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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成就
談裕起身, 伸手拿起水杯。
溫熱的水已經變涼,大概是放了好一會兒了,她在應該是早早就離開了。
水杯下壓着字條, 是她的字跡,幹幹淨淨, 娟秀漂亮。
很短的兩行字。
“好好休息, 好好生活。”
簡短正式的問候與叮咛,除此之外, 再無其他。
合乎她們現在的身份, 并不越矩。
談裕捏着那張字條, 突然有一種被判了最後死刑的無奈與悲涼。
懸着的那顆心, 也終于死絕了。
今天, 他該是盡了最大努力了吧。
只可惜, 或許太晚了。
剛剛,就在這間卧室,她坐在他床邊,搓熱了雙手蓋在他胃上,和那兩年裏, 他抱着她, 每個月不厭其煩地為她揉肚子一樣, 溫柔耐心, 看着他的目光也滿是不舍。
美好溫存得那樣不真實。
這空空蕩蕩的屋子,他一個人住了兩年多, 無數次,他在夢裏夢見她重新回來, 醒來時才發現身側空空。
可今天,她明明真的坐在這裏, 他明明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明明觸碰到了她的體溫,不過到頭來,也是轉瞬即逝。
又和做夢有什麽分別呢。
短暫的溫存,到底是獎勵,還是懲罰。
他一時也分不清了。
止疼藥生效,胃疼得不至于像丢了半條命一樣,暫時可以忍受。
談裕起身,将那杯水喝完,也沒再去打擾她。
都是自己選的路,再後悔也不能回頭。
他順着廊道,走過書房,走到秘密花園,站在後花園的院子裏。
他看見了玻璃房,看見了滿樹的晚櫻花,看見了每一處,他們極致歡愉,欲.仙.欲.死的墜落過的地方。
好像生日時,她們共享一個草莓蛋糕,還是在昨日。
再也回不去了。
他輕聲嘆了口氣,站在原地,久久不願離去。
目之所及,好像哪裏都有她的痕跡,卻又哪裏都不能捕捉到她。
人生不是任性的一場旅行,愛情也不是全部的主旋律。
他依舊是談家的掌權人,是雲想的掌舵手,他身上是千萬人的身家,他要永遠朝前看。
她能回來,回到京城,叫他不時可以見到。
也算是另一種圓滿了。
要知足了。
他這樣想。
路是他挑的,選擇是他做的。
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不會讓她冒風險,不會去賭。
下雨了,春雨最是安靜無聲。
絲線一般細密羅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在整個京城的上空。
羅意璇從老宅出來,一路開着車,沒有直接回羅公館,而是不自覺開到了蔚璇的門口。
沒進去,只是坐在車裏,開着眼前的臺階空地,看着絡繹不絕的顧客撐傘來往,她陷入沉思。
她想起那年跨年,一夜潔白的雪。
他贖回了她一整面櫃子的珠寶,贖回蔚璇,将執照和鑰匙都重新交還在她手裏。
他抱着她走回院子,叫她老婆,讨要新年禮物。她在懷裏撒嬌,主動去親吻他的臉頰,每一幀都是甜膩愛意。
後來,她才知道。為了給她拿回蔚璇,談裕許了二叔很多好處,甚至退出了競标。
現在想來,從一開始,談裕就對她無有不依,并非是全無原因的。
她怎麽也沒想到,就是她一個無意到連自己都根本記不清的舉動,他會惦記沉迷這麽多年。
一個人的喜歡和愛意,竟然可以在完全看不到回應和希望的無妄歲月裏,毫不動搖地堅持,自我感動一樣地拼搏和努力靠近。
聽起來,真的有些瘋狂。
可也合襯,他就是這樣一個有些瘋狂的人。
他做的那些,遠遠要比一個創口貼珍貴千百倍。
如果他們可以趕在晚櫻掉落之前就互通心意,該有多好。
只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當初那一刀,插得太深了,她實在是疼怕了。
重蹈覆轍,對他們來說,或許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雨開始越下越大,羅意璇坐在車裏,将手伸出車窗外,接住了墜落的雨滴。
落在掌心,冰冰涼涼。
她的心裏也下了一場潮濕的雨,不大,卻陰着,始終看不見陽光。
她忽然覺得心酸,也透不過氣,咳嗽了兩下,一皺眉,眼淚也跟着掉。
又變得愛哭起來,明明走南闖北這兩年,她都不會再這樣了。
只是,她一想到他,就難免嗚咽,心如刀割。
她看見他疼得臉色蒼白,滿頭都是汗的時候,又怎麽不心疼呢?
