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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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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大概過了兩個多小時, 時訣再次醒來。

    他看着天花板,看了一會,然後拿來手機。

    通話已經挂斷了。

    微信裏, 是她一串留言。

    【班長, 我還是想跟你解釋一下,本來我想的是趙叔出國後, 我就去找你, 但那陣要考核。】

    【政策要求是一個企業由一個團隊負責, 但我們這人手太少,我們辦公室一共四個人, 要對接三家企業, 完全忙不過來。】

    【最近還要去外地學習, 然後我打算今年把法考過了, 工作裏可能有需要, 結果就沒抽出時間。】

    【之後……】

    ……

    她打了至少三百字的內容,詳述近期工作安排, 一開始時訣還在看, 後面就一眼略過了。

    大同小異,中心思想就是沒空。

    他打字回複。

    【哦。】

    其實,當初離開709的時候時訣就知道, 徐雲妮一年以後一定來不了。

    這是一種天然的直覺。

    只會冠冕堂皇講大話的女人。

    冰白瘦長的腳掌踩在地毯上,時訣拿了煙, 走到窗子邊, 拉開窗簾。

    光晃得他差點沒站穩。

    又一條消息進來。

    【你最近怎麽樣?】

    好啊,特別好, 你沒看綜藝嗎?我風光無限,紅透半邊天。

    時訣看着這句話, 煙都忘了點,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半天沒回消息,徐雲妮直接打進來電話。

    時訣關掉了。

    徐雲妮又打。

    時訣放下煙,左右看看,從桌上拿了一瓶水,擰開喝了一口,在喉嚨裏過了幾遍,又清清嗓子,發聲開開鼻腔通道。

    然後接通。

    “……喂?”徐雲妮說,“班長?”

    時訣嗯了一聲。

    徐雲妮說:“你嗓子怎麽了?”

    就算清了嗓子,就算只有那麽短短不到一秒的出聲,她也聽出了不對。

    時訣:“沒怎麽。”

    徐雲妮頓了頓,說:“你感冒了?還是哭了?”

    時訣沒說話。

    徐雲妮再開口時,就沒有一開始那麽輕松了。

    “時訣,你最近怎麽樣?”

    時訣說:“很好啊。”

    徐雲妮靜了好久,說:“我沒按時間找你,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啊,”他淡淡道,“你不來才正常,你哪次說話算數過?”

    呃……

    徐雲妮難得啞然。

    “別這麽說,你等我穩定一下,我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得到,我需要一點時間。”

    他沒說話。

    “班長,我看你的節目了。”她換了個話題,“你之前在《音何啓航》裏第三期的《Nightmare》,那首太好聽了,在我們這邊超火。”

    說別的還好,說這個時訣眼睛瞬間翻上去了,那是他湊數的歌曲,是節目裏他最不滿意的。

    “我有一個朋友,叫杜爽,”徐雲妮說,“她聽這首歌哭了好多次。”

    他說:“那首沒什麽新意。”

    徐雲妮:“什麽新意,好聽不就行了。”

    他們七七八八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一會,徐雲妮說:“班長,我得去開會了,你好好休息,我們常聯系。”

    “為什麽?”他問。

    徐雲妮:“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常聯系?”

    “‘為什麽’?”

    兩人連打了幾句謎語,時訣把煙放嘴裏,垂眸點燃,有點含糊地說:“我跟普通朋友平時不怎麽聯系。”

    時訣自認為這句話使的語氣足夠冷淡了,結果徐雲妮聽完,居然笑了一聲。

    “啊,這樣嗎?”

    時訣歪過頭,你笑什麽?

    徐雲妮說:“時訣,這個事具體怎麽樣,咱們到時候見面再聊。”

    她那邊有敲門的聲音,她說:“我得走了。”她最後認認真真地說,“班長,你真的要保重身體。”

    然後就挂斷了。

    嗯?

    就結束了?

    所以呢?什麽時候見面?說了嗎?還是他漏聽了?

