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別害羞
夢境是現實與精神世界壁壘模糊的地方。
五條悟不知道自己這副身軀裏的另一個意識在做什麽。因為不管是咒力還是精神強度, 那個意識都比他如今只有十八歲的狀态強太多。
他們之間一直有一道由對方單方面構建起來的屏障,讓他能在很偶爾的情況下強行影響五條悟的行為,但五條悟沒辦法反過來控制對方。
這一直讓他非常惱火。
不過今晚有點奇怪。
因為他明顯感覺, 那道漆黑冷硬的屏障竟然莫名出現了一絲裂縫。有些許晦暗冰冷的光從背後透露出來, 像是某種電子設備合成的無機質色彩。又冷又亮, 死氣沉沉, 仿佛背後囚禁着一片死去的海。
從裂縫穿進去,五條悟看到自己正身處一個宛如宇宙空間般無邊無際的地方。
無數宏大又雜亂無序的信息流擁擠在這裏,世間萬物于一秒之內誕生, 又在一秒之內死去。衆生都被這片全知全視, 包羅萬象的空間容納着,在他眼前不斷重複着自己機械又平凡的一生, 永無止境。
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那他眼裏的大千世界也許就是這樣。
龐大喧嚣, 毫無意義, 和內部裝滿塵埃,又被風吹得不停規律搖晃的氣球沒什麽區別。
這裏好像是……他自己的生得領域。
五條悟有點愣地這麽想着, 不知道自己這個概念是從哪裏來的。明明他現在還不能領域展開,但是卻對這個空間感覺非常熟悉, 甚至是有種詭異的親切感。
緊接着,他在這團周而複始生死輪回的塵埃裏,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
它們如同星辰般明亮,是整片宇宙空間裏最為光彩熠熠的存在,也是散落在宇宙心髒裏的珍寶。
五條悟很自然地被那些東西吸引住, 于是伸手撥開無數奔湧在自己眼前的雜亂信息流, 伸手到虛空中的最深處去撈起那些星星。
光彩奪目的星辰在接觸到他指尖的瞬間便猛地擴散開,将他拉入一段段全然陌生的記憶與感情裏。
他在那裏面看到了芙洛拉, 聽到她叫自己為“老師”。
每次擡頭看着他的時候,那雙貓一樣清澈靈動的玉色眼睛裏,全是對他毫不掩飾的信賴與欣喜,像是有柔軟的春天栖歇在她目光中。
一開始的時候,五條悟并不是故意要去看她,只是她術式帶來的顏色實在過于顯眼,不自覺就會将他的目光吸引過去。
哪怕在其他人看來,星之彩總是與恐怖血腥和畸形扭曲之類的場景聯系在一起。
可唯獨在六眼的視覺中,她光彩奪目如一個活過來的夢。
哪怕操場上正聚集着一群參加完畢業典禮,正在争相圍着五條悟想要和他合照的學生,他的目光也能輕易越過面前幾人的頭頂,一眼便望見正抱着花束朝他們跑來的芙洛拉。
不過意料之外,她是來給夏油傑送花的。
眼看着她将那束潔白無瑕的風鈴花遞給面前的黑發教師,緊接着又去口袋裏摸卡片的動作,五條悟剛感覺心裏格外不爽,便聽到自己問:“都送花給傑了,那我的呢?”
