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的心
他知道這不是現實。
隔着半開的窗戶, 五條悟看到她蜷縮在沙發上,歪着身體靠在軟枕上看電影。
濃烈的夏日餘晖湧入房間,波瀾成一片燦爛清澈的橘子海, 将她的皮膚淋上層蜂蜜般的甜光, 連指尖都瑩瑩發亮。淩亂支楞在頭頂的頭發被映照到近乎半透明, 很像他之前吃過的糖絲。
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份很好吃的甜品, 很想要去舔舐着咬一口。
他感覺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另一個和他共感的少年體意識立刻被吓了一跳,但喉嚨卻緊跟着微微吞咽下。
發現有人站在窗外, 芙洛拉仰頭坐起來:“五條前輩?是有事過來嗎?”
“路過。”少年生澀地回答, 然後迅速轉移話題,“你在看什麽?”
她轉向還在播放的屏幕:“老師我可以喜歡你嗎。”
空氣好像在一瞬間凝固下來, 只剩滿屋婆娑樹影在風的吹動下化作無數形影不定的游魚,安靜無聲地穿行在他們之間。
下一秒, 芙洛拉好像意識到什麽, 整個人都緊張到直接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比劃解釋:“那個……我說的是這個電影名字叫‘老師我可以喜歡你嗎’, 是在回答您的問題。不是說……就是說……電影很喜歡老師,不是……是那個女主角, 總之就是喜歡老師……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喜歡……”
邊說還邊偷偷擡眼看他,翡翠色的眼睛幹淨到藏不住一點情緒,被窗外的豔橘色暮光繪刻成一種過于明亮的驚慌失措。
明明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十年後的教師,但在說出這種讓人誤會, 卻又恰好揭露出她真實心事的話以後, 芙洛拉看起來完全是方寸大亂。
甚至想都沒想就指向沙發的另外一半,胡言亂語道:“我說的是真的, 老師……不是,前輩您要來一起看嗎?”
話一說出來她就後悔了。
然而五條悟沒有給她改口的機會,直接坐在了她剛剛指着的地方,偏頭看了看她還站着:“不是要一起看電影嗎?”
畫面消散在芙洛拉坐到他身邊的時候,五條悟逐漸從這段不屬于自己的視野裏脫離出來。
距離芙洛拉已經消失快半個月,通感症出現的頻率早就不再受到夢境的束縛,開始不分白天黑夜地糾纏他。
通過對周圍環境的觀察,以及偶爾兩次短暫影響了主意識來詢問得知的零星線索,他推測芙洛拉應該是被困在了一場幻覺裏。
那個始作俑者把她當做養料喂給了吞生半界,所以具象化了她內心的部分情緒和記憶。
當然也有五條悟自己的。
烙印在他手腕內側的詛咒痕跡就是他們連接的證明,他的部分記憶也被融入進了吞生半界裏。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因為沒有人知道,特級咒術師被吞生半界吃掉會發生什麽事,她又到底還能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多久。
但更奇怪的是,吞生半界竟然能夠通過芙洛拉的情緒與記憶來強制影響他,實在很不正常。
“那個咒物雖然是特級,但是本身并不具備這麽龐大的咒力量。”夜蛾正道說,“是你本身也自願接納了這個詛咒對嗎,悟?否則吞生半界不會這麽容易就感染到你的,再怎麽樣都應該需要一段時間才對。”
被叫到名字的教師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姿态格外随意。要不是因為這裏是校長辦公室,夜蛾正道毫不懷疑他會直接将兩條腿都交疊着放到面前的茶幾上去。
“是這樣。被校長發現了诶。”五條悟倒也承認得很幹脆,一點也沒有被發現的尴尬或者驚訝。
這種不帶多少情緒的輕快語氣聽起來很沒有人情味,全然是那種霜花般的冰涼脆利質地。是典型的還有心事或者棘手麻煩沒有解決時,才會有的語氣。
“傑說是因為和芙洛拉有關?”夜蛾正道微微皺起眉,“你在為了她拿自己去冒險。”
後面那句話單純是陳述态度,不帶任何評價。
所以五條悟也并沒有回避:“她是我的學生,我答應過,不管發生什麽都會有我幫她處理好,保護她,所以我會不計代價把她找回來。”
哪怕那個代價包括他自己。
夜蛾正道靜靜看了他許久沒有說話。
尋找芙洛拉下落的行動需要避開高層的注意,五條悟在任務纏身的情況下,完全是沒有任何休息地在做這件事。