    時訣吹了口煙,轉身去了洗手間。

    這是值得記住的一天,這一天之後,時訣的狀态發生了改變。

    但當然,他并沒有一夜看開,心花怒放,然後喜迎創作第二春。

    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恰恰相反,随着他在節目裏大獲全勝,人氣高漲到巅峰之時,他創作的欲望反而降到了冰點。

    他還是想不出什麽像樣的曲調,依然用着複雜鬼魅的編曲來掩蓋一切。

    但最詭異的事情是,這些潛意識裏讓他不太滿意的曲子,卻一首接一首地爆,而他偶爾想試驗一下過去風格的歌,卻反響平平。

    他有點看不懂這個世界。

    樂陽把他當財神爺供着,要什麽給什麽,李雪琳看着那些數據,每天喜上眉梢。阿京見面就恭恭敬敬鞠躬打招呼,那些跟他同期進公司的藝人,碰到他都得叫聲老師。

    皆大歡喜啊,每個人都很高興,除了時訣自己。

    他掉進了一個怪圈裏,他成績越好,就越放不掉這種創作方法,而寫越多的“爆曲”,就有越多專業人士質疑他靈感枯竭,路徑依賴。這種聲音多到他受不了的時候,他就會從過去的曲庫裏拿出一首來改改發出去,不管成績怎麽樣,他都能獲得短暫的心安。

    粉絲在外腰板越挺越直,說別酸我們哥哥商業大爆總寫快餐歌,這不是也能寫藝術性強的曲子?就是既要叫好又要叫座,狠狠賺錢怎麽了?

    時訣看到這種言論,都會笑笑。

    他從不去想,以前的曲子用光了怎麽辦。

    就先這麽湊合活吧。

    真到了終點,直接炸了算了。

    那天起,時訣留起了長發。

    也許是無心插柳,他這種湊合過的态度,反而激起了更多的追捧,他的粉絲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就喜歡YAXIAN那股一抹輕煙無所吊謂的感覺,像極了下山的狐妖。

    他參加越來越多的晚會、綜藝、紅毯,但很多時候,他的精神都是抽離的,漂浮在半空,看着自己衣着光鮮,談笑風生的模樣。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他就在等最後爆炸的那一刻。

    但又是十分詭異的,這一刻怎麽等都不來。

    甚至,老天還為他加了一扇保護屏障——崔浩終于放崔瑤進圈了。

    崔瑤參加了一個傳統選秀節目,她全部的歌曲,舞蹈,全部都由時訣親手打造。當年參加《舞動青春》,時訣建議崔瑤專注技術,少點過于風格化的東西,等将來碰到大衆評委多的節目再轉型。那現在就是這種時候了,時訣太了解崔瑤了,他在之前就有意無意地給她做了很多企劃的稿子,現在一股腦付諸實踐,崔瑤人氣扶搖直上,老早就定死在了出道位。

    有時候,時訣看着崔瑤在臺上唱歌跳舞,會有點嫉妒。

    崔瑤很單純,單純的人總能保持熱愛,她什麽都不用想,只要按他說的做就行了。

    在崔瑤和他的粉絲眼中,他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沒人覺得他會出什麽問題。

    崔瑤把他的人氣再次推高。

    高到很多人都受不了的程度,他的黑稿滿天飛,什麽整容、睡粉、耍大牌、造假獲獎經歷、被金主包養,層出不窮,相應的,原本最擔心的真正的戀情,反倒沒什麽人提了。

    當各路風言風語多到他受不了的時候,時訣就會以寫歌的名義,避開人群。

    他躲在酒店裏,等徐雲妮。

    他與她重新取得了聯系。

    她現在比大學時期更忙了。

    不過她現在是堅持忙一段時間,就總結一段發給他。

    她問他:“這麽頻繁發消息會不會打擾你工作?要不還是定在晚上聯系?”

    時訣非常拿喬地說:“沒事,你發吧,我抽空看。”

    其實,好多時候,他都是打着寫歌的旗號,枯坐半天,就為了等她的消息。

    他對徐雲妮的感情也進入到了一種古怪的狀态裏,之前那段時間,他瘋狂熬夜依然寫不出歌的時候,他非常恨她,埋怨她,他覺得是她帶走了他的一切。但後來清醒了點,他又覺得自己或許在遷怒,他把自己的無能怪罪到她的頭上,他騙自己,他是因為癡情才失去了創作的靈感。

    可舒曼失戀之後仍能寫出《夢幻曲》,他為什麽不行呢?

