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陪着他
吃完飯走出餐廳, 時間剛過一點,天空終于不再下雨。
因為星之彩的緣故,買來的所有東西都是五條悟一個人在拎, 芙洛拉手裏只有一件他脫下來的高專黑色學生外套。
路過一家唱片店, 聽到有喜歡樂隊的歌, 她下意識轉頭朝裏看一眼, 跟着調子輕輕哼了兩句。再往前一步時,正好撞到五條悟的肩膀。
“怎麽了?”她問。
“進去看下。”
“诶?”
“你不是最喜歡這個樂隊?”
“你也聽過?”芙洛拉有點驚訝,因為自己并沒有跟對方說過喜歡的樂隊這種小事。
五條悟愣一下, 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結論來得莫名其妙, 但走進去去後又精準選中了事後煙樂隊的專輯:“有點印象。”
準确的來說,不是他自己的印象, 是來自那個寄生于他腦海深處的另一個意識。
店主是個很和善的大叔,看到五條悟選中了專輯, 主動提出:“要放出來試聽一下嗎?我們還有搭配的唱片機。”
“要聽嗎?”他問, 手裏拿着專輯反複看了看,發現這個樂隊所有的專輯都是黑色的。
濃郁陰暗的黑色鋪滿整個外殼, 剩下便是統一又單調的複古灰色做點綴——也許是一只手,也許是一片羽毛, 或者什麽都不看清的模糊團塊。清一色的黑白灰和模糊處理,讓所有畫面看起來都格外冷淡,封閉又壓抑。
“悟不會喜歡這種風格的。”芙洛拉客觀陳述。
“不試試怎麽知道。”他看她一眼,撇下嘴。
她聽完有點奇怪,感覺五條悟是真的從來沒有聽過這支樂隊的歌, 但他又知道這是自己喜歡的。明明她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放完一整首後, 她看向旁邊正歪着身子靠在櫃臺邊,單手撐着頭, 指尖随意點着側臉,似乎正滿臉無聊的少年:“都說了不是悟喜歡的風格啦。”
他張了張嘴,大概是想說什麽,但又奇怪地放空一瞬,轉而改口道:“好慢的節奏。但是不算難聽……大概下雨天的時候,在海邊不開燈的房間裏聽挺合适。”
這回換做芙洛拉愣住。
因為曾經在現實世界裏,談起為什麽喜歡這種風格,她就是這麽對五條悟說的,甚至完整到一個字都不差。
她有點迷惑地看着對方,正想問他為什麽會這麽覺得,手機鈴聲卻在這時候響起來。
是五條悟的,有一個緊急特級任務需要他和夏油傑一起去解決。
挂掉電話後,芙洛拉說:“東西先給我吧。輔助監督會來接你嗎?”
“老子先陪你回高專再說,這些東西你怎麽拿。傑也在學校。”
說着就順手刷了卡,把那張專輯買下來,塞進她背包裏。
芙洛拉:“啊?”
“怎麽了?”他回頭,看起來也很奇怪,“不是喜歡嗎?”
“是喜歡。不過……”
“那不就好了。幹嘛又是這種臉啊真的是,收到喜歡的東西不是應該高興嗎?說真的,老子就沒見你收到老子送的東西第一反應是高興過,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
“才不是,就是感覺有點突然,而且也不是什麽節日……”
“非要節日才能送嗎?”
他随手又将銀行卡放回錢夾裏,手裏一甩便合上揣回兜,牙齒把棒棒糖咬得咯吱響,眉毛都稍微擰起來一點,像是有點煩躁:“那今天是老子高興,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的日子行了吧。”
可以,很好,不愧是權貴大少爺的風格。
“但是說真的,你想太多了吧,哪有那麽多理由啊?看到了就想給你不行?”他邊說邊拎起旁邊的購物袋,白淨臉頰因為含着棒棒糖而鼓起來很可愛的一塊。
“那悟想要什麽我能送的?”她回想起自己之前因為想不到其他選擇,所以每次出差都只能給對方投喂各種特産點心。
“老子才剛說完你想太多就別急着證明自己啊。送你東西又不是為了讓你送回來,真的是……”
他話還沒說完,剛走出店就被芙洛拉挽着手臂躲到旁邊小巷裏,墊腳親了一口。
眼見面前少年的耳朵正迅速變紅,她忍不住笑起來,摘了手套,像摸小貓一樣摸摸對方的臉,笑容明豔燦爛:“這樣的也不要?”
