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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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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她說出這句話時, 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

    這是她想了無數個夜晚,才下定決心的矢志。

    她原以為, 了致生委托她操辦後事,只是一個包裝過的借口。實際上,是需要她回來,接管了了,負責他們女兒的後半生,這其中更是包括了事業與婚姻。

    尤其是當她見到樓峋後,她對這個猜測更加深信不疑。畢竟,能以了致生學生的身份主持喪儀,他與了了或了致生的關系不言而喻。

    而唯一一個能夠解答她疑問的人,也早已入土為安。

    其次,連吟枝作為了了的母親,當年與了致生的婚姻關系破裂後,她雖然有過兩段感情,但考慮到生育的風險以及對了了的虧欠, 她都沒有再選擇繼續。

    她以為憑此,自己是有資格, 能對了了的人生指點一二的。可那一晚,或許是了了一針見血地戳中了她的心事,又或許是她對了了徹底寒了心,她發現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這樣。

    她确實心高氣傲, 對了致生也有諸多的看不起。可她沒有想到, 了了是這麽想她的。

    她煩悶不能纾解時,好友看透了她的迷障, 一語道破:“你就是典型的想要太多,貪心了。”

    “當時你選擇不要孩子也要結束這段婚姻, 那這沒問題。後來你遠走國外,和了了的聯系幾乎為零,你在她成長的過程中沒有給予任何的陪伴,你又憑什麽要求她理解你、寬容你,對你千依百順呢?你還妄想人家老了走了,你能趁虛而入,可你怎麽不想想,人家老了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孩子養得這麽好?”

    是啊,她當時心如死灰,認為了了是捆縛住她追求再生的繩索,毫不留情地将她剪斷,抛下。她不僅不要她,還故意撒手,逼着了致生去接納。

    她看着了致生放棄壁畫修複,乖乖離職回到京栖,只覺得酣暢痛快。

    憑什麽她要犧牲自己,了致生卻不用。

    可她當時有多暢快,如今反噬的就有多深。

    在她的人生徹底自由時,她卻感受到了無邊的孤獨。她追求事業,在無數次的演出中獲取鮮花與掌聲,她實現了她對事業成功的向往。

    名利雙收後,她又開始期待有一個人能懂她。她找尋愛情,尋覓刺激,戀愛帶給她的新鮮感讓她短暫地忘記了生活的乏味。可當激情褪去,人生不過是重複的棋盤,她又一次站在了楚河漢界前,面臨進攻與防守的選擇。

    她看着了致生朋友圈裏,出落有致儀态萬方的了了,終于重新想起了她曾經有多麽炙熱無私地愛過她。

    她撿起了對了了旁然不顧這麽多年的憐憫,搜羅了她手裏能運用的全部資源給了致生發去了郵件。就如了了說的,她的關心是帶着蔑視與高高在上的。她以一種優越的姿态,施舍般把條件一一羅列,等着他們父女對自己感恩戴德,千恩萬謝。

    可實際呢?

    了了對她不屑一顧。

    于是,她便覺得了了不知好歹,浪費她的好心。

    “可我是她媽啊,從她出生起,就是我含辛茹苦養大她的,那麽辛苦的十三年,就因為我和她爸離婚的這八年沒管她,就什麽也不算了嗎?”連吟枝聽見了自己的不甘心,她甚至覺得這樣很不公平。

    她的好友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她是這麽看待親子關系的,有些意外:“你這是在和了致生計較呢還是在和了了計較?養孩子的本質不是一種交換,你在選擇生養她的時候不能抱着你要從她身上獲取什麽的心态,這樣你和孩子都會很累。”

    “當然,這個社會上,很多父母對孩子都是有期望有要求的,這無可厚非。孩子在享受父母給予的資源和機遇時,也會被剝奪自由或選擇。所有事情都沒有絕對的對或錯,而這種交換的機制在每個家庭裏顯化的結果也不同。但吟枝,你和了了的情況不同,她是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了,你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她,在她看來,這些就是完全不講理的壓迫。人的付出和收獲是成正比的,她一定知道你愛她,但如果你非要按自己的意願去要求她,只會适得其反。你好好想想吧。”

    連吟枝從回憶裏抽身,端起茶,抿了一口:“在我的小時候,父母說的話就像聖旨一樣,是必須遵從的。離經叛道的小孩在那時,是要遭到唾棄的。我從小就很聽話,小到衣服怎麽搭配,什麽場合戴什麽樣的首飾,大到上什麽大學考什麽專業,全都是聽父母的安排。在他們的安排下,我一路順風順水,除了練舞以外就沒吃過別的苦。”

    她放下杯子,看着了了:“在別人看來,我家家規森嚴,是家風嚴正的清白人家。很多人都羨慕我,認為我出生在一個很優越的家庭裏。”

    事實也是如此。

    了了幼時每次跟着連吟枝回家看望外婆,都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外婆對她并不嚴厲,甚至還十分寵溺。可對連吟枝,就十分嚴苛。