哪怕有乙骨憂太和夏油傑時不時幫他分擔任務量和一起尋找,他也還是抽不出哪怕一點能喘口氣的時間。
“說起來,伏黑你有沒有發現,最近五條老師上着課都會睡着诶。哪怕只是等着我們做個随堂檢測,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都會。”虎杖悠仁朝好友問,眼神裏充滿擔憂,“老師是不是遇到麻煩了?要不……”
伏黑惠打斷他的話:“能讓那個人累成這樣的,顯然是我們根本幫不上忙的麻煩。”
然後兩個人就同時沉默下來。
一個是因為知道好友說得對,從而産生一種“自己還遠遠沒有成長到像乙骨憂太和芙洛拉那樣,能幫老師忙”的不甘心與挫敗,以及對五條悟的擔憂。
一個則是在冷靜回憶和分析,猜測會讓五條悟累成這樣的到底會是什麽事。
不是沒見過他有連軸轉的時候,但這次顯然不一樣。
印象裏的五條悟,從來都是一個會把不同事情各自分得很開,就算上一秒又兇又冷地和高層吵到快幹架,下一秒也能對着學生笑得好像超開心的個性。
平時更是稍微受點委屈,就會立刻超大聲當場宣洩出來。
但要是真遇到讓他在意或者擊中心坎的事時,所有情緒反而會跟凍住一樣分毫不露,連帶着整個人都會變得格外冷淡,光是看一眼都會被震懾到的壓迫力。
比如現在。
哪怕他還是會偶爾翹着嘴角笑下,或者和學生開開玩笑之類的,但伏黑惠就是能感覺到,他的真正心思根本不在這裏。
一切看似輕快的笑意和言語都是流于表面的。就像是陽光灑落在冰層上的虛幻暖色,一晃而過,半點沒有落到實質處,最後又回歸為過于鮮明刺人的冷冽。
而且這種情況從芙洛拉消失以後,就一直沒有改變過。
所以伏黑惠也有懷疑過,他這段時間所有的反常會不會都和芙洛拉有關,但又本能有些質疑這個想法。
因為這聽起來有點太奇怪了。
不是說五條悟不會為了自己學生,尤其是非常喜歡的學生難過。而是不知道為什麽,伏黑惠能隐約察覺到自己監護人的這種情緒,和以前發生的任何一次“同伴犧牲”都不一樣。
尤其是在上星期,他去五條悟辦公室交作業時,正好碰到對方因為實在太累而短暫打盹休息。
原本他應該放下作業直接離開的,但他緊接着就被五條悟手裏的東西吸引住目光。
一枚紅色的四葉草耳墜。
意識到那是什麽以後,伏黑惠錯愕地站在原地停住幾秒。
還沒來得及等他有所反應,五條悟已經察覺到有人接近所以很快醒過來,手指收攏着握住那抹紅摩挲了兩下,然後習慣性将手連同那枚耳墜一起抄進制服口袋裏。
男人瞥見桌上的筆記本,了然地伸手翻開略略看了下:“啊,惠來交作業的。”
“是。”
“怎麽了?”五條悟發現他還沒走,只是那麽欲言又止地站在教師桌旁看着他,“是發生什麽事了?惠會這樣一副有話要問,但又不開口的樣子還真是很少見呢。”
因為伏黑惠實在不好說那是什麽。
畢竟有些放在一般人身上看着很合理的情況,放在五條悟身上就總是很顯得很違和,也難以想象那會是真的。
歸根到底大概是因為,這個人實在過于生而不凡。哪怕已經很主動地讓自己融入周圍其他人,也能明顯感覺到那種無法逾越的界線感。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這樣呢?
伏黑惠不是那種會多問的人,也知道五條悟不主動說的事,那就是不打算告訴他們,可心裏還是會有種略帶煩躁的在意感。
“沒事。”最終還是沒問出口,他只有點生澀地說,“您注意休息。”
聞言,五條悟好像很驚訝,擡頭看着他靜靜一秒後突然笑起來,繼而歪着身子坐在轉椅上,單手支着臉側望着他說:“惠是在關心老師嗎,這更少見了嘛!聽到真的超開心哦。”
但從伏黑惠的判斷來看,他此時的真實情緒應該還是沉着的。
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牢牢系住,一直延伸到根本看不見的漆黑水底。堅冰封凍的表面倒映出來的,只是他過于擅長應付不同人用的各種面具而已。
他被什麽東西牽絆住了。
不是指本就已經被各種任務塞滿的時間,而是整個人。
這個結論讓伏黑惠覺得很詭異。大概是最近他和虎杖他們的任務也挺多,所以忙得有點神志不清了才會這麽覺得。
于是他随口搪塞過去:“畢竟作為老師,自己都時不時就在課堂上睡着也太奇怪了。”
如果是情緒正常的時候,聽到這種話應該會說“那也沒辦法嘛,怎麽想都不能怪我的,明明是那些超煩人的爛橘子和咒靈的錯。昨天就有遇到巴拉巴拉……”。
但五條悟這次卻只是笑笑,語氣聽不出是懶散還是單純的累,或者兩者都有,所以才會格外平淡:“說得也是哦。作業已經收到了,惠去準備上其他課吧。”
所以說,情況應該是很嚴重。
伏黑惠躊躇片刻,罕見堅持追問道:“是因為芙洛拉前輩的事嗎?”