他有點驚訝。
因為自己其實并沒有開口說話。
緊接着五條悟意識到,這個聲音應該是這段記憶裏的另一個自己發出的,比他如今的音色要低沉些,帶着種別有用心的虛假玩笑意味。
芙洛拉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有點懵,但還是乖乖解釋:“這個是麻美學姐拜托我幫忙送給夏油老師的,卡片也是。她剛剛被輔助監督叫出去執行任務了,所以來不及。”
這樣啊。
五條悟沒再說話,只随意笑下,擺了擺手示意她沒關系,然後轉頭又去和周圍的其他畢業生們合照。
卻沒想到,第二天的時候,芙洛拉就抱着一盆剛剛分株好的茉莉花來到辦公室,将它送給了五條悟。
後來偶然聽夏油傑說起,五條悟就算出差不在的時候也會拜托他或者伏黑惠來記得定時澆水,養得特別用心。
“所以明知道自己會整天出差不在學校,幹嘛還要買這種稍不注意就會死掉的東西。”暫時不明真相的伏黑惠一邊犀利抱怨,一邊冷臉澆水。
“怪我當時送老師的時候沒考慮到這個,給伏黑同學也添麻煩了。”芙洛拉不好意思地說。
伏黑惠聽完後睜大眼睛看着她,表情驚訝又尴尬,最後硬繃着僵硬轉頭補救:“沒事……也不怎麽麻煩。我就過來澆個水而已,其他的事情都是那個人自己做的。”
結果那花養得比芙洛拉自己房間那盆還好。
也有在和大家一起玩國王游戲時,因為手氣不好輸了一局,懲罰游戲是必須跳舞表演。
剛開始時,芙洛拉跳得還非常拘謹,總是忍不住笑場。結果沒一會兒後,五條悟卡好時間點突然加入進來。
兩人配合默契地跳完一整首煙鬼的《Closer》,背景音樂幾乎都要被周圍同學們的歡呼尖叫蓋過去。
中途因為舞蹈動作需要,她不得不硬着頭皮伸手搭在他掌心,轉身背靠着五條悟偏過頭,伸手作出撫摸舞伴側臉的動作。
然而她從接觸到他手的時候就整個人緊張得不行,完全不敢正眼看他,心跳怦怦到幾乎快要跳出喉嚨。不用看鏡子芙洛拉都知道,自己臉色肯定紅得很不正常,連本該柔和撩撥的撫臉動作都被做得格外僵硬。
但不知道是因為沒有提前排練過還是什麽,她原本只想做個象征性的假動作,卻意外真的摸到了對方。
指尖傳來柔軟溫暖體溫的剎那,有若有若無的陌生氣流灑落在她手指縫隙間。芙洛拉整個人抖一下,連忙收手回頭,連自己原本的舞蹈動作都忘記,看上去完全是呆愣在原地。
最後還是五條悟笑着說一句“唉呀,前面都跳得好好的,怎麽這時候忘動作了嘛”,然後牽着她的手很輕易地幫她将那個失誤掩蓋過去。
結束後,她幾乎是逃跑一樣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低頭猛吸杯子裏的加冰飲料試圖給自己臉上降溫。
熊貓則舉着手機興奮到雙眼放光:“非常棒的身高差和體型差,謝謝款待。已經全部錄下來放公盤了,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一下子被飲料嗆到,咳得臉色更紅了。
玻璃杯裏的吸管攪動着滿眼石榴色的鮮紅飲料起伏不定,冰塊叮當作響,像是她那顆還在慌亂跳動的心髒。
當然,她也不總是這麽乖巧聽話。
在一切的開始,在她與這個“五條老師”之間的信任還不那麽深厚牢固的時候。即使得到了五條悟的承諾,她也還是表現得非常小心翼翼,充滿試探。
這種試探就像是一個已經習慣了被忽略,排擠和遺棄的人,突然得到了連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于是本能産生的反應——大部分人是迫不及待地占有和上瘾式依賴。但芙洛拉則是充滿迷茫與警惕。
她似乎不理解五條悟如此愛護與縱容她的原因,于是幹脆止步不前,躊躇觀察。天然的警惕心像是某種小動物的直覺,倒是很符合做咒術師的标準,可惜在那時的五條悟眼裏是一種阻礙。
而作為旁觀者的少年五條悟,他感受到的則是一種完全不同的複雜微妙,類似于看着最讨厭的競争對手終于遭報應的痛快。
他幾乎想要嘲笑這個将自己的原則一放再放,從出生開始就對着所有人都肆意妄為,現在卻要學着自願收斂與無比耐心的家夥。
但同時,他也覺得很不高興。因為芙洛拉最後還是相信了這個五條老師,滿心滿眼都是對這家夥的信賴與無條件包容。
她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根本不知道她在這個五條老師面前,到底有多透明。
