子還差不多。
一整個少年熱血漫裏,龐大黑惡勢力橫掃登場的恐怖壓迫感。
但是另一個同事對此非常不贊同:“已知今天裏面的人是五條悟。外面的人去掉那兩個特級,其餘人不管什麽立場,滿打滿算幾十個加起來也不是五條悟的對手,還用得着救他?真打起來救救我們還差不多!”
“……你說得對,我突然想請假了。”
“混賬!不許!”
兩人相互推搡着離開,身後的落地鐘指向上午九點,案件審理正式開始。
坐在陪審席上,野薔薇和禪院真希都皺着眉,把所有的不喜歡和反感直白表現在臉上。
虎杖悠仁則一直在探頭探腦試圖尋找五條悟的身影,偶爾頭也不回地對伏黑惠說:“你看到老師了嗎?我怎麽還沒看到。”
“還沒有。”伏黑惠回答,視線掃過大廳所有人,眉尖輕微皺着,“五條老師真要來了的話,那麽高的個子和那個發色,不是應該一眼就很容易看到了嗎?”
有道理,但還是阻止不了孩子焦躁不安的心。
尤其大家都本能地非常不喜歡這個地方,待着就更難受了。
整個大廳裏到處充斥着灰暗壓抑的色彩,連扇大點的窗戶都沒有。唯一能看到外界的地方,就是頭頂那塊特意被挖出來的空洞,還被玻璃密不透風的封死着,漏出一團幽冷薄弱的天光。
地板是深色的,牆壁是讓人看了就不舒服的深紅褐色,讓人很容易想到凝固的血,爛掉的果肉或者其他什麽東西。
這時,夏油傑忽然一眼注意到門口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五條悟站在那裏,一身黑色制服從頭至腳包裹着他,和周圍的深色陰影幾乎融為一體。唯獨頭發和皮膚卻白淨能發光那樣,讓他面無表情的臉孔看起來就和那些雕出來的石膏像差不多。
都是一樣完美無瑕卻又冷漠得不近人情。
夏油傑眨眨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緊接着乙骨憂太也幾乎是同時看到了他。
少年眼睛一亮,正打算回頭提醒同伴們,禪院真希已經伸手敲在還在找個不停的虎杖悠仁頭上:“在門口那裏啊,超高一個人還白得反光好吧!”
隔着大半個大廳的距離,虎杖悠仁想都沒想就直接大喊出來:“老師——!”然後朝同樣正在朝他們看過來的五條悟使勁揮手,引得大廳衆人紛紛回頭。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緊接着臉上便浮出些許輕快笑意,還很配合地和他隔空揮手打着招呼:“哇,看起來是超快樂的集體大逃課日嘛,誰先帶的頭?”
乙骨憂太還在猶豫要不要舉手認下來,旁邊夏油傑已經微笑着回應:“有試過攔住哦,但是失敗了。大家都很擔心悟。”
野薔薇一聽,立刻敲着桌子超不爽反駁:“什麽擔心,才不是!明明是老師都不在,那還上什麽課啊!”
“诶?是我的錯嗎,讓大家都逃課出來?”
“當然是你的錯!等會兒回去得解釋清楚啊無良教師!”
“野薔薇也太嘴硬了,承認一下擔心老師也沒關系嘛。”
“所以哪有讓學生擔心的老師啊,最基本的師德呢!”
談話間,對面有人超小聲說一句:“做了這種事,就算是五條家的人也不能這麽輕易回去吧……”
話音未落,已經被熊貓他們直接兇神惡煞地瞪回去,野薔薇手裏舉着锃光瓦亮的錘子:“關你什麽事?誰問你了?!”
然後被禪院真希表情抽搐地一把拉回來坐好。
被吼了的那人則匆匆逃走到對面坐席最後排去。
“老師加油加油!”虎杖悠仁還在揮手。
“吵死了,這裏又不是足球賽觀衆席,倒是克制一下啊你這家夥。”伏黑惠忍不住吐槽。
對面教師則雙手豎起大拇指,超配合地笑嘻嘻回應:“好噢,保證會!”