五條悟擡頭看着他,放平的嘴角讀不出任何情緒,冷白漂亮的臉孔上表情匮乏。
“自從她消失以後,您就一直這樣。”他客觀陳述道。
“畢竟是很心愛的學生不見了,肯定會難過的。在這件事上,老師也只算是個普通人吧。”五條悟這話聽起來是回答了伏黑惠的問題,但又什麽真正有用的信息都沒說出來。
少年聽完他的最後那句話,微微睜大眼睛,欲言又止幾秒後,最終還是因為即将上課而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情況仍舊沒有好轉多少。
淩晨三點十分,五條悟剛從一連串的任務和尋找行動中脫身,好不容易躺在教師公寓房間的沙發上,才短暫睡着了不到一個小時。
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被卷入那些逼真得完全感同身受的通感場景裏,而是莫名夢到了芙洛拉剛入學時的一些事。
那時候因為五條悟正在北海道出差的緣故,去機場接芙洛拉到高專的人是夏油傑。
因為她入學有點晚,一年級都已經開課有一段時間,比起其他同學也落下了不少內容,所以入學得盡快。甚至連咒力總量測試都是當天完成,然後直接就出結果。
拿到芙洛拉的學生證後,夜蛾正道親自給五條悟打了電話,簡明扼要道:“是和憂太一樣的特級,而且情況也很特殊。悟最好馬上回來看看這個孩子。”
一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再打電話給夏油傑詢問情況時,好友給出的描述則是:“從華國來的轉校生,年紀挺小,才十五歲,是很有禮貌的孩子,也很乖巧。上午我已經和夜蛾校長見過面了,确定她日語溝通是沒問題的,就是基本不會主動說話,應該是還很不習慣。所以悟記得到時候注意下,別一下子語速太快。”
“啊,聽上去是那種性格很內向,容易時不時想很多的類型诶。”
“畢竟剛來一個陌生地方,會害怕也很正常吧。”
夏油傑說:“不過她的術式的确很特別,也不能與人接觸,甚至她自己都不怎麽清楚。大概率需要悟你多費點心了。”
同樣的話,在夜蛾正道将芙洛拉的學生證交到五條悟手上時,也這麽認真叮囑過。
而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簡直就像魔咒一樣,完全印證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平心而論,芙洛拉并不是五條悟教過最麻煩的學生,但絕對是讓他花費精力和心思最多的那個。
按照五條悟挑選學生的标準,天賦潛能是第一位。畢竟咒術師的實力基本是由此決定的,甚至少說也占了八成。
因此自身咒力總量實在不夠看,又沒什麽體術天賦,面對咒靈連自身都難保的人,大部分都會聽從五條悟的建議去做輔助監督,至少能保住性命。或者幹脆全部放棄,直接回到普通人社會。
其次便是自身性格問題。
過度的心思敏感細膩和內向,共情泛濫不懂收斂和排解,以及心理承受力太差,心性不夠堅定的人,都不适合做咒術師,否則會很容易走極端。
而不太湊巧的是,芙洛拉在一開始給五條悟的印象,其實比較偏向後者。但又因為她的确是天賦特別強的學生,當然不可能就這麽放棄。
所以他會在平時特意多花好幾倍的時間,去教導照顧這個特殊的學生。
尤其是在後來,因為那次說了“選一個人給你死刑”的話,把她吓到刻意躲着五條悟,能不交流和接觸就絕對不會和他多說一句話,行為異樣到連夜蛾正道都發現了端倪,還特意問過五條悟到底怎麽回事。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感覺這麽頭疼。
畢竟之前他教過的女學生實在很少。而這種需要他主動去揣摩少女心思來調整教學方向的情況,更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一時間感覺有點無從下手。
不過盡管如此,作為師長和引導者,他自然也需要先作出行動來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才行。
于是五條悟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乙骨憂太,因為他和芙洛拉的關系最好,問他是最快也最方便的。
不過在聊天過程中,五條悟很敏銳注意到一點:“等下,芙洛拉每次看電影之前,居然都要先看詳細劇透才願意看嗎?那這樣看電影還有什麽意思?”
“她說這樣會讓她更有安全感。”
乙骨憂太回答:“她不喜歡在花了錢,時間和情緒以後,結果卻得到一個讓她讨厭的壞結局,那會讓她很難受很生氣,也很久都走不出來。要真是這樣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麽都不看。”
“她原話就是這麽說的?”