隔着于他而言完全沒有任何遮擋作用的不透光墨鏡,五條悟看到她滿是笑意的淺綠色眼睛,清澈得像是最明亮的玉石,裏面有數不清的螢火蟲發光。
事到如今,他早就分不清到底是什麽在吸引他的視線。
她身上星之彩術式的瑰麗顏色。
徘徊在他腦海裏陰魂不散的另一個意識。
或者就是她本身。
他想低頭追着親回去,被芙洛拉伸手攔住,又回到大街上:“快點回學校去,你還有任務。”
“煩死了。”是抱怨。
“敢說是我的話就打你噢。”是威脅。
“老子那句沒說你。”是句句有回應的解釋,哪怕知道她剛剛那句只是随口玩笑話。
回到高專放好東西後,他們在校門口等着輔助監督開車過來去任務地點。
等待的過程很無聊,大少爺顯然也很不習慣等人這件事。芙洛拉摸了摸炸毛小貓的頭發,又去捏着他的手玩。
很大一只。
不管是從掌根開始對比還是從指根開始,都比她寬大修長了一大截。膚色格外白,指尖透着點健康的血色,指甲顏色略微偏深。
指關節和掌心有一層很薄的繭,輕輕按下去的時候能感覺到和掌心中央一樣的柔軟感,像是貓爪上的肉墊。
清晰的藍紫色血管在手腕內側肌膚下很明顯,腕骨上鼓起明顯的青筋,沿着結實的手臂肌肉一路往上。
和十年後的教師比起來,現在這雙手看起來還非常青澀,沒有很明顯的訓練痕跡,也能被她真實無比地牽在手裏也不掙開。
“你很喜歡玩老子的手诶。”他随意勾了勾手指,将她的指尖捏着反複磨蹭幾下。
“因為很喜歡悟呀。”她承認得很大方,依舊專心看着他和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拿出手機拍照,沒注意到五條悟在聽完她這句話後忽然低頭的動作。
天青凍藍的漂亮眼睛從墨鏡背後露出一線,裏面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了一種神色。
“以前倒是沒發現你這麽愛拍照。”他說。
她有點詫異地擡頭,只看到對方墨鏡上的一線流光:“确實不愛拍。不過悟怎麽知道的?”
“看得出來哦。”
這話有點奇怪。
因為在這裏,只要是和五條悟在一起的時候,芙洛拉總是會忍不住拍很多照片,不應該給他這種印象。
她不愛拍照是在十年後才會有的習慣。
這麽想着,芙洛拉仍舊誠實回答:“主要是想拍和悟在一起的時候。反正其他也沒什麽好拍的。”
于是他笑起來,低頭湊近時,芙洛拉主動仰起頭,卻沒想到他先是吻在額頭上,同時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莫名熟悉的揉頭感覺。
她茫然眨了眨眼睛,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又被對方用手背墊在下颌處,引導着把頭擡得更高一點,似乎是在仔細打量她。
過近的距離讓她想到剛剛那個被電話鈴聲打斷的吻,于是主動湊上去,含住對方的嘴唇輕輕舔了舔。
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五條悟在面對明明很适合親吻她的時候,會有種矛盾的猶豫感,忍耐的動作在他臉上看上去那麽明顯。
可她不想忍,于是再次含住他的唇瓣輕輕吮一下,眨眨眼睛:“不能親嗎?”
他微微頓住,被芙洛拉伸手摘掉眼鏡吻上來,含糊着叫他“悟”,濃烈的糖果甜味與類似妥協的深長嘆息随之擴散開。
一個很游刃有餘的吻。
和平時那種總是生澀又急切的感覺完全不同,總是會侵入得很深,扣着她腰與後頸的動作充滿掌控者的安撫與不容拒絕的輕微強制感。
芙洛拉一直不太懂,為什麽偶爾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片刻後,比六眼先發現夏油傑到來的人是她,兩人分開得狼狽又匆忙。
因為離得近,她只聽到了五條悟那句不明所以的“這家夥……”,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剛剛夏油傑是不是也說了什麽。
于是轉頭:“前輩剛剛是說了話嗎?”
