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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十一進來回禀, 馬車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撄寧仍恍若夢中,不敢置信。
他怎麽就答應的如此痛快呢?她預備好的說辭還沒用上,小王爺就颔了首。
不應該啊, 不應該。
她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圓了, 賊兮兮的眼神揪在宋谏之身上, 待他的眼刀子飛過來, 就佯裝無事的挪開, 沒一會兒又黏上去。
難道是被什麽精怪奪舍了?
撄寧亦步亦趨的跟在少年身後, 抿着嘴唇, 略一猶豫, 伸出根指頭小心翼翼的戳向他後腰,眼看離那塊雲紋麒麟眼珠只剩了兩寸的距離, 她指頭被人反手握住了。
“作什麽怪?”
宋谏之幹脆利落的攥住了那只軟軟的手, 轉過身, 微挑着眉看她。
幸好幸好,沒換芯子。
撄寧垂下眼避開他略帶挑釁的目光。
“這只麒麟繡得真好, 張牙舞爪的……威風!”她嘿嘿一笑,低着頭無聲的撇了撇嘴,悻悻的抽手, 卻被攥的分毫動彈不得。
又抽了下, 還算是動彈不得。
這尊閻王是生了雙鐵手嗎?還是烙鐵。
撄寧的小手被握住了大半, 團在少年溫熱的掌心, 只留根拇指在外頭,虎口處一點軟腴的肉被擠得不像樣。
她暗中使着勁, 晉王殿下的眉梢卻挑得更高, 好整以暇的看這只困獸掙紮。
十一跟在兩位主子身後,餘光瞥到自家王爺停了腳步逗人。分明眼角眉梢都含了t笑意, 偏還要端着架子,十一難得大膽的琢磨起了自家王爺。
若再往前三個月,瞧見這一幕,他眼珠子都得掉地上,現在卻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垂下眼,杵在原地充當木樁子。
宋谏之斂着眼瞧那做賊心虛的小蠢貨,瞧她額際倔強不屈的小撮呆毛,眼中含了一點愉悅。
他手指微屈,敲在了撄寧光潔的額頭上:“說實話。”
話裏蘊着十足十的威脅。
撄寧反應慢了半拍,她呆呆的擡手捂住額頭,十分老實的竹筒倒豆子:“你今日也忒好說話了……”
宋谏之深深的睨她一眼,沒有說話,手卻松開了。
撄寧小小的松了口氣,擡腳想繼續往前走。
下一秒,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就捏到了嘴上,将她捏成了委屈巴巴的鴨子嘴。
“順帶捎只跟屁蟲罷了,扔又扔不下,”小王爺那驕矜的眼神在她唇上一點,大發慈悲的松開手:“再作怪,就捆起來。”
撂下這句戲弄的警告,宋谏之便繼續往前走了。
撄寧暗暗翻了道白眼,活動兩下被捏酸的下颌,提着裙裾快步跟上了。
跟屁蟲就跟屁蟲,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她心中默默地接下這頂不好聽的帽子。
反正她要跟着去,至少也要幫李歲看看他阿爹是否安好。
撄寧是個務實派,十分好滿足,目的達成了便好,左右她在宋谏之面前也沒什麽臉面可言,形勢比人強,寄人籬下,可不就得當鹌鹑嗎?
她跟在晉王身後,看着他撩起衣袍長腿一邁,如履平地的踏到馬車上。
為了避開眼線,十一特意租來輛馬車。
雖不顯眼,但沒有步蹬,車架也高。
撄寧滴溜溜的打量過半人高的馬車,再打量下自己的小短腿,徹底歇了模仿的心思。
只能扒着車廂邊,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往上爬。
馬車停在州衙後門,十一聽着身後的動靜,眼神都不敢往後移半點,仿佛點了穴一般,僵着背直挺挺的望向前方。
撄寧有點爬樹的本事在身上,倒也算靈活,可惜,她錯誤的估算了車廂與自己的距離,猛地一竄,小腦袋瓜兒眼看就要磕到門框上。
她借了把巧勁兒,往車廂一滾,磕下腦袋不要緊,但得避免正中面門,等下還要見人呢。
撄寧視死如歸的閉緊眼。
恰在這時,車廂中伸出只有力的臂膀,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圈住了她的腰,一把撈進車廂中。
垂簾被風卷起一角,而後緩緩平複下來,好似從未起過波瀾。
馬車平穩的上了路。
車廂內。
撄寧驚魂未定的瞪圓了眼睛,跌坐到活閻王身上。
“吓死我了……”她拍着小胸脯有樣學樣的叨叨着叫魂詞兒。
身後傳來一道故作冷清的質問:“是神佛來救你的?”