那些下意識地試探,偷偷觀察地打量,想要知道對方是不是認真,以及對她容忍的底線到底在哪裏地稚嫩嘗試,都沒辦法逃過六眼的視線。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分析。
在芙洛拉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咒力流動的時候,每當她感到緊張,或者準備作出一些她不确定會不會讓五條悟生氣,并從此抛棄這種看起來非常不可靠的保護承諾的舉動時,她身體裏的咒力流向都會随着情緒而清晰變化。
連帶着星之彩的顏色也會迅速波瀾起伏,更加明顯。
而她還一無所知地坐在那裏,盡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那時候的她,大概還不清楚自己的老師是什麽人。
不知道五條悟已經追蹤、審訊、祓除過太多的獵物與敵人,早就熟悉他們任何一個哪怕最細微的反應。
她的這種試探實在太青澀了,到處都是掩飾不住的破綻。
但也因為是她,所以五條悟選擇了視而不見地默許與配合。
只不過會因此而讓她自己陷入麻煩,那就完全不在五條悟的允許範圍內,這需要糾正。
她對他的一切好奇,摸索與探究,都應該只局限在于他們兩個之間。
是一種非常安靜,心照不宣,緩慢深入,甚至是非常私密的行為。
不應該有其他心懷不軌的人打攪進來。
于是在接到接電話,将芙洛拉從那幾個禦三家的監視人員包圍圈裏帶回來以後,五條悟決定和她講清楚:“這種事以後不要再有。”
察覺到手下少女肩膀的僵硬一瞬,他又緊跟着補充:“萬一今天我不在東京呢?沒能及時趕過來的話,總不能算我的失責吧?還是說,即使這樣也要被偷偷在心裏扣分嗎?明明是芙洛拉沒找對時候試探的錯。”
她愣一愣,睜大眼睛擡起頭看着對方:“老師……”
“現在肯叫老師了呀?剛剛不是還在那些人面前叫人家‘五條家主’來着。”
說着,五條悟坐在少女對面,雙腿交疊翹搭着,身子也沒怎麽坐正,只随意歪靠在沙發上,臉上神情淡淡:“以芙洛拉現在的實力,當時雖然是很麻煩,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獨自擺脫那些家夥吧。”
“明明每次任務和訓練裏都超級要強的人,這次居然願意主動打電話給我。あ——怎麽說呢,雖然是有點欣慰啦,好歹也是能在需要的時候想起老師了。”
“但芙洛拉當時,其實也是試試看我到底什麽态度吧?想看看我會不會真的遵守承諾,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會保護好你。尤其當時對面的人和我一樣都是出自禦三家,又背靠高層。一旦起沖突,可能會很麻煩,是這麽想的吧。”
“那現在我合格了嗎?”他問,帶着點分不清情緒的輕淡笑意。
一番話說得芙洛拉無言以對。
因為基本都被猜中了。
除了她沒能擺脫那些人,是因為當時她還帶着一個受傷的孩子,所以才被拖慢了速度沒跑掉這一點。
但回想起來,她當時之所以會選擇找五條悟,而不是自己硬闖出去,的确有他所說的試探成分在。
“因為他們說……老師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會為了誰特別認真的。什麽‘有麻煩随叫随到’就更不可能了。畢竟您太忙了,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對面的男人已經替她糾正:“不對吧。‘太忙’這種過于溫柔的理由,一聽就是芙洛拉自己幫我想的。他們的原話不應該說‘五條悟只是在培養自己的利用工具,沒了你還會有下一個,怎麽可能會真對你履行所謂的承諾’這樣的話?”
芙洛拉沉默一下:“您都知道了。”
“繼續吧。”
“就是那些和您猜到的差不多的話。我其實也不相信他們,但是也的确很驚訝老師會那樣承諾保護我……當然,我是說,我一直很感謝老師,只是也一直覺得很驚訝,所以……”
“所以就想試試看。”他了然地接下去,似笑非笑,“憋在心裏很久了吧,這種不敢相信的情緒,今天終于找到機會實驗一次。”
“那我現在來了呀,芙洛拉有什麽感覺嗎?”