伏黑惠:“……”算了,當他剛才沒說。
反正這個當事人自己都過于離譜,明明是嚴肅壓抑的氛圍,他卻随意得好像是來參加什麽奇怪宴會似的。
甚至明明在名義上,五條悟才是被審問那個。可他從始至終就沒有端正過的坐姿和态度,以及那團恰好籠罩在他身上的冷亮天光,都讓一切好像反了過來。
整個現場看起來最不自在的人,反而是坐在審判席上的咒術總監,內藤拓也。
他整個人都陷在天窗帶來的光線與陰影背後,眉頭緊鎖,臉上表情凝重。按理說被告席位上的人,坐在在這種特殊設計的光影位置上,應該是根本看不清他的。
但考慮到眼前這個人是當代最強的咒術師,五條家的六眼,這點小把戲帶來的心理壓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他們兩個之間要是相互打量着對方,五條悟顯然是看得更清楚那個。
這種被注視的感覺讓他有種自己陷入被動地位的壓力感,以及對面前這個不可控麻煩人物的深刻頭痛甚至畏厭感。
“那麽,現在所有人手裏都已經拿到這次案件的基本情況說明了。”內藤拓也說着,翻開手裏的卷宗。
伏黑惠看了看那份說明的圖片頁,裏面都是從現場找來的證據,包括每個高層人員如今正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的照片,以及每人獨立的傷情鑒定報告。
經過檢查,醫院給出的初步判定結果是——“所有人的精神都被完全摧毀,崩潰。即使全力治療醒過來以後,他們也沒辦法再像正常人那樣生活自理,甚至連人類最基本的自我認知都無法保留”。
這種堪稱直面古神以後SAN值全面崩塌,沒有恢複可能的慘烈症狀,明顯是被關進了無量空處領域裏的後果。
再往後翻,有一兩個高層人員似乎再中途短暫醒過來幾秒鐘,同樣也被相機忠實記錄。
極端到接近扭曲的恐懼凝固在那一張張慘白衰老的臉上,有的甚至駭然到連眼珠都快暴突出來,看上去就像某種死不瞑目的怨屍,非常恐怖。
繼續翻下去,是整個高層會議室被夷為平地的照片,以及一張咒力殘穢鑒定證明。
他收回視線,望向不遠處正随意翹着二郎腿坐在審問席上的五條悟,心裏莫名其妙覺得,這件事很可能和芙洛拉的失蹤有關系。
“三天前的下午,你獨自襲擊了所有高層人員,證據确鑿,且在之前的詢問裏你也承認這是你一個人做的,并沒有其他人提前知情或者協助。”內藤拓也問,“為什麽?”
“他們害死了我最喜歡的學生。”五條悟語氣冷淡地回答,“所以我去找了他們當面對質,就這樣。”
“你管這叫對質?”內藤拓也說着,伸手指向那些慘不忍睹的證據照片,“你是直接把他們關進你的領域裏,滅絕了他們所有的神智!現在這些人跟活死人有什麽區別?”
而且說句難聽的,這種狀态還不如直接死了,完全是一堆沒有靈魂也沒有自主意識的骨頭與肉而已。偏偏又因為他們還有基本的生命特征,禪院家與加茂家礙于面子和名聲都不能放棄治療,這樣一來消耗和折磨的只是所有人。
“因為他們全部都參與了啊,我沒說嗎?那現在說了,記一下補上去吧。”
一句話差點把內藤拓也氣到內出血。
他深吸口氣繼續問:“你……說的那個學生……”
“芙洛拉。”五條悟回答。
是錯覺嗎?
伏黑惠有點奇怪地擡頭看着自己的監護人,總感覺他剛才喊芙洛拉名字的态度有種和之前非常微妙的差異。甚至可以說是他在這個會議廳裏,從出現到現在以來說得最認真的一句話。
對面的陪審席裏傳來一陣非常輕微的低語聲,顯然是有另外幾個人也發現了。
內藤拓也同樣怪異地皺下眉頭:“關于你所謂高層人員涉嫌謀殺特級咒術師芙洛拉的指控,你有證據證明你的話嗎?”