“啊,沒事。你們繼續。”夏油傑說着拎起水杯喝一口。
“他說沒事,他眼睛小看不見。”五條悟戴上墨鏡随口補充。
芙洛拉:“……”求求您免開尊口。
“校門口這裏不适合打架吧。”夏油傑說。
是表面看着還算和善,但其實全身都冒着清晰危險氣息的樣子,連水杯蓋子都被擰得刺啦一聲響,偏偏臉上還能笑着:“外面去?”
感覺校門口岌岌可危的樣子。好在輔助監督及時出現,化身校園保衛者,英勇無畏地将這兩個危險分子一車全部帶走。
希望那個咒靈去得安詳吧。
芙洛拉回到醫務室,正好接了家入硝子的班例行查房一遍,接着開始寫今天的病歷本,然後檢查醫療用品數量,整理需要補充的器具清單。
等到這一切都做得差不多後,又有新的傷員被送進來,說是剛從醫院做了緊急處理轉移過來的,屬于是極幸運地在板橋區的任務裏死裏逃生。
“那不就是悟和夏油前輩的任務?”芙洛拉思考着,看到剛休息沒多久又被叫起來的家入硝子正一臉疲憊地從休息室走出來,跟着上野院長一起去到手術室。
沒過多久,輔助監督的電話也打到了她的手機上,詢問家入硝子今天在不在高專校內,剛才打她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稍等一下,她人在的,手機可能……”芙洛拉邊說邊來到休息室,一眼便看到家入硝子遺忘在沙發上的手機,“她忘帶了,這會兒特別忙,請問是有什麽事嗎?”
“板橋這個任務……啊,就是五條同學和夏油同學正在處理這個,有些麻煩,得請家入同學也一起過來才行。”輔助監督說,聲音明顯格外疲憊。
“具體位置在哪裏,是什麽咒靈?悟他們沒事吧?”芙洛拉連忙問。
“在一家植物園,但是裏面長的……總之,外面還有一些用反轉術式可以救回來的人。順便,五條同學他們都沒事,就是有點争執。”
聽到這裏,芙洛拉意識到這個任務大概是真的有點麻煩。
于是在結束了對上一個咒術師的治療後,她也和家入硝子一起趕往了板橋區的任務地點。
出現咒靈的植物園已經被嚴密隔絕開,旁邊一棟辦公樓成為了這次行動的臨時指揮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芙洛拉剛一靠近就聽到植物園裏隐隐約約傳來許多聲音,好像裏面還有很多人。
她疑惑地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上去,看到五條悟正靠在辦公樓二層的窗邊,正在和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交談着什麽,臉上表情冷淡又不耐煩。
而和他說話的那兩個人則從頭到尾表情沒有輕松過,看起來似乎是陷進了什麽兩難的境地裏。
家入硝子只擡頭看一眼就立刻決定:“這家夥交給你了。”
說完便直接溜進會議室去找夏油傑。
芙洛拉:“??啊?”
這速度和反應也太快了吧,她都有些跟不上。
猶豫間,五條悟已經很快注意到她,畢竟星之彩的光色在走廊盡頭背光的地方實在太搶眼:“你怎麽也來了?”