可真的落在紙筆化作叮咛的時候,也只能道一句好好生活。
聽起來,莫名心酸。
四月,晚櫻盛放最好的時候。
只可惜,櫻花本來也不是花期很長的植物,沒多少時日,便都消散在春雨裏,灰飛煙滅了,找不到痕跡。
如同他們那熱烈綻放過後的渺茫消失的愛情一樣。
很有默契,她們都沒再聯系過彼此。
因為已經把能做到努力都做盡了,再也沒有力氣好不容易才努力粘合起來的心了。
羅意璇努力投身在事業上,将這兩年的所見所聞,所接觸到的各地獨特文化,先鋒藝術融入進各個項目裏,最轟動的莫過于承接了京城美術館年度展覽的策劃。
為此,雨秩和萬華聯合,同京城美術館一起舉辦了晚宴,對外宣布這件事。
業內實力強勁的公司都來了,京城上下有頭有臉的各界名流為着羅家文家的面子也都到場了,到不了場的,也都送了祝賀的花籃過來。
當然,談家也不例外。
因為是城市美術館的公共文化服務建設,自然也少不了政界的負責人出面,場面一度熱鬧非凡。
羅意璇作為年度展覽的主策劃,雨秩的管理者,自然是今晚全場的焦點。
過來露臉獻殷勤的人不少,她也都是笑着随便逢迎,周旋了一大圈,她笑得臉都要酸了。
觊觎她美貌的少爺公子哥大有人在,但沒人敢真的下手。一來是因為,她曾是談裕的女人,二來是因為她和文時笙已然是傳聞滿天飛,只差一紙婚約的事了,誰也不至于上趕着去找不痛快,碰一鼻子灰。
“璇姐姐,你可真厲害,你看看這些人,現在都得上趕着巴結你!”
文紫嘉現在過了哺乳期,孩子交給保姆,已經可以喝酒了,端着香槟酒杯,一臉自在高興模樣。
“我們嘉嘉也很厲害啊,我聽二哥說,你的個人文創品牌在萬華的銷量很好!”
“我啊,我随便玩玩得了,反正我也知道,我和你還有大嫂不一樣,我就不是做女強人的料子,只要我們家和喻衍洲他們家不破産,我就還是做條鹹魚吧!”
文紫嘉這話倒是不假,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有人寵着愛着,一輩子不曉世事,不食人間煙火,也是一種福氣。文紫嘉有這個恣意的資本。
兩人正聊着,文紫嘉忽然話鋒一轉,挽着羅意璇的胳膊,很認真地發問:“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做我二嫂?”
“嘉嘉,別開玩笑。”羅意璇不想面對這個問題。
“我哪x有開玩笑?嫁給我二哥不好嗎?我們幾個,就數他生得最像我媽媽,他脾氣又好,這麽多年,你是知道的,他絕對沒有其他女人,你嫁到我們家,我和你打包票,所有人都會對你好的!”
文紫嘉的媽媽是當年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更是名動一時富豪大佬們争相追捧的影後,是後來嫁入了文家,才逐漸隐退,淡出影壇,美貌自然是不必說。
除了文時以,包括文紫嘉在內的三個孩子都是她親生的,三個孩子裏就屬文時笙最像她。
羅意璇陷入沉默。
因為她也确實想不出嫁給文時笙,有什麽不好。
文家也算是不輸談家的豪門望族,雖說文家這一輩的掌權人是文時以,但文時笙能力強,又不好鬥,脾氣秉性都随了母親,只踏實甘心做好自己的分內事。脾氣又好,潔身自好是圈內公認的正人君子,聽起來着實是良配。嫁過去,又有叢一和文紫嘉陪着,聽起來實在幸福。
可愛情,不是這樣比較的。
人管得了自己的身體,管不住自己的心。
正是因為文時笙太好,也幫了她太多,她才不能随便答應。
他本來就值得一個全心全意對他的人,而不應該成為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兩人正聊着,迎面有人走過來。
今天是雨秩的大日子,星程作為業內大公司自然也在受邀行列。
文紫嘉擡頭看了一眼,警惕起來,“你幹嘛!今天可是璇姐姐好日子,你別搗亂啊!”