“在我這裏。”夏油傑說着,很快拿出之前在禪院裕志住處收集到的許多證據,遞給旁邊的工作人員。
乙骨憂太瞬間理解了,為什麽那天他要自己留下來獨自整理那些東西。
夏油傑應該一開始就知道五條悟會這麽做,也從頭到尾就沒打算攔着他,而是直接冷靜地開始了善後和證據收集工作。為的就是在咒術總監部審查這件事的時候,他能夠直接拿出足夠的證據控制局面。
看他手提包裏暫時還沒有拿出來的其他資料,乙骨憂太有點驚訝他到底提前考慮了多少種情況,然後又準備了多少應對措施。
“除此之外,還有他們之前計劃針對虎杖悠仁的一些物證,包括已經實施的和沒來得及動手的。”這些都是五條悟從高層手裏找到,臨走之前也一并交給了夏油傑保管。
看着那些被呈現在公共屏幕上的資料證據,內藤拓也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五條悟已經先一步開口:“總之,為了避免我的其他學生以後遇到同樣的事,怎麽想都還是讓他們再也動不了比較好吧。畢竟我真的真的有忍了他們很久诶。”
他說着,一字一句,語氣充滿平靜的冷漠:“可是這群老東西呢,完全沒有應該就此收手和同樣忍耐一下我的意識。所以我也沒辦法。”
內藤拓也沉默。
在場只要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五條悟這句“沒辦法”的完整真實意思其實應該是“實在沒辦法再容忍下去了,所以就直接讓他們提前退休好了呀。不就是從此動不了說不出,看不見聽不懂而已嘛,這不是還沒死?我還是有克制的呀,你還想怎麽樣”。
他想了想,很絕望地發現好像的确不能拿對方怎麽樣。
畢竟整個咒術界就是由禦三家在三分天下,一切大小事都由他們家族的長老組成的高層人員來決定,甚至連他這個咒術總監都是由此被指定上任的。
其他保守派則紛紛依附于高層,各自在不同領域培養着自己的勢力,不斷發展。
而作為五條家的家主,也是在客觀事實上,撐起了整個國家安全運轉至今的特級咒術師之一,名副其實的當代最強。即使在做出如此駭人聽聞的事以後,也沒有任何人敢叫嚣着一定要讓五條悟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可以。
別的不說,光是實力上絕對差距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更何況如今世界上還僅有的另外三名特級,除了不在國內的九十九由基,另外兩個顯然都是五條悟這邊的人。
在本就已經損失一名特級咒術師芙洛拉的情況下,要是他們三個同時撂挑子不幹了,恐怕兩天之內,整個國家的安全保障就會逐漸崩潰。
尤其……
內藤拓也看了看那些證據,又看了看旁邊已經注意到他視線,所以很配合地淡淡微笑一下的夏油傑,不由得眉頭緊皺。
他對夏油傑了解不算很多,只從當初和高層的交談中了解到,這家夥是個有禮貌的瘋子。
而且不同于五條悟很直觀就能讓人感覺到他很難搞的個性,夏油傑似乎是那種心思彎彎繞繞很多,總是會在人放松警惕時突然爆發,并且出其不意從背後給你一刀的很難搞。
想到這裏,又站在保護國民安全的角度上考慮片刻,其實內藤拓也本人也非常不理解高層的行為:“既然你有去找他們對質過,那麽有問出來他們想要殺死芙洛拉的原因嗎?特級這麽罕見的存在,我不理解為什麽他們要這樣。”
他的話讓五條悟瞬間回憶起了那天下午發生的事。
在發現他是真的起了殺心,并且毫不猶豫實施行動以後,那群老東西的表情瞬間就變得非常精彩。
強烈的恐懼與不可思議從他們滿臉皺紋的每一絲縫隙裏爬出來,幹癟的嘴唇連喊着他名字的時候都在發抖。
“這是什麽反應啊?有這麽驚訝嗎?”五條悟不用回頭也能看到地上那幾個老東西的臉,天青凍藍的眼珠轉到眼尾處朝下看着他們,眼神又冷又亮,鋒芒畢露,好像凝固的大團海焰。
“之前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來着。芙洛拉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她,結果你們根本沒有聽進去嘛!”他邊說邊擡手隔空一擰,直接廢掉了其中一人還試圖掙紮反抗,想要發動術式的手。