“聽說是有點麻煩的任務,所以跟來看看。而且我在校醫院的主要職責,其實也是保護好家入前輩出外勤時候的安全來着。”芙洛拉半開玩笑地說着走過去。
“那麽關于時間……”旁邊那個男人開口。
芙洛拉注意到他領帶上有一個有點奇怪的圖案,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是對着五條悟,明顯年紀更大的他卻一臉恭敬又緊張的樣子。
“都說了傑會去調查啊,連一天時間都挪不出來嗎?”五條悟側頭睨視着對方。
“但是政府部門那邊問起來……”
“那就去想辦法啊。”
“可這件事,要是出了問題……”
“那就算老子頭上。”
五條悟輕描淡寫地回答:“老子來擔這個責任可以了吧?給傑一天時間去調查。”
兩人對視一眼,只能答應下來離開了。
“真是煩死人了。”五條悟抱怨着伸手按着額角,“拖延一天時間都這麽麻煩。”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說着,順手從口袋裏摸出一瓶對方平時很喜歡的氣泡水遞過去。
他接過來喝一口,情緒不太好地說着:“這座植物園是幾個詛咒師暗地裏接管盤踞的地方,裏面全是他們用咒靈和死者骸骨重新種出來的東西。”
“用……什麽種出來的什麽?”芙洛拉有點愣。
“用咒靈。”五條悟邊說邊将剛才看完過的紙質報告遞過去。
芙洛拉接過來快速看了看,發現原來是有詛咒師以靈媒為僞裝,專門引誘那些失去了親友的人。
他們将死者的屍骸與咒靈融合,然後播種在這座植物園裏,長出的東西看起來就是一顆顆深紅血腥的肉花。而委托人們則期待着,這些從這些肉花裏能夠重新長出自己死去的親人。
而在這其中,還有一些是孩子。
芙洛拉原本以為他們都是因為生病或者意外才死去的,可五條悟卻說:“有一部分是這樣吧。還有一部分是被自己父母特意送到這裏來的。”
“什麽叫……特意送到這裏來?”芙洛拉說着,心裏忽然升起一陣非常不好的預感。
“類似把不聽話的孩子送過來,就能種出一個聽話的乖孩子之類的吧。”他不帶情緒地回答。
而詛咒師是用死者的骸骨和咒靈融合,然後才長出這樣的肉花。
她愣神幾秒,接着問:“那現在遇到的問題是?”
“植物園裏有很多這樣的東西。”五條悟仍舊保持着那種聽不出情緒的聲調,放下飲料瓶,轉而捏了捏她的手指尖,像是在思考時會下意識抓住點什麽喜歡的東西揉捏的習慣。
“有兩個還沒死透的小孩被找出來了,硝子用反轉術式應該能救回來。其他的都不行,只能被全部銷毀。”
聽到銷毀這個詞,再聯想起自己剛進來時聽到的那些密集人聲,芙洛拉不由得微微睜大眼睛:“那些東西……已經會說人話了?”
五條悟捏.弄着她的指節,有些漫不經心道:“啊,有些樣子也已經差不多和人一樣了,還繼承了死者的一些記憶和人格什麽的。”
但是根據家入硝子收到的情報來看,一旦徹底生長成熟,這種僞裝求生用的人類情感就會迅速消失,他們會變成比咒靈還要殘忍的東西。
這種任務執行起來是最痛苦的。
理智上,這些和咒靈融合誕生的東西當然不是人類,成熟以後會對其他人造成極大威脅,必須被祓除。
可感性上,這種祓除行為也很像是在殺人。尤其是在他們不停哭着對你求饒,甚至會害怕到不斷叫媽媽,努力想要證明自己也是人,請不要殺他們的時候。
想到這裏,她看向旁邊禁閉的大門:“夏油前輩不同意直接祓除嗎?”
“也不是不同意。”
提到這個,五條悟就忍不住抓下頭發,眉眼間的神色有種冷淡的煩躁感:“這座植物園裏的所有……那種東西,都已經被連接在一起,很快就會誕生出個特一級咒靈。就在那邊。”
他邊說,頭也不回地伸手随意指了一個方向,完全沒考慮到他的聽衆沒有六眼,根本看不到他說的到底是什麽。
“所以必須一口氣将這裏面所有東西都銷毀幹淨。”
“不過這樣一來,這座植物園裏的所有東西都會跟着什麽都不剩。家屬當然是不接受這種結果了,剛才正在門口聚集着鬧個不停。傑也覺得應該在行動前先審問那幾個詛咒師,弄清楚到底有幾個活着就被送進來的小孩,想找到他們看看還有沒有救。”
“悟覺得沒救了是嗎?”芙洛拉看着他。
“本來普通人對詛咒的耐受度就很低啊,何況還是小孩子。而且老子剛進來就已經到處逛了一圈,能被救回來的早就救回來了。”
五條悟邊說邊捏下她手腕,轉而岔開腿坐在旁邊臺階上,臉上表情煩躁明顯,帶着種天生冷淡的銳利:“唯一的問題是,祓除了這些東西以後,它們殘留下的咒力殘穢還會附着在這片地區。周圍五公裏以內的居民全都得全部撤離三個月,很麻煩。傑也覺得很麻煩。”
不過很顯然,以他們兩個的個性區別,覺得麻煩的原因并不相同。
芙洛拉思考片刻,點破道:“夏油前輩是覺得,按照悟提出的辦法直接祓除以後,那些本就已經失去了親人的人,會從此徹底失去所有念想變得更加後悔和絕望,實在很可憐。而且要讓周圍那麽多居民被迫離開自己的家三個月,也會給他們添很多麻煩吧?”