大概是一切不确定與緊張都煙消雲散,以及非常細微的,無法被忽略的清晰顫動與欣喜。
一次心跳能回饋出一千道回音。
還在她有些尴尬着,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時候,五條悟忽然伸手虛攔在她微微張開的嘴唇前。
熟悉的冷淡清香鑽進她的嗅覺,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習慣這個味道了。
“沒有說不可以的意思哦。畢竟我答應了,只要你需要我就會來嘛。我可是言出必行的好老師。”
“不過下次,好歹要确切知道我在附近的時候才能夠這樣玩吧?不然把你自己卷進麻煩怎麽辦。”他說着自顧自地笑起來,穿着尖頭皮鞋的腳也跟着晃兩下。
“而且能像這樣好奇想玩也挺好的。沒說反話,是真的很好。”五條悟最後這麽評價,“比之前老是死氣沉沉的好太多了。”
芙洛拉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眼神裏滿是壓抑不住的驚濤駭浪。
同樣沉默的還有本不屬于這段記憶的少年五條悟。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但他本能覺得這兩個人此時的關系有些詭異。
下一秒,畫面猛然散開,五條悟警覺擡頭,被一股比現在的自己強大得多的咒力整個掀飛出去,徹底脫離那個藏着閃爍星辰的宇宙空間。
“搞什麽……”他話音未落,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從咽喉傳來。
他看到一個長得和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分別,只是将圓框墨鏡換成了黑色眼罩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伸手掐着他的脖頸,力氣大到像是打算就這麽将他弄死在這裏。
“沒允許你偷窺這些。”男人開口,聲音冷漠到讓人頭皮發麻,恨不得下一秒便貼着他脖頸見血的鋒利,“那是我的。”
劇烈的痛苦幾乎将他整個人都快要由內而外地撕裂成兩半。
緊接着,他就察覺到這個教師五條悟是真的打算這麽做。那些尖銳磅礴的殺意半點沒有和他開玩笑的意思,他一直在等待這個和他自相殘殺的機會。
把他這副礙事的少年軀殼撕開,他就能以自己最真實的真實面貌去尋找并帶走他想要的人。
幾秒之後,五條悟從一陣幾乎快要殺了他的強烈悶窒與極端痛苦中醒來,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一股類似血的氣味從喉嚨深處反嗆上來,又鏽又腥甜。
他吞咽幾下,勉強把那種味道咽回去,同時伸手摸了摸鼻尖。倒是沒有又流血的情況。
“你沒事吧?”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迅速恢複清明的視野裏,是芙洛拉表情擔憂的臉。
她看着面前少年滿臉薄汗,臉色發白的樣子,連忙從口袋裏拿出紙巾遞給對方:“要我去找家入前輩過來嗎?”
畢竟現在的五條悟還不會反轉術式,而且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不用,老子沒事。”五條悟随口嘟囔着,伸手有點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然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芙洛拉眨眨眼:“怎麽了?要是你不舒服的話,下午那個任務我幫你解決?”
他還沒說什麽,伴随着一陣春雨般清脆的高跟鞋噠噠聲,加茂奈緒美從長梯下跑上來,笑容滿面地摟向他:“悟君!”
被無下限隔開了。
五條悟迅速站起來,沒管無下限外正超級不滿的加茂,反而表情很不好地看向先一步讓開位置的芙洛拉:“你躲什麽?”
她看了看自己剛才坐的位置,撓撓頭:“這不是妨礙加茂小姐發揮麽。”
說真的,芙洛拉對加茂奈緒美其實沒什麽感覺,畢竟五條悟很顯然對她根本不感興趣。
她現在更關心的是,自己到底還會被困在這個十年前的時空裏多久。
上次趁着聽講座的機會,芙洛拉試探着朝夜蛾正道問起了吞生半界的事,用的是“既然有咒物可以消除咒靈,那是不是也有咒物會自動誕生咒靈”這個話題。
好消息是,她借口找得還可以,夜蛾正道沒有因為這個而懷疑她。而且對方知道吞生半界的反應也進一步印證了她的猜想,她的确是來到了十年前的時空。
但壞消息是,夜蛾正道對吞生半界的了解也不算特別多。而在她之前,并沒有咒術師被關進去的先例。所以關于她為什麽會來到十年前的這個問題,仍舊沒有得到任何解答。
無奈之下,她只能發揮華國人的傳統藝能——來都來了,先就這麽着吧。
否則再焦慮下去,她搞不好都要出現精神問題了。
而且樂觀點看,這不是沒有了将來可能要面對游戲裏的正牌女主·兩面宿傩的可怕後果嗎?