加茂誠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是因為在你們眼裏,我的話不過只是說說而已,所以才敢直接當耳旁風嗎?下一個還想殺誰?悠仁是吧?畢竟剛剛都交代完了吧,計劃也做得差不多了,還有很仔細地考慮到,要怎麽把我和傑還有憂太全部支開回不來哦。”
五條悟說着笑了笑,雙手抄在口袋裏朝下睨視着他們,語氣很慢也很冷,跟游動的蛇一樣讓人頭皮發麻的畏懼:“怎麽着,是真的覺得我不敢動手殺你們?我的錯?讓你們居然有這種幻覺。還是說年紀太大,已經老年癡呆了才敢動我學生。”
徹底碾碎那兩人的最後反抗能力以後,他随手用【蒼】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翹着二郎腿踩下面前那顆正想要擡起來看他的頭,讓他整個砸在地面上,五官都砸出血來。
“不過我不理解啊,為什麽是芙洛拉?嗯?說說看嘛,是真的想不通诶。會用星之彩的不只是她吧,憂太也會用哦。你們不會不知道吧?應該還沒有蠢到這個地步才對。”
他說着又大發慈悲般地松開對方,轉而用鞋尖挑起對方的額頭讓他翻過來,露出全是血的扭曲臉孔:“快點說啊,那邊還有一個哦。你不說的話,我就只能把你解決掉然後去問他了。”
“因為她……是你的學生。”加茂誠這麽回答,聲音虛弱,伴随着被血嗆到的咳嗽,“星之彩,不可以落到五條家手裏。”
“不只是這點原因吧?都說了憂太也會用啊,被摔了一下腦子更不好使了诶。加把勁別死啊,不然現在就殺了你哦。”說完,他自己都笑兩下,好像覺得這句話挺好笑的。
但是這種笑落在另外兩個高層眼裏,完全和徹底發瘋的高危精神病準備殺人之前的怪笑沒有區別。
加茂誠掙紮着擠出剩下的話:“不一樣……星之彩原本的繼承性……是你們五條家最希望發生在六眼身上的。非常穩定,絕不會有消失斷代的時候……”
“什麽意思?”五條悟微微皺起眉。
他記得根據芙洛拉的說法,星之彩也是非常罕見的,每隔幾百年才會出現一次的術式。
“是你們五條家做的。”加茂誠奄奄一息地回答。
“平安時代……朝日奈家是星之彩術式的繼承家族……她手上的咒具,也是你們五條家的東西,原本就是為了克制星之彩才做出來的,可以讓繼承人勉強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朝日奈家想要得到蒼星淚縛,你們五條家希望得到星之彩的穩定繼承性,打破六眼幾百年輪回才能出現一次的命運。即使做不到,那也可以吞并星之彩,讓它作為在六眼不在的時候,維護五條家存續下去并且……與我們兩家抗争平衡的最強力量。”
五條悟默不作聲地聽着他的話。
他知道平安時代的禦三家歷史,那時候經歷了菅原道真倒臺,禦三家局面大洗牌。的确是這他們相互争鬥得最激烈的時候,也是初步确立了如今咒術界由五條,禪院,加茂三分天下的權力格局。
但是他的印象裏沒有和星之彩有關的東西。
這種一反常态的沉默,讓地上的加茂誠敏銳察覺到了異樣。
短暫的安靜後,他忽然咳嗽着嘶啞笑下:“你并不知道這些是吧……五條,家主。”
五條悟掀開眼睫,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啊啊……也是,你現在其實還不算是真正的家主。你們五條家的規定是要等到繼承人結婚以後才算是正式接任,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這個每一代五條家主都應該知道的東西。但是……以你的個性,他們也不敢說什麽吧。”
他有點痛快地笑起來:“看起來你家族裏的人對你也不是那麽忠心耿耿,五條悟……這是當然的。你太年輕了,只覺得你要做的事在是與我們為敵而已。但實際上,你們五條家這一千多年傳承下來……難道……難道裏面就沒有一個你讨厭的保守派嗎?”