    別賴了。

    明明就是自己變了。

    踏入這個圈子,生活像開啓了八百倍速,有時候一天就掙了別人一輩子也掙不到的錢,輕輕松松就實現了好多人一生也實現不了的願,浮華塵世,大起大落,最終則是一片寂然。

    但這事她絕跑不掉責任,他占四成,她至少六成。

    時訣穿着浴衣,拎着一瓶酒,放到桌子上,然後坐下,一腳踩在椅子裏,低頭點煙。

    他的頭發已經長到,像這樣低頭時,會從肩上垂下的程度。

    他把火機丢到玻璃圓桌上,身旁就是落地窗,他朝外看了一眼,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燈火。

    桌上放着手機,她正在開會,會議結束,她就會聯系他。

    她會給他講些什麽呢?

    這段時間裏,她給他講了很多東西,大部分都是她的工作,講她去牧場,去服裝廠,去杏園的事,她說她現在是種杏高手,都給中亞外國人上過課,到時候他們的家要找個有院子的,她來種杏樹給他瞧瞧。

    他就問,誰們的家?

    她說,我們啊。

    他再次強調,徐雲妮,我們現在只是普通朋友。

    她說,普通朋友也可以搭夥過日子啊。

    他怔了一會,覺得也對,然後就更加心安理得地跟她繼續聊下去了。

    時訣越聊越覺得,徐雲妮簡直像神一樣。

    她變了好多,又好像完全沒變。

    他跟她聊什麽都行。

    這晚,他一邊喝酒一邊跟她打電話,打到一半過來個男人跟她講話,好像給她送了點東西。男人走後,徐雲妮跟他說,那是她朋友叫杜威,是鄰居,剛才送了點米過來。

    時訣說,你是故意的吧?

    徐雲妮問,什麽故意?

    他說,想讓我吃醋嗎?想多了吧。

    徐雲妮笑着說,班長,作為普通朋友,你這話越界了啊。

    時訣感覺,徐雲妮像神一樣。

    她完全能看出他有問題,每次溝通,她都要提醒他注意身體。

    他口中懶散地應着,心裏想,光說有什麽用,想管來我面前啊,再不來的話,下次見我可能在壇子裏了。

    他沒把這些話說出口過,他覺得,徐雲妮都清楚。

    徐雲妮跟他說,快了,應該快有機會了,時訣,你的心态一定要放平。

    時訣在屋裏翻白眼,她每次都這樣講。

    又過了一段時間,崔瑤參加的節目決賽了。

    崔瑤毫不意外地成功出道。

    這個女團起名“Reve”,一共七個人,由樂陽運營。

    成團夜當晚,公司舉辦慶功會,進行一半時訣就累得要命,直犯惡心。

    他回了酒店,把吃的都吐出來了。

    他剛洗了澡,有人敲門。

    他去開了門,來者很意外,居然是崔瑤。

    “你怎麽來了?”他問。

    “我看你剛剛走了,我就、我就偷跑出來了……”

    “這可不行,工作人員肯定都找你呢,快回去。”

    “時訣,時訣……”

    她好像喝了酒,面色紅暈,穿着一條吊帶背心裙,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像有無窮的話要講。

    時訣抱着手臂,靠在門邊上,笑着說:“真長大了啊。”

    崔瑤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浴袍之間露出的胸膛,看着他垂在耳後的長發,差一點就哭出來了。

    “我不能來嗎?”她鼓起勇氣,“時訣,我今晚就在這待着不行嗎?”

    時訣本就快炸裂的腦子裏,又加進了一條——這事要是讓崔浩知道,他還能保住命嗎?

    他說:“不行。”

    崔瑤問:“為什麽?”

    時訣說:“今晚有人了。”

    “什麽?”崔瑤一愣,“……你不是分手好久了?”