至于加茂奈緒美,她人還……
人呢?
芙洛拉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五條悟拎着走出去好長一段路,根本看不到加茂的身影了。
“就這麽走了?”她歪頭看着旁邊的臭臉小貓。
“不然呢?老子還得給她鼓個掌助助興?”五條悟皺着眉眼向下瞥着她。藍到能發光的漂亮眼睛從墨鏡框邊緣露出一點點,顯然是在格外不爽。
芙洛拉注意到這點,還以為他是因為被纏得煩了所以才不高興,于是安慰:“沒事啦,別生氣。而且換個角度想,也是因為五條前輩太好了,所以才會有超熱情的追求者喜歡你嘛。”
“她喜歡的是五條家不是老子。”少年冷冰冰糾正,然後又更加不爽地看着她,“而且你剛才那什麽反應。直接躲開就算了,居然還這麽無所謂?”
“不是有無下限嗎,她剛才也沒碰到你呀。”芙洛拉有點奇怪。
“不是碰沒碰到的問題,老子的意思是……”他短暫卡殼一瞬,推眼鏡的動作有點急躁,不像平時那麽漫不經心,應該是有話要說又被咽回去了。
但是隔絕的視線總歸是阻礙,讓人只能猜測他的心思。
好在少年不如成年教師那麽游刃有餘,捉摸不定。雖然依舊是邊界感極強的貓科動物個性,卻沒有未來二十八歲教師那種無法撼動與窺探的遙遠距離感。
所以有時候,她會忍不住逗一下現在的少年五條悟,喜歡看他鮮活急躁甚至手足無措的樣子。
比如現在。
“前輩是什麽意思?”一半是真心不知道,所以想知道原因。一半是故意問出來,就想看他着急的。
果不其然被瞪了。
不過小貓瞪人只有可愛。
于是她笑着去伸手去摸摸對方亂翹的頭發,意料之中地聽到一句“老子又不是小孩子,總是摸什麽頭啊你”。
話是這麽說的,但也沒見他真躲開,最多象征性地偏一下。
“可是我能碰到的人除了五條前輩,也就只有夏油前輩了。雖然也有好奇夏油前輩的劉海……”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又沒說不給你摸。”
完蛋,嘴硬的樣子也好喜歡。
芙洛拉摸着毛茸茸的貓貓頭,感覺心裏一陣五味雜陳,一邊高興這種親近,一邊又總是忍不住想“要是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她現在是在十年前的時空,那她的行為應該也會影響到十年後的現實吧。
可明明幾年後的五條老師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對她完全是毫無印象,那現在這又算什麽?
祖父悖論被吃掉了?
啊,好複雜……再想下去感覺要長腦子了。
“前輩頭發好軟哦。”她思考着,随口這麽說一句。
又軟又密,就和貓咪肚皮上的毛毛一樣,摸上去就愛不釋手。
話音剛落,對方也非常不客氣地伸手過來揉了揉她的頭。和印象裏被五條悟摸頭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甚至能察覺到對方動作裏格外青澀又不自然的僵硬,力度也不怎麽溫柔。
“你也差不多。”他評價,然後終于像是想起來什麽,“是來找老子有事?”
“下午是新學年體檢,上野院長讓我來特意找你,說是就剩你和夏油前輩沒有完成了。”
畢竟兩個人都是會頻繁接任務的特級咒術師,預約的時間三改四改也很正常。
“前輩明天一早有空嗎?”
“應該有吧。”
“那正好可以讓我參觀一下。”
“??”