“你要摧毀的是我們的利益,同樣也是在威脅到你們五條家自己的利益……出了這種事,他們既不敢反抗你,也不能坐視不理。唯一能做的當然也就是保留那個秘密,不讓你知道好了。而你從來……沒有發現過……因為你一直以來都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除了關于星之彩的秘密。”
“而他們……你家裏那些對你從小就卑躬屈膝,言聽計從的長老們,他們也會算計,會觀察……反正這一代的星之彩已經被你馴養得那麽聽話,那是再好不過了。”
“但美中不足的是……她似乎只聽你的話,對加入五條家沒有興趣。搞不好在她眼裏,你和你的家族都是彼此分割開的。效忠于自己信任的老師,并不等于認可五條家……哈哈,說到底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幼稚小孩子罷了,這怎麽可能真的分得開。”
“徹底擺脫自己家族這種事,連你五條悟都做不到吧?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能得到今天的各種利益、地位、好處,甚至想要實現你所謂的‘宏大’理想——這一切都是有你五條家的資源和社會地位在作為支撐!你擺脫不了,她更是如此!”
“所以有着這樣思想的星之彩,對他們和我們而言都是威脅。”
加茂誠虛弱地看着他:“你明白了嗎?在殺死星之彩這件事上,你們五條家的很多人都是提前知情的,只是從頭到尾都不參與,不反對也不贊同而已。畢竟一旦參與或者贊同了,那就是和你這個家主作對,他們可不敢。”
說完,他劇烈地咳嗽着,吐出幾口冒着泡沫的鮮血。看起來剛才那一下是直接把他的肋骨踢斷,紮進肺裏了,一種綿長尖銳的痛苦和窒息感從胸口逐漸升起來。
而五條悟在沉默半晌後,擡手用指尖輕輕刮了下眉尾,再次開口:“所以年紀大了是真的腦子很糊塗啊。星之彩到底為什麽會突然斷代這個事還沒說吧?我有這麽好糊弄嗎,你不會真以為用後面那些自以為是的廢話就能把我打發了?”
“何況說到清除我讨厭的保守派這種事。”他踩在對方的脖頸上微微用力,面無表情,“我這不是正在做嗎?”
伴随着加茂誠的痛苦慘叫,五條悟平靜問:“星之彩到底為什麽斷代?快點說清楚啊,我真的對糟老頭子沒什麽耐心。非要犟着不說也可以啦,大不了我現在就殺了你們最後兩個,再回一趟本家去問清楚就好了。怎麽樣?你想這樣嗎?”
在人性本能的求生欲催促下,加茂誠最終坦白到:“因為被詛咒了……”
“什麽?”五條悟的語氣有點驚訝。
因為六眼從來沒有看出來過。
而對此,不管是加茂誠還是後來五條家的幾位長老給出的解釋都基本一致——“因為這個詛咒本身就和六眼有關”。
一千年前的平安時代,禦三家的權力劃分尚未完全成型。
朝日奈作為外來家族,因為祖傳術式星之彩的實力強大,且穩定到可以代代相承的地步,但又自身不可控而同時被禦三家注意到。
對五條家來說,這種不可思議的穩定繼承性是他們最希望出現在六眼身上的。因此他們對于朝日奈家族的策略一直是交好與拉攏,希望通過血脈融合來提高六眼的繼承率。
而這恰好是禪院與加茂家最不想看到的。
“後來……也就過了大概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那一代的星之彩繼承人,一個名叫朝日奈七音的女子突然從家族叛逃離開。”
“為了追回她,朝日奈家請求五條家幫忙找人。結果就是她殺了當時你們五條家幾個長老的後代,最後又被千年前的六眼找到并殺死。”
“不過,雖然那個六眼成功殺了朝日奈七音,但他也沒得到什麽好處。沒有反轉術式治療‘堕降塵’帶來的傷害,他也沒過多久就死了。”
“據說最後連屍體的模樣都畸變得無比恐怖,凡是不小心看到的人都會被驚吓到生病好幾天,所以連收屍的時候都沒人敢睜眼去看。”
“有了這樣的深仇大恨,你們五條家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在安排并處理完家主的喪禮以後,當時的幾位長老便聯合起來詛咒了朝日奈家的所有人,讓星之彩變成了和六眼一樣,必須經歷數百年輪回才會出現一次的術式。
并且憑借過去二十年對星之彩術式的研究與了解,這個詛咒也精準蔓延到了僅次于領域展開的術式運用——【堕降塵】上。
往後,每一代的星之彩繼承人再使用【堕降塵】時,這個詛咒都一定會發作,對其使用者産生精神上的,無法被反轉術式治療的傷害。
而蒼星淚縛,在日常壓制星之彩能力的同時,也掩蓋了這種随着血脈永恒繼承的詛咒痕跡。
所以在芙洛拉成天戴着這對咒具從不離身的時候,六眼看不見她身上背負着什麽。
“說到這個,憂太在用的時候記得千萬別用堕降塵這招。”芙洛拉曾經是這麽提醒自己的搭檔的,“用狠了會精神失常什麽的。雖然你的咒力總量強到誇張,理論上應該問題不大,但還是小心為妙。”
“這樣啊。”
那時候乙骨憂太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只想了想後随口說道:“聽上去就像是中了老師的無量空處一樣?”