“嘉嘉,你怎麽脾氣還這麽差?”韓顏月也不生氣,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不過,知道不哭鼻子了,長大了。”
“你!找事是吧!”文紫嘉有被挑釁到。
韓顏月和羅意璇同歲,自然也比文紫嘉年長。
早幾年她們還玩在一起的時候,有次去打高爾夫,兩人叫板,最後韓顏月一杆進洞,直接橫掃全場,文紫嘉那時年紀小,覺得丢面子當場就氣哭了。
話又說回來,她韓四小姐名聲在外,誰都知道她眼裏不容沙子,是個争強好勝的性子,事事拔尖兒,也就只有在美貌上羅意璇能勉強壓她一頭,以至于京城第一名媛的名號給了羅意璇,她氣了好幾年,也就較上了勁兒。鬼迷心竅,接受了談敬斌,也真的愛上了他。
以至于都快忘了,她與羅意璇相識得要比文紫嘉還早,她們也那麽要好過,自然也是沒什麽深仇大恨。
現在回頭看,為了一個垃圾的狗男人,也當真是不值得。
“行了,我今天不是來和你吵架的。”韓顏月扭過頭,擡去酒杯一臉傲嬌,看着羅意璇,“弄得挺好的,再接再厲喽。”
羅意璇笑了笑,對韓顏月這副幹什麽都想要壓她一頭的傲嬌樣兒再熟悉不過,用手裏的酒杯同她碰了一下,挑了下眉,并不在意,“你也是。”
“這還差不多。”文紫嘉抿抿嘴。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一系列開頭的流程走完,照例有發言的環節。
羅意璇以前并不喜歡在公共場合抛頭露面,更不善于當着很多人的面慷慨陳詞,這幾年管着雨秩,倒也習慣了。
今日她穿了件Jimmychoo秀場剛下來的灰藍色羽毛流紗禮服,選了她最喜歡的海藍寶作為全套的首飾搭配,頭發拉直,化了極精致的妝容,看起來沉穩優雅的同時也因為裙擺上走動時飛舞的羽毛多了幾分靈動。
她走過人群,在上臺前和坐在前方的文時笙對視了一眼,微微笑了笑,然後自信地走上臺。
她其實沒準備什麽演講稿,只大概想說說關于這場展覽的靈感來源,說說雨秩的發展,談談和萬華,和京城美術館的合作。
站在被所有人矚目的臺上,她的手邊是鮮花簇擁,頭頂是燈光璀璨。
她往下望去,卻在人群裏,一眼看見了她最熟悉的面孔。
是談裕。
他端着紅酒杯,伫立在人群裏,一襲黑西裝,像是有意不惹人注目。明明顏色那麽不起眼,整個人卻還是如此出挑挺拔。
明明剛剛滿場都沒有她的人影,現在不知道為何又出現在臺下。
羅意璇的心不免動了一下,沉默地與他對視了幾秒,才回過神,緩緩開口講述自己想要說的內容。
PPT是助理提前備好的,靈感來源她講得很有代入感,也很有意思,正好借此機會,宣發一下他們定的主題。
也不是緊張,只是認真,她認真地說完所有她要說的。
最終,流連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他也很專注,也還在看着她。
那一刻,她忽然有了新的感想,過去很多幾近死掉的回憶全都席卷而來,她猝不及防地擊中,久久不能回神。
湊近麥克風,不受控制地緩緩開口。
“幾年前,雨秩還是業內不起眼的一家小公司,能夠走到今天,仰賴于在場各位同仁們的信任和支持。曾經有人和我說過,平順的日子過得太久,人就會懈怠,會閉目塞聽,所以只有經歷困難,經歷波折,才能不斷地進步,将人生完善。”
“所以,今天我和大家承諾,我不會停下腳步,會帶領雨秩,走得更長,走得更遠。”
羅意璇稍微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圈後,又回到了他身上。
完整的發言,總是需要一個有力的結尾。
她說得并不算激昂,卻堅定。
“就像那個人告訴我的那樣,廣闊天地,永遠不要自怨自艾,應當大有作為。”
話音落下,緩緩回蕩在整個晚宴廳。
掌聲雷動,所有贊許肯定地看向臺上閃閃發光的女人。
她在千萬人眼中熠熠閃光,目光卻獨獨只看向他一人。
不受控制,來源于本能。
柔和在骨血裏,身體的潛意識裏。
因為這些話,是他一字一句告訴她的。
在她為105°c發愁的時候,在她面對雨秩的爛攤子愁眉不展的時候,在她無數次覺得自己不能夠再重複羅家榮光的時候。
他都用最刺耳,也最直白的道理,點醒她,告誡她。
靈越炙手可熱的開始是因為同明榮開發出了決戰黎明2,雨秩能有資本開發藝術領域,是因為電商新媒體賽道被啓航盤活,105°c改良之初是因為他日日耳提面命地點破缺陷加毒舌嘲諷。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羅意璇只做他的談太太。
哪怕是有比靈越更合适的合作夥伴,哪怕擡高收購啓航的價格,哪怕105°c會成為Strawberry Sweetheart的競争對手。