    時訣笑道:“分手也不代表晚上沒人陪啊,我很怕寂寞的。”

    “我不信,你不會胡來的,”崔瑤皺眉說,“你幹嘛故意這麽說。”

    時訣朝旁邊撇撇頭。

    崔瑤轉過臉,看到林妍走過來,林妍看見崔瑤也很驚訝,說:“這幹嘛呢?瑤瑤,你怎麽在這啊,公司那邊有事呢,要見品牌方,你們時尚資源不太行,得使勁啊。”說完她就拿出電話,“我聯系你們經紀人。”

    崔瑤被人發現,臉漲得通紅,她低下頭,小聲說:“不用,我自己回去,對不起……”

    崔瑤哭着走了,時訣跟林妍說:“你打電話讓紀哥來接一下。”

    “好。”

    時訣回到房間,林妍跟進來,把門關上。

    “瑤瑤來幹嘛啊?”她問。

    “問這就沒意思了啊,姐。”

    “哈哈。”

    林妍本想跟他扯幾句,但看時訣興致實在不高,就坐下跟他談起正事。

    續約的事。

    “不是還有時間嗎?”時訣說,“到時再說呗。”

    林妍說:“別到時了,先聊聊,公司想跟你讨論一下入股的事。”

    他們說了好多,主要是林妍講,時訣聽。

    他一邊抽煙一邊想,還同舟共濟呢,你知不知道我的腦子馬上就要截流了。

    他最後還是說:“我考慮一下。”

    林妍看他神态,說:“你狀态不太對,我給你找找人?”

    時訣說:“不用。”

    林妍依然看着他。

    時訣察覺她的視線,看去一眼,心說別吧,又來,他的腦袋真的要裂開了,能不能讓他歇一會。

    結果,林妍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放桌上。

    時訣看着那東西,默不作聲。

    林妍說:“精神類的,主要是抗焦慮和鎮定用的,劑量很小,你要實在受不了了,可以試一下。”

    然後林妍就走了。

    時訣盯着那兩粒白色藥片,片刻,呵了一聲,他兩腿伸長,癱在沙發裏,看着天棚。

    周圍理應很靜,但完全不靜,他耳鳴得厲害。

    他拿出手機,看看消息。

    她還沒聯系他。

    他直接給她打了電話。

    事後,時訣每每回想自己這些關鍵節點的決定,都覺得,這是生物的本能。生物都有求生意識,就像路邊那些貓貓狗狗走投無路時,會自己尋人跟随一樣。

    “喂?班長?”她接了電話,“怎麽主動打來了?工作忙完了嗎?”

    語氣有夠輕松。

    這種輕松,讓時訣氣極反笑。

    “啊,忙完了。”

    “怎麽樣?辛苦嗎?”

    “不辛苦啊,輕松得很呢。”

    “哈。”

    ……哈?

    “徐雲妮,你好像很開心啊?”

    “今天嗎?今天是有一點,”她說,“班長,我們好像有機會見面了。”

    時訣稍坐直身體。

    “你要過來了?”

    “等下,我發給你看下。”

    她沒有挂斷電話,直接傳了一份文件給他。

    時訣放大圖片看。

    一則某省份地區的明星公益邀請函,前一陣子那一帶有地震,不算大,小範圍受災。

    “啊……”時訣看明白了,“原來是要我去找你啊。”

    “班長,”徐雲妮說,“別分那麽清,你找我,我找你,能見面不就行嗎?”

    時訣又往下翻了翻:“不僅去見你,我還得捐錢是吧。”

    徐雲妮:“哎,班長,對你來說都是小錢。”

    錢是小錢,但事不是小事。

    “你算盤打得真響啊,徐雲妮,”時訣看到什麽,突然來勁了,拿着手機霍然起身,“這受捐企業不就是你對口的牛場嗎?”

    “不是牛場,是乳業,”她耐心解釋,“這是我們這的重點企業,關乎當地老百姓就業的。”

    時訣腦子嗡嗡的,因為站猛了,眼前直冒銀星。

    她仿佛看見了。

    “班長,你別激動,坐下冷靜一下。”

    徐雲妮像變了很多,她沒以前那麽嚴肅了,她現在說話總是帶着笑。

    她也像完全沒變,一開口,就是那種永恒的,中正平和的女中音。

    “你最近太緊張了,換換步調吧,”她說,“看看山水,怎麽樣?我們這裏很美的。”

    他不說話。

    她笑着邀請:“時訣,來吧,我帶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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