芙洛拉愣住半晌,眨着眼睛反複思考,最後恍然大悟:“還真是!真的好像啊。”
兩個孩子瞬間被這個自認為超離譜的聯想給逗笑成一團。
然而事實是,失去了星之彩的保護後,千年前的朝日奈家落魄得非常快。
原本的顯赫世家,被各方聞訊而來的仇人與詛咒師們追殺得幾乎絕跡。最後只剩朝日奈七音的親生妹妹汐音還活着,被家中幾位仆人保護着漂洋過海徹底逃離,并且發誓再也不回來。
“但那是不可能的……”
加茂誠閉上眼睛,像是已經接受了自己既定的命運,聲音很輕很輕地說道:“只要那個詛咒還在她的血脈裏……她就一定會回來……會來到六眼面前。”
“這是詛咒決定的命運。”
時間飛快退回到兩年前,五條悟第一次見到芙洛拉的時候。
她正抱着盆茉莉花坐在青石長階上發呆,表情茫然。
六眼裏的她燦爛得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五條悟一直不理解,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引人注意的術式顏色。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在,只要她一出現,想不看到都不行。
“話說回來啊。”
五條悟開口,因為想到了芙洛拉,所以語氣也不自覺變得有點柔和,聽得地上兩個人一陣惡寒:“朝日奈七音為什麽會突然叛逃?跟你們兩家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聞言,加茂誠臉色古怪地變化幾下,轉而扯開一個格外莫名的怪笑:“一千多年前的舊事……誰知道呢……何況從始至終,你們五條家才是最想要得到并且吞并星之彩的人。”
都是家族鬥争,彼此殘殺着,吸收着,不斷壯大着,最後才能成為如今牢牢掌控着咒術界的禦三家之一,誰也別指點誰有多黑。
“要怪……就怪她成了你最聽話的學生……”
原本五條家就憑借着五條悟的實力,在最近二十年裏可謂風頭正盛,幾乎成為實際意義上的禦三家之首,導致保守派人人自危。
所以禪院與加茂家不可能任由事情再次像千年前那樣發展,讓星之彩也落入五條家手裏,穩定六眼的繼承概率。
既然動不了五條悟,那就只能想辦法把芙洛拉鏟除掉最好,也算是剪斷了他最得力的羽翼之一。
至于五條悟本人,雖然無法一舉擊潰,但卻可以想辦法不斷消耗他。那些堆積如山的任務量被惡意增加到他手上,沒有一天停歇的時間,總會等到他撐不住的時候。
“怎麽了……?”見到五條悟片刻沒有說話,加茂誠艱難睜開眼睛,聲音沙啞,“知道自己家也從來不是什麽好東西,心情很複雜嗎?”