“但悟是覺得考慮這些另外的東西很麻煩。畢竟從任務結果來看,悟提出的其實是最直接高效的辦法。但夏油前輩不贊同,因為他在其他人的感受和心情方面考慮得更多。”
“所以說保護弱者就是很麻煩啊!傑那家夥就是喜歡想很多,把一件很簡單的事搞得特別複雜。”五條悟皺着眉尖,随口抱怨。
“可悟還是這麽做了呢。”
她坐在五條悟旁邊,專注又認真地看着他:“雖然覺得很麻煩,但悟并不反對夏油前輩的決定,反而還會主動幫他承擔風險,争取調查用的時間。”
“怎麽說呢,其實悟也是有考慮到一點其他人的感受吧。”不過也就只有一點。
所以在面對這種情況時,比起夏油傑總是會顧慮普通人的感受,設身處地去為他們考慮想辦法的個性,五條悟就要漠然多了。
畢竟說到底,這些人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并不能引起他的多少在意。
這麽想着,她忽然感覺有點莫名而來的焦慮,下意識伸手握住對方垂搭在膝蓋上的手:“如果直接祓除有咒力外洩影響周圍人的風險,那不如讓我去試試?”
五條悟偏頭看向她,聽到她繼續說:“星之彩可以直接抽取咒靈的生命,和普通的祓除手段不一樣,應該不會造成咒力外洩影響周圍居民的情況。”
聽完她的話,五條悟稍微思考片刻,手指在她掌心裏無意識輕輕滑動幾下:“跟老子去試試。”
“不用叫上夏油前輩一起嗎?”她回頭看了看走廊那邊的房間。
“別管他,不信老子就讓他自己加油去想‘更好的辦法’好了。”
什麽小學生鬥氣行為。
芙洛拉跟上去,兩人一起來到植物園內部,見到了那些從肉花裏長出來的人形怪物。
它們看上去又粘濕,又惡心。深紅發紫的肉膜組織讓人想到裂開爛掉的石榴,裏面的殘穢聚集着長出膚色青灰的人類軀體,視覺上看着就像是正在慢慢往外爬那樣。
還有的肉花則才剛剛綻開,裏面露出一個毫無血色的頭顱。肉花的枝條像是某種導管,從它張開的口中一直深入進去不斷鼓動着,不知道是在往裏面輸送什麽東西。
整個場景實在太詭異,都是人形從一大團血紅色的東西裏擠出來,很難不讓人想到分娩之類的詞彙,多看兩眼都感覺頭皮發麻。
感覺到周圍有比自身強得多的特級咒術師靠近,那些怪物們立刻像嬰兒那樣蜷縮起來,甚至發出讓人牙酸的啜泣聲。
五條悟左右看了看,最後指向旁邊一棵還沒開花的肉花:“就用它試試。”
芙洛拉摘下手套,指尖咒力凝聚:“頹靈息。”
伴随着絲絲縷縷的生命力被不斷從肉花中抽出,原本深紅的花朵開始迅速萎靡幹癟下去。與此同時,周圍那些被無數黑色藤蔓交錯串聯在一起的肉花也開始發出同樣的悲鳴,從神态到語氣到動作都與普通人類無疑,但本質上卻根本不是。
徹底抽幹這朵肉花的生命後,芙洛拉在一片陰森森的哭泣聲裏皺着眉頭想要捂住耳朵,卻感覺有一雙手先放在了她耳朵上捂住。
旁邊有剛剛長出半個身體的人形怪物正掙紮着,眼看就要碰到芙洛拉的裙擺,卻一下子停止住。好像有什麽看不見的牆壁将它完全隔絕在外,半寸也接近不了。
空氣裏不知什麽時候還飄起了許多孢子一樣的東西,也全都被嚴密隔絕開。
是無下限。
她驚訝轉頭,看到五條悟正專心打量着地上的咒力殘穢:“真的沒有外洩出去诶。”
“那我應該可以全部解決。”她眨眨眼睛。
而最快捷的辦法就是找到這些東西彙聚在一起的核心,一次性全部摧毀。
想到這裏,五條悟抓過她的手:“這邊。”