老實說,芙洛拉一直覺得給人體檢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所有原本看不見的生命活動與身體特征,都能被具象化成一串串數值讓人看見。
不過受限于星之彩不能接觸其他人,所以在之前的工作環節裏,她一直都只負責幫忙記錄。
但衆所周知,咒術高專最不缺的就是突發事件。
好不容易等這兩個特級有時間了,前腳剛一起進校醫院,後腳就有輔助監督送來了受傷嚴重,需要緊急搶救的幾個咒術師。
見狀,家入硝子幹脆就将給五條悟和夏油傑體檢的任務都交給了芙洛拉:“反正你也對流程很熟悉了,他們倆又恰好不受星之彩影響,體檢的事就交給你了。”
“我?”芙洛拉睜大眼睛指着自己,“我能行嗎?我之前都沒有試過……”
而上野院長也覺得這個安排很合适:“總得有點實踐經驗才算醫護人員嘛。好了好了,情況緊急,硝子你立刻跟我來。”
說着就和家入硝子一起趕往急救室。
剩下芙洛拉一臉懵逼地看着手裏的體檢記錄報告,發現好歹抽血這項是已經完成了的。
這是個好消息。
因為她實在對這個項目沒有信心,更沒有實操經驗,還是其他人來比較安全。
離開抽血窗口後,芙洛拉看到五條悟披着外套走進檢查室,手裏還拿着棉簽按着剛才抽血的地方,順手指了指旁邊的床:“先過來吧。家入前輩和院長去搶救其他人了,所以兩位前輩的體檢這次由我負責。”
說着,她又在對方有些驚訝的注視裏開口提醒:“不用穿外套。馬上需要測心電圖和其他項目,請前輩把墨鏡摘掉,還有上身的衣服也全都脫掉。”
話音剛落,她明顯感覺五條悟整個人都僵硬住了,連摘墨鏡的手都停頓下來。
芙洛拉愣一下,旋即感覺可以理解。
畢竟是男德急先鋒,內搭聖鬥士,而且還是大衆公認的深閨六眼。
要孩子在同齡異性面前直接脫衣服實在太為難大少爺了。
如果實在害羞的話……
兩人同時開口說話了。
“需要把夏油前輩提前叫進來陪你一起脫嗎?”這是芙洛拉。
“你等會兒也要讓傑這麽脫?”這是五條悟。
“什麽?”又是一模一樣同步出現的話。
“什麽叫讓他進來陪老子脫啊?!這有什麽好陪的?!”五條悟瞪着她。
芙洛拉眨眨眼睛,放下手裏的儀器免得弄壞:“這不是看你不太習慣,好像很害羞的樣子,兩個好朋友一起脫不就不孤單了嗎?”
五條悟:“……老子有時候真想把你脖子上頂那玩意兒撬開看看,裏面到底裝的是什麽!”
好兇哦。
芙洛拉扁扁嘴:“那我轉過去不看你可以吧。”
發現完全被無視了自己剛才問題的五條悟更生氣:“都要脫了轉過去有什麽用?!”
這下惹得芙洛拉也有點急了:“那怎麽辦?我又不是六眼,也不能閉着眼睛給你體檢啊。而且我現在好歹也是半個醫護人員诶,是有職業素養的,都已經看過好多人了……”
“我很專業”這句話還沒說出來,五條悟看着她的眼睛再次瞪大:“看過很多人?”
“對啊。”她想都沒想就承認,“什麽七海啊,灰原啊,伊地知啊,庵小姐冥冥前輩啊我都看過了好吧。等會兒我還要看夏油前輩呢,他聽說是我給他體檢也沒什麽反應,還笑着說我辛苦了呢!”
一句話差點給五條悟氣昏過去。
她不如直接說已經把全高專都看過一遍得了。
見對方真的一臉快要心肌梗塞的樣子,芙洛拉又緩和語氣,試圖循循善誘:“我理解五條前輩從小教育在這裏,不喜歡在別人面前脫衣服。但是這就是個很正常的體檢需求,你直接假裝我是個人形數碼寶貝不就好了。”
五條悟:“……你理解個頭!”
對上她被自己連嗆好幾次,表情都有些暗淡下去的模樣,五條悟難得深吸口氣試圖控制脾氣,可惜說出口的話卻還是軟不下來:“傑的體檢讓他等着,待會兒硝子來給他做。”
“為什麽?家入前輩和上野院長都讓我來,我要完不成那不是……”
“讓他們有問題來找老子!”
說完便三兩下把自己上衣全脫掉站在她面前,臉色和耳尖都是遮掩不住的泛紅。
芙洛拉愣一下。
還真是這麽害羞啊。
好可愛哦。
她抿下嘴唇,移開視線,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檢查床:“請前輩躺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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