“是。所以芙洛拉也不喜歡抽獎和盲盒吧。這種跟無法提前确定結果和靠運氣有關的東西,她都很不喜歡。”
五條悟聽完後,停下轉筆的動作,轉而十指對貼着安靜思考片刻,最終分析道:“所以對她而言,她目前其實最需要的,是一個能讓她感覺到絕對安全的心理托底。這樣她就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全部潛力,去無所顧忌自由自在地做任何事。”
“應該……是吧。”乙骨憂太有點不确定。他還太稚嫩,想不到自己老師這麽深入的地步。
“那我差不多知道了,這次辛苦憂太哦。”
“沒有的事,能幫到老師您最好了。”
然後從那天起,他破例對芙洛拉單獨采用一種,看似過度保護的教導方式。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麽,都會有他親自在身後為她解決一切,所以她只管随心所欲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讓夜蛾正道和夏油傑都挺驚訝的。
因為五條悟向來是一個在面對原則性問題時,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動搖半分的人。他說不會對學生有任何過度保護行為,妨礙他們的成長,那就絕對會做到。
即使伏黑惠是他親手養大九年的孩子,也從來沒在他這裏得到任何偏袒或特殊照顧。
唯一一次破例就是在芙洛拉身上。
面對他們的疑問,五條悟的解釋很簡單:“畢竟芙洛拉可不是那種怎麽都點播不通,也實在飛不起來的半吊子,只是心裏太害怕了而已。”
“那麽作為老師,我很樂意當這個能讓她感覺到安全的保護人。等到有一天她在我這裏學會了所有東西,可以獨立飛出去的時候,她也終于會有這樣的勇氣,那樣才是真正成長起來。”
為了說到做到,成為她心底裏能夠毫無保留依賴與信任,願意将所有安全感寄托在他身上的保護者。五條悟也破天荒頭一回開始對一個學生,從學業訓練操心到她的衣食住行。
主要原因也是芙洛拉那種随便應付吃飯,還習慣了委屈自己喜好來遷就別人的行為實在太糟糕。
明明不吃生食,卻又不會當面拒絕森田大叔的嘗試請求。
明明很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又擔心拒絕別人會讓對方難過,所以還是答應。
明明在聽到對于她自己的指責都能無動于衷,好像很習慣忍耐,卻又在聽到審查部的人在将矛頭對準五條悟時,毫無征兆地當衆爆發,甚至是氣勢驚人到讓五條悟都沒想到的程度。
于是他越是留心觀察,越是被她身上有種矛盾又隐晦的,被束縛和安全感缺乏太多,所以極度掩蓋自我真實一面的拉扯感所吸引。
好像一朵正在生長期,就被無數看不見的繩索限制住自身,将枝葉和花蕾都壓抑出道道痕跡,連陽光都害怕的花。
之所以能堅持到至今還沒有倒下,全是因為她骨子裏有一種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頑強韌性。
而五條悟是那個為她遮風擋雨,剪掉所有束縛,用最多的心血來換讓她可以自由生長,從此不用擔驚受怕的庇護者。
也許是因為過于在意了。
芙洛拉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又實在太多,而且青春期少女的心思又實在很難猜。
以至于當五條悟自己回憶起來時,他也不好說芙洛拉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完全信任依賴他,把他當做自己安全感來源的。
也許是在那次帶她一起去宮崎縣執行任務時,她因為意外走丢,還被幾個詛咒師盯上。最後被五條悟趕來救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便是毫不猶豫跑向他,伸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老師,然後才敢掉眼淚的時候。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芙洛拉哭。
而且哭了快半個小時,好像是打算把來到東京以後,所有憋着的大小委屈都一口氣全哭出來。
哭的時候,她還抓着五條悟的手腕不松手。
五條悟倒也就任由她這麽抓着,另一只手把她圈過來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哄了很久。
最後見她不哭了,他才翹着二郎腿恢複嘴平日的模樣,張口就嘴欠道:“我記得華國好像有那個,屬相之類的東西。芙洛拉屬什麽的?不會是水龍頭吧?”