“完全不是。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五條悟面無表情,燈光下的俊美臉孔上找不到一點作為人類該有的正常情緒:“我只是在想,你們果然到死都還是只會因為這些無聊至極的東西争來鬥去。真的,很,無,聊。”
“但是……這次不一樣。”
他彎腰,居高臨下盯着加茂誠。猩紅的咒力光輝在指尖迅速凝聚,像是一顆即将爆發的超新星,将五條悟的眼睛也蒙上一層詭異的紅。
“芙洛拉不一樣。”他說,“尤其對我來說。”
加茂誠瞪大眼睛,好像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你對她……”
“就是這樣哦。”五條悟笑了笑。
咒力自指尖猛然綻開,化作一片狂暴失控的濃烈血色,瞬間便吞沒了整座莊園。
“領域展開——”
加茂誠瞪大眼睛看着他,臉色慘白欲死。
“無量空處。”
所有光芒都被吞沒進那片神域般的空間裏,一切也跟着熄滅。
他眨眨眼睛,再度看着面前不遠處的咒術總監內藤拓也,這才回答:“為什麽要針對芙洛拉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但是很可惜沒來得及問。啊……果然是因為年紀太大了,精神也太脆弱的緣故吧,我感覺我有很小心來着,還是崩壞得太快了點,都沒留夠時間。頭一回做這種事,沒什麽經驗。”
說完還笑兩聲。
內藤拓也一時間完全說不出話。
他看着五條悟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批怪物,冷汗開始不收控制地從每一個毛孔朝在冒。
他甚至在想,如果某天五條悟突然發瘋想要毀滅全人類的話,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人能阻止他。
此時此刻才意識到,原來約束着世界上最強力量的,只是他自己腦子裏的一個想法,一個可以被他随心所欲更改的想法。
這種脆弱程度,跟用一根風筝線去試圖拉住一艘巨型輪船沒有區別。
“而且也實在是因為太生氣了,根本沒辦法控制。”他繼續說,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樣。
這句話讓周圍全都寂靜下來。
內藤拓也表情困惑地看着他,忍不住問:“這個學生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嗎?”
成田機場事件裏,比起整個咒術界差點曝光的風險,五條悟更關心那個少女的安全。
這件事也是,整個行為就充斥着奇怪,不可理喻,甚至是一種病态的神經質。
“是哦。非常非常重要,非常——”五條悟雙手枕在腦後,姿态随意地坐着,絲毫沒打算掩飾,“我連這個也沒說過嗎?不應該啊,那你趕緊把這個也記下來吧。”
“請您等一下……”
說不上來為什麽要對對方用敬語。可能是因為在內藤拓也看來,五條悟真的已經不算是正常人類了,更像是某種難以理解的異次元存在。
而人類對于自己不能理解又本能害怕的東西,總是會變得格外謹慎。
“您對這個學生是什麽态……我是說……”
他調整了好幾次聲音,最終深吸口氣問:“您這個樣子,真的只是把她當成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而已嗎?”
“還是說……您其實是在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去喜歡她?”
“……什麽?!”
此言一出,周圍人紛紛滿臉驚駭,竊竊私語:
“不是吧?我靠……”
“總監是不是壓力太大瘋掉了……這樣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居然能問出這種話。”
“發生了什麽,怎麽突然開始問這個了?”
而同樣坐在陪審席的高專衆人看起來也沒好到哪裏去。
野薔薇:“這家夥瘋了吧?”
禪院真希:“是瘋了。”
熊貓:“悟是不是偷偷對他用無量空處了,憂太——傑——你們剛剛有看到嗎?!快說句話啊!”
狗卷棘:“貴……嶼……”因為驚吓過度所以走音。
伏黑惠:“……”說不出話但是眼睛瞪大。
乙骨憂太:“啊?”
夜蛾正道:“啊?”
虎杖悠仁:“啊?”
三木直美:“啊?”
所以全場其實只有夏油傑表情最鎮定,甚至好像有點意料之中。
不過很快,五條悟也恢複了正常,并且破天荒沒有像以往那樣,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直接跳過或者敷衍。
他伸手摘下墨鏡,臉上莫名挂出一個又淺又冷淡的笑容,目光直勾勾盯着對面的咒術總監:
“啊,是這樣沒錯。而且這件事我之前沒說過,我知道。不過既然現在說了,你就一起記下來好了。”
“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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