跟着他沒走多久,地上那些動脈血管般的枝條開始生長得越來越密集複雜。而順着這些枝條望向盡頭,芙洛拉看到了一團尚未成型的咒胎,外殼還是不透明的深紅色,看起來就像是一團巨大的腫瘤。
“估計還有不到四天就能孵化成功了。”五條悟說着,“直接解決這個,其他的都會跟着消亡。”
芙洛拉點點頭,剛擡起手凝聚咒力,周圍的肉花怪物們像是知道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開始紛紛尖叫哭求着不要殺死他們。
那種吵吵鬧鬧的聲音很煩。
那種僞裝得人類幾乎沒有區別的脆弱無助,充滿惡意地想要勾出她一絲同情心軟的意圖也很煩。
芙洛拉別開視線皺了皺眉,感覺有什麽東西被突然戴在了自己耳朵上,流瀉進來的歡快音樂聲瞬間蓋過了那些尖銳吵嚷的怪物嘶鳴。
是五條悟的随身耳機,裏面播放着一首她也很熟悉的歌曲。
芙洛拉睜大眼睛轉頭看向他,很快便被他用摘下來的眼鏡架上鼻梁,黑色不透光的墨鏡将那些怪物哭喪扭曲的臉也遮掩住。
“動手吧,無下限開着的。”他說,完全看不到臉上此時的表情。
咒力從她指尖彙聚爆發,化作無數蝴蝶飛舞包裹,以一種絕對碾壓性的強度将面前咒胎的生命力不斷抽取出來。無數肉花在周圍慘叫着不斷凋零。
她聽到耳機裏的歌曲在一遍一遍對她唱着:“她是如此美麗,我每天都這樣告訴她。當我贊美她時,她不會相信……但每一次她詢問我時,我都會這麽說,你的一切完美至極,無需改變。”
她很漂亮。
“你很漂亮。”
“芙洛拉的顏色很漂亮哦。”
“就算是蘑菇也是漂亮的蘑菇嘛。”
“拍照而已,不用那麽大壓力吧。想改就改,不改也很好,反正芙洛拉不管怎麽樣都很漂亮。”
除了外婆,五條悟是第一個會這麽坦然自若,反複肯定誇贊她很漂亮的人。
甚至包括這個術式。
六眼總能透過那些扭曲的,血腥的,畸形的恐怖畫面,只單純而真實地注視着她原本的顏色。
一開始聽到他這麽說,芙洛拉還會不自信,本能懷疑怎麽會有人能喜歡這種看起來這麽惡心的東西:“您真的這麽覺得嗎?”
“當然了。老師的眼睛很好嘛。”
“可是他們……”
“幹嘛要去管別人啊。人本來就只能理解和自己本身差不多的東西,太超出認知範圍,太複雜和高級的東西生來就是無法被大衆接受的。”
不知怎麽的,她第一反應就是:“所以也很少會有人能理解老師嗎?”
“是哦,很少很少。”五條悟翹着二郎腿笑起來,看起來完全是習慣了的樣子,只說,“不過有老師在嘛,芙洛拉不會沒有人理解的。”
那你呢?
她那時候沒有問出口。
“怎麽了?”五條悟摘掉她臉上的墨鏡,注意到她表情的不對勁,手上動作頓一下。
“沒事。”她仰頭笑起來,“就是想告訴悟,如果你需要的的話,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他愣了愣,這才将墨鏡戴回去:“這不是廢話嗎?沒有比老子更好的人了吧。”
“是啊,就是因為沒有比悟更好的人了,所以想和悟永遠在一起呢。”至少在這裏。
她剛想完,感覺頭頂被對方伸手揉了揉,是熟悉的溫柔力度:“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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