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出挂在墙壁上的佩剑，猛地向林予绡的身影砍去。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躲不闪，我却屡屡扑空。
我压根近不了她的身！
我愈发抓狂起来，朝着她的方向疯狂砍去。
一下，两下……我的每一次拼尽全力地砍击，皆尽数落在了那根柱子之上。那是她倚着的柱子，她明明就站在那里……
整个柱子开始摇摇欲晃，她也笑得花枝乱颤:“你知道何为以卵击石吗？”
我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不停地朝她砍去。
直到那根柱子沉沉地砸下来。
我盯着那根柱子，突然意识到有所不对，却已来不及躲闪，我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我清晰地感受着被众人手忙脚乱地围拢，被人小心翼翼地抬起……
最后落入耳畔的是苏言尘暗哑无力地埋怨:“绡儿，你不该……”
我努力寻回一点神智幽幽望向他，喃喃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明明是受害者，却要遭受埋怨？怪我无力杀死那鬼魅？
“绡儿，你不该将自己一人关入寝殿，你不该……”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紧紧咬住后槽牙，以控制自己因极致愤怒而失控的情绪。
却终是控无可控，一股热血自胸膛处喷涌而出。
“绡儿……”
我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开，“去找你的林予绡！”
昏睡了好久好久，久到秋天已远去，久到那三人的温馨片段已遥远缥缈到恍若隔世。
久到我恍然觉得，那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然，苏言尘的失魂落魄却提醒着我，那胎儿确确曾来过。
苏言尘的胡须纵横密布，连头发都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数岁。
望着他那张脸我好似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所有的怨怼，忧伤，憎恶皆说不出口。
苏言尘却在我耳边絮絮了好多。
我陆续了解了那日的真实场景。
原来那日，苏言尘并未遇上林予绡。他被“我”以国事为重的理由支了出去。
这也是他后来久久懊恼的所在，他时常哀叹自己“不该纵容绡儿将所有宫人支出去，不该为所谓的国事而将绡儿独自留于殿中”！
其实，我与他都明白，即使他没有被支出去，那场悲剧也在所难免。林予绡想毁掉的必是要不择手段地毁之。
她懂得如何控制我的身心，如何让我崩溃，如何让我自取灭亡！
那根柱子确确是我在神智不清之下砍倒的。我明明知道她是鬼魅，其身影若即若离、可有可无，我却依然冲着她的影像拼命砍去。
那天的一切是林予绡为我编制的一个幻象，我由着自己落入了那个幻象，亲手将自己腹中胎儿杀死！
我输得彻彻底底，连怒气都无处可以宣泄。
苏言尘无错，宫中众人无错，甚至她林予绡也是无错的，错的唯有我一人而已！
天气愈发寒冷，人们都将自己裹入了厚厚的棉衣中。我却执意要穿着单薄的衣衫，四处游荡。
我听得见宫人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说王后疯魔了。
苏言尘许是也这样认为的。因为他对我的一切古怪行径皆选择了视而不见。
机缘巧合下，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己。她是宫中的另一位疯子——因我而疯癫的丽妃。
那日，许是被花香所扰，我莫名其妙走近一处宫殿。由于侍卫层层把守，我只好伫立在墙外遥遥探去。虽是冬日，那院中却有花枝探出，更有浓郁的花香。
我怔怔问道:“这是何处？”
侍卫们毕恭毕敬地答道:“禀王后，这里是静和宫！”
静和宫……
我思索了好久，才终于记起了那院中的奇花异草，和那个娇纵蛮横的女子。
“本宫去看看她。”
“陛下有禁令，此院不得出入！”
我轻点脚尖瞬而跃上墙头，望着他们无措的脸，我笑道:“我去探望同我一样的疯子。”
隐隐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陛下都管不得，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如此甚好！
我纵身跃下。
落入院子的一瞬，我便被其中的花花草草迷离了双眼。我曾在冬日里见过上古之花，那成片的花海惹人迷醉。
忽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这里关着的并非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谁在那里？”
我抬眸，看到花枝间出现的一张脸。
那张脸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般秀丽。最惹人眼的是那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它们闲散地垂于腰间，只在额侧处以一枚鲜花点缀。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是你！”
丽妃盛情邀约:“既然来了，便进来喝杯茶吧。”
我在她的眼眸中寻不到一丝的怨恨，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你不恨我吗？”
她默了须臾，好似自言自语:“恨一个人多累啊，我干嘛要活那么累？”
我疑惑地望着她——难道假扮成一个疯子就不累吗？
她好似读出了我的心事，笑道:“做疯子的乐趣你比我更懂吧？”
原来，她对院墙外的一切皆了如指掌。她是如何做到的？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别乱猜了，终有一日你自会知道。”
那一日我与她聊起了许多，从她故国的风土人情聊到了苏言尘，又聊到了她为我下毒的细节。
“其实，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你……我知道你有不死之身，那头发也应是能再生长出来的。”
我傻了，“你怎知道？”
“我曾亲眼目睹你被人割喉，那一刀下去应是再无生还的可能，你却在不久之后复又出现。”
我在战场上被人割喉的记忆不多，最清晰的是骊国之战被络腮男挟持的那一次。
我的神情一肃，整个身体向后撤去，“你究竟是何人？”
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颇有节奏的敲击声竟让我听得安静了下来。
“这是我故国的摇篮曲，”她竟伴着节奏轻轻哼唱起来，“风轻轻地吹拂在我的脸畔，我轻轻地向你走来，月光轻轻地洒下，水轻轻地流动……”
我听着她的曲子，轻轻地入了眠，那是一场久违的好睡眠，没有一丝梦境，沉沉一觉睁眼已是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