“那叫十二生肖,裏面沒有這種東西。”她紅着眼睛回答,滿頭淡粉長發也被揉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像顆拔絲草莓大福。
“而且本來也沒想哭的。”
“真的假的?被那幾個又兇又醜的詛咒師包圍着,還放話要欺負你殺掉你什麽的,還是很可怕的吧,就算芙洛拉想哭也沒事哦。”
可她卻認真說:“真的沒有。就是看到您來了以後才突然哭的,然後就控制不住了。”
就像小時候每次受了委屈,她其實都會忍着不要掉眼淚,就算哭也不要太狼狽。要等到回家,要見到外婆以後才能毫無保留地哭。
因為人們總是會容易在依賴的人面前掉眼淚。
“而且。”芙洛拉又說,濕漉的睫毛還帶着水光,像是沾了水的櫻花瓣,“您不也把那幾個家夥弄得很慘了。”
這是委婉說法,真正的客觀描述,是幾乎快把那幾個詛咒師弄沒了半條命才對。
“那不是還沒死。”五條悟漫不經心地說着,伸手替她擦了下眼尾仍舊潮濕的淚痕,指尖沾上一點透明晶亮,被他随意撚開,融化在皮膚上。
芙洛拉回想起他剛才擡腳踩在其中一個詛咒師臉上的表情,也是冷漠得非常吓人,光是看着都讓人不寒而栗。
緊接着,他将臉上的繃帶摘下來,二話不說随意折疊着蓋在芙洛拉的眼睛上,順手打個活結,阻隔了她所有視線。
她被迫聞到了繃帶上的熟悉淡香味,是他頭發和身上那種清新又冰涼的氣息。
“怎麽這就不動了?剛才不是還很有精神,朝她吼得超大聲還想要動手動腳的嘛?”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睨視着地上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男人,腳下越發用力,直到将那人幾乎踩到七竅流血的地步,開口說話的語氣冰冷得非常危險:“我都沒對她大聲說過話,你敢這麽對她?”
也許是在她某次執行任務時,因為任務需要而臨時借走了高專校內的一件昂貴咒具。可帶回來時,那件咒具卻已經被星之彩腐蝕得七七八八,不成樣子。
負責看守高專咒具室的人員出自五條家旁系,一眼就認出壞掉的是屬于五條家的祖傳咒具之一。
當初放在高專是為了與禪院和加茂家達成平衡,各自都拿了好些罕見又古老的珍貴咒具出來,屬于是只能看看,不能外借的那種。
見到已經壞成這樣,看守員頓時臉色煞白,氣急敗壞朝芙洛拉質問:“為什麽偏偏是這件啊?!”
她吓了一跳,連忙不停道歉加試圖解釋:“對不起對不起!因為聽說……這裏有個應該能派得上用場的咒具來着,所以我就借出去了……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
一番沒有實際解釋意義的話,說得看守員眼前一黑又一黑:“你跟我道歉也沒用!要是讓本家長老們知道這件咒具壞了,你就等着從高專退學滾蛋吧!”
跟着五條家從江戶時代一起流傳至今的咒具,往最低價說也起碼得要七八個億,現在已經壞成一堆馬賽克。
芙洛拉知道以後頓時冷汗都冒出來,臉色蒼白,滿腦子都是自己這回怕不是要坐牢一輩子,或者不吃不喝打工一輩子也還不起債的悲催人生。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要是跟五條家的長老商量,給她個機會去找新的咒具來賠給他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只是咒具這種東西,凡是流通在外的,基本都是在黑市和詛咒師手上。她想要得到,大概率只能去和那些亡命之徒拼死搶了,而且找來的還不一定能讓五條家滿意。
簡直怎麽想怎麽絕望。
還不如讓她去替那個咒具死了算了。
七八個億的金額,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一想到這個,去找夜蛾正道校長認錯道歉的時候,芙洛拉說着話都快哭出來。
在确認任務裏的受害者已經全都得救後,他微微松口氣,看了看那堆咒具的殘骸,打電話将剛回學校的五條悟叫過來說明情況。
畢竟這牽扯到五條家的私有財産,他也不好決斷。
因為知道闖了大禍,從五條悟走進校長辦公室起,芙洛拉就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對方,手指絞在一起相互掐着:“對不起老師……”
不知道他看到那堆馬賽克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但是還沒等芙洛拉想好怎麽再解釋和道歉一遍的時候,五條悟已經忽然笑出來。
而且是那種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在場其他人:“???”
他雙手抄在口袋裏,彎腰看了看那堆東西,笑得根本停不下來:“能破壞得這麽徹底,真厲害啊。手沒事吧?”
這話是在問芙洛拉。
她詫異地擡頭,像是沒反應過來,然後就眼睜睜看着他朝自己走過來:“手給我。”
她小心翼翼遞過去,被他摘掉手套拉到面前左右看了看。
從指節到掌心都比她寬大了好幾圈的手正捏着她的,像是好奇的貓在左右扒拉,指尖捏着她的掌心按了按,又揉了一會兒她的手指。
“啊,果然還是很漂亮哦。”他這麽說,是那種再正常不過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怎麽聽怎麽詭異。
她也是在愣神半天後才反應過來,五條悟說的應該是星之彩在他眼裏的顏色。
“家主……”
“行了,壞成那樣肯定也修不了了。直接拿去徹底銷毀扔掉好了。”
聽到他的話,看守員一整個大震驚:“可是,家主……這個咒具是家族裏非常重要的,要是長老們問起來……”
“那就說壞掉好了呀,本來就是很脆弱的老古董了,壞掉也很正常吧。”
“可這明明是被她……”
“我說。”他忽然放下手,但沒有松開芙洛拉,只轉頭看着對方,聲調也沒一開始那麽輕快了,“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本身這個咒具也是我讓她拿去用的,好壞也是我允許的,怪不到她頭上。現在,拿出去扔掉。”
說完,他又朝夜蛾正道抱怨:“好餓哦,我還飯都沒吃就被叫回來,結果就為了這種事。”
夜蛾正道:“這是你家的財産,難道不該把你叫過來嗎?”