兩人離得極近,他呼吸談吐間撩動了撄寧頸後一點碎發,生出細密的癢。他話說得冷,眼色也壓得冷淡,呼吸卻是灼熱的。
免她破相的不是神佛,是閻王。
一碼歸一碼,她撄小寧可是十分懂知恩圖報的。
撄寧忍住上手撓的沖動,仰着臉看他,連頭發稍都寫了真誠:“多謝你,”覺得道謝的力道不夠,又畫蛇添足的補充了一句:“好人有好報。”
她心裏想着,身體卻誠實的挪了挪,想從宋谏之 腿上移開,奈何腰間鐵掌分毫不松。
上頭傳來一聲哼笑。
隔着方寸,一絲未漏的灌進撄寧耳中。
她維持着半仰頭的姿勢,細腰被少年折在懷中,餘光還能瞥到他那雙寒星似的眼眸。
撄寧耳朵一點點染了紅,心中咚咚的敲響了小鼓,腳下也跟着發軟,好似踩在棉花上。她惘惘然的耷拉下眼,只見自己腳底,正是晉王殿下那雙價值百金的靴子。
這可不是她故意要踩的。
一雙靴子,踩了兩次,這小氣鬼總不至于讓自己賠兩雙。
撄寧腦袋胡思亂想着,身體卻自顧自的敞開,調整成了更舒服的姿勢,纖秾合度,緊貼在少年身上。
宋谏之也順理成章的換了另一只未傷的手。
這一側身,撄寧耳畔就直靠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在隐秘狹隘的空間中,一聲一聲,不容忽略。
大約是聽的久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變得奇怪,咚咚咚的,亂作一團,分不清楚你我。
她想不明白,也不願意鑽牛角尖,幹脆當起了頭埋沙子的鴕鳥。
兩只鋸嘴葫蘆就這麽沉默着。
馬車駛離了街市,周遭愈發安靜下來。
撄寧嫩生生的指尖揪緊了身邊壁壘的衣袖,嘴唇也結結實實的抿了起來,像抿着一塊糯米糖。
最終是她耐不住沉默,呆呆的擡起頭,望了宋谏之一眼。
正好撞進他極黑極亮的眼中。
宋谏之墨玉似的瞳仁中印着兩個小小的她,還有一點晃動的光,亮似黑夜白月,讓撄寧傻了吧唧的擡起手,想将那點光捉到手中。
不出意外的,她的手被人精準的握住了。
“真想被捆起來?”
他嗓音裏含着熱,一句高高吊起的警告。
撄寧卻不怕了。
她回過神,小眼神滴溜溜轉了圈,極輕聲的念了一句:“你要捆早捆了。”
照晉王殿下那副果決狠辣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手起刀落的主兒,有沒有捆人的閑心還是兩說,但定然不會警告過一次又一次。
他若是真想,撄小寧早就被捆成粽子丢到車廂角落裏了。
宋谏之本要把這軟骨頭的小蠢貨往上提一提,免得她越畏越低,滑到地上。
聽見這話,他手上動作一頓,随即捏住呆頭鵝的後脖子。
肌膚相貼處熱度熨合,又酥又麻,撄寧‘哎呀’一下低叫出聲,扭着身子想逃出魔爪,結果膝彎被他攬起,毫不客氣的推到了車廂另一側。
身下一片溫熱驟然換成冷冰冰硬邦邦的木板,雖然鋪了層薄薄的狐皮毯,也無濟于事,落差忒大。
撄寧屁股落地時還未反應過來。
半晌,她呆愣愣的擡頭看向宋谏之。
小王爺正抱着雙臂靠在車廂壁,已經在閉目養神了。從眉骨至下颌,線條分明利落,硬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陰影,只可惜,連頭發稍都透露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從泸溪到建昌,少說得走一個時辰。
坐着硬邦邦的木板,撄寧小小的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逞一時口舌之快了,這就是所謂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吧。出門前應該把王府馬車的狼皮毯帶上的,還有吃食,不然這半天可怎麽過。
她剛頹了一瞬,就狠狠敲了敲自己腦袋。
撄小寧啊撄小寧!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想什麽狼皮毯!它就是再柔順舒服、暖和綿軟,也不是你的!
撄寧無聲的鼓起了臉,垂頭喪氣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往下一掃,卻立時被粘住了,眼睛也‘蹭’的亮起來。
只見矮座底下,麻繩綁着厚厚的一摞油紙包,頂上貼着十裏鋪子的朱紅紙,粗略一打量,少說的有六七樣。
她悄沒聲的瞄一眼宋谏之,指頭一勾,把那摞油紙包摟進懷裏,眼睛笑的眯成了月牙。
糖炒栗子、驢打滾、芙蓉糕、核桃酥……
她一樣樣的抻開油紙包,擺到矮座上,自己不介懷的畏到矮座下,咽了咽口水,兩口一個的往肚子裏填。
另外一側。
宋谏之微掀了眼,睨着那只吃到滿嘴掉渣的小蠢貨,食指微動,竟少見的,對這些膩人的甜食起了興趣。
但到底按捺着,端着架子,沒有跟她搶食。
馬車行在坦途,異常平穩,連揚鞭催馬的聲音都聽不到,只有撄寧小心壓低的進食動靜。
日光從卷起的垂簾縫隙中,争先恐後的投進來。
光影晃動間,依稀可見,少年唇邊那抹不動聲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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