    “嫁給你爸,是我唯一沒聽我父母,自己做的選擇。而這個選擇,也讓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連吟枝說:“你出生後,我就用我父母對我的方式來對待你。我并不覺得這有哪裏不對,我也是第一次做母親,我所知道的相處模式也僅限于此。可是你和我不一樣,你不逆來順受,甚至還有很強的反抗精神。我只有對你嚴厲、再嚴厲一些,讓你懼怕我,我才能掌控你。”

    了了捏着杯子,沉默不語。

    她其實不愛聽連吟枝說這些,她和連吟枝分開了八年,再見時陌生到只能從她保養姣好的面容裏尋找昔日的熟悉感。

    在了致生充滿愛與尊重的教育裏,她深刻地明白連吟枝對待她的方式是不适合她們彼此的。當然,這并非是她一個人造成的,而是她的家庭,她的婚姻,甚至有一半是因為了致生的不作為導致的。

    她沒有權利怪任何人。

    畢竟,無論在什麽時候,被賜予生命,被照養長大,都是值得感恩的。

    “你每一次的隐忍和委屈,我都知道。但我總是想着,你長大了就好,你會知道我是在為你好。你會知錯,會與我和解,并體會到我的良苦用心。可我始終沒能等來,這麽多年落下的,還是只有你的埋怨。”連吟枝從了了手中拿過茶杯,重新注滿。倒茶時,她還抽空問了一句:“這茶好喝嗎?”

    前一句和後一句太割裂,了了險些沒反應過來。她點點頭,順從地接過茶杯,慢慢地品。

    她知道,這樣平靜和諧的品茶時刻,以後可能都不會再有了。

    了了乖順時,眉眼微垂。清透的臉頰少了棱角,看上去很是無辜,像是完全沒有攻擊性的毛絨小貓,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連吟枝看着這樣的她,心一軟,什麽抱怨、苛責都沒了,只剩下惋惜。

    “以後你一個人可以嗎?”她最後問道。

    ——

    了了t拿着鑰匙和信封回到了房間,她沒有立刻去找那個箱子。

    連吟枝今晚和她說了很多很多,是在回憶,也是在告別。但當了了腦中忽然浮現“告別”這個詞時,她發現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輕松。

    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可更多的是無法形容的惆悵。

    她很難讓自己在這件事情裏沒有負疚感,連吟枝對她的失望是肉眼可見的,即使她決定回到國外,讓她們彼此都回歸本身的生活。可她這種“高擡貴手放你一馬”的舉動裏,帶着強烈的遺憾以及對她無聲抗議的妥協和譴責。

    這并不是了了的本意。

    她只是難以适應連吟枝的專制和強勢,不想重新落入她的掌控,受她支配。

    可連吟枝用近乎割席的方式來回答了她。

    了了精疲力盡,她抱着櫃子上她與了致生的那張合照,窩進沙發。

    她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試圖從這個姿勢裏汲取到些許暖意。可她的膝蓋是冷的,手腳也是冷的,她像一個孤零零的冰塊,漂浮在無人的荒島上。

    連吟枝問她“以後你一個人可以嗎”,她沒直接回答,而是說:“你可以對我放心。”

    她對了了的這個回答是失落的,但她沒有表現出來。一如她刻在骨子裏的驕傲一般,她說不管了,那就是真的決定放手了。

    不後悔,也不再更改。

    就和了了十三歲那年一樣,她沒有問過她一句,獨自做好了選擇,僅僅通知了她。

    今晚,她又一次,放棄了她。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了了閉上眼,握着相框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她像是完全沒有痛感,死死地握着相框的棱角,任由尖銳的邊框刺破她的掌心。在鮮血湧出的那一刻,她終于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手掌的疼痛讓她混沌的意識稍稍清明了片刻,直到此時,她才後知後覺。原來她不是無所謂,而是了致生用足夠的愛和溫暖掩蓋了她對連吟枝的記恨。

    她明白老了為什麽執意要回來了。

    即使她表現得那麽懂事那麽的不在意,可有些創傷就像是一種慢性的病毒,它在潛伏時,你一無所知。可當它突破封口,開始潰爛時,你早已無藥可救。

    她咬住唇,無聲哭泣。起初還只是一場細雨,可悲痛壓抑得太久,早已潰不成軍,她哭到渾身顫抖,難以自抑。

    了致生入葬以後,她每天都需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正常。她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一旦察覺到自己發呆太久,就立刻去找些事情分散注意。

    她維持這份“正常”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以為創口已經痊愈。

    可原來,她從來沒有好過。

    創口太大,她縫了一針又一針,連止疼藥用得都是最大的劑量。

    神經被麻痹後,她察覺不到痛,也就不再檢查傷口,任由那沒經過治療的傷口在皮膚下漸漸潰爛。

    它會癢、會疼,可總是細微的,讓你誤以為它是在生長出新的血肉。

    直到今天,傷口上的縫線斷裂,她親眼看到了傷口,才知道她傷得這麽重,這麽得無法挽救。

    她現在,好想老了啊。

    真的好想好想。

    手邊的信封被不小心掃落,裏頭的照片撒了一地。

    風情詭秘的石窟壁畫裏,夾雜着一張模糊的人像——蹙眉沉思的裴河宴正低着頭,用壓光工具描刻着手中的泥塑。

    那泥塑高才十厘米,小小的一個。可眉眼五官,卻和十三歲時的了了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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