五條悟撇下嘴,轉而問芙洛拉:“吃飯了嗎?”
她搖搖頭。
于是他轉而搭上芙洛拉的肩膀:“走吧,就去吃和牛好了。那個咒具爛成那樣,不是很像烤熟的和牛嘛。ああ……超級餓,現在就走吧。”
也許是有次去山口市,解決一名已經确認的咒術師叛逃事件。
五條悟讓她自己在酒店裏等着,這個任務不用跟上來觀摩學習。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卻看到芙洛拉正在他房間門口,懷裏抱着兩個打包盒蜷成一團坐着睡着的時候。
她頭發還是濕的,不知道是被外面的雨淋濕了還是什麽。被五條悟叫醒的時候,芙洛拉整個人都還有點懵懵的,但還是第一時間便說:“歡迎回來。”
他愣下,畢竟很少有人會對他這麽說。
芙洛拉沒注意到對方的微微愣神,只連忙松開自己抱着的兩個盒子說:“都是給您買的。因為有問過伊地知先生,說是您晚上沒吃東西,所以我去城西買了這個壽司,還有您來的時候說想吃的時令橘子蛋糕。”
“所以才弄得淋雨了?”他看着她潮濕的長發。
“就一點而已。我是剛剛順便洗了個頭,也沒辦法用吹風機,所以就只能這麽晾幹來着。”芙洛拉邊說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有說過我要很遲才回來吧,怎麽不在房間等?這裏睡着又不舒服又很冷。”五條悟說着摸了摸她的頭發,拎起東西起身打開門,“進來吧。”
芙洛拉不明所以地跟進去,關上門,看着他将東西放在桌上就進到浴室去找什麽東西:“因為怕在房間裏睡着了就不知道您回來。那您先吃飯,我就回去……”
話音剛落,五條悟拿着吹風機走出來,找她招手示意:“先過來先把頭發吹幹再回去,濕着頭發就睡覺,是想明天起來頭疼吶你。”
這回換做她愣住,然後乖乖走過去坐在沙發上。
不過看得出五條悟應該是第一次給別人吹頭發,而且還是這麽長的。所以完全用的是平時那種給他自己吹短發時才會用的手法,導致芙洛拉直接被他吹成一頭炸毛。
眼看着鏡子裏那團胡亂支楞着,怎麽壓都壓不平的立體蘑菇頭,她目瞪口呆。
旁邊五條悟則被這一幕當場笑成打字機,還舉起手機哈哈哈:“讓我拍一張給憂太他們看看,完全是超絕造型手藝才能做到的嘛。”
“老師!!!”芙洛拉尖叫着試圖去搶他手機,卻被身高差給氣得直跳,“不許拍!太過分了!我明天怎麽見人啊!”
“這不是挺可愛的嘛。”
“胡說什麽!”
“沒有胡說呀,好歹相信一下老師的審美嘛。芙洛拉本來就長得很漂亮,就算變成蘑菇也當然是最漂亮的蘑菇。”
“我才不要變成蘑菇!快幫我把它吹回去啊!”
結果就是從一朵未成熟的蘑菇,變成了開傘的蘑菇。
氣得她差點跳起來。
最倒黴的是,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她的頭發還沒恢複原狀。剛一開門探出個頭,五條悟已經又忍不住直接笑出聲,張嘴就能氣死人:“哈,蘑菇出洞!”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她咬牙切齒準備重新關門,卻被對方一把擋住,還順手把她整個人都從門背後撈出來站在他和大門之間。
狹窄的空間裏全是他身上那種的好聞淡香,聞起來有種後知後覺的涼意彌漫在嗅覺裏。
“炸毛也是很可愛呀,真的很可愛。”話是安慰人的,要是臉上沒有那種根本忍不住的笑意就更有說服力了。
芙洛拉面無表情站在他面前,仰頭看着他摘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雪白繃帶,頓時驚訝道:“那個,老師,就算是六眼也不能用目力把頭發壓下去吧?”