他還是願意不惜一切代價的成就她,成就羅家。
他不要她冠以夫姓而存活,要她永遠是公主,站在最高的地方。
只是,他從善于表達這一切罷了。
掌聲經久不息,人群裏,她們還是可以精準地捕捉到對方。
或許,心隔着看不見的距離,其實卻1墜落在同一軌道,繞了一個圓,越過最遙遠的直徑後,還是相逢在了終點。
他說的話,她還是記得。
再刻意也忘不掉。
隔着那一片人群,她們彼此默契地笑了笑。
不知為何,頗有種一笑泯恩仇的釋然。
在一起很重要,繼續生活,按部就班地過完人生,更重要。
可以窮極思念,可以心痛流淚,可以在沒人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卻不可以因此,困頓終生,止步不前。
如此種種,好像早就超脫出了簡單的情愛。
分開,亦是如此的在乎,看重,深愛,倍加珍視。
除了,有那麽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可惜。
羅意璇迎着掌聲走下臺,重新落座在第一排,文時笙旁邊。
“這些話,是談裕和你說的嗎?”文時笙小心翼翼地發問。
“嗯。”羅意璇沒有否認,點頭。
在得到她肯定的答案後,文時笙沒再開口。
對于今晚準備的事,他突然覺得成功概率從五成便成了三成,不,大概只有一成。
晚宴進行得順利,大家談笑風生,說笑着,應酬着。
陸陸續續有人先離場。
談裕一直同喻衍洲在一起,只是目光時不時看向羅意璇。
“你前妻剛剛說的是人是你吧?”
聽見前妻這兩個字,談裕就不爽,狠狠地瞪了喻衍洲一眼。
反正,聽她講完了,也瞧見了她一眼。
今晚,來得不虧,再留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我走了。”
“哎哎哎,別走!”喻衍洲一把拽住他,“我和你說,今天你要走了,你可後悔一輩子。”
談裕不解,還沒等繼續問下去,整個晚宴廳的燈滅了。
黑暗裏,衆人一片驚呼。
兩側的門打開,陸陸續續有漂亮的燭火擺進來。
“喏,好戲開始了。”
“什x麽?”
“二哥向你前妻告白啊,這還是我們家嘉嘉策劃的呢。”
“你他媽不早說!”談裕确實是,沒料到。
接受他們不能破鏡重圓是一回事,但看着別的男人和她示好求愛,那是另外一回事。
“大哥!我能給你發邀請函都很夠兄弟了好嘛!要是提前告訴你,我們老婆不得弄死我!”喻衍洲趕緊跑路,生怕一會兒被文紫嘉逮住,“我不和你說了,我得去找幫忙了。”
反正,已經來不及了。
文時笙抱着那束黛安娜玫瑰,站在人群中央。
他沒做過這種事,甚至從小到大,三十歲的人了,都沒怎麽和女人獨處過,更別說當衆告白了。
不緊張肯定是假的。
羅意璇更是沒料到這一切的發生,還是當着這麽多人面。
她惶然地看着文時笙,不知該作何反應。
所有人,伸長了脖子,準備看一場好戲。
如此場景,當真是始料未及,叫人震驚。
溫潤如玉,向來低調的文家二公子,竟也會做當衆告白的高調事。
“意璇,可以和我在一起嗎?”文時笙顫抖着伸出手,看向她。
“哎呀!我二哥怎麽回事!不是都準備好了嘛,怎麽就剩這一句詞了?”文紫嘉在一邊急得夠嗆。
“這你也跟着操心!”喻衍洲無奈。
“我當然得操心,我看我二哥是被我小哥那個只知道科研的榆木腦袋影響了,怎麽情話都不會說了啊!”
歡呼聲一陣蓋過一陣,晚宴廳的燈光被調成了柔和模式,重新亮起,勻勻地灑過下來。
羅意璇被鮮花和歡呼包圍,有點難為情。
如果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拒絕文時笙,那也實在是太叫他下不來臺了,他的面子,文家的面子該往哪擺,今天可是來可不少人,她要是拒絕,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文時笙和文紫嘉對她那麽好,她也不能恩将仇報,沒心沒肺不是。
要不然,要不然就先答應着,回頭再尋個由頭對外說分手......
短短的十幾秒裏,羅意璇的大腦飛速地轉,最終只想到這樣一個折中的辦法。
反正,她先是自由身,談個戀愛,還是正常的吧。
她努力笑了笑,溫柔地看向文時笙,抿了下唇,下定決心,然後朝着對面的人走近。
正當她準備開口答應,接過那束黛安娜玫瑰的時候,有人攔下了她即将伸出去的雙臂。
“不要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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