一句話又讓五條悟笑出來。
然後他伸手彈了下她四處亂翹的發梢:“是讓你用這個綁頭發。”
“那您怎麽辦?不遮着眼睛的話,會很難受吧。”
“當然是有備用的。”
白色的繃帶被很快拆解下來,被他拿着纏繞在芙洛拉的長發上,最後打個結又垂在她肩膀處。
後來她一直都只買類似的白色發帶來系頭發。
也許,是在其他某一次事件裏,五條悟自己也無法确定究竟是什麽時候。
只記得後來在二年級的某次任務中,七海建人曾經作為配合搭檔,和芙洛拉合作行動過一次。
去接她回來時,五條悟聽到七海建人對他說:“她的确是很有天賦也非常優秀的咒術師,看得出來五條先生花了很多心血來教她。”
“難得聽到七海這麽誇人诶,看來是我這個教導者的水平太高超了嘛。不來點具體的細節多表揚下?”貓咪最擅長得寸進尺。
完全不受其影響的七海建人,仍舊保持着非常理性客觀的态度,嚴謹評價道:“她在任務裏的一些行事作風,和五條先生您挺像的。”
都有種超乎尋常的沉穩,觀察對手弱點一針見血,以及都實力強得過分。
在面對敵人時,基本不會一開始就完全展現自己的實力,而是通過試探來摸清對方底細。甚至也不介意中途故意放水來給對方一種,也許能戰勝他們的希望,然後又毫不留情将這種希望粉碎。
區別可能在于,五條悟這麽做是為了好玩。
他玩弄敵人就像貓科動物玩弄自己的獵物,或者掌權者訓狗一樣,是為了給自己的捕獵行為增添一點趣味性。
畢竟給予希望又摧毀希望,才會讓對方更加印象深刻,并且從此對他充滿恐懼。
而芙洛拉則完全是無意識這麽做的。
她并沒有折磨別人,碾碎對手心理防線,看對手從此崩潰的惡劣愛好。
那是五條悟的風格,和他的領域效果真是非常相似。
“這一點很不常見,因為您向來注重于發掘學生自己的特性。我從來沒有在其他學生身上看到過被您影響的痕跡。”
換而言之,她是五條悟親手教出來,用心到甚至在無意間,在某些細節方面已經同化了對方的程度。
她身上有一部分屬于五條悟的影子。
尤其是在無意間說起“大不了就是個特級咒靈”的樣子,完全是極為神似。只是她沒有五條悟那種與生俱來的,完全無法被清晰模仿的傲慢冷淡,目下無塵。
“您應該很偏愛她吧。”七海建人側頭看向陷入某種思考的男人。
“啊,是這樣。”他并不避諱地承認。
事實上,五條悟從來不會否認自己就是偏愛芙洛拉這個學生。畢竟她是他最用心的人。
而芙洛拉也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樣。
畢竟能靠近五條悟的人從來都很少,所以能真正理解他的人就更少了。
如果說,夜蛾正道是同陣營裏,罕見會理解五條悟的人。
夏油傑是了解且理解五條悟的摯友,并且還會時不時跟着他一起亂來,同時事後一定會有五五開的幾率,要麽幫他掩蓋,要麽直接無情甩鍋給他。
那麽芙洛拉大概就是所有人裏絕無僅有,唯一一個對他幾乎是無條件包容和信任,同時還非常了解他的特例。
這仿佛一種相互浸透與感染的奇怪關系。
她在受到五條悟兩年多的悉心保護與照顧的同時,也因為自己格外細膩敏感的個性而一點點摸清楚了對方的模樣。
作為特級咒術師,她的實力極強,天賦和領悟力都很高,責任心重又非常可靠,學什麽都很快。再加上她對老師深刻的依賴和信任,讓她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五條悟最完美最貼心,且有足夠能力與他并肩同行的共犯。
她知道他的一切習慣與偏好。
知道他每一次的沉默,每一句明明貌似平常,只是語氣略微不同的話,到底是在思考還是在心情不好。
知道他那些看似不合理,不被其他人理解和接受的行為舉動背後,其實都是出于什麽樣目的。
甚至在他還沒有開口明确囑咐,或者忘記囑咐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想要怎麽做。
哪怕再無厘頭的發言與一拍腦門就要馬上去做的離譜決定,也能在她這裏得到認真的回複與陪伴。
一遍一遍,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從不厭煩或掃興,甚至連拒絕都幾乎沒有。
這種堪稱絕無僅有的反應,讓五條悟也忍不住又好奇過,她這種好像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自己的樣子,到底是因為本身性格就不善于拒絕,還是其他原因。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直接問這個問題時,是在去年他們一起去名古屋執行任務的時候。
那天正是初秋,半夜,下着雨。
他們在通往鄰市的公路上,去趕着參加一家百年老店的周年慶通宵營業活動,有今年的最後一次經典和果子與甜生巧售賣。
毛毛細雨下的高速公路看起來特別像鬼片拍攝現場,公路兩旁的密集高聳樹林在車燈的描摹下,圍聚成了一排排沉默壓抑的鬼影。
一切都在沉睡,一切都陷入安靜。
所有白晝裏鮮明溫暖的色彩都被黑暗吞沒進去,而芙洛拉裹着焦糖色的大衣蜷縮在副駕駛上的樣子,像是一枚沉睡的秋楓,也是此時六眼視野裏唯一的亮色。
随意伸手将自己的教師外套拎過來牽開,給她搭在身上蓋好,五條悟有些好笑又非常認真在問: “所以芙洛拉明明都困成這樣,幹嘛還是掙紮都沒有就答應跟我一起來啊?”
“因為……半夜去參加甜品店通宵活動這種事,很符合五條老師的風格啊。”
“困得都不聰明了哦。我問的是你為什麽不拒絕我嘛。”
她露出一個茫然又疑惑的表情,好像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然後又繼續倒下去睡,迷迷糊糊回答:“因為不想讓老師一個人。”
“哇,這麽好?但是你确定是不想讓我一個人,而不是你不想一個人?”
“就是不想……讓老師一個人而且……這種事,我自己是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去做的……嗯,能和老師一起經歷也很好。因為是老師啊……反正我自己一個人是不會這麽做的。”
“這樣嘛。那老師幫芙洛拉豐富人生經歷了呀,要好好感謝老師哦。”
“等會兒給您買和果子……好困……”
雖然不會自己去做,但如果是和他一起,那即使看起來很累很離譜,完全不在計劃內也沒關系。
因為是他,因為是五條悟,所以什麽都願意。
于是慢慢的,五條悟也開始越來越喜歡有她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喜歡有她回應自己的每一句話,不會讓它們掉在地上的感覺。
就像芙洛拉在他面前總是擁有特權一樣。五條悟在她心裏也總是處于第一優先級,是他可以完全無所顧忌,就算完全本性外露,也能夠自然相處的人。
這種狀态與他在面對其他人時的我行我素完全不同。
因為他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也很少信任他們,更與他們沒有多少實質性的聯系。
而從小不論想要什麽,都能輕易得到滿足的頂級人生,也讓五條悟根本無需像普通人那樣,為了得到某種東西而不斷拼命,努力付出。
除了自己的學生。
作為教師,他幾乎做到了能為自己學生所做的一切。
而芙洛拉則是那個,既占據了他最多付出,又唯一會給予全部回應與依賴的人。
這種罕見令他付出了足夠代價再得到的回應,遠遠比過去那些只要他動個念頭就能拿到手的東西珍貴得多,甚至是無可比拟。
也許在其他不相關的人眼裏,她只是一朵非常美麗的玫瑰,與其他玫瑰并無多少區別。
但在五條悟眼裏,她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所以在面對芙洛拉時,大概也是五條悟難得可以短暫地歇口氣,以及願意将疲憊和不設防的一面暴露給她的時候。
又可能是因為來自華國,彼此文化背景不同的關系。後來在與五條悟的相處中,芙洛拉和其他人比起來,對他總是會有種更為微妙卻又無比自然的親近感。
五條悟對此一直沒有拒絕過,只是放任。
這一點連周圍的同學也幾乎沒有發現。
畢竟按照他平日裏,已經給其他人留下的輕浮不定印象,所有人都會默認距離感糟糕的應該是五條悟才對。還有人不止一次地提醒過芙洛拉,最好小心點。
但夏油傑注意到了。
“雖然是因為伊地知害怕來不及,所以才去主動問的芙洛拉,但以前可沒人敢在聯系不到悟的情況下,就直接替你做決定。而且悟在知道是芙洛拉這麽做的以後,也完全不介意的樣子。你以前不會這樣的吧,還是說只有芙洛拉可以?”他有次是這麽半開玩笑地調侃着問的。
“畢竟她也很了解我了,就算不問我,直接自己決定也不會有什麽問題。而且她是我心愛的學生嘛,在我這裏當然是可以有特權的。”五條悟這麽回答,語氣很随意。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再繼續多說什麽,只轉頭看着操場上的學生們,笑着才補充:“不過,芙洛拉的确有按照悟一開始的期待那樣,成為非常優秀獨立的咒術師。”
進行到這裏,夢裏的回憶場景已經逐漸開始有些模糊了。
五條悟記得後來的夏油傑應該是沒有再說什麽的。
可此時此刻,在這個夢裏,他卻忽然回頭看着五條悟,很認真地問:“你現在要把她放走了嗎?”
五條悟微微愣住。
回憶呼嘯着來到他與夜蛾正道和夏油傑談話的那次。
那時候他說的是:“作為老師,我很樂意當這個能讓她感覺到安全的保護人。等到有一天她在我這裏學會了所有東西,可以獨立飛出去的時候,她也終于會有這樣的勇氣,那樣才是真正成長起來。”
而現在,芙洛拉已經成為了他一開始期待的那樣。
成為了會笑,會獨當一面,會親近他,會擁抱他,會努力試圖反過來保護他的咒術師。
他見證她的蛻變,就像是見證了一朵花在他懷抱裏為他盛開的模樣。
“那麽悟,你現在要放她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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